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开门,快开门!”
  
  门房里正靠着墙打盹的小厮猛的被咣当当的门环响给弄醒了,半恼半惊的问道:“谁啊,这么晚了,叫魂呢。”
  
  “没王法的东西,我是你主子爷!”
  
  小厮一听,哪敢怠慢,赶紧把门开开,方要打千作揖,冷不丁就挨了个窝心脚。
  
  “哎呦喂,我的娘哎。”小厮往旁边一倒,惨叫一声,猛的就见呼啦啦挤进来好些人,头来的是五六个男人,簇拥着大爷,个个面色不善,后来的是七八个媳妇婆子,中间也簇拥着一个,这女人穿着打扮凤立鸡群锦绣辉煌的,打眼那么一瞧,我的亲娘哎,是府里的大奶奶打上门来了啊。
  
  小厮知道今夜不得好了,逃又逃不得,所幸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这宅子本就不大,更没有穿花拂柳之处,这半夜闯入的一行人径自直奔正堂,为首的男子,戴冠着锦,衣饰楚楚,屋檐下的灯笼一照,便见这男子实在生的好看,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眉黛鼻挺,身姿颀长恍如翠竹,真一个端端正正的贵公子也。
  
  然此时贵公子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命身畔仆从踹开屋门,径自往卧房而去,身后仆从、媳妇婆子们也都要跟随进去,贵公子蓦地停下,转身,看向随后进屋的贵妇人道:“让他们都出去等着。”说罢自己将寝室的门踹开。
  
  贵妇人给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纷纷离去,贵夫人唇角一翘,托了托自己精心装扮过的发髻,迤逦而入。
  
  寝房里,一灯如豆,贵公子往床上一看,顿时面目紫涨,大喝道:“好一对奸夫淫|妇!抓奸的已到了你们床下了,竟还睡的死猪一般。”
  
  此时正搂着一个女人睡觉的男子“噌”的一下子掉下了床,也没看人,跪在地上就大喊道:“大爷饶命,都是如夫人勾引奴才的。”
  
  贵公子一听,顿时心火上涌,见床上的女子依旧没醒,安心睡着,登时邪火上来,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给拽了下来,一巴掌扇了下去,破口大骂道:“洛瑾瑶,你这贱人竟还睡得,你可真对得起我。”
  
  女子迷迷瞪瞪醒来,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一看见贵公子便开口道:“筠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吧,我要是不来,我还不知要被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瞒上多久呢。”
  
  “妹妹身子弱,筠哥哥你消消气,不能打,打不得。”贵妇人走上前来,要来拉架,不想贵公子不听还好,一听贵夫人这样说,抬起手就又是一巴掌,“身子弱还偷男人,我就是素日太迁就她了。”
  
  洛瑾瑶捂着自己登时肿胀起来的脸颊,这才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蓦地转头一看跪在床边赤身裸体的男人,又低头一看只着了一件芙蓉锦大红肚兜的自己,登时双臂抱在自己胸前,挣扎着要去找件遮羞的衣裳,贵公子却不允许,抽出自己随身的松花色汗巾子来就扬手鞭打。
  
  洛瑾瑶无处躲闪,只拢着胸哀哀哭泣,声音细细弱弱,摇着头,泪眼汪汪的看着贵公子道:“筠哥哥,我没有,我不知发生了何事,醒来、醒来就看见你来了,我真不知是怎么了。”
  
  “筠哥哥,你看妹妹都这么说了,这事定然是有误会。快别生气,仔细伤了身。”贵妇人劝解道。
  
  “大堂姐,你、你怎么也来了。”洛瑾瑶羞的不知捂脸还是捂胸才好。
  
  贵妇人从地上捏着手指拾起一件桃红色缠枝莲穿化蝶的绸衫搭到洛瑾瑶背上,笑的温温柔柔,“妹妹,我早知道他把你从杭州接来了。筠哥哥,真真是我们姐妹的冤家。”
  
  “谁是她的冤家,她的冤家不知有多少个呢。洛瑾瑶,我真不知你竟是这样一个水性的女人。”贵公子冷冷一笑,“也对,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一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的,你当初既能跟着我来,现在又与一个下人通|奸也就不足为奇了。”
  
  洛瑾瑶登时心神俱伤,拢紧衣衫,死死瞪着贵公子,秋水瞳眸里一双泪珠欲掉不掉,“赵筠,你怎能这样说我,一个女子一生只爱一个男子,自从我心悦于你,我便打定主意以你为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夫君和倚靠,你去杭州接我,我看你待我诚心诚意,又以死相逼,我这才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顾外面蜚语流言跟了你来,你如今怎能没良心的说这样的话骂我。难道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才可吗?”
  
  赵筠冷笑,“三贞九烈的姑娘才不像你似的,男人一勾就跟着出来,反倒撇下自己正经的夫君不管。你洛瑾瑶,定然是生性的勾三搭四,拈花惹草。”
  
  洛瑾瑶几乎不曾晕过去,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就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削尖葱指指着他,尖声道:“赵筠,你敢再说一遍?”
  
  “我怎么不敢,你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你自己看看,看看,啊,铁证如山,你还想用花言巧语蒙骗我吗?”赵筠一把扯下洛瑾瑶身上的遮羞衣,狠狠拧了一把,高抬起洛瑾瑶的下巴,照着她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就啐了一口,大骂道:“贱人。”
  
  “这是要怎么闹呢。哎呦,妹妹你也是,怎就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呢。”贵妇人把脸一转,一副不忍看的模样。
  
  “瑾瑜你向来贞静贤淑,对我一心一意,哪里会明白她那种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瑾瑜我错了,以后我再不会为了她冷落你。”
  
  洛瑾瑶彷如死了一般,望望自己的大堂姐,又望望那个深情款款对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赵筠,她恍如被谁当头棒喝,一霎全明白了,伏地一大哭,“赵筠,你负了我,你负了我啊。”
  
  “洛瑾瑶是你负了我的心,你还倒打一耙,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洛瑾瑶只觉有苦难言,有冤难诉,百口莫辩,此番被辱,又羞又急又怒之下,爬起来就要往床柱上撞以表清白,不想从后面被人一把拽住,便听那赵筠道:“这么就想死,也太便宜了你。”说罢,赵筠就用自己的汗巾子绑了洛瑾瑶的手,提起来一把扔到床上,又掏出自己的手帕塞了洛瑾瑶的嘴,这才指着洛瑾瑶的眉心骂道:“给你吃好的穿好的,想这么容易就死,没门!你给我等着。瑾瑜,我们走。”
  
  “你不能这么待妹妹,她身子弱,这么一夜会冻病了的。”
  
  “你别管,我自有道理。来人,堵了这奸夫的嘴,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跪在角落里一声不敢吭的奸夫这才猛的抬头去看洛瑾瑜,洛瑾瑜闭了闭眼,点了点头,那奸夫便不吱声了,由着人把嘴堵了。
  
  眼见奸夫被拖拽走,那夫妻二人也携手恩爱离开,洛瑾瑶凄凉羞辱的倒在床上,呜呜哀哀,苦在不能开口争辩冤屈。
  
  洛瑾瑶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已被她哭肿了,鸡叫三声的时候她哭累了,朦朦胧胧的睡去。就在此时,寝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响声惊动了洛瑾瑶,她还当是赵筠,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就发现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一瘸一拐的进来了,她当时就吓死了,奈何嘴里堵着帕子想叫也叫不出来,只呜呜的哀鸣。
  
  “你莫怕,待会我必伺候的你欲|仙欲|死,瑾瑶,你不知我想你想的那儿都疼了,整夜整夜的疼,好容易我用一张宋徽宗赵佶的《芙蓉锦鸡图》才换了和你春宵一度的机会,可不能虚废了,来吧。”这个男人说完就趴到了洛瑾瑶身上,猴急的就往洛瑾瑶玉门上猛一阵钻,洛瑾瑶疼的几乎昏厥过去,拼死挣扎。
  
  软烟罗糊的纱窗破了个洞,从洞眼里伸出一只眼珠子来,这眼珠子凸起,正泛着残虐快感的红光,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身子被欺辱着,心被赵筠那个负心汉伤着,手被绑着,嘴被堵着连咬舌自尽也不能,洛瑾瑶只觉生不如死,清清的眼泪掉,一双眼绝望悲楚。
  
  架子床几番摇动,浅青色樱草纹的帐幔又几番撕扯,那人心满意足的离去,嘴里的帕子被扯掉了,汗巾子也被解开了,唇被咬破,身上被掐的青紫遍布,洛瑾瑶光着身子趴在床榻上,垂垂欲死。
  
  好容易缓过气来,她也不哭,拿起被扯烂了的衣裳木木的往身上套,正在此时寝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洛瑾瑶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大堂姐洛瑾瑜。
  
  “洛瑾瑶,这滋味不好受吧。”洛瑾瑜满面红光,神态兴奋的问。
  
  洛瑾瑶怔怔的望着洛瑾瑜,一时心里翻江倒海。
  
  见洛瑾瑶依旧这般憨傻,洛瑾瑜眉眼之中俱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道:“实话告诉你,昨夜那一场都是我安排的,可你以为我们的筠哥哥看不出来吗,是他玩厌了你,不耐烦再哄着你了,就你那小性子坏脾气,你还以为你是大伯父大伯母捧在手心里的娇宝宝啊,你还以为自己是鲁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吗,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知道吗,一个臭不要脸的专供一人耍乐呵的私娼!哦,你身娇体弱,足不出户,一定不知道吧,你爹你娘都死了,现在袭爵的是三伯父。”
  
  “爹,娘。”洛瑾瑶痛哭失声。
  
  洛瑾瑜拍掌大笑,眼见着洛瑾瑶气喘不继,还继续火上浇油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祖母七十大寿那年那日,是我设计的你失足落水,是我将那些艳诗让人塞到你的诗稿里去的,你闺誉尽毁,被迫嫁给一个低贱粗俗的商人,是我、三伯母、祖母一手所导。你以为祖母是真的疼你吗,你以为你爹半生都不得一个儿子是什么缘故,你爹能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我爹可不能白白被你爹给害死。”
  
  “你胡说,四叔不是我爹害死的,是四叔遇上盗匪被盗匪害死的!”洛瑾瑶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死活不承认。
  
  洛瑾瑜瞧着洛瑾瑶痛苦就欢喜不迭,“是不是也无关紧要了,现在害死我爹的人都死了啊,真是天道好轮回。而你洛瑾瑶,你何必还活着呢,活着白白碍我的眼,快快下去找你爹娘忏悔去吧。哦,你还不知道吧,你那正经的夫君正在想方设法的打听你的去处呢,那男人倒也是的,你都给他戴了绿帽子,何必再舔着脸来找你,依着我早打上门去,只问你爹娘是怎么教养的女孩,他倒好还要替你瞒着不让人知道,真真也是犯贱。”
  
  “洛瑾瑜、赵筠,我愿化作厉鬼,缠得你们永世不得超生!”洛瑾瑶倏忽觉得一口怨气涌了上来,恨不能一时拿刀砍了她,遂积攒起一股力道猛的朝洛瑾瑜拱来,洛瑾瑜慌忙躲避,不想洛瑾瑶怀着一腔怨恨撞来,冲势太猛,一时刹不住脚“嘭”的一声撞上了柱子。
  
  顿时血花四溅,额头顿时血烂模糊,洛瑾瑶趴在地上,仅剩下半口气,便见眼角落着泪,奄奄一息道:“赵筠你负了我……夫君……对不住……”话未完,她已咽了气。
  
   正文 再世为人断孽情   大齐,盛康帝年间,杭州西子湖畔,十里街上有一户人家,家主名叫钱通,这钱通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名叫钱元宝,名不见经传,普普通通,不过是个依赖父母兄弟过活的子弟;大儿子名叫钱金银,这一位,在杭州城可了不得,是一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好人儿,生得五官俊朗,身材魁梧,性情潇洒,年二十有二,别看他年纪不大,这好人儿却早已挣出自己的家业来了。
  
  这还要从他十岁那年失踪后说起。坊间有的说,那年钱金银和他弟弟钱元宝拌嘴打架,说是老爹娘偏心小儿子,把他打了个半死,他受不住跑了;还有的说是被拐子给拐卖了,后有一种说法是被财神爷招去做了四五年的善财童子,不管怎么说吧,原本失踪了的孩子,他爹娘都给当做了死的,没成想三年后他又自己找了回来,问他爹要了本钱,跟着船下了南洋,这一去又是两年,从海上传来消息说他跟的那艘船半路上遇到了海贼,被扔进海里喂鱼了。他娘在家哭的死去活来,谁曾想又过了两年,他又从南洋回来了。
  
  这可了不得了,就跟买通了财神爷似的,先开了洋货铺子,又买了一艘小船,还往海外去,赚了钱又生钱,钱生钱,小船换了大船,一艘换成两艘,又过几年,海外贸易他自己跑够了,又在陆上买了两座茶园,把茶庄开到了京师,这还不算完,又开始捣鼓起丝织品来,从南边绣娘手里收了货卖到北边,等跑通了南北丝织品这条路,弄清了里面的道道,人就堂而皇之的开起了绣庄,自己雇绣娘、买绣娘,自己开起了绸缎庄,钱生钱这游戏玩的是风生水起。
  
  人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钱金银可不正是印证了这一点吗。
  
  可以这么说,如今钱家这么大份家业,其中七成都是这钱金银挣来的,人称一声钱大官人。
  
  钱大官人赚钱的业绩先搁在此处,暂且不表,且说钱大官人打从京师国公府娶来的这一位美娇娘。
  
  身份高贵自是不必说了,可身份如此之贵重,人为什么又要嫁给他呢,虽说他钱多,但出身低贱啊,士农工商,最贱也。
  
  坊间就流传说他娶的这一位千金乃是坏了名声的,闺中不老实,传来传去之后,说什么的都有,一会儿说她风流成性,一会儿说她夜夜都要男人,一日不要就病,还有的说她是个夜叉精转世,又丑又凶悍,钱金银因为要巴结鲁国公府这才娶了来,权当做是镇宅。
  
