正文 我是寿衣裁缝   我叫封平,年方23,男,未婚,无女友的单身狗一枚,大学毕业后鉴于严峻的就业形势,被迫自主创业,子随父业,当了一名寿衣倌,简而言之,给死人做衣服的裁缝。   我在本市最古老的商业街上拥有一间寿衣铺子,铺子没有任何明显的商标名号,只在门牌号下面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件衣裳——边上写着一个“寿”字。   绝非我故弄玄虚,前后左右的商铺邻居嫌做死人衣裳不吉利,低调是福也。   这一天去“上班”的路上,我遇到了一桩颇为离奇的交通事故,一辆路过的农用车上掉下来一根铁叉,不偏不倚地捅进了街边卖菜老太婆的脖子里,刚才还站着张罗顾客吆喝的老太婆被铁叉抵住,血从脖子的窟窿里咕咚咕咚涌出来……   她双眼圆睁,眼白朝天,地上的血渍越来越多,两瓣嘴唇直打晃,身子像抖筛子打着颤儿,鲜红的血沿着不平的水泥道路蜿蜒而流,突如其来的死意让我头顶发凉,而下一秒,我的双脚便离地了!   有人在我耳边急冲冲地问道:“你是寿衣铺子的封平?”   “是。”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干了寿衣裁缝就没想过换行,但是,给人缝寿衣还要遭受这么没尊严的待遇让人生气,“你特么地放我下来!”   做男人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像个娘们似地被人架起来,这家伙力大如牛,居然把一米七八的我拎了起来……   “对不住,事情紧急。”这男人的肱二头肌鼓得高高地,光头,皮肤黝黑,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一脸横肉,下巴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生得凶神恶煞,当他的肌肉松弛,我终于重新脚踏实地。   “麻烦你和我走一趟,我兄弟过世,急需要一套寿衣,价钱好商量,麻烦你去量身。”   麻花巷子17号,走进那座院子的西厢房前,正要进去,那名汉子的声音陡然变低:“该干什么干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他一脸横肉原本就唬人,现在更是狰狞,他给了我一掌,我便跌时房里,身后的房门关上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和木板上的尸体……   他笔直地躺在那里,僵硬,死气弥漫,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T恤衫和休闲裤,脚上穿着黑色绵织袜,头上盖着一块白布,鼻梁和嘴唇将白布拱起,隐约现出本来的样子。   唯一露在外头的只有那双手,白布甚至盖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十指发黑,手背上像摔出来的淤青,一块接着一块,血彻底淤里头了。   “大哥,你我素昧平生,今天多有得罪。”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三支烟,点燃了,顺手甩甩,烟气弥漫,顺势插在门板的缝隙里,居然刚好合适。   掏出尺子,我正式开始量身,寿衣不用太过贴合,尤其忌短,紧,量好身之后再选料,我的手拉着尺子沿着肩膀往下拉,他的手突然扬起来,啪地打在我的手臂上,两根手指不偏不倚地卡住了我的手腕,一时间,我的脚底一股凉意冲上来,后脖子上冷风嗖嗖,诈尸啦!   死人的皮肤很冷,手指头死硬,皮肤没有弹性,触感像生鱼片,不过,尸体并没有马上弹起来,不是诈尸,不过是拨开他的手指,整个尸身都颤动了一下,白布原本蒙住脖子以上的位置,但此时歪了,露出脖颈住。   只瞅了一眼,我便被吸引住了,他的咽喉位置一道极深的伤痕,白花花的皮肉翻开,白生生的骨头清晰可见,但伤痕利落,中间没有隔断,可见斩杀力道之大!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因车祸碾压变形者,因坠楼全身多处骨折甚至摆正身体者,还有服毒自杀者,自然也有享尽寿服,尸身完好安详的也看过不少。   对尸体,我见多识广。   但是,这人被取命绝不是一般的力道可以达成的,什么人拥有如此磅礴的臂力?   好奇心突然涌上来,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怎么也压制不了,事后我曾问过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那么干……答案是肯定的,谁让我天生好奇心重?所谓好奇害死猫,古人的智慧从来不容人小觑,而一念,可以影响后来的许多事。   没有任何犹豫,我毅然揭开了那块白布,看到白布下面的脸,我的膝盖犹如被箭射中,双膝一软,我便单膝跪下,单手扶着门板,这人,我认识!   他叫于光,是我老爸封阳的驴友,五年前,两人结伴出游,说是要去西北,再转去东北,这一走,从此没了音讯,两人生死不明,去年爷爷病重,临死前也没见到儿子,抱憾离世,而寿衣铺子确切地说是爷爷传给父亲,当父亲失踪,我毕业,终于到了我手上。   和我父亲一同出游的人现在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死状惨烈,脖颈处的伤极不寻常,那我爸呢?正在我思绪大开的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要做。”壮汉的警告响在耳边,我匆忙将白布重新蒙上,拿出尺子继续丈量。   吱呀……门开了,壮汉走进来,不悦道:“怎么这么墨迹?”   “寿衣有讲究,我得细致一点。”我的手随着尺子继续翻转,那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眼神始终没有挪开,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啪,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几乎同时,一把刀横在我的腰眼子上,寒光迫人,惊出我一身冷汗,嗓子直发干:“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声音并没有打颤,依然坚定,他的眼神反而更加狐疑:“你不害怕?”   原来不害怕也是被怀疑的理由之一,“大哥,我打小在市井长大,什么人没见过?拿着刀的未必是坏人,开着好车的未必是有钱人,您要有心害我,就不会用刀背对着我了。”   横在我腰上的刀,刀刃朝外,刀背卡着我的腰,分明手下留情,这人的目光落在门板上的尸体上,眼神异常坚定:“你看过他的脸。”   白布动过,和原来的角度大不一样,这家伙的观察力与其力量一样非同寻常,我干笑一声:“大哥好眼力,没错,我动过白布。”   “你也好嘴功,动过白布和看过脸是两码事。”   这家伙比我想象得难缠,“我认识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于光。”我说道:“你既然替他操办后事,说明有交情,可能也认识我爸封阳。”   腰间的刀转向,刀背朝向他的手心,被他抓住,尔后轻轻地拿开,“你也是封家的人?”   “大哥,你和我从来没碰过面,刚才在大街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做寿衣的封平?”我反将一军:“何来问我是不是封家的人?”   我在整个南华市,最响亮的名号就是做寿衣的封平,封平——两个字连名带姓!他来找我,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姓?“这位大哥,你既然不想我做量身之外的事情,为什么不守在这里,而让我独自留在这间房里?”我瞅着他的眼睛:“难道不是故意而为之吗?”   拥有细致观察力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这个纰漏太大了。   刀嗖地收起来,我正想松口气,他突然一拳打向我的肚皮!我腾地往后退,撞到身后的门板,板上的尸体震了一下,这人的拳头虎虎生风,好大的力道!   我轻而易举地避开让他略显错愕,趁着这个空当,我一脚飞踢出去,直踹他的心窝子,没料到他比我更快,握住了我的脚踝,我暗道不妙,另一只脚也腾空而起,打向他的下巴,他吃了一惊:“你……”   他这一迟疑,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一些,借着身子往下坠的力道,我抓住他的衣角,把他也带着往下,落地的一刻,我立刻翻身,骑坐在他身上,死死地压着他的领口,空着的拳头朝着他的脸面打下去!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拳头在离他的鼻子仅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他的抽气声清晰地传来,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姓封的,你小子太狠了。”   “你狠还是我狠?”我恶狠狠地松开他的领口,收起拳头:“我的腿就要废了。”   “嘿嘿嘿嘿……”这家伙疯狂地笑起来,我抬头,房门口站着另一位熟面孔,我叫他六爷,他和我过世的爷爷是至交,生死兄弟,年近七十的他留着山羊胡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这造型十分扎眼,毕竟年纪大了,脸上有少许的老人斑,但仍精神矍铄。   “六爷,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站起来,指着门板上的于光尸体,又指向地上的壮汉。   “六叔,这小子挺不赖的,观察力强,像个小狼崽子,狠,脑子转得也快,不愧是封爷的孙子。”壮汉吃了亏,反而哈哈大笑:“您没说错。”   叔与爷差了一辈儿,我盯着这名壮汉,方才与他过招,其实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因为他身高体重摆在那里,出拳的力道虽然大,但行动速度远不如我,所谓七两拨千斤,他用蛮力,我用巧劲。 正文 海市蜃楼,土夫子   “你试过了,结论如何?”六爷看着我,又看着门板上的于光大叔,低头盯着脚尖。   “不比封阳差。”这壮汉看着我,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一代更比一代强。”   “六爷,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郁闷:“什么话您不能直接和我讲?于光大叔的尸体是哪里运回来的?我爸呢?他俩不是同时出门?”   “说来话长,先替你于光大叔量好身,做一身合适的寿衣。”六爷的脸从未像此时一般沉重,就算爷爷去世,他扶棺时也没有这般凝重。   于光大叔,在我的少年时期充当着老师身份,主要教授我身手,他自称雷拳一派,但腿上功夫却比拳头好,一个爱好野外探险的汉子拥有矫健的身手并无不妥之处。   他喜欢酒,和我爸从驴友发展为酒友,两人喝过的啤酒瓶子曾经堆满了封家寿衣铺子的墙角,直到快影响走路,才被爷爷叫了收垃圾的老婆子拉走,一个瓶子一毛。   现在,他躺在硬邦邦的门板上,面如死灰,了无生气,再无法起身吼我一声“平子”,我莫名心寒,忧伤他的逝去,也替还未露面的父亲捏了一把汗。   大概如此,我在替于光大叔量身的时候手微微抖,代替我忧伤的办法是替他做一身好的寿衣,我带着尺码和六爷一起返回寿衣铺子时,已经是晚上。   六爷坐在一边抽烟,烟气缭绕中,他的眼神份外有神,像夜间捕捉猎物的狼,却默然看着我挑选布料。   旧时做寿衣,有许多讲究。外衣里子用红布做,子孙后辈会红火。帽子上边缀红顶子,亦象征后辈儿孙红火。男人寿衣外面多为杏黄色,女人外衣多为青蓝、古铜色为主。寿衣无论内外衣,一律不用纽扣,只用小条布带。以带子代替纽扣,暗喻会带来儿子,后继有人。   