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中值夜
江面上碧波荡漾,微风徐徐。挨着不远处的岸边又是叫卖声连连,加上船舱里面随着江水流动而微微的摇晃,让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
只可惜,林秋禾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她刚刚回了这个两人住的船舱,不过洗了把脸、就着冷茶吃了些东西,外面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人应声推开。
“秋禾,姑娘这会儿醒了,要见你呢。”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丫鬟,一脸的颐气指使,“别让姑娘等久了。说起来,这也是你的造化!若不是姑娘晕船难受的厉害,怎么轮得到你近前!”
林秋禾抬眼看了下,又连忙低头,低声道:“是的,秋莲姐姐。我这就过去。”
是的,如今她都叫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当姐姐了,真是嘲讽。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老天给了她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却是这样的机会。在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孩身上醒了过来,成了陈家刚刚买进府不过两年的丫鬟。
既来之则安之,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这具躯壳里面如今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又有着不少现代文明的底蕴做基础,林秋禾抓住了一个机会就成为了陈家唯一的姑娘陈自晴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手。
谁让这三个月前没了爹的陈家姑娘不止身子虚弱,还晕船呢?她大学本就是营养学的专业,曾经照顾过数个难缠的病患。家里又是祖传的针灸中医世家,当年林秋禾的爷爷一把银针走天下不说,还悉数都传给了这唯一的孙女。话又说回来,陈自晴不过也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性子又好,不难伺候。
林秋禾一边想着,一边扶着船舱的木壁向前走。拐过一个弯又往上一层就见一身月白色锦衣男子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连忙停下脚步挨着船壁侧立,等那男子路过的时候才低声道:“请秦三爷安。”
来人正是陈自晴外家秦家派来接她入京的秦家三爷秦绍轩,也不知道是担忧表妹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径直朝着陈自晴的房间走了过去。
林秋禾只能苦兮兮地跟在他身后,见秦绍轩果然是去见陈自晴就老实的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陈自晴的房间布置的温馨简单,许是刚刚又吐过的原因,这会儿虽然点了熏香,屋子里面却还是有些奇怪的味道。她见林秋禾进来,先是双眼微微一亮,然后才给秦绍轩见了礼。
“晴儿身子不适就不要多动了,我是听闻你不舒服过来看看。若是难受的紧,不如我们靠岸请了大夫给你看看?”秦绍轩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担忧地看着陈自晴,“这距离京城还有大约七八天的行程,你若再这么瘦下去,只怕老祖宗见了会心疼也定然会责怪我这个舅舅没有照看好你的。”
“劳三舅舅担心了。”陈自晴低声说,“只是我这身子向来不好,若是耽误了行程只怕到时候反而让外祖母担忧。不如咱们加快了行船的速度,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这般委曲求全却让秦绍轩皱起了眉头。
“晴儿这是跟我见外呢,不过是慢上些时候,又有什么要紧?老夫人纵然是急着想见你,也是想见一个身体康健的外孙女,若是你病怏怏的见她,岂不是让她伤心难受?”
这番话说出来,林秋禾就看到陈自晴的脸色又白了三分。也不知道这秦绍轩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口无心。病人最忌讳别人说她病怏怏的,特别是像陈自晴这种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要好生调养。
见陈自晴脸色不好,秦绍轩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又是安慰了一番,才道:“这事儿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上岸寻医,然后走陆路回京!”