  不管外间怎么传吧,这位京师嫁过来的娇娘子自从来了杭州就没出过门,这让邻里巷陌想要一窥真容,一辩真假的媳妇娘子们急的个身麻心痒,恨不得夜夜趴在他家墙头上听信以传与众人知道。
  
  却说那一日,仅一墙之隔的邻居终于得到好信了,说是钱金银把他娘子打了,因为啥呢,因为他娘子又偷人了,闹得呦,那个鸡飞狗跳。
  
  十里街的住户都搁家里偷笑,嘴里忧忧虑虑心上擎等着看好戏。
  
  甭管外间怎么传吧,钱府里面还真是一片愁云惨雾。
  
  也不知钱通这个当爹的怎么想的,早早的就给两个儿子分了家,把个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大宅子中间拉了一道墙,一分为二,左边是大儿子的,右边是小儿子的,两家还走一个门,老两口跟着小儿住。故此,洛瑾瑶就成了左边这大宅子里唯一的女主人,钱金银可没亏了她,给她住的是最大最好的院子,亲自提名为瑶池仙苑,里头飞檐楼阁,亭台轩榭,假山溪水,花柳画桥,奇花异草,美不胜收,竟是比那金屋藏娇的汉武帝更大手笔。
  
  此时瑶池仙苑,正屋,回廊上正有两个丫头在对坐翻花绳,一个梳着双包髻,用丝带绑了结成个蝴蝶结垂挂两边,一个脸已长开,头上簪着一支白珍珠,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个身穿青灰色比甲,天青色长裙的女子,一见那个头上簪着白珍珠的丫头就道:“我说屋里怎么不见你,你倒好跑这里躲清闲来了。小姐不喜那些小丫头子进屋,屋里乱成那个样儿,只能我们四个轻慢些收拾,快跟我进来。”
  
  这丫头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去,依旧和小丫头翻花绳,嘴上道:“碧云,你是知道我脾气的,若让我进去,还想我在她跟前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为了她身子好些,你还是让我呆在这儿吧,要是你也看不惯我,你就把我降等,我情愿和黄鹂她们一样做二等的丫头,一辈子不进她的屋才好呢。再说了,她跟前不是有好的使唤吗。她的好明月,最懂她的心。哼,我最看不惯明月那个轻狂样儿,她眼里还有你吗。”
  
  “寒烟!”碧云一把捂住了寒烟的嘴,没奈何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叹气道:“咱们从小跟着小姐,你也知道她的痴病,认准了谁那一辈子就是他了,那赵筠在小姐心里有多重,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一时半会儿的想要忘记谈何容易。”碧云看看左右无人,又挥退了黄鹂,便低声道:“现在那赵筠又追来了这里,小姐这心岂能不动?姑爷要烧她的宝贝信,她岂能不跟姑爷拼命。”
  
  寒烟冷笑一声,道:“可小姐也不能忘了自己现下是谁名门正娶的妻子,她与外男私通信件,原本就不该。要我说,姑爷就该狠狠的教训小姐一顿,不是我吃里扒外向着姑爷,而是现在的小姐魔怔了,她心里想的什么我知道,她是一门心思的想跟、想跟着赵筠那负心人跑!要不是姑爷通告二门上不准小姐出门,此时怕也早不在了。小姐现在就是欠教训!”
  
  寒烟气的咬牙切齿。
  
  “你这脾气,也亏得是咱们小姐才能容得下你!”碧云又一指寒烟的额头。
  
  “我知道。”寒烟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小姐不能跟心上人成亲,我心里就不为她难过吗,可二姑奶奶怎就那么狠心,咬紧了牙就是不松口。赵筠表少爷在我看来也是软蛋,那段日子小姐被流言蜚语弄的去了半条命,也不见他出来冒个头,但凡他肯站出来说一句话,小姐也不至于……可到底是嫁了人的,怎就不能了断了,弄的现在藕断丝连的,我就知道迟早会出事的,你看到底是被姑爷发现了吧。小姐怎么就那么傻,以为被休回家去就能跟表少爷在一起了吗,那更是不可能。”
  
  “碧云,小姐醒了,快进来伺候。”屋门口站着一个穿桃红色比甲,眉眼细长的丫头,正朝着她二人招手,眉眼傲慢。
  
  寒烟擦干净脸,冷笑道:“你瞧瞧,现在她倒成了小姐屋里的头一份了,她这是想踩着你上去呢。”
  
  “只要小姐喜欢,就是她上去了也没有什么,左右都是伺候主子,咱们都尽心也就是了。”碧云道。
  
  “她就是欺负你这息事宁人的脾气,要是我,早扯烂她的嘴了,哼。”
  
  “快别说了,进去伺候小姐要紧。你去看看小姐的药熬好了吗。”
  
  “我让黄莺在茶房里看着呢,我这就去取。”
  
  洛瑾瑶靠在床上,目光从水墨字画的床幔,看到此时她正躺着的四进雕仙鹿牡丹卷叶的拔步床,再到看见正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丫头,她微微张开樱唇,艰难的吐出一对名字:“明月……碧云……”
  
  那时她跟赵筠走时,四个贴身丫头,只带了明月一个走,后来从赵筠那里得知碧云三个被爹爹要了回去,受她牵累,都被随意发卖了出去,从此杳无音讯,而明月,明月这个蹄子不是爬了赵筠的床被她撵出去了吗?怎么会都在这里?
  
  还有这奢华的四进红木拔步床,这张床不是她曾经的夫君钱金银专为她打造的吗?
  
  “小姐,您身上可觉得大好了?”明月坐到床沿上,笑着从碧云手里端过药来。
  
  碧云没吱声,瞧着洛瑾瑶气色好些了,心里安稳就准备退出来,把位子让给明月。
  
  “碧云,你等等。”洛瑾瑶挣扎坐起来,伸手要摸。
  
  “小姐。”碧云连忙捧住她的手。
  
  “碧云,我这是在哪儿,他、钱金银把我接回来了?这床,还有她,快把她撵出去,我不想见到她,怎么会连她也接回来了呢。”靠在碧云身上,洛瑾瑶一指明月,心里几乎认定,自己撞了柱子没死成,反而被钱金银找了回来,是以这才又躺到了这张拔步床上。但她的身子被糟蹋了,还有何脸面再活在这世上?再见钱金银?
  
  如此一想,她面色便一霎雪白。
  明月顿时懵了,忙往地上一跪便哭道:“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竟要撵奴婢走?小姐,你糊涂了?您忘了,您还要奴婢帮您传信呢,表少爷还等着您呢。”
  
  自从赵筠来了之后,明月搭上赵筠给洛瑾瑶鸿雁传书,洛瑾瑶便渐渐亲近起她来,反倒把碧云忘在了后头,这会儿洛瑾瑶又突然亲近起碧云来,碧云闹不清洛瑾瑶心里想什么,不敢乱答话,但见洛瑾瑶气色如此难看,便推着明月道:“小姐身子不舒服,你快去请大夫。”
  
  听了明月的话,洛瑾瑶却突然道:“你说的什么信?”此时她已彻底糊涂了,一边紧紧攥着碧云的手一边左右乱看,她心里从来都知道碧云是待她好的,这会儿便只信她,到得寒烟、秋梦闻声从大厅那边赶过来,洛瑾瑶更懵了,指着她们就道:“你们怎么都在?”
  
  “小姐是不想看到奴婢吧,何必牵累秋梦,奴婢出去就是。”因寒烟多次力劝以前的洛瑾瑶与赵筠断绝关系的缘故,以前的洛瑾瑶并不喜她,她这才这般说。
  
  “寒烟,你别走。”洛瑾瑶挣扎着下地,从四进拔步床里走出来,望着屋里的一片狼藉道:“发生了何事?这都是怎么了?”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已不知今夕何夕。
  
  寒烟、秋梦二婢慌忙抱住即将要倒的洛瑾瑶,纷纷惊呼,“小姐,您怎么了?”
  
  洛瑾瑶定定神,一把抓住寒烟的手臂,抬起眼来时就已是泪水涟涟,道:“你告诉我,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觉得我好想经历过这一天,就是在这天,我用茶碗砸破了他的头,我逃了出去,然后在凤翔客栈里和、和赵筠……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失身给了他,再然后我就不得不跟了他走,再然后我就被害死了,被那畜生给害了!爹爹死了,娘也死了,是我害了他们。”洛瑾瑶嚎啕大哭,其声悲切。
  
  三个丫头一起淌眼抹泪,碧云搬了月牙凳过来扶着洛瑾瑶坐下,秋梦去倒茶,寒烟边给她抚弄胸口边哭道:“小姐说的这话我信,表少爷原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姐,你就听我的吧,和表少爷断了往来吧。”
  
  原本正弄不清状况的明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忙将赵筠给洛瑾瑶的情信都拿出来捧到洛瑾瑶眼前道:“小姐,这些您都不要了吗,这可都是表少爷的一片真心啊,您怎能辜负了表少爷对您的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洛瑾瑶一把抢过那些信就开始疯魔撕扯,她力气小还嫌撕的不够碎,激动的大喊道:“拢一盆火来。”
  
  “小姐,您疯魔了吗,您做什么都撕了呀,这可都是表少爷为了您泣血写成的啊。”明月慌忙来抢,寒烟岂能让她得逞,一把推开明月,挤到洛瑾瑶身前挡着,指着明月道:“你给我滚,也不知你收了表少爷什么好处这么处心积虑的撺掇着小姐干坏事,你看你倒不像是小姐的丫头反倒是那赵筠的丫头。”见洛瑾瑶已不把赵筠当宝,她顿时连称呼也变了。
  
  “寒烟,你敢推我,我和你拼了。”明月爬起来就拱向寒烟,寒烟可不像秋梦、碧云那么让事,憋了这些日子她早看明月不顺眼了,连忙一卷袖子就和明月干起架来,急得碧云道:“可了不得,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仔细下头的小丫头们笑话你们,还不快松开。”
  
  此时秋梦正端了火盆回来,见她二人打架,碧云在一旁干着急插不上手,洛瑾瑶坐在一边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忙将火盆一放,扬声喊道:“姑爷来了,姑爷来了。”
  
  钱金银在丫头们眼里向来是威严赫赫的人物,说一不二,对下人更是严苛,寒烟、明月二人下意识的噗通一声跪倒,哭叫道:“姑爷饶命。”
  
  碧云抿唇一笑,“还是你有办法。”
  
  秋梦笑笑,又将火盆往洛瑾瑶身前移了移。
  
  “烧了,都烧了,还有、我记得他还送了我一些小玩意,竹马、簪子、香囊,对,还有我绣了一半的香囊,都烧了,他给我的东西,我给他的东西,一丁点也别留,都烧了,烧成灰,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洛瑾瑶捂住脸呜咽哭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他,畜生。”
  
  四个丫头顿时都懵了,她们不知洛瑾瑶怎么了,还是秋梦大着胆子道:“小姐,您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洛瑾瑶摇头又点头,最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哭的脸色涨红,喘息不稳,可怜极了。
  
  四个丫头只当是她做噩梦了,明月顿时又起了主意,凑近洛瑾瑶笑道:“奴婢想小姐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心里定然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又怕将来表少爷待您不好,左思右想之下这才做了那般的噩梦。不都说当局者迷吗,依奴婢这个旁观者来看,表少爷待您的心是一等一的真诚,他必会待您好的。两个人既然相知相爱何必在乎什么名分呢,小姐您心里不是早已认定表少爷是您的夫君了吗,您和表少爷所差的不过是媒妁之言罢了,但小姐似您这般神仙样儿的人物,还会在乎那些吗?”
  
  “好个巧言令色的明月,我看死人……”寒烟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啪”的一声。
  
  “……也能被您老人家说活了吧。”寒烟诧异的望着扇了明月一巴掌的洛瑾瑶。
  
  自从伺候小姐以来,何曾看见过她打人,就算是与人吵架,今日瞧见她气急和姑爷吵也是头一遭,今日小姐是怎么了。
  
  “你给我滚!”洛瑾瑶气的浑身发抖。
  
  “小姐?”明月傻眼了。
  
  此时,外面书房里,钱金银摸着自己破了皮的额头,心寒暴躁,他已把自己书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碎了,伺候的来旺、来兴两个小厮没有敢近前的,恰在这个时候大门上的小幺来禀报说贾二爷来了,来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忙去敲门道:“爷,贾二爷来瞧您了。您见还是不见?”
  
  “爷这个样子怎么见人,不见。”里面传来暴喝声,登时震的来旺两耳嗡嗡响,下腰打千儿就要走。
  
  远远的就是一阵笑,来旺一瞧,那贾二爷不请自来了,往日这也是常有的,便迎上来道:“给二爷请安。”
  
  “钱大哥,感情是兄弟得罪你了,我老远就听着你骂我了。”
  
  人已到书房门口了,不见也得见,钱金银从里面打开门,捂着额头稍有尴尬,轻咳一声道:“怪狗才,谁骂你来,这屋里乱,咱们去花厅。”
  
  贾靖一抬眼就“嗐”了一声,拍掌大笑道:“你家的葡萄架子倒了砸的吧。”
  
  钱金银啐了他一口,二人边说边来到花厅,丫头上茶,各自坐定。
  
  “说罢,你来找我何事?”钱金银故意绕开葡萄架子倒了这个话题。
  
  贾靖也不追着取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瞧瞧大哥了?”
  