到了现在,旧时规矩扔得差不多了,但我在爷爷的教授下,依然保持旧时的传统,这也是我生意兴隆的重要原因——专业。   我替于光大叔选择了杏黄色的滑料子,里子自然是红布,六爷瞅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他们于家是绝了后了,你于光大叔没有妻儿。”   我对于光大叔知道得不多,所有记忆都牵连着我的父亲,把择好的布料扔在工作台上,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六爷把烟头掐灭了,一嘴烟气:“你爷爷临走时只有一个心愿,知道你爸的生死,作孽啊,到现在生死不明,好不容易发现了于光,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死人。”   我嗅出了一点味儿,六爷说道:“事情其实简单,刚才那个是你爷爷的徒弟,受你爷爷委托去找你爸,找了整整五年,你爷走了,带回来的只是于光的尸体,你爸,没消息。”   “我爷还收了个缝寿衣的徒弟?”要说不吃惊是假的,咱们家从不收学徒。   “不是裁缝,是……土夫子。”六爷的脚尖轻颤:“你知道啥是土夫子吗?”   我还真知道!土夫子是湘地一带对盗墓者的称呼,土夫子出身贫贱,没有文化。但也行行出状元。黄泥中的上品——糯米泥是长沙唐宋土坑墓葬里的回填土,回填土就是放棺时挖出,后又填入坑中的土。   为此,很多土夫子就去墓葬所在地挖取黄泥土。最初偶然挖到了一些唐宋墓葬中的随葬品,卖给古董商,换几升米,几个小钱。但偶尔有一些古器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土夫子们见有利可图,于是就以盗掘古墓为职业。慢慢地也开始不去卖黄泥巴,干脆也盗墓为生。   “你爷,你爸,都是土夫子。”六爷的手指在桌上弹动打着节拍:“于光也是,他和你爸的确喜欢户外运动,是驴友,但不止如此。”   “五年前,他俩去了大漠,名义上是旅游,其实是因为一出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简称蜃景,是一种因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现象,是地球上物体反射的光经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曾有科学论证,蜃景里的一切都在现实当中存在。   “他俩在大漠游玩时看到了蜃景,蜃景中一片绿洲,里面有一群建筑,古老,废旧,”六爷说道:“但凡这种地方,一般藏有宝藏,他俩动心,五年前筹划之后,结伴去了大漠寻找蜃景所在的位置,一去不回。”   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并非对老人家不敬,封家三代经营寿衣铺子,每天兢兢业业,哪能想到背地里过着舔血的日子?   “平子?”六爷见我怔住,叫道:“听我说,于光的尸体是龙安带回来的,据他说,发现的时候尸体没有丝毫腐败的现象,一场沙漠里的卷子风把他的尸体卷出来,被一群游客发现,他正好寻到附近,看到认尸启事,误打误撞地领回来了,脖子上的伤你看到了?”   “器械伤。”我断然道:“人的手臂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除非是怪物。”   “没错,但那场卷子风是从哪里起的,怎么可能有头绪?”六爷叹息道:“龙安只有一个人,思来想去,领着于光的尸体先回来,再作打算。”   “六爷,你俩合计着怎么告诉我真相,就有了今天一出?”我冷笑道:“您太小瞧我的心理素质了,自打做寿衣开始,没少和死人打交道,说吧,发现于光大叔尸体的地方在哪?”   六爷突然仰天长叹,猛然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墙边,墙上悬挂着爷爷的遗像,安详和蔼,他扑通跪下:“老封,我对不住你,到如今,还是要让平子陷进去,对不起了!”   他扑通叩了个响头,惊得我跳过去,连拉带拽了没把六爷扶起来,等他自己抬头,已是老泪纵横:“我年纪大了,这项重任到底要落到你头上。”   可是,六爷的眼神闪烁,我不禁狐疑:“六爷,您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六爷踟蹰,良久才说道:“你封家的事,由你自己去知道最合适,由我讲,不妥。”   一周后,于光大叔落叶归根,我和龙安大哥踏上了前往疆城的路,龙安大哥是我爷爷的徒弟,按理说与我父亲一辈,不过剪刀石头布输给我以后,以后就是平辈。   不服,也得服。   此时,龙安驾着他的吉普行驶在南缰宽阔的马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地方座落于昆仑北麓,紧挨着沙漠,以前曾一片荒芜,但零八年时开始开发,在大漠的边上新建了这个半古朴半现代的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道路两边工整如列兵的胡杨树,枝条上的叶子圆润如杨,这些树木的年龄都不轻,此时,正值春秋交季,树叶绿与微黄交织,在道路两边形成交错的两道美景。   随着汽车的前行,它们似乎低头欢送我们的过远去,这幅壮阔的情景让我大开眼界,龙安一幅我少见多怪的表情:“以后多出来走走,等看到大漠,你就觉得这些胡杨林不算什么了,咱们今天晚上先在镇上住一夜,好好计划明天的事。”   “龙安,换我开。”我一开口,他便用眼睛狠狠地剐了我一眼,我嘻笑道:“愿赌服输。”   我和他换了位置,车子在一马平川的大道上疾弛,不久便来到了小镇,小镇远远地看过去只有拳头般大上,进去后才发现街道整齐,镇口的建筑更偏向于现代化,而里面的建筑更偏向民族风,不少外来的游客正聚集在路边商量着第二天的行程,不少外地车牌的车子占据了大部分停车位。   除此以外,最醒目的莫过于各种规格的食肆,大多露天,几张木桌摆在外头,粗糙的木桌子,木板凳,看似笨重的碗和盘子,就连喝水的杯子也是木筒状,粗犷,简陋。   食肆周边则是大大小小的客栈,青年旅舍,不少骑行客扶着自行车,正三三两两地交谈,这里的旅行氛围十分浓重,我不由得惊讶道:“这地方是旅游圣地?”   “一有沙漠绿洲,有驼队和越野车带游客进去观宫内,二是附近有一片有名的胡杨树林,三嘛,就是一处很有名的泉眼,不少人认为喝了泉眼里的水可以祛除百病,再就是这个小镇的美食,烤全羊,骆驼肉之类的。”龙安嘴角一扯:“想吃吗?”   说曹操,曹操到,小镇尽头处便是挨家挨户的驼队,一股牲口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驼队门口支着牌子,写着带队去绿洲的价格,我停下车,正想看得仔细一些,一张幼嫩的面孔出现在窗外,诺大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惹得我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车窗降下,窗外的少年咧嘴笑了,一嘴白牙份外扎眼,他的皮肤红中带黑,倒是一双睫毛长长的眼睛显得他有几分美少年的意味:“大哥,要进沙漠吗?他们贵,你们有车,跑沙漠没问题,只是需要向导引路,你们要去哪里?”   “狼子沟。”龙安往座位一靠,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不去绿洲。”   少年的脸上有片刻的犹疑,我反问道:“怎么,你不是向导吗?狼子沟不知道?”   狼子沟正是发现于光叔尸体的地方,要找老爸,这个地方是第一站,少年的眼下狡黠地扑闪着:“这地方离绿洲不远,但不在同一条直线上,那地方地形复杂,要加钱。” 正文 狼子沟,白骨森   于光叔的尸体是被前往绿洲的一帮游客在返程时发现的,说来也巧,载这群游客的驼队在返程时出了一点小事故,一辆骆驼受惊后跑偏方向,在找到这匹骆驼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于光叔的尸体,而经过当地的向导判断,这具尸体是被卷子风抛出来的。   事发前一天,狼子沟刚发生一场卷子风,而狼子沟在这片大漠里还有另一个别称——鬼见愁,那片沙漠下面,据说有可以随时塌陷的沙尘,地下有如九曲十八弯,一旦不小心坠入,就会与阎王会面,而于光叔的尸体就躺在那鬼见愁的附近,还未深入。   但如今,我们必须深入狼子沟,才能找到更多线索,就算是卷子风把尸体卷出来的,尸体必然在附近才能被带出来,少年此时有些退缩:“你们要去狼子沟边上,还是,里面?”   “里面。”龙安大咧咧地说道:“小子,你毛都没长齐吧?敢带我们去那?”   少年转身便走:“那你们找其他向导问问吧。”   他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转瞬间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切,这小子还挺拽的,诺大的一个镇难道找不到一个向导?”龙安气怵怵地说道:“走,咱们先找家店住下来,填饱肚子再说,你还看他做什么?”   “你没觉得他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吗?很有些自信的样子,难道自信我们一定会找回他?”一抬头,便瞅到一家亮出“空房”的客栈:“走,去这家。”   我们叫了一间标间,一番歇息吃饭,想到向导的事儿,我和龙安出去一番打听,刚抛出狠子沟三个字,那些向导一律摆手,一声不吭地默默走开,涌入其他游客当中拼命说服。   我与龙安面面相觑,再继续试下去,结果无一例外,狼子沟就像扯到他们的筋一样,龙安如同见了鬼一般:“要命,这么多的向导,没有一个有胆量的?”   “狼子沟,白骨森,鬼见愁,你们俩是外地来的吧?”一个黑壮的汉子牵着骆驼比我们身边经过,操着一本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进去容易出来难,没人愿意白送命。”   我还想多问几句,汉子摆摆手,牵着骆驼走远了,那匹骆驼还冲我俩伸伸脖,似乎对主人的话加以验证,远处,那名少年靠在墙上,冷笑着看着我们,龙安有些不爽,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抛去一个白眼:“一大把年纪了,注意素质。”   “你……”龙安无语道:“你个毛小子,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真想抽你一通。”   “请不到向导,别把气撒我头上啊,实在没办法,也只有这个小家伙了。”我看着少年,居然有一丝不安:“不过,这小子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看年纪顶多十七八岁,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罢了,我一不信他可以带我们去狼子沟,二来不相信他能把咱们俩咋地,走,去和他谈谈!”   龙安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双手撑在墙上,在他高大的身影衬托下,少年显得有些瘦削,他咧开嘴笑了,此时,天色已晚,整个小镇被夜色慢慢笼罩,少年的脸庞在暗色中更显得叵测:“怎么着,有人带你们去狼子沟吗?”   “开价。”龙安不耐烦地说道。   少年默然伸出五根手指,“五百?”   我不禁笑了,龙安真是天真,听到我的笑声,他不悦地回头:“你干嘛?”   少年的目光撇开龙安看着我:“还是这位哥哥懂事儿,知道我说的不是五百,五千。”   “五千!”龙安实在无语,凝视着少年的面庞:“你家里人呢?他们是这么教你的吗?车是我们的,油是我们的,你只是坐在车上带个路而已,五千?”   “没人愿意去,没人敢去,地图上甚至没有标狼子沟这个地点,五千,一口价,爱去不去。”少年的肚子咕咕直叫:“饿了,回家吃饭。”   “五千,明天早上六点在那家客栈明天等咱们,你认识我们的车。”我开口了。   少年默默地点头,得意洋洋地离去,龙安着实无奈,揪起我的领子:“五千啊,就指个路,看样子就十七八岁,这么光明正大的宰羊子,你居然忍得了?”   “我给。”我淡然地说道:“先去了狼沟子再说。”   “说好了,你给!”龙安强调道:“别到时候跟我玩花招,说没带现金什么的。”   真是服了他,以为我寿衣店入不敷出呢,回到客栈,我亮出钱包,看着里面厚厚的钞票,龙安的心稍安,给自己杯茶,一饮而尽:“寿衣店这么赚钱?”   “死者为大,寿衣也是表达子女孝顺的一项重要指标,为向大家昭示这一点,都舍得花钱。”我摇摇头:“其实,这些都是表面功夫,孝不孝,只有自己清楚。”   这里的夜晚格外漫长,早晚温差极大,一入夜,凉风嗖嗖,裹着衣服还觉得冷,我们没说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钻进被锅里,屋外,风击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停留,这一夜,我睡得不太安稳,梦里尽是老爸的脸。   五年前,老爸走的时候我十七岁,高二,在那个昏黄的傍晚,他和于光叔在寿衣店门口支上一张小木桌,边上放着一件啤酒,桌上只有一盘炒花生米,堆得老高,两人没用筷子,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起花生塞进嘴里,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突然,老爸回头看着我,醉熏熏地走过来,因为醉酒,腮帮子通红,他想拍我的头,第一下却扑空了,第二次才顺利地按上我的脑袋:“平子,爸要走了,和你于光叔出去一趟,顺利的话马上就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老规矩,你懂的。”   “在家听话,在学校听话,在爷爷面前听话,在六爷那里听话。”我一股作气地说道。   “嘿,我儿子上道。”   这是老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醉得躺地上,于光大叔被爷爷叫车送回家,老爸也被我们合力拉回房,他呼呼大睡,第二天我早起上学的时候,发现他的床铺空空如也……   “嘿,我儿子上道。”这话不停地在耳边绕,我辗转反侧,终于一骨碌坐起来,吵死了,窗外,天色微明,外面有人群喧闹,走到窗边一看,马路上有一帮骑行者正准备出发,他们正检查行装与车子状况,不时爆笑出声,个个青春有活力。   “他们不进沙漠,进沙漠的会晚点出发,早晨太凉。”身后,龙安坐起来,睡眼惺松:“现在几点了?”   “六点十分。”我看了时间,催促道:“我们和那小子约的六点,时间到了,快起来!”   事实上,那少年准点来了,我们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足足晚了半小时!他站在客栈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简陋的背包,边角都起了毛,头上戴着宽边帽子,手里拿着一个啃了大半个的苹果,懒洋洋地说道:“可以走了。”   车上有干粮,有水,背包里也是一样,进沙漠有些固定的装备,方向与食物、水同等重要,大漠里,可能这边厢还是绿洲,拐个弯便是大片金色的大漠,丢失方向,便是丢命。   这就是大漠向导的作用,如今,将性命交给这位少年,龙安无疑是郁闷的,路上一直嘀咕我这个决定,少年则淡定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熟练地指挥道路。   初开始路上还有些往绿洲观赏的游客车辆,左右两边的沙漠里有缓缓前行感受大漠风采的驼队,骆驼是沙漠里的救星,沙漠之舟,耐饥耐渴,可以连续四五天不进食,不饮水,耳朵有毛,可以阻当风沙进入,具有双重眼睑和浓密的长睫毛,可以防止风沙进入眼睛,鼻子可以自由关闭,游客们坐在骆驼上兴奋地自拍留影。   少年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不像初进大漠的我,一切都是新奇的,少年冷不丁地说道:“你们就来两个人?”   “进来观光,需要多少人?”我淡淡地问道,突然发现少年脖颈上有一条细密的疤痕,有点像勒痕,却只有头发丝儿般细,少年缩着脖子,悄无声息地将疤痕隐入衣服里,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咱们的向导,总得报个名号吧?”   “宫明。”少年懒洋洋地说道。   他问也不问咱们的名字,就像对他毫无意义一般,随着我们方向的改变,眼前只有苍茫的大漠,再无半点人烟,偶有些从未见过的爬虫出来,在沙粒里打着转儿,便钻进附近的沙粒下,再无法觅其行踪,此时此刻,我心中终于生出一丝不安定。   “该喝水了。”少年突然扭头对我说道:“你知道这里喝水的规定吗?”   “不要在口渴的时候才喝水。可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但一定不要等身体提醒自己的时候才喝,那样就已经晚了,身体很容易脱水,尤其在正式进入大漠后,每半个小时一定要喝一次水,定时定量饮用,在沙漠中一定不能饮酒,酒精会消耗人体的大量水分。”   我反问他:“我说得对吗?” 正文 死亡陷阱,少年杀手   “有备而来的……看过什么旅游攻略。”宫明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在狼子沟,任何攻略都不起作用。”   龙安闷哼一声:“扭头,看路,咱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摆在车上的指南针一直指向南方,宫明正是循着它的规律指路,一路过来,寸草不生!   沙子,触眼所及只有沙子,长时间看到相同的东西,眼睛容易疲劳,有好几次,我真的看到一圈金色的星星在眼边打转,龙安明显Hold不住了,猛然踩下刹车:“不行,我要休息,让我喝口水先,小子,还有多远?”   “快了,再来十分钟车程就差不多了。”宫明只是目光轻扫沙漠,便言之酌酌。   这片沙漠在我们看来毫无区别,但在他眼里,似乎哪里有个标记,只有他自己认得,而正如他所说,不过十分钟左右后,前方突然现出一层又一层的波纹状,有如波涛汹涌的沙海,呼啸着朝我们奔过来,在日头下,它们闪着光,就像嘴边喷着口沫,叫嚣着,奔涌着!   龙安几乎是在震惊中踩下刹车的,他愕然地回头,嘴唇蠕动,看似想对我说点什么,我整理背包,拉开车门:“都下车。”   刚落地,脚下传咔嚓一声,右脚被什么硌着了,那东西八成被我踩断了,折成两截,因为沙子里隐约可看到尖刺的刺,只差半公分,就能刺入我的鞋子里。   我关上车门,顺势踢开表层的沙子,那东西终于原原本本地呈现在眼前——一根白骨。   白森森的骨头折成两截,断开的截面朝上,两边的骨刺翘起来,大漠给来了一个下马威,抬头,宫明那张少年面孔上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知道这里的厉害了吗?”   多少人曾经在这里穿行,却最终横躺在这里,皮肉褪去,只余森森白骨……   龙安将我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当初于光的尸体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我是在镇上的派出所里看到认尸启事的,后来找发现尸体的游客们打听过,他们并没有提到这里有波纹状的沙漠梯,也只知道这一片叫狼子沟,平子,我心里没底。”   此时,大漠的温度陡然上升,龙安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将外套敞开,急匆匆忙地说道:“咱们还要进去吗?”   “不入虑穴,焉得虎子,只是我有话要说,你论起来只是我爷爷的徒弟,没有必要为了我爸抛头颅,洒热血,这一进吉凶难测,就算你现在走,完全可以。”   他的脸抽搐了好几下,嘴角往一边直撇,突然一拳挥过来,拳风嗖嗖,我避开,反握住他的手腕:“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火烧,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你是孤家寡人,我也一样,早死早超生,老子怕个球!”龙安口沫横飞:“进去!”   宫明离我们远远地,此时百无聊融地坐在地上,沙子滚烫,他已然习惯这种高温,怡然自得,烈日火火,诺大的大漠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   “你过来!”我冲少年勾勾手,他便慢哉哉地晃过来,我掏出三千块给他,他瞪大眼:“还有两千呢?”   我冷笑着,一把抓住他的帽子,同时扭住他的右胳膊,用力地撇向他的后背,少年的身子像水里灵活的鱼儿,在我手中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   他的身手伶俐,远超过我的想象,龙安还未反应过来,少年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八成是从鞋子里掏出来,直通通地刺向我的右腰,我提起腿,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小腹上,疼痛袭去,他踉跄着往后退,龙安怔怔地说道:“到底怎么了?”   “这小子想对咱们下暗手。”我指着少年方才坐过的地方:“他在沙子底下埋了东西。”   如果光明正大,为什么要遮遮掩掩?龙安毕竟老道,马上跃到那少年坐着的地方,扒开表面一层细细的沙子,突然惨叫一声,仓惶往后退,空气中多了血腥气!   一柄尖刺的小箭刺中了龙安的小腿,我千想万想,没料到那地方居然被他暗藏了机关,这么快就痛下杀手,那名少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入狼子沟者,必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龙安大喝一声,咬紧牙帮子,用力拔出那柄箭,箭尖发黑,有毒!   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容,年轻的面孔分明透着杀气,我往少年扑去,他猛地往后退,手里多了一枚圆柱状的物件,放进嘴里,长啸声起,待他放下手,已经面露得意,猛然转身,朝着那奔涌而来的沙浪跑去,他像一只在大漠疾弛的豹子,在刺眼阳光的掩护下消失于山丘之中……   顾不得去追他,我匆忙走到龙安身边,他的腿上多了一个血口子,正汩汩冒着黑血,好强的毒性,龙安咬着牙,掏出匕首,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掐住伤口左右,让血液循环得不那么顺畅,龙安目露感激,一咬牙,匕首直接剐进肉里,“啊!”   龙安低呼出声,我掐得更紧一些,噗,一团肉剐出来,直接抛向一边,我便用力将毒血挤出来,原本应该鲜红的血液如今呈现偏黑色的深红,直到挤到黑血尽了,重新恢复鲜红的颜色才作罢,龙安痛得大汗淋漓:“小兔崽子,下次看到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等我们有下次遇到他的机会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   “从咱们对他说起狼子沟开始,他应该就在盘算怎么解决咱们,他对这里很熟,死人从这里被卷出去,镇上的人听到狼子沟就沉默,看来是出名的死地,咱们闯进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先替你包扎一下。”   车上有医药箱,我回去取来医药箱,外用的消炎药洒上去,龙安又一次痛得死去活来,包扎好后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走得不太利落,但不算影响行动,此时,那名少年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诺大的沙漠里静得可怕,两人,一车,如果不开腔,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还好耳边有龙安的呼吸声:“那家伙跑得不见影子了,咱们只能靠自己。”   “你伤成这样,还能走吗?”我问道。   “能走,我非逮到那小子不可,咱们车上的干粮和水足够咱们撑上十天,所以,咱们必须在十天以内走出这里。”龙安喘着粗气,看着前方的沙丘:“否则,就像你于光大叔一样,长眠大漠,运气好还能被人发现,运气不好……”   他用下巴点点前方不远处被我踩断的人骨:“像他一样。”   沙子底下的白骨刺向天空,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我们一番商量,便上车将所有必要的东西塞进背包,一番取舍间,捡起的某件东西或是落下的某件东西都有可以救命或是致我们于死地,此时此刻,我不想对将来的风险做出任何评估,唯一确定的是于光大叔的尸体是在这附近卷出去的,那么,我的父亲还会远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带上行囊,撇下汽车,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几乎没有任何疑问,便往少年失去身影的地方走,他既然敢往那里去,那地方必有出路,脚下绊着沙子,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双腿酸软,不知不觉中汗水正滚滚而落,打湿了打底的衣衫,我停下脚往身后望去。   远处,我们的汽车已经化为一个黑点,它位于坡下,双腿的疲软只是因为我们在爬沙丘,动作幅度远大于在平地行走,身边的龙安身子突然瘫软,我劝道:“休息一下。”   毕竟受伤,他的嘴唇早失了血色,仰躺地沙堆上,背包也扔向一边,远处,除了我们的汽车,再无其它鲜明的物标,更别提人影了,沙子,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龙安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从指缝中落下,舔着干裂的嘴唇,我的脑子飞速运转,宫明敢往这里逃一定有他的原因,一层又一叠的沙丘,他如何判断方位,又如何寻找座标?   刚才在沙子下面掩埋的机关也是借用了原本就有的设置,他只是将箭支在上面而已,从发射器已经略微生锈就能判断,所以,沙子下面还有其它标记!   “龙安,你先休息,坐着没动。”我掏出水壶塞进他怀里:“喝水,记住,小口地喝。”   龙安太累了,他甚至没有问我要干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拧开水壶,尽管我提醒过,他还是灌得凶,水从嘴角溢出,和着额头的汗,一起沿着下巴滑落……   我弯腰扒开附近的沙子,这里是坡上,他要下去,必定锁定方位,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辨认方向?宫明逃窜前,曾经吹哨,说明这里有他的内应,出声只为警示以方以备接应。   沙子一层层被掀开,当手指触到某个尖锐的东西时,手指也被划破,血滴进沙子里,马上失去原本的鲜红,沙子里面,露出一截白色的管子! 正文 流沙,地下宫   管子有些像装修中常用到的PV管,不过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粗,我试着往外拔,管子纹丝不动,能在流沙中如此稳固,恐怕深入几十米。   想到这里我便兴奋了,“龙安,他们是靠这个东西给自己引路的,不管沙子怎么变化,这些早就固定好的管子会引导他们到达正确的位置,永远不会在狼子沟迷路。”   龙安马上一骨碌坐起来,研究一番后说道:“大工程啊,这么大的一片沙漠,又是沙丘,要将多少根管子埋入地下才能起到指路的作用?这个叫宫明的兔小子背后还有人,平子,咱们可能找对地方了,于光和你爸可能也来过这里,他们发现了这地方背后的地方。”   “你是说他们在蜃景里看到的废城?”我有些小小的兴奋。   “手出血了。”龙安提醒道。   “小伤,不碍事。”我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往西南移动,一上午的光景悄然过去,“现在有了头绪,只要沿着这些暗藏的管子往前找路就好。”   龙安强撑着身子起来:“走,去找那个贼小子!”   我扶着龙安,顺势捞起他扔在一边的背包,全压在自个身上,龙安内疚道:“对不起啊,平子,我这个长辈没好好照顾你,现在反而成了你的累赘。”   “你出布,我出剪刀的时候,咱们之间就没有辈份之说了,”我打着哈哈说道:“我得感谢你和六爷,不是你们,我对咱们封家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几年你一直替我在外面奔波,现在轮到我这个该尽义务的人出出力,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龙安看着我的脸,嘿嘿一笑:“你知道自己是龙眉吗?”   “什么意思?”我侧头问道。   “你爷活跃的时候,认识不少相师,有一位相师曾经对着你说过,弯弯浓秀号龙眉,拔萃超群举世知。兄弟众多皆主贵,高堂福禄望期颐。此眉人家世丰厚,手足众多,名声远扬,”龙安说道:“可惜,在你爷爷的主意下,你成了寿衣倌,简直是大材小用。”   我心下默然,大学毕业后,我曾经试过像其他同学一样找工作,可惜均是无功而返,当寿衣裁缝并不是我的初衷,但习惯了小店的经营后,这种日子也不错,成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特别锻炼人,不过,我突然停下脚步:“这算命先生不灵。”   “怎么说?”龙安说道:“他要不灵,全底下的算命先生都应该收摊子滚蛋。”   “我的眉毛浓秀不假,可是这人说我们家世丰厚,手足众多,名声远扬?”我一笑,原本就干枯的嘴唇彻底裂开,血涌出来,渗进嘴里,又甜又腥:“我家就一寿衣铺子,家里的就我一个孩子,独生宝,名声远扬?我在城里就做寿衣有点小名气,称不上远扬。”   “嘿,这可不好说,兄弟如手足,未必是亲兄弟,声名远扬,未必是你做寿衣的手艺,将来的事情谁知道?”龙安的身子重量压在我身上,拖着身子往前走。   我苦笑着,前面就是下坡了,我们暂停,扒出那管子后,沿着那个方向骨碌碌地滚下去,这是最快追踪宫明的法子了,可怜龙安的伤腿在滚动的时候被撞到,我能听到他发出的低喝声,或许怕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他一直强忍着,沙子被撞得飞起,哗地溅起,噗地落下!   两道沙子雨随着我们的下滑一路飞扬,直到来到终点,我狠狠地在滚了几个圈才停下,一时间头晕眼花,身边传来龙安的闷哼,我赶紧爬起来,抖掉身上的沙子,俯身过去查看他的情况,龙安挤出一丝苦笑:“碰到伤口了,真他妈的疼!”   我们不过越过了其中一道沙丘,第二道沙丘就在眼前,龙安坐起来,催促我再去翻找白管子,确定下一步的方向,我刚起身,哗哗哗,脚下似水浪在拍打,低头,我有些眼花,闭上眼再狠狠地睁开,脚底下的沙子在流动!   哗哗哗,它们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小心!”我飞速转身:“龙安,快走,这地方要塌陷了!”   可怜龙安刚站起来,就被我狠狠地撞上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我们脚下同时一轻,身子嗖地往下落,尔后一片黑暗席卷而来,耳边只有沙子簌簌落下的响动,不少打在我们身上,再然后,咚,我的后脑生疼,那片黑暗不止蚕食了我的视线,就连意识也一并消失……   “平子,你看这是什么?”爷爷手里拿着一个线轱辘,上面缠着各色长线,他端坐在缝纫机后面,冲我招招手。   “不就是线吗?”   “一根线可断乾坤,一根线可诀生死,任何细微的存在都有其道理,平子,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咱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是真相,咱们以为柔弱的未必是无力,你得学会用心,用心辨事,以德服人,这世上有件东西叫义气,你有义气,必有人助。”   爷爷的脸在眼前变得模糊,我猛然握住拳,惊呼道:“爷爷!”   猛然睁开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想起身,左右肩膀都被压得死死地,是手!两只手分别按住了我的左右肩膀,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就是他们。”   他们?龙安也在这里!这个声音正是逃走的宫明,嗤,火苗窜起,晃得我的眼生疼,宫明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双手抱在胸前,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他倍是得意:“早和你说过了,入狼子沟者必死,说吧,你来狼子沟做什么?”   我还没开口说话,他便说道:“不说也没事,横竖是个死。”   “龙安在哪?”   “死到临头了还管别人?”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就着火光,我看到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皮肤黝黑,眼睛微肿,他的脑袋悬在我的上方,目光飘得远些,就能看到一些粗糙的石壁,由一块块方正的石砖砌成,身下挺得慌,想必是同样的石砖。   火光来自石壁上的火盆,左右各有一个,火光燃得正盛,地面光秃秃地,没看到龙安,我想起身,有人一脚跺向我的肚皮:“老实点!”   我苦笑道:“我现在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你们这么多人,怕我?”   我能看到的有宫明,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在我身后,还有人在,地上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正是我看不到的人,石室里一共四人,我能逃得掉么?   踩着我的人收起脚,在他抬脚的一刻,上面的短衫往上缩,我扫到他腰上的一圈,马上笑了:“我活不久了吧?你也一样。”   “你这家伙!”这家伙马上一脚跺下来,我早有防备,倏地转身,避过那一脚,咚,他一脚踩到地上,烟尘四起,当真是耗费了些许力气让我吃点苦头:“你吃过灵龟,身子扛不住多久,还不想办法,死路一条,莫死在我前头了。”   那家伙收了脚,咕咚,我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他嘀咕了一句,声音太轻,我没听清,边上那个黝黑的汉子冷冷地说道:“你偷吃什么了?”   “乌龟。”这汉子惊愕道:“自从吃了它的肉后,我就不舒服。”   “乌龟长寿,民间认为它有灵气,认为吃它的肉可以延年益寿,但不是所有乌龟都能吃,尤其是超过五十年以上的灵龟,吃完以后,普通人一定承受不了,后背和腰间会出现象龟壳一般的裂纹,随即又痒又痛,最后会出现水泡,裂开,出血,严重者可身亡!”我咧嘴笑了。   “你吃的是那里的龟?”那名黝黑的汉子一拳打过去,这人挨了结实的一记,脚下的章法却没乱,底子好得很,论身手,我恐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必须智取。   “够了!”我身后的那人终于发声,却是位年老者的声音,他走过来,同样身穿斗篷,脸上的褶子一层又一层,诺大的眼袋衬上脸上的老人斑,在昏暗的石室里格外疹人。   “按照老规矩处理他,你的事儿一会儿再说,”年长者的话掷地有声,石室里突然寂静得很,刚挨完打的汉子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   我关心的则是他们的老规矩,所谓的处理,是要让我像于光大叔那样吗?