走陆路行程最起码要慢上三天,更何况路上颠簸反而没有江面上走着让人舒服。林秋禾蹲了隔礼送秦绍轩出了门,这才连忙回头看向陈自晴。
果然,这丫头这会儿正捂着口干呕呢。
她连忙过去扶着,一手轻轻的按在陈自晴的穴位上,一手则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小瓷瓶放在陈自晴的鼻尖处让她闻。就算没有银针,只用手刺激穴位也是有效果的。
如此双管齐下,陈自晴这才算是好受了点,一抬头就满眼泪光的对林秋禾点头。
“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过了才好。”陈自晴说的认真,等好些了就让林秋禾坐下说话。
林秋禾也不客气,松了在穴位上按着的手,顺手就拉过一旁的布墩子坐下,低声劝解道:“姑娘千万别哭,只是这两日里面江面上起了风才会如此难受。等着风停了,船不颠簸你自然就好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秋禾姐姐就不要劝慰我了。”陈自晴笑了下,却还是听话地止住了眼泪才又道:“也是奇怪了,同样地东西,怎么就拿在你手里给我闻就能够让我舒服不少,其他人拿着,就算是好受也是有限的。”
林秋禾自然不会承认她扶着陈自晴的动作才是关键吧?按压穴位加上薄荷油的清香,双管齐下才是减缓陈自晴晕船的关键。其他人并不知道扶着陈自晴的玄机,自然无法做到像她这般有效。
甚至同房的秋莲还以为她是故意献媚,才不管需不需要都用一只手扶着陈自晴呢。
陪着陈自晴说了会儿话,又扶着她闻了两次薄荷油,秋莲连同着另外一个丫鬟碧云就送来了些简单地食物。
都是清清淡淡的素菜,按照林秋禾的吩咐,甚至连着油盐都少放,加上熬得软糯的江米粥,让舒服了不少的陈自晴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的粥,连着花卷都下了下半个。
一屋子的丫鬟皆是开心不已。毕竟,主子好了他们才好。若是主子不好,他们纵然是再用心照顾也是不好的。
听闻姑娘的外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秦家,这些自幼在南州长大的小姑娘们都心中惴惴不安着,生怕到时候入了京城被秦家人嫌弃,不能继续伺候在姑娘左右。
这话,跟着秦绍轩来接陈自晴的那位张嬷嬷可是没少说呢。
有着林秋禾压阵,加上行船放慢了速度,之后陈自晴虽然又难受过几次,不过好歹没有吐了。眼看着再有三五日就要到京城,谁知道竟然又出事了。
那日是秋莲晚上守夜,她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就睡的沉了些,结果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见陈自晴的被子从床边落下去一大半,床上的陈自晴更是双颊绯红,一看就是夜里着了风寒,这会儿发热了。
低声叫了两声不见陈自晴有反应,秋莲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一路直接冲到了秋禾的床头把她给摇了起来。
秋禾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头疼。
“姑娘病了就该请大夫才是,你叫我有什么用?”她有些恼火,“你还不赶紧去回了秦三爷这件事情,若是拖的再久点,只怕到时候就不止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封建社会可是没有人权这么一说的,她们这些卖身为奴的丫鬟若真的是犯了事儿,说打死也就打死了。
秋莲满眼的泪光,死死拉着林秋禾的袖子不放手。
“好妹妹,好妹妹,平日里面我待你也不差,你就帮帮姐姐我吧。要是三爷知道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姑娘病的这么严重,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不要说自林秋禾穿越过来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交情,单是平日里面秋莲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剔,有什么杂活都一概推了,秋禾就没有道理帮她。
更何况,这种事情若是沾了身,万一到时候秋莲一口咬定是她没照看好陈自晴,请托到了秋莲面前又哭又求,她秋莲见她年纪小这才一时不忍帮了忙……
这样的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秋禾那时才穿越过来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见那个背黑锅的小丫鬟被一顿好打赶出饿府,后来拖了半个月虽然好了些,却也又被老子娘给卖了出去,只可惜被大户赶出来的丫鬟没有什么好出路,只好被卖入了花船。
那丫鬟的下场不言而喻,如今年龄小些只能够当丫鬟伺候船上的姑娘,等到年龄大些,若是来不及赎身,只怕也就只能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秋禾只觉得浑身发寒,用力抽出了手中的胳膊,大声道:“昨天夜里是秋莲姐姐值的夜,姐姐没照看好姑娘,如今跑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边叫喊,究竟是想做什么?若不早早的请了大夫,只怕姑娘的身子可熬不住!”
正文 借药
林秋禾声音又清又脆,穿透力极强。加上刻意为之,住在隔壁船舱的柳嬷嬷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就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秋莲害怕地捂住秋禾嘴巴,林秋禾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正用力挣扎着。
“这是干什么呢?”柳嬷嬷脸色一沉,“昨夜不是秋莲当值吗?这会儿怎么不伺候姑娘起身,反而在这里?”