  “行了,说正事吧,我知道你无事不登我这三宝殿。”
  
  贾靖笑着摇头,“今儿还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来瞧瞧大哥可好,顺便勾着大哥去耍耍,大哥啊,你哪天一定要请嫂夫人给咱们兄弟几个看看,让咱们兄弟也长长眼,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倾城佳人让大哥一霎儿改了性子,不眠花也不宿柳了,连和兄弟们赌两把也推三阻四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尽听着大哥四处淘换宝贝去了,人都说大哥你是钱多了烧的。”说罢哈哈大笑。
  
  钱金银怔了半天,长叹一口气,道:“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天鹅啄瞎了眼吗。不说也罢。”
  
  “大哥,别怪兄弟不会说哈,你娶的这个贵女外面的名声可不好,现在外面都骂你什么知道吗?”
  
  “戴绿帽子的老王八。”钱金银自嘲的道。
  
  “大哥既然知道当初为何还要娶这样的女人回来,难道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是不得不娶?”
  
  钱金银摇头,“你觉得大哥需要靠着鲁国公府什么?”
  
  贾靖想了想,点头道:“那也是。”
  
  “嗨,别想那些糟心的事儿了。大哥你今儿个跟着兄弟去耍耍吧,兄弟这可是亲自来请你的啊,这个面子一定得给。走,走。”贾靖起身,拽起钱金银就往外拖。
  
  钱金银笑道:“你小子给我说实话,可是你那个老相好让你来拉生意的?”
  
  “就知道瞒不过大哥。”贾靖小声在钱金银耳边道:“香儿那院里来了个怪齐整的孩子,她妈妈托着香儿跟我说,要我寻摸一个好子弟梳拢了她,兄弟这不就想着大哥你了吗,大哥愿不愿意的先去看看再说。”
  
  钱金银想着自己的一张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一颗真心被人扔地上踩,这心里就不舒服,正值他心情烦闷,想着去疏散疏散也好,就随了贾靖去。 正文 副小姐们逞威风   为了伺候洛瑾瑶饮茶方便,茶房里是镇日不熄火的,此时一个小丫头子正坐在茶炉子旁看火,见明月进来忙起身道:“明月姐姐,您来了,小姐可是要吃茶,是庐山云雾还是君山银针。哦,这个时辰小姐一般要吃君山银针的,我这就去拿。”小丫头嘴巴灵巧,立起来就要去拿茶罐子。
  
  明月道:“我让厨房给小姐做了杏仁松糕,你去催催,厨房那起子懒刁的婆娘,你不催上三遍,她们是不会动手做的。茶我来沏。”
  
  喜鹊把茶罐子放在明月手边,答应一声去了。
  
  明月见喜鹊走远了,就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红纸包来,嘴里咕哝道:“小姐,奴婢也是为了成全您和表少爷,待事成之后,您只有感激奴婢的份。至于您午歇起来说的话,碧云她们三个当真,奴婢可不当真。表少爷那么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也只小姐配得,今儿个奴婢就做一回红娘了。表少爷说了,这药不是什么害人的,只是能让您看清楚自己的心罢了,表少爷还说了,只要您用了这药,就一定会去见他的。奴婢这也是忠心为您,成全您的想望。”一边嘀咕着一边把药粉倒了进去,又抓了一把茶叶,遂即手脚麻利的把滚烫的白开水冲了进去,便只见那艳红的粉末顷刻就溶了个没影,细细的茶叶漂浮了上来,茶汤清凉橙黄,茶香弥漫。
  
  寝房里,洛瑾瑶正命人把所有和赵筠相关的物什都扔进火盆里烧了,有些物件太大,她就让三个丫头拿锤子砸,拿斧子砍,原本屋里就被她自己砸摔坏了好些东西,还没收拾干净呢,这会儿又砸,三个丫头被使唤的团团转,香汗淋漓。
  
  寒烟是最有兴头的一个,嘿嘿哈哈的砸的最起劲,闹的旁人也不得安生,又是一下子,碎木屑迸到了碧云,碧云一抹脸忙远远的躲开,笑道:“我瞧着,你做丫头倒是屈才了,你得去干别的营生。”
  
  “做什么?”寒烟问。
  
  “打家劫舍的匪盗啊。”
  
  话落三个丫头都嘻嘻玩笑起来。
  
  洛瑾瑶也微微笑了,转瞬面上又是一片愁郁惨淡。此时明月端着茶走了进来,颤颤巍巍的瞥了碧云三个一眼,仿佛她三个欺负了她似的,寒烟一声冷笑,一把抢过楠木漆雕君子兰花卉茶盘,斜眼看她道:“既你做出了这般模样来,我若不从了你的心,反倒是觉得对不住你了,拿来吧,我伺候着小姐吃茶,哪儿凉快你哪儿呆着去吧。”
  
  明月也不争抢,继续小媳妇模样,眼圈红红的袖手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瞅着洛瑾瑶,洛瑾瑶此时最厌烦她了,把身子往旁边一移,就着寒烟的手喝了一口。
  
  明月低下头,微不可见的翘了翘唇角。
  
  洛瑾瑶环顾了一圈自己狼藉混乱的屋子,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先羞红了脸,心想,这事是自己对不住钱金银,此番她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是回到了此时此刻,不管是梦也罢,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也罢,既回来了,她就迫切的想亲自去给钱金银道声愧。
  
  暗暗掐了自己的手臂肉一把,那疼是真真的,她心里都要激动的哭出来了。
  
  虽然依旧不相信此时此境,但她就是想去挽回些什么,究竟要挽回什么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随心而行。
  
  “我要出去找他。”
  
  寒烟一霎撂下了脸子,碧云僵住了笑容,秋梦垂下了头,唯独明月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忙上前一步道:“小姐……”
  
  “他这会儿在哪儿,在外书房吗,我要去找他。”洛瑾瑶站起来,坚定的道。
  
  碧云缓了缓,试探着道:“小姐是要找姑爷?”
  
  寒烟紧接着冷笑道:“先砸破了人家的头,又要追过去砸破人家的什么。”
  
  洛瑾瑶也不在意寒烟的态度,提起裙子来急急的就往外跑,“我要、哎呀你们别管。”到底她心里还是羞的难以说出口。
  
  碧云几个紧跟其后,一股脑的往二门那儿奔去,但中间还隔了一个大花园子,正值春季里头万紫千红,蜂舞蝶忙的,洛瑾瑶多年没回来,早忘了这里头的路,这儿撞撞那儿跑跑,不一会儿就弄的浑身香汗淋漓,碧云一把抱住正要往卷棚那边去的洛瑾瑶,哭笑不得道:“我的小祖宗,自己家里怎还迷了路,往二门去的小径在那边呢,您跟奴婢来。”
  
  洛瑾瑶站在那儿细细喘了一会儿,拿帕子抹抹脖子里的汗,支吾了两句什么话碧云也没听懂。
  
  不一会儿,碧云、寒烟、秋梦、明月四个就簇拥着洛瑾瑶到了二门,二门紧紧闭着,外头有来财、来福两个小厮坐在长条凳上守着,这会儿正靠着墙说闲话呢,才说到大奶奶砸破了大爷的头,门环就被从里面叩响了。
  
  “开门,大奶奶要出去。”寒烟喊道。
  
  有钱金银的话在前,来财、来福两个把耳朵一堵就当没听见,由着寒烟一个劲的敲,寒烟敲烦了,一脚踹上去,凶巴巴道:“快开门,大奶奶是要去见大爷,又不是要出去。作死的小幺儿,快开门,仔细我告诉姑爷你们欺负我们家小姐。”
  
  门外头还是没什么动静,寒烟转过身来便道:“小姐,姑爷气走时撂下话了,不让您出二门,要么咱还是回去,到了晚上,兴许大爷就来看您了。”
  
  “才闹的那个样儿,怎可能还来。”明月翻个白眼。
  
  寒烟重重哼了明月一声。
  
  “不行,就要现在出去,你接着叫门。”她怕过一会儿她就没勇气亲口向钱金银道歉了,趁着现在她仗着撞过柱子的胆气,还是一鼓作气的好。
  
  主仆四个就此和这二门杠上了,轮流拍打,闹腾的守门的两个小厮恨不得立时变作聋子才好。
  
  外书房伺候的两个大丫头听着动静亲自来看,来富、来财两个忙上前来作揖,舔着脸叫姐姐,其中一个穿着枚红色比甲的俏丫头道:“二门里头的人作死呢,唧哩咣当的吵死个人,睡个觉也不安生。”
  
  来富忙把洛瑾瑶要出二门,钱金银不让她出来的事儿说了。
  
  俏丫头当下就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家大奶奶啊,她把咱们大爷的头砸破了我还没找她算账呢,还是名门贵女呢,这就是名门贵女的教养,拾起茶碗来就敢砸自己的夫君,比我一个贱丫头还倒不如。”
  
  “珊瑚。”旁边穿秋香色比甲,模样只算周正的丫头拉了她一把,
  
  珊瑚一吥楞,继续道:“谁都知道她出二门想干什么好事了,她都把咱们钱家的脸面丢尽了。来富,你去给她把门开开,让她滚。”
  
  这珊瑚仗着洛瑾瑶主仆在门内,她在门外,不曾脸对脸,也就没个指正,就扯着嗓子隔空放话,明摆着是要里头的洛瑾瑶主仆听见。
  
  洛瑾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觉羞惭已来不及便没话搡回去,只站在那里浑身发冷的抹眼泪,寒烟气不过别人奚落洛瑾瑶,亦隔着门喊道:“我到不知外面站着哪路神仙,你是个什么身份怎也不喊出来呢,也好让我们知道知道,是谁啊,那么大的尊位,想让谁滚就让谁滚。真真是商贾之家,家里下人就一点尊卑也没有了吗,欺负咱们小姐没有娘家还是怎的。”
  
  “想要人尊重,也得她自己尊重才是呢。”外头珊瑚一句话又给堵回来。
  
  寒烟气的脸发青,跺着脚叫道:“外头是谁,报上名号来,看我不扯烂你的嘴!”
  
  洛瑾瑶咬着唇,让寒烟站到一边,自己细软着嗓音道:“是我,开门吧,我要去找、去找大爷,我要、我要,是我对不住他。”
  
  来财竖着耳朵听见,忙把话传给珊瑚,珊瑚道:“给她开,我倒要看看她真正去哪儿。”心里却在想着,赶紧滚吧,滚回京师去,咱们钱府,咱们大爷才不稀罕你。一边又嘱咐来富道:“你去告诉大爷一声,就说……”珊瑚眼珠子一转,“你附耳过来,我有话交待你。”
  
  这珊瑚乃是府里大管家秦有仪的女儿,又跟在钱金银身边服侍了几年,在这二门外不说是头一份,那也是有些脸面话语的,故此来富等小幺儿们便都不敢得罪,拿她们当副小姐供奉。
  
  “嗳、嗳嗳,晓得了,珊瑚姐姐放心就是,保准一字不落。” 正文 瑾瑶羞愧寻夫君   却说来财把二门打开,洛瑾瑶主仆得以出来,那寒烟便卷起袖子来要找方才那个和她吵架的人撕掳,打眼一瞧就瞅见了一个打扮的在她们这些一等丫头堆里也尤为别致显眼的来,就见那女孩儿头上挽了个随云髻,髻侧插了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别无杂饰,两耳上戴了一对玫瑰花形的流苏坠子,身上又穿了一件枚红色比甲,翠绿色长裙,如此装扮,再配上这女孩那一张风流俊俏的脸蛋儿,真好齐整的一个模样,寒烟一瞧心里就不大喜欢,故意拍掌大笑道:“好一朵玫瑰花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玫瑰花儿成了精呢。”说罢,立时收起笑冷哼了一声。
  
  “你!”珊瑚气急,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旁的珍珠拽了一把,嘴巴朝洛瑾瑶那边一孥,示意珊瑚。珊瑚心想自己到底只是个奴才,若是被扣一个不敬主子的罪名,到时候爷回来也是饶不了她,不如把面上做的好看些,让人拿捏不到把柄。遂收起面上怒色,乔模乔样儿的来到洛瑾瑶面前,含笑行礼道:“见过大奶奶,方才没听出来是大奶奶在叫门,言语多有得罪,还请大奶奶见谅。”
  
  洛瑾瑶本就没功夫把她一个奴婢的话记在心里,此番见她如此睁眼说瞎话,心里只是一哂,道:“我记得你,你是近身伺候他的大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碧云往前一步,笑意冉冉的睨了珊瑚一眼,道:“旁边站着的叫珍珠,是伺候大爷衣裳穿戴,吃饭饮茶的。眼儿跟前这一个,是珊瑚,是伺候大爷给大爷铺床暖被的。”
  
  珍珠倒是大方坦然,只是那个珊瑚一听见碧云说她是铺床暖被的,一霎就涨红了面皮。
  
  站在碧云侧后方的秋梦便是微微一翘唇角,淡淡垂下了眼皮。
  
  那寒烟转瞬那么一想顿时眉开眼笑,暗自佩服碧云的机智,她和那贱蹄子又争又吵的倒还不如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真是服了她了,怨不得小姐屋里她是大的,自己是小的。
  
  洛瑾瑶笑睨碧云一眼,又问道:“既你是个铺床暖被的,那我就问你吧,大爷在何处?我要见他。”
  
  珊瑚心里存了羞恼,口气便不大好,道:“我们爷外出不在家。”
  
  洛瑾瑶忙问,“他去了何处,可能将人叫回来?”
  