想到于光大叔脖颈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我的屁股生生地疼,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双眼重新被蒙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明重新覆没,我被扯起来,被人推着往前进,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慌乱之中只有数着自己的步子,从石室出来后,向右拐,走了七十六步,之后左右,三十九步后停下,咣,听到了开门声,我被推进去,一股腐酸味儿迎鼻而来!   但若是以为停下了就错了,只在这地方呆了片刻,就被人推着继续往前走,身子坠下去,怕是又比刚才矮了一截儿,等我落定之后,砰,有道门被合上了,我赶紧一把扯下蒙眼布…… 正文 教授,地下通道   四周黑漆漆地,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我此时发现自己的背包不见了!里面装着这些天的水,干粮,还有钱包,现金银行卡之类的就不说了,我瞬间慌乱起来,在大漠里没有水和食物,就离死不远了!   “不用找了,一定是被他们拿走了。”黑漆漆的角落里传来声音,还真让人吓一跳,循着声音我判断那人在我左侧的角落里,便摸索着挪过去,那人却往里缩了缩:“别过来。”   来不及了,我已经闻到他身上的尿臊味,马上停下:“你关进来多久了?”   这个声音干笑几声,哑着嗓子说道:“这里没日没夜,我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根本不知道时间怎么流逝的,你问我关了多久?哈哈哈哈……”   这人神神叨叨,怕是关久了已经魔怔,这房子里还有一股子臭味,想到我即将到来的明天,我也是无言,仰头长叹一声,怕是死路一条了,爸,儿子不孝,没能知道您的生死就在这里把命送了,还有龙安,生死未卜……   见我不吭声了,那人又开口了:“怎么,怕了?”   “我还真怕死。”我老老实实地说道:“如果有法子离开这里,干什么都行。”   “你是认真的?”黑暗中,这人窸窸窣窣地爬过来,那股腥臊味儿越来越近,我停在原地,他近了一些,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封平,封锁的封,平安的平。”   “如果咱俩逃出去了,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但现在,咱们必须先成为战友,我虽然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但我在这里挖出来一条地道……”   “这里?”我刚出口,他就“嘘”了一声:“别出声,已经有五六米远,这地方土质疏松,好挖得很,而且底下空洞,我敢说,这地方底下还有通道或是密室之类的玩意儿。”   我刚想说话,他又打断我:“你相信我,我可是专家。”   “专家?哪门子的专家混到这里来了?你是从哪进来的?打哪被抓的?”我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逃生路上咱俩能不能齐心协力?要是人心散,还不如呆这里等死。”   “你……我告诉你,我叫钱学良。”这个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突然抓住我的衣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钱,学,良,钱,学,良!我的名字!”   钱学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钱学良这个名字在某个领域鼎鼎有名,只因为他是有名的历史学家,探险家,登山家,身为七零后,几乎经历了所有的时代,他被称为天才,对历史的痴迷让他沉迷于四处寻找消失的王朝,四处历险,学识广博,明明可以四处讲学赚得盆满钵满,可他偏偏拒绝任何商业性质的演讲活动。   我知道得这么清楚,全是因为我爸,他对钱学良格外推崇,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买齐了他的所有著作,包括刊登过他文章的杂志,收集了整整两个箱子!   以前不懂老爸为何如此痴迷,现在倒明白了,从这位钱老师的著作里,老爸长了不少见 识,全部可以学以致用!   而大约五年前,就在我爸离开寿衣铺子半年前,钱教授失踪了,作为一名赫赫声名的探险家,失踪一段时间是正常的事情,可能行程就是这么久,某些偏远地区信号不通,短时间内联络不上也是平常之事,但是,整整一个月后,家人仍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一石惊起千层浪,钱教授失踪的消息开始发酵,但整整五年半过去了,一无所踪,谁能想到这位声名鼎鼎的探险家居然窝在大漠窄小的石屋里,落魄到如此田地?   “钱,钱钱教授?”我的声音开始打结。   “你知道我?”钱教授的嗓子哑得不像样,声音都是挤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   “知道您的人多了,不差我一个,现在这事儿不重要,五年了,您失踪五年,这伙人怎么会留着您的命?”我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您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或是您独有的价值。”   “没错,我这颗脑袋瓜子就是他们想要的价值。”钱教授哑着嗓子说道:“他们需要我帮他们解开一份地图,否则,我早没命了。”   “地道在哪?”我追问道:“趁着我现在体力还在,抓紧时间往下掏。”   钱教授拉着我的衣角将我带到一边,他对这空间已经相当熟悉,三两下便找到地道的所在,那地方上面的石砖已经松动,搬开一块,手便能伸下去,再搬开两三块,身子就能探进去,下面果然悬空,整条手臂都能悬下去,而且探不到底。   “大概一米半多高。”钱教授说道:“下去后往前钻,就能摸到我打的地道,小伙子,靠你了,我在上面给你望风。”   我怎么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他们时不时地过来查看,发现我不在怎么办?”   “放心,以我在这里的经验,他们每次过来只检查门锁是否损坏,由此来判断里面的人在不在,太蠢了,没脑子。”钱教授对那帮人嗤之以鼻:“你的动作要快,我能保住命,但你就未必了,他们没有用上你的地方,要死,你第一个。”   钱教授所言甚实,我只有豁出去了,时间就是生命,拼了再说!我哧溜哧溜地往前爬,直到够到顶,才想到没有工具可用,现在又黑漆漆地,我连个手机都没有!   在地上胡乱地摸索了几番,终于拿到个硬石头,石头握在手里有润的感觉,想必是沾了人手心的汗而成,就跟玩玉似的,心中这才有了些底气,拿起来,摸索着,奇怪,最后的着力点不是往前挖的地道,而是往下,刚才钱教授一番催促,我没顾得上仔细问细节。   但想来前人留下的痕迹总有道理,地上的印记更深,不管了!我抡起石头往下挖,像安装了发动机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直到略有些疲了,才停下来喘口气,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我的体力也一点点耗尽,终于靠在一边喘着粗气。   砰砰砰,头上传来敲击声,我打个激灵,迅速扔下石头转身往外爬,脚踢在身后,踢起一层泥的同时,明显感觉地面往下陷了一下,但此时我心急如焚出去,顾不得这些了。   待我爬出地面,马上有一只手将我扯到一边,又将我推到地上,堵上了那个地道的入口!   “嘘。”钱教授捂下我的嘴:“他们要过来查人了,别动。”   果然,外面的脚步声声,迅速近到门前,隐约可看到外面有光,脚步声停住了,扯动着门上的锁,啪啪啪,脚步声再次远去,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钱教授这才松开手,我能感觉他的身子歪斜到一边,轻声说道:“吓死我了,我怎么感觉你下去了一天似的。”   “有地陷。”我此时才急于说明发现:“地面往下陷。”   “废话,要不我怎么往下挖?!”钱教授压着嗓子说道:“那底下一定还有空间,咱们只要下去就有一线生机,可我不知道还差多少。”   “差不多了。”黑夜中我想寻找他的眼睛,却无法得逞:“我再下去挖。”   “等等。”钱教授正色道:“有风吗?”   “什么?”   “我问你,你在那地方的时候感觉闷吗?感觉有空气从你挖的地方流出来吗?哪怕只有一点?”钱教授急切道:“好好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儿,你的感觉不会骗人。”   “有,丝丝缕缕地,很轻。”钱教授说得没错,钱教授听完,猛然逃离我身边,钻到墙角,摸索着什么,没一会儿便爬过来,急声道:“走,咱们一起下去。”   我特么地现在没有其它选择,只有跟着往那里走,那条通道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我只有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他的脚就踢到我的脸,泥土钻进我的鼻孔或嘴里,脸上也难幸免,钱教授突然停住,我就这么生生地撞到他的脚上……   “傻小子,这已经通了。”钱教授哈哈大笑:“你小子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咱们有救了,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再说。”   他倒是有精神,抡起石头就砸,我能感觉地面在震动,还没等我感觉太久,轰,我的个天,我们所在的整个地面都往下坠去!   轰!烟尘四起,呛进嗓子眼,我感觉喉咙管子和肺里全被堵死了,周身摔得发麻,连手指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啪,一束小小的火苗亮起来了,一张满是胡子的脸凑过来,胡子太过浓密,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他的头发也长得老长,披在脑后,跟个野人似的。   待近一些,才看到头发与胡子都已是花白!不过四十来岁的人而已!   一双眼睛满是眼屎,眼神浑浊,他的喉咙一鼓一鼓,老半天才发出一句话:“我的个天,我终于见到个外面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正文 逃出升天,芨芨草   “封平,封锁的封,平静的平。”我已是嘴干舌躁,此时也才看到他手上居然有一个打火机:“这东西哪来的?”   “他们给予我一些小小自由活动的空间,我趁机弄到手的,藏了这么久一下也没敢打亮。”钱教授提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马上举着打火机四处查看情况,咱们落进了一条更光滑,更通畅的通道里,不止打得圆滑,而且足以咱们弓起大半个身子。   “这是有人先一步在这里打了盗洞啊,手法很专业。”钱教授啧舌道:“天无绝人之路,拖了五年,我的命说不定能保住,走,沿着它走。”   走?其实是爬吧,打火机熄灭,我们重新陷入黑暗,一前一后保持步调往前走,我虽然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想想能逃开这里又怎么样,我们没有水,没有食物,出去后是一片沙漠,没有工具辨认方向,如果没有十分的运气,恐怕命不久矣。   但钱教授就像打了鸡血的小怪兽,五年的囚禁生涯没耗尽他的力气,反像休养生息,事后我才知道,这是探险家的本能,不管何时,绝不放弃!   我托了教授的福,亦步亦趋,慢慢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的,胃里阵阵翻腾,跟个孕妇似地想吐,终于,我不堪疲累停下,靠在一边半死不活。   