  珊瑚冷笑道:“爷们的去处,奴婢胆子小哪敢过问,奴婢可不像大奶奶那般大胆。”
  
  一句话把洛瑾瑶堵的面上微红,垂下头不做声了。她倒不是怕这丫头,一是觉得自己一个主子和个丫头争论怪没趣的,二则是因为自己心里觉得愧疚钱金银,便对近身服侍他的丫头也挺不起腰来。
  
  秋梦便闻声道:“你不知道,打点大爷车马的,跟随大爷身边伺候的小厮们也能不知道吗?你既是在外头书房伺候的,若只这般推一推动一动的行事,我看你也不必给大爷铺床暖被了,尽快让你老子娘来领了你回去吧。”
  
  珊瑚顿时气的眉眼乱横,知道洛瑾瑶的四个大丫头也不是好欺负的,便憋了气,草草福了福转身便走。
  
  洛瑾瑶朝秋梦伸手,秋梦便上前来搀住她的胳膊,洛瑾瑶抿嘴一笑。
  
  寒烟把明月挤开,笑着一挽秋梦的胳膊亲昵道:“原来你也是个好的,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心,我悔不该因你是外头买来的不知根底而不把你当姐妹,又见你长的出挑,便以为你是那等轻浮放浪的女孩儿。你呀,可比有些家生子强太多了。”说着还斜睨了明月一眼。
  
  秋梦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明月心里有事,便不与寒烟计较,而是急急的往洛瑾瑶身边靠,谄笑道:“小姐,现在咱从二门上出来了,莫不如去外头逛逛?自从咱们来了杭州府,还不曾出去过呢,杭绸远近闻名,最有名的当属瑞丰翔绸缎庄的皓月纱,轻薄如纸,还吸汗,做里头穿的小衣最好不过了,本店就在杭州府,以前咱们在京师还要大老远的让家下人坐船来买,没道理现在守着这么大一个绸缎庄,反又不买了。小姐这半年来也不曾添置过新衣了,以前在本家时,哪一季没有七八套呢,夫人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留给您,自从嫁来这里之后却……奴婢看不过小姐受委屈。”说罢就拿帕子抿抿眼角。
  
  “你这话说的也不嫌亏心,小姐是不曾置办成套的衣裙,可你往小姐库房里数数,那一箱子一箱子被小姐剪坏了的妆花缎、织金纱、暗花罗、缭绫、银丝雪花锦难不成都是你供奉给小姐的?”寒烟道。
  
  想着自己因瞧不上钱金银而糟践的他所送来的那些东西,洛瑾瑶拿帕子捂住脸羞愧道:“寒烟,你是要羞死我了。”
  
  寒烟噗嗤一声笑了,“得了,打鼠伤了玉瓶了。”
  
  碧云、秋梦也都笑了,只那明月心里急的火烧火燎。
  
  却说那珊瑚走了之后,来到外书房院子里,见她哥哥来旺正跟院里一个才留了头的丫头蹲在房门口石阶上调笑,上前去就问:“你不是跟了大爷去外头,怎就回来了?”又急眉赤眼的训斥那小丫头道:“你毛还没长齐呢,就来勾坏我哥哥,看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扬手欲打,她哥哥来旺忙上前一拦,一巴掌拍小丫头的屁股蛋儿上,催道:“你个傻子,还不快跑,擎等着她打你还是怎的。”
  
  小丫头素来害怕珊瑚,起先不敢跑,一瞧有来旺给她撑腰,背对着来旺就挑了珊瑚一眼,这才跑了,珊瑚气的捶打来旺,眼圈一红哭道:“别人欺负你妹妹,连你也欺负。”
  
  来旺眉眼一横便做出个霸道样儿来道:“在咱们的地盘,竟还有人敢欺负你,是不想活了,你说是谁,看我不弄死他去。”
  
  “你要是敢弄死了她们,我倒也服了你,只怕连你也拿她们没办法。”珊瑚往二门那边一指,在石阶上坐下抹泪哭道:“还不是二门里那主仆几个。”稍一停顿,珊瑚问道:“你不是跟了大爷出去,怎得又出现在这儿?”
  
  来旺便道:“大爷跟着贾二爷在西湖畔四喜胡同听唱的呢,我觉得没甚意思,就回来了。”
  
  “我看你是为了方才跑走的翠杏吧!她就那么好,让你连爷也不服侍了,离开一会儿就巴巴的从外面跑回来看她。”珊瑚气的大哭起来,边哭边数落道:“哥哥你也想想自己的前程吧,原先和你一起服侍大爷的来贵现已是一家绸缎庄的掌柜了,再看看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跟在大爷屁股后头混着,跟个十几岁的来兴争差事,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若你从今以后都不想好了,你也早早知会我一声,我就把倚靠你风光的心思收了,从此咱也别来往了,我没你这样一个混吃等死的兄长。”
  
  “瞧妹妹说的,仿佛只要我一发力,就有好的等着我似的,我也想当绸缎庄的大掌柜啊,可大爷就是看不上我,你让我怎样?”来旺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袖着手蹲在石阶上哼道:“你靠我,我还想靠你呢,你啥时候才能混上个姨奶奶当当,我也好做个舅爷捡个便宜。”
  
  “作死的混账东西,别人来糟践我,你也来糟践我,我家儿去告诉娘去。你等着。”
  
  这兄妹俩一时恼了,珊瑚径自回家诉苦,却说来旺也还算是个疼妹妹的,知道妹妹受了人的辖制,寻思半响就想找个法儿给妹妹讨个公道来。
  
  这边珍珠被打发来问人,一进院子就瞧见来旺,忙上前来问:“你怎么回来了?哎呀,我也不管你,我只问你,爷现在在哪儿呢?罢了,你快跟我来,你自己去大奶奶跟前回话吧。”
  
  这正中来旺的下怀,忙颠颠的跟过来。
  
  这会儿洛瑾瑶正在回廊尽头的一个亭子里坐着,见珍珠领了一个年级大的家人子来,就道:“这是跟着大爷的?”
  
  来旺机灵的上前打千作揖,垂着头不敢乱看道:“回大奶奶,是奴才。”
  
  自从洛瑾瑶嫁进来,便没出过二门,这是来旺第一次见她,起先不敢看,但听这把子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又悄悄抬起眼皮那么一看,顿时就往下咽了口唾沫,目光禁不住便迷离起来,素日只觉妹妹是个齐整标志的,谁知和这位京师来的贵女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云一个泥,怨不得自从她来了,大爷便极少出去了,若他屋里也有这么一个仙姿妍丽的美人儿在,他也不出去了,只愿死在屋里头了。
  
  又溜着眼波看向站在洛瑾瑶身畔的四个丫头,那也是美的各有味道,尤其那一个嘴巴翘翘的丫头,模样是四个里头最出挑的,真想扑上去亲一口。
  
  他正这么想着,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寒烟“噌噌噌”从亭子里跑出来,捡起地上她用来打人的白珍珠簪子攥在手里,掐腰怒瞪着他道:“你果真是这府里的家下人?”
  
  来旺忙把头一低,腰一躬,谄笑道:“奴才是。”
  
  “果真是、果真是没规矩的人家。”寒烟咬牙启齿道,“还不快说大爷去哪儿了。”
  
  来旺忙把钱金银的去向告知了。
  
  “四喜胡同?”寒烟一阵迷茫,别说是她,连同洛瑾瑶在内,都是京师里长大的,哪知道杭州这有名的勾栏窝。
  
  “哎呀,我不管,你去把大爷叫回来,我们小姐有话要说。”寒烟道。
  
  来旺心里暗笑,就知道你们这些养在二门里头的娘儿们见识浅,那样好的地儿都不知道,这样正好,你们主仆把我妹妹气的哭,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给她出出气,那也太不是人了。遂道:“大爷和贾二爷在一处呢,有正经事要做,奴才去叫也叫不回来。”听唱取乐,吃酒玩女人对爷们来说也算正经事不是。
  
  寒烟转身望向从亭子里走出来的洛瑾瑶,“小姐。”
  
  洛瑾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现在就是想见见他,打从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了此时此境,她心里就空慌的厉害,仿佛眼前的一切人和事都不是真实的,仿佛只要她一闭上眼这一切都要消失了,她不能再等了,她怕再等下去梦就醒了,她就错过了赎罪的机会。
  
  “备车,我要亲自去见他。”
  
  当听到洛瑾瑶说这话,明月顿时就喜的眉眼舒展,暗暗松了口气。
  
   正文 夫君从天而降   这个时节,正多绵绵阴雨,洛瑾瑶坐车出来,只带了两个丫头,寒烟和明月,对这明月,若非她死缠烂打,哭哭啼啼,洛瑾瑶怕耽搁了时辰,才不会带她出来,有了明月,寒烟便非要跟来,寒烟是不放心明月的,总觉得这个明月也魔怔了,一门心思的撺掇着洛瑾瑶跟了赵筠走。
  
  主仆三个也不认识路,瞧见天上飘来如丝细雨便都躲在车上,由着来旺赶车。
  
  车内,明月满面不敢置信,拉着洛瑾瑶的手急道:“小姐,你真的不去凤翔客栈吗?表少爷正在那里等着您啊。”关键是那药,表少爷说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她暗自估摸一下时辰,马上便可见效了,而她却没能如约把小姐哄过去,这可如何是好呢?
  
  “小姐,我们已经出来了,大爷也不在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呸!”寒烟猛啐了明月一口,“我就知道你还不死心,亏得我跟来了。糊涂东西,你敢再多说一句话试试,你看我敢不敢把你扔下车去!”
  
  “寒烟,你也是越发没有尊卑了,我与小姐说话,小姐还没开口呢,有你什么事儿?”明月气急道。
  
  洛瑾瑶按下还要骂人的寒烟,道:“你让那个来旺停车。”
  
  寒烟答应一声,挪移到车门旁,打开小门,掀开帘子与来旺说了一声,不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
  
  明月喜道:“小姐您可是要调转方向去凤翔客栈,这下可好了,表少爷该高兴坏了。”
  
  洛瑾瑶却道:“明月,你下车去。”
  
  明月“啊”了一声,满面不解,稍后自己又高兴的道:“小姐是不屑坐他们钱府的马车吧,奴婢明白,奴婢这就搀扶小姐下车。”话落,自己先下了马车,巴巴的站在马车下等洛瑾瑶出来。
  
  谁曾想,车门一下被关了起来,寒烟一声,“走。”
  
  来旺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听里头大奶奶道:“可以走了。”登时手比脑子转的还要快些,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车轱辘慢慢转动起来,渐渐的越转越快,很快便把明月甩在了后头。
  
  明月恍然明白过来,她被洛瑾瑶抛弃了!顿时吓哭了,提起裙子就追,边追边喊:“小姐,您等等奴婢,小姐——”
  
  惹得街道上行走的路人纷纷侧目。
  
  明月,自小被拨给洛瑾瑶使唤,跟在洛瑾瑶身边也是被当成副小姐养的,身娇肉贵,脚上穿的也是薄底绣花鞋,这种鞋看起来精致美观,但最是不实用,不过一会儿便破了,明月跑了半天觉得脚疼,停下来一瞧,顿时涨红了脸,原来鞋子顶端被她的大脚趾顶出了一个洞,这还是赖她自己,一双脚长的比别人略大,她自己嫌难看,故此穿的鞋都是小了一号的,现在可好,稍微一跑就把大拇哥漏了出来,丫鬟的命小姐的身子,脸皮薄,又见被行人侧目,她顿时羞的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就哭起来。
  
  她心里还承想洛瑾瑶只是吓唬吓唬她,见她哭泣就会停下车来等她,因为就她看来,洛瑾瑶虽有时得理不饶人,但最是一个心软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洛瑾瑶这回是下了狠心的。眼见马车越走越远,明月顿时心慌了,提起裙子来就继续追。
  
  这场雨下的倒不像是雨,而像是天地间笼了一层薄而透明的雾,衬的远山愈见朦胧苍翠,天空澄蓝明净,近处楼屋檐舍,绿松翠竹愈见鲜明,洛瑾瑶透过车窗往外看,心里突然觉得可惜,可惜了曾经的自己没有眼福欣赏这完全不同于京师的杭州城风景。
  
  细雨被微风吹了进来,打在脸上,沁凉,洛瑾瑶将手伸了出去,接那从天而下的无根之水,徐徐的,马车慢了下来,洛瑾瑶就看见了一片湖,碧波千倾,浩浩淼淼,岸边是一片的桃红柳绿,真是美景如画,洛瑾瑶感叹的想。
  
  此时马车已进入了一个两丈余宽的胡同,胡同口两边有摆摊卖混沌的,卖茶点的,还有一个小童正蹲在巷子头上,瞧那动作仿佛是在……洛瑾瑶忙把脸转过了一边。
  
  寒烟性子爽直,自来不拘小节,一瞧就笑了,“好个孩子,不把粪拉在家里,反倒拉在外面,真可惜了,回头他娘要来打屁股的。”
  
  洛瑾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嘴呀,我真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随着马车深入,耳边便传来些琵琶丝竹之声,靡靡麻麻的,让人听了好不害羞。寒烟面色一变,正要说话马车猛的停了下来,晃的洛瑾瑶身体前倾,亏得寒烟一把扶住,登时便推开车门责问来旺道:“你是怎么驾车的?”
  
  来旺却一指挡在路中央的主仆三人,“姑娘瞧瞧吧,有挡路的,也不知要干什么。”他如何不知道,此时心里也揣测出了个七七八八,来这四喜胡同的,除了来寻花问柳的还能有什么好人?
  
  既拦了他们的车架,便是把这辆马车里载着的当做了那院子里卖的。
  
  来旺遂装作唯唯诺诺老实可欺的模样,往一边一萎便不吱声了。
  
  却原来方才洛瑾瑶主仆掀开车帘往外瞧,恰好这嫖客经过,不经意的那么一回头便被馋的心痒难耐,一路追过来,当下堵了去路。
  
  “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女孩儿,大爷我之前怎没见过,快掀开帘子再给大爷瞧瞧,若果真好,大爷今夜就包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洛瑾瑶恼怒道,心里还在盘桓“哪个院里的女孩”,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透过薄纱往外看,猛的就被撞过来的黑影子吓了一跳。
  
  “寒烟。”洛瑾瑶慌忙避开,大叫一声。
  
  “小娘子,你叫什么啊?”
  
  这人长的什么样儿洛瑾瑶没看清楚,只觉得油腻腻,黑乎乎的,马车里是不能呆了,寒烟忙把洛瑾瑶搀下来,挡在洛瑾瑶身前,呵斥来旺道:“你是死人吗,就不能替大奶奶挡挡。”
  
  来旺垂头躬身做出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来,把个寒烟气的要死。
  
  那边厢,私窠子院里,楼台上,钱金银正躺在摇椅里,旁边杌子上就坐了个怀抱琵琶的女孩,长的白白净净的,略有姿色,正在弹唱一首《上马娇》,却是勾栏院里正正经经的一首淫词艳语。
  
  这女孩歌喉清丽,便听她唱道:“将他纽扣儿松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怎不肯回过脸来。 ”
  
  一旁的贾靖怀里搂着个模样清艳的女孩儿正兀自亲嘴,亲到动情处便要宽衣解带,钱金银笑道:“我的二爷,你也换个地方啊。”
  
  贾靖抽出嘴来嬉皮笑脸道:“哥哥,要么你一个我一个,咱们一起?”他怀里的女孩儿就推了他一把,扭着身子不依,还淌眼抹泪道:“我知道我是个没廉耻的,可你也不能这么作践我,除了你,我谁也不伺候。”
  
  把个贾靖感动的什么似的,忙拿好话来哄,钱金银笑道:“今儿个不算有兴致,你且自去寻乐吧。”
  
  “哥哥,少陪,雅儿你好生伺候着,伺候得好了,说不得还能求个脱身。”贾靖吩咐道。
  
  唱腔暂停,这叫雅儿的女孩便羞的点点头。
  
  待贾靖一走,钱金银就道:“坐到爷怀里来。”
  
  这雅儿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一番,顺势坐了上去,钱金银抬起她的下巴,这一摸不要紧,立马就摸了一手的油脂,嫌恶的一皱眉,推开她道:“你接着唱。”也就唱腔还能入耳。
  
  这会儿窗户是大开的,他的躺椅正靠着窗下,恍恍惚惚的就听见了啼哭声,洛瑾瑶的啼哭声。
  
  “噌”的一下子钱金银就站了起来,扒着窗户,居高临下的一瞧,顿时瞪直了眼,大喝一声就越过窗户跳将了下去。
  
  那可是二楼!惹得小雏儿雅儿捂嘴惊叫。 正文 灯   “钱大爷?!”雅儿急忙跑过去往下看,就看见钱金银落在柴堆顶上,柴堆吃不住重哗啦啦倒了,与此同时,钱金银借力一个鹞子翻身安然落地,这边雅儿是安了心。
  
  那边钱金银的怒火却还没个发泄的地儿呢,瞧他看见了什么,那洛瑾瑶的嘴他还没亲到过呢,这个三寸丁一般的男人哪儿来的狗胆,胆敢轻薄他的娘子!他自己还没舍得强迫她呢,一丁点委屈不敢给,这个该死的狗才竟敢惹得她惊惶大哭。
  
  瞧那可怜无助的模样,心上一阵波动,他登时面目就黑沉下来,满身煞气,咄咄而来,一把将男人从洛瑾瑶身上扯下来,一铁拳就挥了上去。
  
  “大爷!”正被三寸丁的两个男仆压制在对面墙上轻薄的寒烟,一见钱金银就大哭起来,大声呼救道:“大爷救奴婢,快来救救奴婢。”
  
  两拳头,一拳头打的三寸丁满地找牙,一拳头将三寸丁打倒在地,再狠狠补上一脚,这顿打来的太突然,三寸丁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呼:“都死了吗,快来打他。”
  
  钱金银出手又快又狠,不说正想咬舌自尽的洛瑾瑶没反应过来,连三寸丁的两个壮实的家下人也没反应过来,等着三寸丁被打的口角流血赖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时,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挥起拳头来打,钱金银正有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呢,只打三寸丁没打够,这两个夯货又撞上来,钱金银登时冷笑道:“今儿就让你们白吃一顿你钱大爷的铁拳。”
  
  “你给我站远点。”他朝洛瑾瑶一吼,见她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便是一顿,遂即一晃头,展开了拳脚,大打出手。
  
  “小姐,你没事吧,都是奴婢没用。”寒烟拢紧前襟,忙来查看洛瑾瑶,见她并没吃多大亏,便咬牙道:“没王法的混账糊涂东西,连咱们都敢轻侮,真哪儿来的狗胆,大爷,你使劲,使劲打,打死他们。”
  
  钱金银正值青春壮年,一身的功夫都是经过生死磨练出来的,下手招招致命,不过片刻就把三寸丁这仨儿主仆打的去了半条命,三寸丁再不敢逞英雄忙把家里大人搬出来救命,捂着青紫红肿的脸喊道:“我舅舅是杭州知府,我爹是通判,你再敢打我一下试试。”
  
  钱金银稍稍停手,眯着眼把眼前的三寸丁细细打量片刻,倏忽笑着拱手,“原来是郑宏才,郑公子你啊,恕我眼拙,一时没看出来。”
  
  都是这一片混的,低头不见抬头也见了,虽不曾答话,但也是相互知道底细的。
  
  郑宏才也细细把钱金银打量了一番,登时就有了底气,腰杆一挺儿硬气道:“原来是你打的我,钱大,你给我等着,你的船从此别想拿到出海的公凭。”
  
  钱金银忙又将身躯压低拱手问道:“郑公子您这是打算断了小人的财路?”
  
  “瞧你把我打的!”郑宏才一喊扯动了脸上的伤顿时哎呦一声,气恼道:“我不仅要让舅舅断了你海外贸易的财路,我还要舅舅封了你的茶园,封了你所有的生意,钱大,打了我你别想在杭州府继续混下去!我能让你一霎儿穷的没裤子穿,你信不信?”
  
  钱金银连连作揖赔笑道:“我信,我信,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吗,那郑公子您说要怎样才能消气?”
  
  郑宏才一双上吊的三白眼往洛瑾瑶那儿一转,已伤成这副鬼模样了,依旧色|欲熏心,“若你识趣,今夜就把她送我的别院去。”
  
  洛瑾瑶一瞧这情势,想起赵筠将她卖了一副《芙蓉锦鸡图》的事儿,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腿儿一颤就要往地上倒,那寒烟一把扶住,怒喝道:“姑爷,咱们小姐是什么样儿的身份,那个狗才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但其实寒烟心里也是虚的,只因洛瑾瑶嫁来杭州之前,洛瑾瑶的母亲鲁国公夫人已放言不要这个女儿了,临出嫁那日,洛瑾瑶的双亲也都没出现,那态度俨然就是要和这个女儿打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她实在不知国公爷和夫人肯不肯为了女儿出头。
  
  钱金银原就没想把洛瑾瑶换什么,他不过是逗逗这个郑宏才罢了,转眼一见洛瑾瑶那张惨淡雪白的小脸儿,顿时吓了一跳,忙站直身躯,抬脚就踹向郑宏才,冷笑道:“不过给你舅舅三分脸面,倒纵容的你得寸进尺起来。你钱大爷的女人也敢觊觎,我看你才真是不要命了。想断了我的财路,我擎等着你来。”
  
  话落,踢开那两个男仆,将郑宏才踩在脚底下照着他背心狠狠踹了几脚,直把郑宏才踹的口吐鲜血才罢,打完人,掏出帕子擦擦手,淡淡道:“今儿个就先给你个教训,来日我必登门拜访贵舅父以及令尊。”
  
  在赵筠那里,她经历了一回从人间到地狱,在钱金银这里她却经历了一回从地狱一忽儿到人间,洛瑾瑶心里五味杂陈,瞧着面容相对粗犷的钱金银,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难看。见他要走,忙踉跄几步上前来扯出他的衣袖,细细低低的道:“夫、夫君。”叫出这声儿,她整个芙蓉娇靥就徐徐红了。
  
  染了红晕的小脸愈见清纯。
  
  钱金银觉得自己又慌神了,忙镇定了一番,猛的抽回自己的袖子,冷着声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带你来的?”
  
  洛瑾瑶便道:“我、我来找你。”
  
  “回去。”钱金银深吸一口气,低头望着洛瑾瑶的发顶,“洛瑾瑶我告诉你,我此时的心绪糟糕之极,没耐性纵容你的小性子,趁我没发火之前,你赶紧给我走。”说罢,径自又钻进了私窠子的院子里,洛瑾瑶再也不敢独自在这条胡同里呆着,她望了望那些站在楼窗里瞧笑话的男人、女人,整个人都慌了,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忙追上去又揪住他的袖子。
  
  寒烟坠在后面,回身冷睨了跟进来的来旺一眼,来旺想,这一呢不是我要带你们来的,是你们自己要来的,这二呢,我一开始就说了,不愿意带你们来这地儿,是你们主仆连威胁带诱惑的硬要我驾车带你们来的,所以遇上那样的人,遭了这回罪,你们又怨得了我吗?
  
  又想着自己老子娘在钱金银那里的脸面,来旺更是有恃无恐。
  
  “放开手。”钱金银没给洛瑾瑶好脸色。
  
  洛瑾瑶眼泪汪汪的摇头,“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想在这里,咱们回家去吧”
  
  钱金银心里正在揣度洛瑾瑶出现在这里的用意,是为了故意给他添堵呢?还是回心转意?
  
  但就在他看来,九成九是为了给他添堵,她的心思他门清,不过是想闹的他休了她,她好与那个表哥成双成对。但他可没有那个成人之美的心,既娶了她来,他就没打算撂开手。
  
  但早上她闹的那一场的确是伤了他的心,他也非是个老实可欺之辈,相反的对着旁人他手段狠毒着呢,以往不愿拿出手段来对付她,那是疼惜她,想以诚心打动她,但现在看来这臭丫头就是个白眼狼,对她再好也不济事,她还把他的心意扔地上作践。
  
  越想越气,遂道:“这四喜胡同乃是有名的窠子窝,在这里住的多是乐户娼女,我来是寻欢作乐,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名门贵女来这儿,可仔细坏了名声。尽快走吧,否则别怪我不给你脸。”
  
  “你,你这……”洛瑾瑶面皮涨红,一双眼因羞恼而水水发亮。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松手,他走,她就拽着他的袖子一起走,如此,二人拖拽着上了二楼,此时那雏儿迎上来,先给钱金银道了万福,便看向洛瑾瑶道:“敢问姐姐知道规矩不曾,哪有跑到人家家里来夺客的。”
  
  “什、什么?”洛瑾瑶一脸茫然。
  
  寒烟起先不懂,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了,便啐道:“谁是你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
  
  “呦,哪来儿的野物,也敢欺负我白香儿的妹妹。”贾靖并白香儿并肩走来,那白香儿登时就跳将出来维护雅儿。
  
  洛瑾瑶见这女孩儿裸|露着白花花的半个胸脯就出来了,旁边还站着个光膀子的男子,顿时单手捂脸靠向钱金银,不满道:“这什么腌臜地方,我不愿呆在这里,你快带我回去。”
  
  钱金银瞪了一眼贾靖,贾靖笑道:“哥哥,才一会儿工夫,你哪儿勾搭的这么两个标志的孩子。赏我一个耍耍如何?”
  
  自己教训这臭丫头是一回事,被别人糟践他心里就怪不舒服的,捡起罗汉床小几上的一把瓜子皮就砸了过去,“还不快去把外袍穿上。”
  
  瓜子皮漫天撒来,贾靖躲无可躲,笑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搂过白香儿就亲了一口香腮,斜睨着钱金银取笑道:“这两个难道是哥哥的宝贝不成,连说说都不行了?哥哥忒的小气。”
  
  “罢了,把那个赏你吧。”钱金银坐到罗汉床上一指寒烟。
  
  洛瑾瑶登时大惊,忙道:“不许你动我的丫头。”
  
  “你的丫头?连你都是我的。二爷,那丫头你领回去玩吧。”
  
  寒烟登时就哭了,跪在地上道:“小姐救我。”
  
  此时洛瑾瑶已是呼吸急促,尤其当闻到钱金银身上的味道时,更是觉得腿软,浑身软绵无力,她挨着钱金银坐下,情不自禁就把头靠在他背上,说话的语调也变了,娇娇糯糯的道,“夫君,你别动我的丫头,我离不开她。”
  
  觉察背后的女孩儿正拿自己的柔软噌弄,钱金银怒极一乐,心想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为了去看望旧情人,连美人计也用上了不成?
  
  就这般拙劣的挑逗技巧,他气的是自己竟还软了心肠,起了反应,恼的一把将洛瑾瑶推开,把雅儿抱在怀里搓弄一会儿,就推她道:“怪烦闷的,你唱一曲好的来听听。”
  
  雅儿知道这钱大官人的,家财万贯不说,还很有门路,就打了要被娶回去做二房的主意,抱起琵琶,清了清嗓子就以曲词来挑逗:“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
  
  白雅儿自顾唱,洛瑾瑶听了,身子骨顿时酥如一滩水,她一方面知道钱金银在羞辱她,心里恼恨欲死,一方面又渴望被男人抱着,身不由己的往钱金银身上挤弄。
  
  钱金银烦躁的厉害,死死攥住想要去抱洛瑾瑶的渴欲,喝骂道:“这个不好,换一首更好的来。”
  
  他这一声把在座诸人都惊动了,白雅儿一顿忙换了曲调,改唱了一个更为露骨的,“除罗衫,褪衣裤,玉体陈,羞处露……”
  
  钱金银一动不动,由着洛瑾瑶爬到他耳边,呵气如兰,一遍一遍的唤夫君,那贾靖瞧洛瑾瑶双眸微红,面泛桃花,犹如醉酒,觉得不大对,便道:“哥哥,你转过脸快瞧瞧她,我怎觉得她仿佛是吃了什么药?这孩子也够拼命的,为了服侍哥哥看都吃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旁观者清,经贾靖提醒,钱金银一霎醒过神来,忙急急将洛瑾瑶搂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细观,便只见她酒容红嫩,张嘴吐舌,一副邀君采撷的模样,眼儿迷离,神智已不清了,惊怒道:“你都吃了些什么?洛瑾瑶,你够狠!”
  