教授停下,转身过来摸索着我的所在,然后托住我的腮帮子,清凉的液体滑进我的嘴里,打湿唇瓣,我终于好受了些,教授说道:“小伙子,只有这丁点,我攒了许久,省着点用。”   “您老真是神人,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办到的……”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少说话。”钱教授训斥道:“活着出去,有多少问题随便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缺少,极度缺水,等我活着出去,一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眼下,只有忍住继续往生路上奔,也不知道龙安怎么样了。   拖着笨重的双腿,我继续往前行进,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不知道外面如何风云变化,当听到前方哗地一声,刺目的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便一头扎在地上,上半身怎么也抬不起来。   钱教授也埋着头,好一会儿后抬起头,兴奋地回头:“臭小子,咱们出来了!”   我几欲晕厥,钱教授转身过来,死死地掐着我的人中:“挺住了,都到了这里要是挂掉,你怎么对得你们家的十八代老祖辈?出去,走,出去……”   他念念叨叨地,生硬地拖着我往外拉,新鲜的空气涌过来,我重新获得了些许活力,阳光实在耀眼,但当我看到远处一簇植物后,冷不丁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前冲去,用钱教授的话说,当时我的就像一匹被踢了屁股负伤而逃的野马。   那簇植物是芨芨草,这种草我查过资料,密生,须根十分粗壮,根径为2—3毫米,入土深达80~150厘米,根幅在160~200厘米,其上有白色毛状外菌根。喜生于地下水埋深1.5米左右的盐碱滩沙质土壤上,有芨芨草的地方,在地下两米左右处就可以找到地下水了!   我疯了一样往下扒拉着,借用边上的石块,刚才丧失的活力瞬间归复,两米,两米,当看到汩汩的水在地下冒出来,我的手在抖,直接嘴巴下去狠狠地吸吮着,看得一边的钱教授目瞪口呆:“封子,你真是个疯子!不过,你至少知道芨芨草的作用。”   过足湿润的瘾,我让到一边:“你也来点。”   我这个时候才有空当打量钱教授,除去蓬勃的头发与胡子,还有长长的指甲,他的皮肤很白,透着血丝儿,透着病态的苍白,他奇瘦无比,身上的衣服早破破烂烂了,还有一股子难以言状的臭味,此时,趴进地里吸吮地下水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不防钱教授突然回头,正好瞅到我脸上的笑容,他正色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您可是大史鼎鼎的教授,居然和我这个不知名的寿衣倌儿混在一块,一样狼狈,人生真是奇妙。”我哈哈大笑,猛然张开双手躺下去,身下的沙子溅得飞起,这种植物能在贫瘠的沙漠存活,就是一场奇迹。   钱教授不像我有诸多感慨,他正忙活着取水,和我一起爬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挂着一个小书包,虽然破烂不堪,但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在刚挖出的坑里放上一个水壶,然后拉开一层塑料薄膜,上面压着一块石头,让塑料膜随坑自然凹陷,坑面与塑料膜形成弧形的,然后固定住塑料膜的四周。   钱教授累得直抹汗,大功告成之后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放心,咱们死不了。”   “沙漠取水器。”我喃喃道:“您手上还有些东西可以用,太好了。”   这种简单的取水法可以搜集一瓶子水,对眼下的我们来说,堪称救命之源,等待的过程中,钱教授也躺地上,侧头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寿衣倌?那就是寿衣裁缝了?”   我默默点头,钱教授嘿嘿笑道:“你认识我,给我讲讲我失踪后的事吧。”   “五年半前,你失踪的消息开始扩散,据说,为了确定你的下落出动了好几支人马到你可能去的地方搜索,也广撒网搜索相关线索,但都一无所获。”我说道:“再后来,就很少有人提到你了,只有一些驴友的论坛里会追味你的过去,表示崇拜与可惜。”   “怎么,都以为我死了?”钱教授的气不打一处来。   “五年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认定死亡正常。”我懒洋洋地说道:“你是怎么被抓的?”   “狼子沟。”钱教授恶狠狠地说道:“我考究过野史,狼子沟附近可能有一座古城废墟,在镇上打听方位时,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主动站出来说可以带路,我看他年纪小,拒了。”   宫明!我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好几下:“我们也被一名少年引进狼子沟,应该是同一个人,自称宫明。”   “没错,就是他!”钱教授提起他来恨得咬牙,往地上狼狼地啐了一口,敢情教授发起脾气来和普通人没两样:“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得了!这孩子总不能打小就是这么狠毒的人物吧?八成是被身边的人影响的,可惜了。”   宫明虽然年纪小,可是那份从容淡定却远超同龄人,但他没用到正道上,现在并不是惋惜他的时候,我急切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我这些年的观察,他们极有可能是守护古城废墟的一支神秘部族。”钱教授说道:“而他们逼着让我帮忙解开的地图就是古城废墟里的一处秘密所在。”   “您早一天解开全部地图,就会早一天丢掉性命,”我嘀咕道:“能拖五年多,也是能耐。”   钱教授嘿嘿笑道:“没错,这些人个个跟狼崽子似的,偏偏对这份地图执着得很,我早说过,他们蠢得很,靠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开那份地图,当初我好不容易抓住这条生机,必定要死死地拽住,生磨了他们这么久啊,每次他们对我动了杀机时,我就吐露一点实在的东西,就这样保存了一条命下来,你知道刚才那间石室关过多少人吗?”   想到沙子底下的那具白骨,我打了一个寒蝉,默不作声,钱教授闷哼道:“从我进去以来,我数过,整整三十人,他们被带走后便一去不回,而你,是第三十一个。”   “有没有叫于光和封阳的人?”   “于光,封阳……”钱教授合上眼,一根手指揉搓着太阳穴,他侧着头看似仔细在想,没一会儿却发出鼾声,也是让我无奈了,“钱教授??”   “呼……”他的鼾声更酣畅了,我回头看着浩瀚的大漠,心中仍有些担心,那些人若是发现我们逃出来了,一定会来追,所谓穷寇莫追,但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而已,哪有不追的道理?又或许,他们认定我们的生命会消散于这片贫瘠的沙漠之地,根本不稀罕浪费人力物力来追赶,我们迟早会化成沙子底下的一堆白骨!   当钱教授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将填满的水壶收上来,薄膜重新收起来,他的头发原本就杂乱不堪,此时更加乱,眼神浑浊:“接满了?”   “接满了,咱们现在失去方向,必须找到方向。”我早有准备,将一根短棍插进沙子里,此时是白天,短棍的影子拉在沙面上,我用一块石头放在影子的最前端。   看着我的动作,钱教授颇感兴趣:“跟谁学的?”   “我爸。”我一屁股坐在沙子上,现在起得等,只消十分钟后,影子就会发生变化,在变化后的影子顶端再做记号,将两个记号连续,做出中垂线,便是南北指向,太阳所在的那边为南,另一边为北,这是白天在大漠里辨别方向的办法。   如果是晚上,辨别方向的确更好办,但是,如果晚上到来…… 正文 交换,逃出生天   沙漠除了食物与水外,最大的考验便是它的变化多端,云量少,日照强,又缺乏植被覆盖,空气湿度小,因此白天气温上升极快,而晚上因为整夜无云,地面辐射强,散热快,夜间最低温度可达到七度,甚至会出现薄霜。   夜晚到来,我和钱教授将陷入另一个困境,“小伙子,害怕了?”钱教授经验老道地说道:“身处哪个环境,就得适应它,然后再保全自己,这是我的生存之道,你以后会懂的。”   我笑了一下,地上的影子果然挪动位置,南北立现,锁定了位置,钱教授顿时来了精神,催促着我赶紧走,而且一定要朝南,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直觉,也是醉了。   身后没有追兵,见我回头张望,钱教授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地西北方位,我们现在往截然相反的方向去,别说他们现在可能还没察觉我们已经逃走,就算察觉,等摸清楚咱们的位置,咱们已经跑远了,沙漠有个好处,沙子会自动掩藏痕迹。”   是的,我们一路走过来的痕迹都沉入风沙之下,又是一次漫长的旅途,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合过眼,眼角的酸痛与嘴唇的干裂是对双生兄弟,如影相随,一个折磨我的视觉,一个折磨我的味觉。   想到味觉,我便想到了食物,以前吃过的种种都在脑海里来回打转,街口老焦家的炸臭豆腐,远远地便能闻到香,对门小铺炸的糖糕,红糖的香气扑鼻,还有牛肉拉面,一半红,一半白,葱绿的葱花儿喷喷香,还有卤肉香,肥瘦相宜的羊肉串儿……   “小子!”钱教授突然打断了我的想象:“快看,前面有条公道!”   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我在心里狂吼了两遍,拖着钱教授往前狂奔,突然,我停住了,龙安,龙安怎么办?他还生死不明呢。   “你傻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走?”钱教授说道:“天黑以前找个顺道的车送我们到最近的镇子上。”   “我还有同伴,他和我一起掉下去的,我被抓了,却没见到他的人。”我断然道:“我爷爷就这么一个徒弟,咱们事先说好,先出去,但我还要再回来!”   “走吧!”钱教授扯着我一路狂奔,街到了公道上,钱教授像个疯子似地躺地上,翻来翻去,左右遥望一番,哪里有汽车驶来?   钱教授终于恢复平静,抚着自己的胡子,此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钱教授猛然站起来:“糟了,这是要落雨,还是卷子风?”   云朵压得低低的,没有风,也没有落雨,那朵乌云就这么盖在咱俩的头顶,没有汽车过来,我们俩一合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朝马路的一边去,总能走到头。   但如果再回到那个镇子,再遇上宫明,嘿嘿,那就有些意思了,但等我看到毫无尽头的大马路,这个念头荡然无存,还是活着出去后再想这个问题吧。   呜……身后有汽车的轰鸣声,我和钱教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在路中央,手拉着手,挡住去路!那辆汽车原本驶得飞快,大有从咱们头上飞过去的架势,眼看着汽车越来越近还没有减速的意思,钱教授也有些急了,终于,那车子哧溜滑到我们身前,吱!   车子停住了,难得钱教授也有被吓到的时候,居然双眼紧闭,“没事,车停了。钱教授。”我率先扑过去,车里的人已经火冒三丈:“你们找死啊,拦在路中间,咦,臭死了。”   