  洛瑾瑶伸着臂儿搂上钱金银的脖颈,媚嗒嗒的笑着吐舌尖,她心里还有一丝的清明,眼角噙泪哀求道:“抱我走,我不要在这里……”
  
  寒烟傻了,全然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了,慌张的没头苍蝇一般乱转。 正文 恩情   洛瑾瑶在钱金银心里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
  
  那便是个视金银为阿堵物,目下无尘,琴棋书画诗酒茶画里才有的仙女儿。
  
  偷来梨蕊三分白才有她姿容的娇艳,借得梅花一缕魂才有她品行的一毫半分。清风妒其清,皓月恨其洁。
  
  而如今,为了和旧情人相见,她竟狠心糟践自己若此,可见是情根深种,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这一霎儿,钱金银就冷了心肠,将洛瑾瑶往那白香儿的闺房里一扔,便道:“叫你妈妈来,脱了她的衣裳,给她瞧瞧,她到底吃了什么药。”
  
  这闺房里,至今还残留着一股儿浓郁的男人身上才有的麝香味儿,那床上被褥褶皱,白一块黄一块,更是不干净,他如今冷心把洛瑾瑶扔这上头,心里可见是恨极了,但瞧她在如此一张床上,便觉是把一颗夜明珠扔进了粪坑里,满心里都是不忍,都是可惜,都是愤怒!
  
  那寒烟被堵在外头,也不得进来,急的哭求,那噪音吵的钱金银更觉心烦,猛一声大喝道:“若想她死在这地方,你就接着哭。”
  
  寒烟的哭求顿时戛然而止,面色惶白,只把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来兴的手哀求道:“我不乱嚷了,你快让我进去伺候小姐,来兴小哥我求你了。”
  
  来兴是个厚道的,将寒烟拉到一边,低声道:“姑娘放心,咱们大爷心里有数,不会放任大奶奶不管的。姑娘在咱们家过了有半年多了吧,大爷是怎么对待大奶奶的,姑娘难道没看到眼里去?就那么个疼惜的样儿,哪里舍得怎么样呢。”
  
  寒烟一想也是,心里略略放心。
  
  不一会儿这院里的妈妈来了,钱金银让进来,道:“白婆子,你给她瞧瞧,她到底吃了何种药儿。”
  
  白婆子答应一声,心想能出现在这条胡同里的姑娘,想也不是个正经的,便笑道:“药呢,就多了去了,但甭管是什么药儿,解法就只一个,若这姑娘是钱大官人你养在外头的,那我便借你个地儿,你自快活逍遥一夜就是了。”
  
  钱金银自忖不是个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儿也没少干,但凡今儿这床上躺的不是她洛瑾瑶,如此美色,他也就生受了,但偏偏就是这个洛瑾瑶,他就是不乐意这么要了她。
  
  便道:“除此之外呢,白婆子你再想想别的法子。”
  
  白婆子掂量了一下,瞥见自己大女儿并贾二爷也在,便将钱金银拉到一边去,低声道:“这女孩儿我瞧着姿容实在不俗,大官人何不就……”这老婆子见钱金银面色不好,素日是知道他脾气的便立时拐了个弯道:“若大官人不怕脏了手,那就,嗯?您明白的。”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哪里不知道这老婆子的意思。
  
  钱金银此时却糟心的厉害,这也不愿,狠心的扔下话道:“你瞧着办吧,爷出去等着。”
  
  “哥哥,这孩子您究竟从哪儿弄来的,你若不要,就……”这贾靖还没说完呢,钱金银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哎呦。”贾靖疼的立马捂住自己的脸,急忙忙道:“哥哥消气,弟弟和你闹着玩儿的。”
  
  钱金银将贾靖拽扯出来,嘭的一下子关了门,就怒瞪他道:“你嘴里给我放干净些。”
  
  “哎呦呦,都是和我们一样儿的,我们是随意可取笑糟践的,她怎就不能了?”白香儿见自己的相好被打,顺口就说了一句。
  
  “你算个什么东西。”钱金银冷嗤。
  
  “哥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凭啥你的粉头就是个宝儿,我的香儿就不是了?哥哥再如此嘴上不干净,别怪兄弟翻脸。”贾靖也生了恼。
  
  钱金银一捏自己的额头,烦躁的坐到一旁道:“哥哥心里不大舒坦,二爷见谅则个。”
  
  “方才那话弟弟也不过是话赶话随便说说,哥哥也别往心里去。俗语说的好,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算什么呀,这个没了还有更好的。”
  
  坐在小杌子上的白香儿闻言就斜了斜眼儿,哼笑道:“二爷,奴家是你的哪套衣服啊?”
  
  贾靖便笑道:“你是我的珍珠衫儿。”
  
  白香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奴家真爱死二爷您这张嘴了。”
  
  贾靖一把抱住白香儿,亲香了一口低语道:“是你上边这张嘴爱呀,还是,嗯,那一张?”
  
  “没个正形,不和你说了。奴家下去瞧瞧,席面准备的怎么样了。”推开贾靖,扭着臀儿就下楼去了。
  
  贾靖吃吃一笑,望向钱金银,就见他一双眼儿片刻不离的盯着里屋,双拳捏的发白,仿佛是要冲进去,又死死忍着。贾靖心里就奇了怪了,不禁思忖道:屋里那女孩儿莫不成有什么来历?
  
  正在此时,里屋里传来“咣当”一声,这一声就如号令一般,钱金银“嗖”的一下子就踹开门冲了进去,就见床上的洛瑾瑶两腮落泪,手心里正攥着金钗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钱金银一瞧就瞪着白婆子,仿佛吃人一般的责问道:“你怎么惹得她寻死?”
  
  白婆子先是瞧着地上摔碎了的鸳鸯交颈瓷枕心疼,遂即也埋怨道:“这女孩儿嫌老身脏,不让老身靠近,可大官人又让老身看着办,少不得就用上了些力道,这不,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气性这么大,寻死逆活的,大官人您就急巴巴的冲了进来。我说钱大官人,既这么着,您二位耍花腔何必拿老身寻开心,老身虽是因家计艰难,携着亲生女儿入了这没廉耻的行当,可也不是那等辣手摧花的黑了心的老鸨儿。”
  
  钱金银拱了拱手,算是道了歉意,望着床上泪珠儿滚了一脸的洛瑾瑶,没奈何的一声轻叹,“既这么着,你就先出去吧。”
  
  “早这么着多好,白摔坏了我一个勾丝镶金的瓷枕。”白婆子直愣愣戳在那儿不见走。
  
  钱金银便道:“我还能少了你一个破瓷枕的钱,你这老婆子忒的爱计较。”
  
  白婆子这才笑了,颠颠的出去,顺道把门还给关上了。
  
  钱金银坐到床沿上,从洛瑾瑶手里夺下了金簪子,冷笑道:“想我一介贱商,到底是没福分得了你做长久的夫妻,强扭儿的瓜是生的,又苦又涩,我今儿已尝够了。既你如此决绝,罢了,我便成全了你。”
  
  洛瑾瑶口齿颤颤,强挣了半响儿才哀凄流泪道出一句话来,“对、不、起……”这话她早想亲口对他说了。
  
  在钱金银听了这话,确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闭了闭眼,本想心平气和,但到底是意难平,想他一腔心意付诸流水,这没心肝的混账却依然固我,火气想压终是没压住,双手胡乱扯开洛瑾瑶的柳绿花缎夹袄,又去解她的杏黄绸马面裙,嘴里狠道:“我既娶了你,不能平白担了虚名,我今夜定要得到你,过后,随你去哪儿,咱们夫妻缘尽!”
  
  洛瑾瑶推拒呜咽,猛烈摇头,想要说话,可口齿打颤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的清清的泪眼掉。
  
  他覆身将她压住,一口叼住那唇儿就是一阵的咂吮,粗粝的大舌头长驱直入,勾缠,挑逗,滋味甜美,他心却苦。
  
  鼻子里直剌剌往里灌一股子不属于她的味儿,他也觉得脏,站起身把自己穿的丝绒氅衣一脱,将洛瑾瑶一包,打横抱起就走,“回家去。”
  
  天知道,“回家”二字,如今在他看来是多么讽刺。
  
  方才那一会儿没有男人在还好些,这会儿贴近了男人,洛瑾瑶只觉得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浑身软绵无力不说,她竟觉得自己滴了尿了……
  
  她羞慌坏了,一边张嘴吐舌,一边吓的眼角流泪。
  
  他瞧见只当是她不愿,便道:“你不就是打了这个主意吗,糟践自己给我瞧,好叫我知道你跟我一日就一日混闹,我就如你的意,等我把虚名做实了,就让你滚蛋!”
  
  一时出得这粉头儿的院子,便喝骂道:“来兴,死哪里去了,驾车,回府。”
  
  来兴见仿似闹的不像样儿了,也不敢劝,把寒烟推到来旺架的那辆马车上,他遂即跳上这辆,急急的往家里赶。
  
  车厢里,扑鼻而来全是他的味儿,她扭动不安,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他的脸庞儿,他低低睨着她,目色一会儿沉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恼火。
  
  她嘤嘤啼啼的哼哼,双眼红润了一圈儿,唇瓣肿嘟着,样子实在是惹人犯罪,他也不是柳下惠,登时就摸到她怀里去。
  
  西湖上雨滴渐大,落在湖面上涟漪荡起一圈儿又一圈儿,依如此时钱金银的心,也如洛瑾瑶的心,一个心灰意懒,一个愁肠百结,奈何一个被气的精明尽抛混沌不清,一个有口不能言。
  
  半柱香的功夫到了家,他径自将她抱到了外书房,外书房是套间,外边书房大厅连着暖阁用于日常处理些人情往来并生意上的事儿,后面便是宽敞的一间卧房。
  
  夜晚,珍珠并珊瑚总有一个睡在窗下暖塌上警醒着伺候,端个茶或递个水儿什么的。
  
  这回儿珍珠照常跟进来,钱金银却头也不回的道:“你出去,把门带上,没我的命令,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准进来。”
  
  珍珠不知其故,忙躬身应是。
  
  且不说外面小厮丫头们如何一个摸不着头脑去,且说里间卧房里,他将洛瑾瑶剥了个光净塞到薄被里,自己脱了鞋也坐进去,从背后揽着她,一双手儿伸到前面去,舔咬着她的耳朵道:“知道你嫌我粗俗,今儿个大爷便粗俗给你看。我虽没念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几首好诗好词,我这就念了给你听听,保准你受用。”
  
  洛瑾瑶心里想着,他说的也对,既是夫妻,便不能让他担了虚名,是自己对不住他,早该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的,呼吸加重,整个人便往他身上贴,眼儿望着他,忒煞多情。
  
  他脑子里“嘭”的一下子就炸开了烟花,口里情不自禁念道:“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折,露清牡丹开。”
  
  以洛瑾瑶的诗词造诣,如此浅显的她如何听不懂,本就晕红的脸蛋儿便忽得添上了一抹艳色,他心一酥便接着念道:“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
  
  将帐幔一撒,天青色薄纱将内里春光一挡,他蜷起她的腿儿来,接着念道:“嫩蕊娇香蝶恣采……”
  
  洛瑾瑶把眼儿望着帐顶,眉黛羞敛,朱唇半开,一颗心忽的落了地,想着即便真是在梦里,此番将自己给了他,也算是还上了些愧疚吧。
  
  漫天神佛啊,这梦境先别急着收回吧,等我还了他一夜,再去找那畜生不如的东西同归于尽,抱了父母大仇,我便再死十次八次也无怨悔了。 正文 痴小姐糊涂梦境   洛瑾瑶是鲁国公夫妇好容易才得的女儿,生出来时仿若病猫儿一只,故自小身子就不大好,稍有风吹草动便伤风咳嗽,就得卧床养着,补药吃了几大车,也不见身子骨强健,此番被下的药,多亏了是较为温和的一种,但即便如此,这夜也是苦了钱金银,对她不过浅尝辄止,再若重一些,她这小身子便要受不住。
  
  她得了纾解,一夜好眠,可怜一个钱金银,好好一个壮年男儿,徒然拥着个美人却不能得着,深夜里几番下狠心要不顾她的身子搓揉一番,奈何一旦瞧着她甜甜的睡颜就是冷不下心。不仅如此,夜里她口渴要水喝,他还起来服侍了两三回。明明是他要教训她,这一夜过去反被她磋磨了。
  
  试了试她的额头冷烫,端着灯儿凑近了瞧了瞧她消退了不正常红润的脸儿,将灯往四角凳上一放,揉一揉酸胀的眼终是放下了心来,待往窗前一瞧,天已蒙蒙的泛白了,又听到了公鸡打鸣,嘴角一耷拉便觉不大高兴,一双鹰目又往床榻上一瞅,见他织金青绿缎子面的软被里鼓鼓囊囊藏着一只小白眼狼,一时似有所感,只觉整个屋子都变得温暖静谧起来,偷偷的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而后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将这只白眼狼往怀里一搂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庭院树梢上落下的鸟雀都叽叽喳喳叫起来,洛瑾瑶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移动一下手腕子都吃力,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儿,娇面上就是一红,顿时就想起了那些被他灌进脑子里来的淫诗浪词,什么“腰肢九细如何抱”,什么“酥胸已透风流汗”,又是什么……哎呀,洛瑾瑶一下蒙住自己的脸,忽的感觉自己好生轻浮,又是羞又是恼的。
  
  见他还在睡,洛瑾瑶想着自己还有事儿要办,就悄悄的起来,找着自己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提着自己的金缕鞋就赤着脚往外挪移,走一步回一下头,生怕弄醒了他。
  
  昨儿轮到珍珠给钱金银上夜,故此昨夜她就是睡在耳房里的,一直警醒着不敢睡死,好容易听见外书房门响,珍珠一霎披衣走出来瞧,方掀开一条门缝就瞧见那久居二门不出的大奶奶正提着鞋儿站在走廊上,和大爷挂在上头的燕隼正相互歪着头打量呢。
  
  这燕隼是大爷的爱宠,羽毛是暗蓝灰色,嘴巴是蓝灰色,脚爪是黄色,一双眼儿黑豆大小泛着水灵灵的光,只要不发脾气的时候就显得极为精灵可爱,而大奶奶的一双眼儿也是水灵灵的泛光,珍珠瞅瞅燕隼再瞅瞅洛瑾瑶,一时觉得这个大奶奶和这只燕隼挺像的,不是说长相,而是在那时那刻她们的眼睛里所反应出来的可爱娇憨味儿。
  
  自然,那得是这小东西不发脾气的时候,它若见着生人可凶悍着呢,追着人的脑袋啄。珍珠生怕那小畜生伤了洛瑾瑶,忙要走出来提醒,就见洛瑾瑶伸手戳了戳燕隼的脑袋,遂趿拉上鞋走了。
  
  珍珠微张了小嘴儿,见洛瑾瑶走远这才出来,笑望着燕隼,一边给它添水一边道:“你这小东西今儿怎么由着她摸了,感情你和咱们大爷是一样的,真不亏大爷给你吃了那么些精肉。”
  
  洛瑾瑶回到瑶池仙苑,一夜没合眼的碧云等三个丫头忙起身来迎,纷纷道:“小姐,你可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洛瑾瑶摇摇头,左右看看道:“明月呢?”
  