车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个粗壮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根硕大的金链子,脖子上的肉都挤出来了,一身膘子肉,副驾驶位上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大卷发,红艳艳的嘴唇,此时,手正挡在鼻前,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你谁呀,拦我们车做什么?”   “兄弟,送这位老先生出去,你就出名了。”我说道:“你可以百度一下钱学良。”   两人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相信我。”我都快咬碎一嘴牙了,那个女人终于掏出手机,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钱学良的照片,女人举着手机比划着眼前的老头子:“真是他?”   “失踪了几年能活着就不错了,他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你想,你们要是救了他,媒体采访谁?当然是你们了。”我继续煽风点火:“你们本来就要往前开,不多耗一分油钱。”   胖子咧着嘴笑了,手在方向盘上蹭了几下:“上车。”   钱教授见我点头,欣喜若狂地跑过来,我俩上车,胖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疾弛出去,我和钱教授同时回头,大漠沉寂,倒是头顶的乌云依然死气沉沉。   胖子把我们送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镇,并且积极地帮我们联系了地方上的媒体,就连住旅馆的钱也一半掏了,这人是多想出名呀……   我和钱教授住下来后,他找来衣服让我们俩换上,还没等钱教授剪掉头发刮掉胡子,一辆拉着记者的汽车便停在旅馆外面,一群人涌进来,将我撞到一边,将钱教授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请问您真的是钱学良教授吗?”   “您这五年来到底在哪里?是怎么与外界取得联系的?”   钱教授透过人群看着我,眼神愤然,我耸耸肩,当时身无分文,浑身发臭,不用这招,那对男女真能见死不救,我们现在还在大马路上瞎晃悠呢,只是可怜了钱教授,还没适应外面的世界就被弄得头晕脑胀,这群记者一点人性也没。   “你们应该问问救我出来的恩人,他们看到我时是什么情况。”钱教授灵机一动,将球抛给了正在一边蠢蠢欲动的胖子,哗,那些记者马上转移目标,钱教授有气无力地坐下,冲我招招手,等我近了,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子:“以后和我有关的事儿,必须先商量,好吗?”   “以后还有机会和您老合作的话,会的。”   他看着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勒得我脖子疼,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心中有气,我就任由他发作,果然,他慢慢松手,无奈地说道:“算了。”   知识份子发起疯来可不是盖的,我松松领口,边上闪光灯一亮,我俩同时抬头,一名记者冲着我们干笑一声,点点头:“多谢。”   我俩只有面面相觑,那两位“救命恩人”兴奋不已,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乐滋滋地说道:“原来被采访是这种感觉啊,嘿嘿,钱教授,你安心住在这里,我给你们支了房费,这还有些钱,你拿着用,我呢,要带女朋友到附近转转,就不能陪您了。”   “老公,你还没问刚才的是哪家媒体呢,出了采访怎么看啊。”那个女人娇滴滴地靠在他身上:“回去我也好和小姐妹们炫耀炫耀。”   “甘城日报,南安早报,还有一家是电子杂志,网址是……”我一骨碌地报出来,两人乐滋滋地离开了,钱教授突然惊愕道:“小子,你过来看。”   “我叫封平,叫我封子平子也比小子强。”我不满地嘟嚷着,教授拉我过去看,他手里握着一叠厚厚的钞票,粗略地数了一下,三千块!   “豪爽啊。”钱教授感慨道:“人为声名所累,一个名字而已,唉,先弄部电话,我要迅速通知我的家人,你手机呢?”   我哭笑不得,还手机,我的背包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最值钱的就是我自己,光杆司机一个,钱教授火速去找旅店老板。   看着他边说话,边比划,我颓然地坐下一边的小板凳上,龙安,你现在到底在哪呢!   “别想太多了,人各有命,古往今来,多少人命葬送在沙漠里,”钱教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前,坐在我身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来这里旅游,有人过来探奇,热热闹闹地来,安安全全地回去,能做到这样就好,走吧,上去休息。”   我和钱教授住同一间房,钱教授睡了一觉起来,找理发店绞了头发,刮了胡子,整个人清爽得多,只是身子骨太虚弱,走路的时候有些打晃,吃饭的时候放了一口肉,还没嚼就吐出来,只能喝点清粥,就点小菜,一点荤腥不敢沾。   我的情况比他略好些,但肠胃仍有些受不住,不敢多吃,点到即止,钱教授的肚子里怕是没有半点油水了,这不,第二天一大早,不过吃了一点油辣子拌的菜,又进了卫生间折腾了几回,出来的时候,原本瘦小的身子更加清瘦,跟脱了水似的。   砰砰砰,有人敲门,不用想就是接教授的人来了,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够快的,苍白无力的教授冲我挥挥手,得,老人家直接把我当跑腿的了,拉开门,外面的人手里握着一份报纸,二话不说将我抱进怀里,我特么地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大力打着我的背:“你没死,你没死就太好了,我可算找到你了!” 正文 一分为二,八思巴   龙安!活生生的龙安就在我眼前!这发现让我惊讶不已,龙安见我发呆,一拳打过来:“你发什么呆,还好我看到报纸,不然真以为你死了,我怎么向六叔交代?”   身后咣当一声,钱教授又冲去洗手间呕吐,龙安摇头道:“真不敢相信,失踪了五年多的钱学良居然还活着,你和他是怎么遇上的?”   我直楞楞地看着龙安,这张脸仍认识得不太深刻,我瞬间有些迷茫,这真的是龙安?他不是和我一起掉进大漠底下了吗?!   龙安死死地看着我,突然恍过劲来,一步踏进来,关上门后才说道:“那天咱们陷入了流沙阵,你最后做了一件事,还记不记得?”   当时身子跟车轱辘似地收不住,只记得哗啦掉下去失去知觉,再往后?睁开眼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中间的事情全是一片空白。   龙安看着我的脸,感慨道:“你在最后一刻把我推出去了。”   这么英勇威武的事情我浑然不记得了,但龙安好端端地在我面前,手上还有一个熟悉的物件——我的背包!   “这是我最后一刻从你身上拽下来的。”龙安将背包塞给我,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缺少的,我如释重负,老封家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抱着失而复得的家当,我再一次领会到生命的可贵,活着忒可贵了,可贵!   “宫明那小子呢?”我恶狠狠地问道:“你回去后见着他没有?”   “他哪还敢露面?”龙安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镇上还有多少是他们的同伙,沿原路返回以后便开车去了相邻的镇上,易装后再杀过去,没听说你回客栈的消息,便去大漠里转了几圈,一无所获,真以为你死了!还好,今天一大早看到报纸上的照片,才一路找过来。”   我夺过报纸一看,上面刊登着我与钱教授的合影,我弯着腰,像只受惊的小鹿扭头看着镜头,眼神里居然满是惊愕,钱教授也没好到哪里去,篷头乱发,一脸老态。   哗,报纸被抽走了,钱教授瞅了一眼便恼怒道:“把我拍得人不人,鬼不鬼!”   “多亏这张照片我才找到你们。”龙安的眼眶突然红了:“你出事以后,我一直不敢给六叔打电话,他来了几个电话询问咱们的情况,都让我搪塞过去。”   “小子,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灰溜溜地回去,还是继续深入?”钱教授握着水瓶,眼神直直地,扯过一边的纸与笔,在上面唰唰地画着什么,没一会儿和,一幅简要的地图跃于纸上,龙安识货:“这是古地图。”   清来以前的地图都被称为古地图,地图的标识与比例,甚至地点都与现代截然不同,构图的笔法更是相差甚大,钱教授瞅了一眼龙空:“识货。”   “这就是您在那里被他们强迫解的地图?”我指着地图说道:“明显是在一片绿洲的附近,这一片是绿洲,边上是一片废墟,而这个地点废墟内部。”   “沙漠中的废城?”龙安打了一个激零:“封子,你爸和于光就是冲着这里去的。”   钱教授瞅瞅我:“好小子,你不是寿衣店的裁缝么?”   “他是裁缝不假,但他爸和一位朋友来这里寻找蜃景中看到的废城也不假。”龙安维护我道:“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他爸。”   “不是两人吗?怎么只找一个?”钱教授相当犀利。   “说来话也不长,我爸和这位朋友一起来沙漠寻找蜃景中看到的废城,同时失踪,整整五年时间,不久前,龙安再次过来打听他们的下落,却发现了认尸启事,我爸的朋友尸体被一群误入狼子沟附近的游客发现,正寻找其亲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没有腐败,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一次成伤,颈骨外露,力道相当大。”   龙安补充道:“我打听过,初步猜测尸体是被卷子风带出来的,发现尸体前,刚刚发生过一出规模不小的卷子风,但死亡时间……以他们的技术还办不到,死在沙漠,死因无法细考,我签了字,就让我把尸体带走了。”   第一次听到领尸的详细过程,没想到当地如此草率!   钱教授淡定道:“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人死在沙漠,一没目击者,二没监控设备,都是悬案,他们不会费心思去细细调查的,死能见尸就算不错了。”   “我爸还生死未卜。”我说道:“如果这份地图和废城有关,还要再进一次大漠。”   这番话正中钱教授下怀,他哈哈大笑道:“不错,你小子机敏,身上有股子狠劲,有你陪我一起进去,最好不过,你,也一起?”   龙安还在状况外,当下愣住了:“什,什么意思?”   “他现在和我一伙的,你和他一伙,咱们仨就是一伙的。”钱教授抚着巴掌说道:“既然都和这座废城有关,咱们仨准备准备,再进去一趟?”   钱教授的语气虽似询问,实则下定决心,我和龙安对视一眼,默默地伸出手,钱教授满意地拍下来——“啪”:“一言不定,驷马难追。”   龙安下去将车子停好,在我和钱教授的隔壁住下来,晚上我们三人在外面买了些吃食,关上房门,打开窗户,就着夜里的清风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你看,你父亲和叔叔是为了废城进去的,尸体在狼子沟附近发现,整整五年的时间,他是死在哪一年,现在仍是个谜团,但脖颈上的伤是被机械力拉开的,这个毫无疑问,说明他们经受过机关,以机械为主。”钱教授分析道:“尸体的情况如何?”   “像刚死不久,尸体的水分脱失得不多。”我说道:“如果是死后许久,沙漠的不少地方会让其成为干尸,但不像。”   “也就是说这个叫于光的最近才出事,死后被卷子风将尸体带了出来。”钱教授略一沉吟:“难道他也被囚禁?”   “那我爸岂不是也?”我的心突突地,如果这样,我爸很有可能还在沙漠!   “但凡有价值的人才会留存,这就要看你父亲有没有利用的价值了。”钱教授揉揉眼,正色道:“但他们没有和我关在一起,这说明什么?”   “大漠里不止一波像宫明那样的人。”我脱口而出:“他们被囚禁在另一个地方。”   “很有可能!”钱教授说道:“他们让我破解地图的时候说过要超过对方,这个对方,很有可能是像他们一样对废城附近的地下感兴趣的人,你父亲和叔叔极可能关在那边。”   “也就是说大漠里有两边人马都在寻找一个地方,而地图是关键,封阳和于光是来找废城的,却误入了另一边,落到那些人的手里,您呢,早半年来到这里,先落入宫明这一头,但不约而同地,你们都活下来了,原因可能都是因为地图……”龙安小心翼翼地说道:“难不成,地图其实是一分为二的,他们两方各执一半?”   “嘿,可不就是这样。”钱教授颇为得意地掏出自己破解的地图:“你们看,这明摆着就是一半嘛,另一半在对方那里,其实座标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关键的是里头的机关设计,如果不能提前预知,就是用命去搏,就算进去,活着出来的机率也不高。”   “原始的地图是什么模样,居然让您耗费这么久时间化解?”宁北辰问道。   “所有的注解都是八思巴文,元朝忽必烈时期由国师八思巴创制的蒙古新字,世称八思巴蒙古新字,一共四十一个字母,本身的翻译工作就很费时,再加上我故意拖延,才拖到现在,等到了封平。”钱教授突生感叹:“知识就是力量……”   我和龙安居然无言以对,“那座废城是蒙古人所建?”龙安看着我说道:“蒙古人的地盘应该在草原,怎么撤来沙漠?这些人的来头真是不可估摸。”   “咱们不止要进沙漠,还要找到另一边的人马,证实封平的父亲是不是还被关押着?辨个生死。”钱教授提起生死轻描淡写,不愧是在生死线上反复徘徊的人:“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对沙漠的机关暗道恐怕铺设了多年,咱们要硬拼,找死。”   “但可以智取,你是他们解开地图的唯一希望,咱们就以您为诱饵。”我看着钱教授说道:“还有,他们了解的区域只在狼子沟附近,你们看看。”   我展开地图,指点大漠的边缘线说道:“这里已经开辟出一条旅游专线,每天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活动,区域缩水,大漠里的旅游景点大漠绿洲也不可能是我爸在蜃景里看到的绿洲……”   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他俩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期待着我的结论,我正色道:“我想通了,咱们最需要的是骆驼。”   龙安的下巴险些掉地上,无奈地看着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论。” 正文 荆沟,机械伤   “没办法,大漠这么辽阔,我们知道的线索太少,只知道废城,绿洲和狼子沟,还有半份地图,地图的前提仍需要我们找到废城,唯一可以触到的只有绿洲。”我正色道:“骆驼寻找绿洲的本能远超过人类,它们可以闻到空气中的潮湿,不要喂它水,过几天它就自己找去了,沙漠里有多少绿洲,咱们就找多少,找到一个排除一个。”   龙安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我,钱教授突然哈哈大笑,抚着巴掌说道:“这点子只有你想得出来,大漠多少绿洲?不过,倒也是个办法。”   “什么?”龙安的下巴再一次跌落:“这么笨的方法,我们找到猴年马月去?”   “你们看啊,虽然我被关在里头,但是呢有几次明显的震感,当然,肯定不是地震,那是卷子风来的时候的动静,根据卷子风来的次数与频率,我们再找气象部门调取资料,这样可以基本锁定区域。”钱教授说道:“不要小瞧大自然的力量,一切会留下痕迹。”   “我在那里的五年时间,一共经历了六十三次卷子风,我现在恢复身份,想查到相关资料不难,再用上封平的法子,先锁定区域,再用笨方法,缩小范围。”钱教授与我击掌相庆,龙安依然懵懵懂懂,“好了,就这样定了。”   我翻出背包里的钱包,现金,银行卡,证件一个不少,只是丢了手机,龙安见我这样,解释道:“手机没在背包里。”   我想起来了,掉下去的时候,手机在我口袋里,看样子已被毁尸灭迹,可惜了刚换的最新款,“这些钱足够咱们整些装备了。”我数了数,一共六千多块。   龙安乐呵呵地说道:“没事,这里还有提款机,不够,取。”   敢情不是自己的钱,说得真轻巧,我们正商量的时候,楼下熙熙攘攘起来,我赶紧走到窗边一看,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楼下,一群人正涌下车,钱教授说道:“终于来了。”   没一会儿功夫,那些鼎沸的人声便来到楼上,径自来到门前,龙安早提前一步拉开门,哗地一声,外面的人瞬间涌进来,冲到钱教授身边:“教授!”   这些全是教授的学生,还有一些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对于“死”而复生的教授来说,这些人全是熟面孔,我和龙安被划开界限,默默地拎着背包返回龙安的房间。   关上门后,龙安感慨道:“不愧是有名声的人,看到那些人的架势没有?都要把他吃了似的,唉呀,平子,你没事就好了,我现在给六叔报个喜讯。”   龙安给六爷去电话的时候,我趴在他床上睡着了,以致于电话到了嘴边,我只哼了一句,六爷听到是我的声音便作罢,再后来,我就模模糊糊地听到龙安和六爷汇报着来龙去脉,再往后,我连他是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也不知道,晕晕沉沉中,我好像听到老爸在笑。   笑声是从角落里传来的,一股浓烈的酒味扑天盖地地传来,啪,啪,啪,既细微,又清脆,我抬眼,头晕目眩,竟然回到了寿衣铺子里,角落里支开一张折叠桌,老爸和于光大叔面对面坐着,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啤酒瓶子,嘴对瓶口吹着。   两人的脸微微胀红,于光大叔看着老爸,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和你讲,那地方绝对有搞头,别的不说,咱们如果找到废城,天大的发现,众人的焦点!”   老爸只是喝酒,一声不吭,滴,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我不禁抬头,脑壳嗡地一声响,头顶明明该是屋顶,却赫然是一片湛蓝的天空,空中无星也无月,明明昏沉沉地一片,却能将四周看得真切,滴,冰凉的液体落到手背上,腥气四溢……   我低头一看,手背上有血迹,血腥味儿瞬间化开,空气中都充斥着醒目的血味儿,我大骇,扭头一看,坐在老爸对面的于光叔依然拿着啤酒瓶子,但脖子下面已经血肉模糊,大量的血沫沫从颈骨里喷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滴得满身都是!   于光大叔依然眉开眼笑,与老爸谈笑风生,他的从容淡定与脖颈上的血相映,让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慌:“于光叔,血!”   他扭头看过来,眼神呆滞,突然咧开嘴笑了,脑袋骨碌碌地落下来,没一会儿就滚到我的腿边,触感冰凉,我猛地睁开眼:“啊!”   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龙安正坐在床边,凝视着我的脸,奉上纸巾:“做恶梦了吧。”   “梦见我爸和于光叔了。”我无奈地说道:“具体是什么,你别再问了。”   “不用问也能猜到,”龙安说道:“天还没黑,晚上这么长,出去转转再说。”   “教授呢?”   “他的学生和当地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来了,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晚上拉着他出去吃饭,又给他买衣服,洗澡,把他当神一样供起来,还说他是什么?活着的地质万宝箱。”龙安说道:“这人我以前也听说过,还以为是个老学究,没想到……挺风趣。”   “这话听着有些怪怪地,钱教授不是老学究,更像一个老顽童。”我说道:“但他的知识量就像汪洋大海,无绵无尽,如果跟着他,可以学到不少知识。”   “你想当他的学生?”龙安警觉道:“你们封家和钱教授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做一路人?”我反问道:“谨守界限,不要越过就和钱教授是一路人。”   龙安沉默不语,良久说道:“咱们要和钱教授一起再进大漠已经决定,但等事情结束,咱们的目的只是要从大漠里安全地出来,以后和他有没有关联,再说了。”   也是,我捡起外套,和龙安下楼,我这一睡已经下午,外面的人烟渐多,出去游玩的游客正返程,不少单车客正疲惫地推着车子进入落脚地,我和龙安进了一家饭店。   正是饭店,里头熙熙攘攘,大多是风尘仆仆的游客,夜间最好的食物便是烤肉,初出大漠时的干涩感减轻不少,我一边啃着烤羊排,一边灌水,龙安提醒道:“小心热气重,到时候上来你受不了,疼得慌。”   “不碍事,先饱了口服再说。”我说道:“听说这边烧烤用的木料都不一样,所以不加什么佐料都香得很,果然名不虚传。”   “价格也名不虚传。”龙安扫一眼价格牌,啧舌道,同时打了一个狠狠的饱嗝。   我和龙安正大快朵颐的时候,店里突然一阵骚动,我们同时望向店外,一行人担着担架匆忙跑向街道的另一侧,有人早按捺不住上前查看情况,返回时说有人受伤,正被抬着送去医院,据说一条腿已经断成只有筋连着,惨烈得很,像是在沙漠里中了什么机关。   我和龙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道:“服务员,结账!”   我们追出去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街道上还残留着方才留下的血点,淅淅沥沥,就像雨点一般,一路拉着往前进,我们循着血点往前追了一阵子,血迹淡了,龙安问一边茶摊坐着的游客:“刚才抬着担架的人去哪了?”   那人楞了一下,扭头继续喝茶,龙安不由得呆了,我拉住他,客气道:“大哥,打扰您了,刚才有一群人抬着担架往这边走,您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吗?”   那人终于抬头瞟了我一眼:“还是你有礼物,镇上就一家医院,前面走个百来米右转就到了,我白天刚在那里打过针。”   不少人来到这里,因为气候差距大产生不适,所以这边的医院设备比想象得好很多,虽然不大,却干净整齐,我们在前台一问,那名护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告诉我们病人进了急救室,我们找到急救室的时候,伤患已经推进去,门紧锁,只有几名越野打扮的人候在外面。   “兄弟,请问一下,刚才的那位在哪里受伤的?”有了刚才的经验,龙安再次开口谨慎得多,更是客气不少。   我打量着这些人,他们三个还背着背包,上面藏满了沙粒,脸上干巴巴,嘴唇起裂,不少皮子翻开,透出一抹红,“我们在荆沟那里出的事,安子踩到了陷阱。”   “别乱说话。”三人中年长些的喝斥道:“不过是以前的人安置在那里捕捉野兽的陷阱。”   “开什么玩笑,沙漠里能捉什么野兽?”另一人反驳道:“不可能的事!”   “我都说了,不要偏离预定的路线,你们非不同,那地方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天晓得会出这么大的事,安子要是保不住腿,我看你们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伙子突然爆发了,一把揪住刚才说没有野兽的家伙衣领子:“是你,都是你!”   “这事情谁也不想发生的。”那人被问责,仍在嘴硬:“那里是条三岔路!我们只是凑巧选了那条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