  寒烟回道:“在她自己屋里呢。”想着明月回来时那一瘸一拐的狼狈样子她便笑了,“真活该她走破了脚,丢了大脸,依着我,小姐给她的惩罚还是轻的。我只见过劝小姐主子们好的,就没见过像她那样挑唆着小姐主子们干坏事的。”
  
  “去把她叫来,我要问她一件事。”洛瑾瑶稍微一想又拒绝了,她不能把功夫耽误在她身上,便道:“叫她来,就说我要带她去凤翔客栈。”
  
  碧云不敢说什么,只是神情萎靡起来,而寒烟却冷笑道:“原本知道小姐与姑爷圆了房,奴婢高兴的了不得,想着小姐终是想明白了,没成想,小姐你还是……哼!没得让人瞧不起。”
  
  她把脸色往侧面一扭,气的了不得。
  
  洛瑾瑶被骂了却反而觉得心里窝暖,遂望着她道:“知道你不喜我与赵筠见面,但我自有苦衷。寒烟,在那个胡同里,你那么拼命的护着我,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的,你是个暖心的好丫头,也不枉了那些年我把你,还有碧云秋梦你们两个都当做是姐妹一样看待。”
  
  寒烟眼眶一红,往洛瑾瑶脚下一跪,哀哀劝求道:“小姐,那个赵筠您见不得啊。与他私通信件已是大错,您再背着姑爷与他相会,您成什么样儿人了,脸面还要不要了。”
  
  碧云也跪下道:“寒烟说的极是,小姐您莫要去。”
  
  秋梦叹息了一声,将身子侧转道:“情字害人,小姐若不能经历一番大波折,吃了苦处,她如何能回心转意呢。她心里自觉那个人是好的,情意浓时哪里看得见他的不好,只怕对那些说他不好的我们之辈还要嫉恨呢。碧云、寒烟,你们劝降不住的。死了心吧。她既如此坚决,我们倒不如做好了准备,他日被国公爷叫回去只怕得不着好死。”
  
  碧云接下秋梦的话哭道:“小姐既把咱们这些卑贱的丫头们当做过姐妹,难道小姐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吗?国公爷饶恕不了,只怕一旦姑爷发现您不见了,更是饶恕不了我们。小姐,求您三思。”
  
  洛瑾瑶心忖,这些人说的话怎那么真实呢,想来是日有所思,她因时刻愧对碧云这三个丫头,故此在梦境里借着她们的口说了出来。
  
  便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但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一腔怨恨若不能化解,我死后必是要化作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的,我已被他毁了一世,来世还想重整头面做个干干净净的女儿家。你们放心,待我和他的恩怨解决了,你们都是要消失的,连我也是要转世投胎去的。”
  
  至今,她还是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在梦境里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一切都只因她执恨太深,执怨太屈的缘故。
  
  跪在地上的三个丫头听的一愣一愣的,全然迷糊了,寒烟口无遮拦,与碧云对视道:“小姐莫不成中了邪了?”
  
  碧云忙推她一把,心里也在犯嘀咕。
  
  只秋梦抬眼瞧着洛瑾瑶,若有所思。
  
  洛瑾瑶生怕钱金银醒了,又是一番吵闹,忙把明月叫出来,又在车棚里找着一个家下人,命他赶车。
  
  这厢洛瑾瑶出门,着急的令家下人快快赶往凤翔客栈,那边厢秋梦便和碧云寒烟道:“你们可听明白了方才小姐说的话?”
  
  碧云面无人色的做在羊绒地毯上无力摇摇头。
  
  寒烟跳将起来,指着秋梦的鼻子骂道:“糊涂东西,你方才为何拦着我,原当你是个好的,却不想也是黑了心烂了肺的。”
  
  秋梦忙将她的手指攥住,按下,道:“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我总觉得小姐哪里不对头。我且问你们,依小姐的脾气,她可会答应与姑爷圆房?”
  
  “小姐一门心思把自己当做是那个赵筠的妻子,哪里屑得看一眼咱们姑爷呢,不骂他是一身铜臭味儿的奸商就不错了。”寒烟气道。
  
  “我亦知小姐清傲洁净,但昨夜又发生了什么呢?”
  
  碧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霎儿恢复了生机,“是呢,我昨日焦急亲自去看的,两个人锁在屋里,整整一夜,说句不要脸的话,不圆房难不成姑爷还有本事和小姐谈诗论词?”
  
  她们哪里晓得,她们家小姐和姑爷还真是谈诗论词来着,只不过别个文人雅士谈诗论词都选一个风景优美的所在,她们小姐和姑爷所选的地儿却是暖纱帐,意境香艳的了不得。
  
  寒烟疑惑的“嗳”了一声,转瞬更气了,“了不得了,小姐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如不是这般,小姐为何和姑爷圆房呢,想来是心里愧疚了。”
  
  秋梦摇头道:“你说的不对,你仔细想想小姐素日的为人,若她一门心思想要跟着表少爷走,更不会让姑爷玷污了身子的。”
  
  寒烟啐了秋梦一口,“呸,什么玷污,姑爷才是正经的夫郎呢,那个什么没良心的赵筠才是玷污了小姐。”
  
  碧云冷静下来,在另一边握住秋梦的手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奇怪起来,瞧小姐昨夜的举动,是有那么一丝和姑爷好生过日子的打算的,那今日她又去见表少爷却又是为何?”
  
  寒烟道:“就是呢,小姐还把赵筠送她的,她要送赵筠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瞧来是要断情的,却又为何去见?莫不成是为了了结?”
  
  一忽儿三个丫头就想起洛瑾瑶说的投胎转世的话儿,顿时大有所悟,吃惊的一起喊道:“小姐要寻死?!”
  
  碧云面色一白,眼前一黑就踉跄要倒,秋梦亦惊慌的一把扶住,寒烟哭着就一路追了上去,边哭边喊:“小姐,你莫要想不开啊,你等等奴婢呀。”
  
  秋梦跺了跺脚,掐碧云的人中将她掐醒,急道:“寒烟这个心里没成算的,只顾哭去了,这事儿只她去有什么用,还得让姑爷知道,你别慌,你快去告诉姑爷去。”
  
  碧云觉得自己的腿软的走不动路,推搡秋梦道:“我现在不中用,你快去。”
  
  秋梦一咬唇,跺脚道:“你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小姐硬塞给姑爷的屋里人,可我不愿见他,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死也不想给人做妾的,只不过先前咱们家夫人买了我来,就是打的将我做屋里人的,之前我是听天由命,身不由己,嫁了来庆幸姑爷瞧不上我,这才罢休,我挣脱出命来,好容易吗?现下只恨不得躲着姑爷走,哪能上赶着去找姑爷,没得让人瞧见坏了名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好妹妹,我慌的两脚打颤,走是不能了,你快去。若是为了避嫌,就把跟着我的鹦哥、画眉都带上。”碧云眼泪忽的落下来,催命般的催道:“好妹妹,你脚程快着些,我怕晚了,咱们小姐就命丧黄泉了。她这是要殉情啊!”说罢,遂即趴在桌子上就大哭起来。
  
  秋梦恨的跺脚,也顾不得什么了,扬声叫上伺候在屋子外头的二等丫头鹦哥和画眉,直奔二门外。 正文 那该死的白眼狼   若是在外头睡,无论哪些时候钱金银都是警醒着的,可在自己家里,哪有睡不安稳的理,睡熟之前,身边又躺着个捕捉了他魂魄去的洛瑾瑶,那时那刻他已恨不得永世不醒了,可他岂会想到洛瑾瑶心里藏着个大秘密,早早醒来就跑了呢。
  
  秋梦一来,就见庭院里伺候的不管是小子还是丫头婆子个个噤若寒蝉,而外书房的门是紧闭的,环顾四周,在回廊上瞧着了珍珠,她正在给一只大鸟喂食,秋梦便道:“珍珠姑娘,大爷何在?”
  
  珍珠忙“嘘”了一声,不想忽的就从屋里传来一声呼喝,“谁来的,让她给我滚进来。”
  
  显见的,钱金银是记着洛瑾瑶身边的丫头的声音的。
  
  更何况还是秋梦的声儿,这两个还曾独处一室过呢。
  
  “大爷正发火呢,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儿,都给我省心些,别累着我们。”珍珠警告道。
  
  秋梦正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哪里会去顾忌珍珠她们,当下一把将珍珠推开,提着裙子迈入门槛,方要跪下求救,秋梦就觉一块黑影将自己紧锣密鼓的罩住了,遂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秋梦吓的惨叫一声。
  
  钱金银扛起秋梦把她往床榻上一扔,遂即覆上来就是一阵不由分说的乱亲,秋梦慌白了脸,毕竟还是个不足十五的小丫头,顿时就胡乱喊道:“救命,救命啊。”双手双脚一阵乱踢。
  
  对着洛瑾瑶他尚能耐着性子怜香惜玉,对着她的丫头可就没那么温柔了,相反的,被洛瑾瑶气成这个熊样儿,他都要在秋梦身上找回来,便一把掐住秋梦的脖子,摆着阎罗王样儿的脸色,冷如夜煞般道:“你是她给我的房里人,怎么,大爷宠幸你还不乐意了?我纵着她骑在我脖子上撒野,你一个贱丫头也想骑我脖子上?真当你钱大爷是割肉喂鹰的弥勒佛了。我还告诉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惹急了你钱大爷,不管你们主子丫头都给卖到窑子里去!”
  
  可怜秋梦眼泪珠子骨碌碌往下掉,死死扒开钱金银掐她脖子里的手,粗梗着脖子,涨红着俏脸儿道:“大爷,小姐要、要殉情啊!”憋着口气说完这话,秋梦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眼泪鼻涕全流出来了。
  
  钱金银嫌恶的从她身上下来,木着脸道:“殉情?”稍微一顿,猛的瞪开了眼儿,一把将秋梦悬空揪起来,“殉情?!”
  
  秋梦真觉得自己在这位姑爷手里得不到好死,踢蹬着腿儿,半死不活的猛点头。
  
  “哈,哈哈……”
  
  将秋梦往地上一摔,钱金银大笑起来,转身一把将桌上的杯盏茶壶扫落在地。
  
  “哗啦啦——”碎瓷成片。
  
  秋梦摸着自己摔成八瓣的屁股,眼泪珠子“唰”的一下子都给吓了回去。
  
  “来人,备马!”钱金银蓦地转过身来,抬起脚就往外跑。
  
  半躺在地上的秋梦想起什么,忙喊道:“小姐在凤翔客栈。”
  
  可庭院里哪儿还能见着他的人呢。
  
  秋梦挣扎爬起来,气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个成算,大爷,你知道小姐去哪儿了吗?”忙追将出去。
  
  不想“吧唧”一下摔了个狗啃泥,珊瑚收回脚,笑道:“哎呦呦,这不是秋梦姑娘吗,怎得趴咱们门口了,快起来,仔细摔疼了。”
  
  秋梦迅速爬起来,扫了扫衣裙上的灰,睨了珊瑚一眼:“这一脚我记着了。”
  
  珊瑚往地上呸了一口,“你记着又如何,你难道还想拿我怎么样吗?做梦去吧。你主子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体来,你们主仆若是在咱们钱府还能作威作福,我秦珊瑚就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你磕三个响头!”
  
  “好,你要记着自己说过的话。”秋梦不怒不恼的说了一句,转身便又急忙追了上去。
  
  珍珠把这些都瞧在眼里,微微挑了挑嘴道:“知道你是个拔尖要强的,平日我让着你倒是没什么,但你得罪了她,呵呵……”
  
  “快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吧,别巴结不成把自己填进去。”珊瑚靠着柱子冷笑。
  
  珍珠将燕隼饮水的薄胎青花瓷盅拿了出来,用自己的帕子一边擦拭一边笑道:“我巴结谁了?我又不巴结谁了?谁最后能把我填进去?莫不成是你?但你和我是一样的,每月领的都是一两一钱的月例,你又如何把我填进去撒土埋了,我且等着你。”
  
  珊瑚咬咬牙,跺跺脚,葱白的手指一抹栏杆上的灰,转身把气撒在一个小丫头子身上,“翠杏,你是怎么做事的,瞧这上头脏的,回头大爷往这里一坐,你莫不是想让大爷惹一身的脏!再若偷奸耍滑,你信不信我拿针戳烂你的手,有手不干活,有话烂嚼舌,要了做什么,剁掉缝烂吧。”
  
  翠杏回嘴道:“神仙打架,拿我做什么筏子。有本事你掐别人去。哼。”
  
  “烂了心的贱蹄子,吃了老虎胆儿了吧,还敢和我顶嘴。”珊瑚跺跺脚撵上去欲打,这翠杏早一溜烟儿跑了。
  
  满院子的你追我赶。
  
  站在回廊上的珍珠笑的打跌。 正文 一掌打回老婆来   洛瑾瑶出来时找的这个驾车的,虽说也是在车棚里伺候的,却只是个负责养缮修护的,驾车的技艺虽有,却不常跟着主子出门,故此见识上便浅薄了些,而这凤翔客栈,别听名字又是“凤”又是“翔”的,可确确实实是个没名气的,这家下人不知究竟在哪条街上,遂赶一会儿车问一下人,大早上的,若那懒散的人家都还在蒙头盖窝的睡觉呢,街道上哪有多少人呢。
  
  坐在车厢里的明月急得了不得,又是怕洛瑾瑶忽然改了主意又是怕赵筠等不急走了,便推开车门来催促道:“你到底问着人没有?”
  
  “姑娘别急啊,这就得了。”说着这男仆将马车拐了个弯,便入了一条巷子,洛瑾瑶透过纱帘往外瞧,就见着了几家卖熟食的,这男仆把车子停靠在街道边上,跳下马车去问一个正在卖热腾腾的馒头的小哥。
  
  瞧着那白胖的馒头,洛瑾瑶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突然来了食欲,可她又一瞧那小哥身上穿的衣裳脏兮兮的,就暗自把食欲压了下去。
  
  少顷男仆回来,禀报道:“大奶奶放心,这一回问着了,这凤翔客栈在城南码头那边呢,不在城里繁华的地段,咱走的正好相反。”说罢重新跳上车来调转车头,径自寻了条路赶去。
  
  没见着馒头前倒还不觉得饿,这会儿见着了,又没吃上,远离了,心里惦记着,肚腹就越发饿了,饿肚子呀,这对于洛瑾瑶来说还是头一遭呢。
  
  咦?梦境里饿肚子这么真实吗?
  
  她试着抬起手,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牙印还没见着呢,她就疼的眼泪汪汪的,明月跪在一旁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洛瑾瑶,见她突然咬了自己一口就是一阵错愕,开口道:“小姐您在做什么”
  
  洛瑾瑶对自己狠不下心,就拿一双眼儿狠巴巴的瞅明月,直把明月瞅的心惊胆颤,她正心虚便听洛瑾瑶道:“你咬我一口。”
  
  “……啊?”
  
  这凤翔客栈,做城内营生的人不知,做海运营生的钱金银又岂会不知呢。
  
  而通往城南码头的大路只有一条,故此当洛瑾瑶所乘的马车将将到达城南郊外时,正被差点赶到她们头里去的钱金银撞上。
  
  这厮正心急如焚,甫一瞧见自家的马车他就赶了过来,此时与他共骑坐在他背后的正是秋梦,他自己突然利落的飞身下马,把秋梦几乎不曾晃摔下来,亏得秋梦自己机灵,一把抱住马脖子这才免于伤亡。
  
  秋梦心里是如何的九死一生且先不说,但说钱金银,挡在马车前头就是一声大喝,“那厮,停车!”
  
  男仆一见是自家大爷挡在头里,几乎不曾吓死,生怕撞着了他,忙死活拽住马缰绳,跳下车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大爷,您可吓死小的了。”
  
  钱金银哪有功夫搭理他,一手将他扒拉到一边去,猛的跳上马车,洛瑾瑶抬头吃惊地与他对个正脸,她惊惶,他则满面冷笑,一把抓住她的前襟将她扯下来,遂即响亮的一个巴掌扇到了洛瑾瑶的脸上。
  
  这一巴掌他是用上了力道的,登时洛瑾瑶就踉跄摔倒在地,那水嫩的脸蛋上就浮现了五个指印子,洛瑾瑶就觉火辣辣的疼,她呆呆转过脸来望着钱金银。
  
  钱金银又是愧又是恨道:“洛瑾瑶!洛瑾瑶!”连喊两声,长吸一口气才道:“洛瑾瑶你可真会打我的脸!可见是我宠的你太过,自作自受了。原本我还想着,强扭的瓜不甜,难得好心放了你,可你竟敢殉情?他娘的,你既不给我留一丁点的面儿了,我也就不给你留路。你钱大爷亲自扭下来的瓜,即便是苦的是臭的是骚的,我也不给旁人。待我将你逮回来,你看你还有好日子过不曾。洛瑾瑶啊洛瑾瑶,我看你白长了一身好皮子,就他娘的犯贱找打!当家奶奶的好日子你既没福气消受,我就日日囚着你,夜夜折磨,你既要死,我所幸也大慈大悲成全了你,你也别想和这男人死同穴了,你死也得死我的棺材里!”
  
  洛瑾瑶先是不哭也不闹,待听完钱金银骂她的话,却忽的捂脸大哭起来,那哭声悲切、宣泄、放肆,仿佛终于卸下了身上的负担,一下子解脱了一般。
  
  明月被发怒的钱金银吓的躲在车门后头瑟瑟发抖,那赶车的男仆直接跪在地上以头贴面,全当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
  
  钱金银忽的转过身去“呸”了一口,倒不是呸洛瑾瑶,而是呸他自己,他暗恨自己窝囊,明知这白眼狼心里无他,待他绝情,他也发了誓要好生折磨她的,临到头上却又心疼了。
  
  洛瑾瑶,他打从第一眼见她,他就觉得她像是那锦绣绮丛里的玉人,他想要珍藏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着,不让她受一丁点儿的苦痛。
  
  这是他想的,但他忘记了洛瑾瑶终究不是一块玉,洛瑾瑶是活生生一个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所爱……
  
  不巧的是,她所爱之人并非是他。
  
  此时此刻他便问自己,真要将她锁死在身边吗?你钱金银想要的难道只是洛瑾瑶的这具身子吗?
  
  如若是,那你与嫖客又有和区别?
  
  脑海里忽的浮现洛瑾瑶坐在黄土路上大哭的情形,他嘲弄的撇唇,难道娶了她就是让她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给你看的吗?
  
  想到此处,他便道:“赶紧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莫不成你还想我把你亲自送你奸夫怀里去?我还没王八到这地步。”
  
  而这会儿洛瑾瑶已是不哭了,脸上尤有泪痕,却眉梢眼角俱是欢喜的笑意,她蓦地爬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钱金银,“夫君!夫君!我回来了!呜呜,我回来了,我再也不敢离开你了。”
  
  又是喜又是哭,眼泪鼻涕一把直往钱金银的青色行衣上抹。
  
  钱金银倏忽满面愕然,昂藏的身躯僵的直挺挺的。
  
  “夫君,我错了,我悔不该和那负心人私通信件,悔不该被他骗了身子去,悔不该……”她正兀自嘟哝。
  
  钱金银可算听着关键的了,蓦地回转身来双手扣住洛瑾瑶的两臂将她举起来,让她和自己面对着面,阴测测的问:“你何时被他骗去了身子,不过才从我身|下起来,不过才打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何时何地被他骗去了身子,你给我老实交待!”昨夜是他破了她的身,一桶红涌,清清白白一个妞儿,那个奸夫什么时候得手的?!
  
  登时怒目圆瞪,活活是要吃人的模样。
  
  洛瑾瑶赶忙笑着摇头,踢蹬一下腿儿道:“你快放我下来,我说错了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他就说嘛,那奸夫的动作哪儿那么快。
  
  “夫君,嘿嘿。”洛瑾瑶一落地便给了钱金银一个甜笑,钱金银何曾受到过她这等待遇,恍忽忽就愣了神,正在此时洛瑾瑶蓦地拿起钱金银的手来,啊呜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背。
  
  顿时他疼的浓黑长眉簇成山峰,轻拍打一下她后脑勺道:“臭狗肉,你给我松口!”
  
  足足咬了他有十个数的功夫,洛瑾瑶这才咂咂嘴抬起头来,面上越发喜滋滋的,“真是肉呢。”
  
  “……”钱金银瞧着她肿胀起来的半边脸,不知怎的就觉心虚的紧,甩甩涨疼的手,紧皱着眉,推推她道:“快去寻你的奸夫去吧,哼!”说罢,就走向自己骑来的马儿,秋梦此时已自己跳了下来,正藏在马脖子下头,见钱金银走过来忙蹲身行礼,之后就怪异的瞅着洛瑾瑶,极为小声的问道:“小姐,您不是要殉情啊?”
  
  “谁要殉情,他也配!”洛瑾瑶轻哼了一声,见钱金银真要走,忙拽住他的袖子,撅着嘴道:“打了人就想走吗,哪儿那么容易,不许走,我的脸儿都疼死了,你还真舍得打呢,我阿娘阿爹都不敢动我一个指头。”
  
  钱金银心里兀自诧异,难不成这个洛瑾瑶就是个受虐的,瞧瞧,他不过打了她一巴掌,这态度就给他来了一个大反转,他还真有点消受不了这样的洛瑾瑶。
  
  “你也不吃亏,瞧你把我咬的,都破皮了。”钱金银没好气的把血丝丝的手背放在她眼下给她瞧。
  
  “你打我这一巴掌是正好叫醒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可你以后还打我吗,夫君,你常常打女人吗?”
  
  钱金银心想,瞧她这口气像是要和他好的意思,这真是让他受宠若惊,就不知她这会儿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她是个什么意思,先吓吓她,免得以后真爬到他头上来撒尿,便肃正了脸,冷声道:“爷何止打女人,还有个癖好呢,若我的女人不听话,我就拿那烧红了的烙铁去烫她,犯一次错烙一下,犯两次烙两下,直到把她全身上下烙的没一块好地方的时候,我就把她剁碎了喂鸡。”
  
  洛瑾瑶先是咬着指头畏惧的瞧他,后头她一想自己已犯了那样的大错,浸猪笼都够了,他至今也才打了她一巴掌,他现在又说这话,肯定不真,便歪头笑了,把着他的手臂贴着他身娇俏道:“我知你逗我玩呢,我不信,你才舍不得碰我一个手指头呢。”
  
  钱金银却倒抽一口凉气,猛的抽|出自己的手臂来,虚空点着洛瑾瑶道:“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却原来你都知道我待你的好,只是装作不见,你、你、你!”钱金银被她气的左右瞅瞅,瞅不见趁手的家伙,忽的将穿的绿绦缘云头鞋脱了下来作势要打。
  
  洛瑾瑶慌忙举起袖子挡在头顶,嬉笑求道:“夫君轻点打。”她此时已坚信自己回到了从前,虽不知是何神明瞧她可怜予她一次重生,但她着实兴奋又激动,性子便放开了来。真真恍如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感动。
  
  此时,说句粗俗的话,即便瞧见一块臭狗屎,她也觉得是香的。
  
  “啊呸!”果然是身子沾了他的气味儿,也被他影响着粗俗了吗。从一颗粉珍珠变成鱼眼珠了不成?
  
  洛瑾瑶可不喜自己变成这样,忙扶鬓敛容,埋怨久久也不见打下来的钱金银道:“都怨你,和你在一起我都学坏了。”低头又偶见他的白袜沾了泥土,脏的极为难看,便道:“还有规矩没有,快些把鞋穿上。”
  
  钱金银气结,娶了这尊佛爷回来顿时有种上当受骗了的错觉。
  
  他二人突兀的和好,秋梦是不知洛瑾瑶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但此时的境况却是她喜见的,忙拔下头上插的鎏金嵌珠篦子来给洛瑾瑶抿头发。
  
  不止秋梦嘀咕,钱金银更是嘀咕,总觉得这洛瑾瑶对他的好,像是沙漠里遇见的海市蜃楼,说不得哪一时哪一刻她又变卦了。
  
  便道:“洛瑾瑶,你是真心想和我好?”
  
  洛瑾瑶微抿唇,半捂脸,跺脚道:“不许说,羞死人了。”
  
  钱金银吐血,只觉这洛瑾瑶是个、是个,得了,莫不成她前世是守宫变得?
  
  秋梦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怎不知这个小姐原来是这般可爱的人呢。
  
  钱金银禁不住也笑开了,扒开她的手,瞧着她因哭过而彷如洗了一遍的眼儿,“你是认真的?”
  
  洛瑾瑶点头,“既嫁给了你,这一辈子就只跟着你了。”
  
  钱金银敏感的听出来了,她对他并无多少爱意,不过是因为嫁给了他,就打算和他过日子罢了。
  
  而他也不甚在意,对他一个商人来说,那情爱是虚无缥缈的,能和他睡一个被窝,给他生娃,这就是做妻子的本分了。
  
  也是他想要的。
  
  “如此,我们回家。”他心里此时也是翻江倒海的欢喜。一把将洛瑾瑶抱起就要往马背上送,洛瑾瑶忙捧着他的脖子道:“等等,我还是要去见他,这个人我是一定要见的,夫君,要么你陪我一起去,给我撑腰去。”
  
  既然真的时光倒流,重来一回,她傻了才去和那负心汉同归于尽。之前有那偏激的想法,不过是觉得梦境随时会醒,要快刀斩乱麻,能杀一个是一个,了结此生罢了。而现在,她有的是功夫与那些害死她的人斗!
  
  “明月,你给我过来,该我问问你给我喝了什么茶了。”洛瑾瑶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