“这……这……”秋莲并没有立刻放下手,张口就是不着调的谎话,“昨天夜里我不舒服,是秋禾当值的……”
她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被柳嬷嬷阴沉的眼神盯着,浑身都微微发抖起来。而秋禾也不甘示弱,既然想要引来的人都来了,她就立刻张口朝着秋莲的手心咬了下去。
“哎哟!”秋莲吃痛,下意识地就松了手。秋禾连滚带爬的下了船,光溜溜的小脚立在冰凉的地面上,开口道:“还请嬷嬷明鉴,昨日夜里确实很是秋莲姐姐值夜,刚刚她神色惊慌的儿回来,才把奴婢叫醒。她……她这是昨夜没有照看好姑娘,让姑娘发热了,故意往奴婢身上推呢。”
柳嬷嬷听到陈自晴半夜发热,早已经顾不得那许多,狠狠地瞪了一眼秋莲转身就出门大声叫了起来。
秋莲被秋禾一口气揭穿,恨得牙痒痒。然而,秋禾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立刻套了衣服,穿上鞋子就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陈自晴病倒的事情立刻在船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等到秦绍轩知道消息的时候,果然立刻就开始责问昨夜是谁值夜。
有着柳嬷嬷作证,秋莲再没有办法攀诬林秋禾,最终因为是在船上不好责罚,只是把她捆了丢在最下面的货仓里面,等到靠岸就立刻发卖出去。
柳嬷嬷见秋禾机灵,就让她直接顶替了秋莲的位置,彻底提升为了陈自晴的贴身丫鬟,跟柳嬷嬷带来接陈自晴的大丫鬟翠袖管着左右。只是,柳嬷嬷对秋禾也不是那么满意,摇头道:“到底年龄小了些,若放在往年,怎么也要再熬个两年才会提上来的。”
林秋禾在她不满纠结的审视目光中听得心中发颤,还好她不是以成为主子的贴身大丫鬟为人生目标的!
虽然处罚了秋莲,然而陈自晴还是病着的。这船上没有大夫,因为秋禾懂些医理就直接被秦绍轩派去照看陈自晴,而他则吩咐船夫加快速度赶去下一个码头,好靠岸寻医。
陈自晴病得不省人事,船上又没有银针,秋禾只得趁着拿热水给她擦身的时候偷偷按压穴位刺激陈自晴身体的潜力。如此这般,她也是累得浑身酸疼。等到中午的时候,床上的病美人这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睁开双眼就见一只小手正拿着帕子过来。
“可是秋禾?”陈自晴并没有糊涂,慢慢转头看着床边的秋禾,露出一丝苦笑,“我又病了?”
她声音嘶哑,秋禾见她醒来,连忙丢开帕子,兑了一杯温热的水过去,小心地喂了她喝下,这才低声道:“姑娘昨天半夜里面发热了,如今秦三爷正急着让赶路靠码头寻医呢。”
陈自晴叹息,“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秋莲呢,是去休息了,还是偷懒故意指派你的?”
“秋莲姐姐……”林秋禾心中一阵犹豫,然而想到之前秋莲毫不迟疑的在柳嬷嬷面前诬陷自己,推卸责任,就狠下心来,隐瞒了她的去向,“秋莲姐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秦三爷怕她照顾不好姑娘,反而过了病气给姑娘,就让她这两日里面歇着了。”
若是告诉陈自晴,秋莲因为她病倒而被责罚,只怕依着陈自晴善良的性子会到秦绍轩跟前去求情。不如就此瞒着,不然等秋莲放出来,非但不会有感激之情,心中还会更加怨恨她。
林秋禾哄着陈自晴喝了药,又陪着聊了几句。主仆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柳嬷嬷推门而入,道:“姑娘真是运气好,三爷刚刚传来话说是遇上了晋王,如今听闻姑娘病了就派了身边那位张御医过来给姑娘看诊。”
她说着就过去,扶着陈自晴靠在床里头,然后又叫秋禾找了架矮几一样的炕桌,又在上面架起小屏风放在炕桌上挡住陈自晴的脸。
秋禾在一旁看得偷偷咂舌,不过就是看个大夫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架势吗?就算是古代,这陈自晴也不过十二岁,这么避讳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这么一折腾,陈自晴脑门上就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了些。秋禾眼明手快,连忙摸出了帕子给她擦了下额头,这时候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柳嬷嬷,屋子里面可停当了?”这是船上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按俗林秋禾跟着也要叫一声吴嫂子。听到她的声音,柳嬷嬷回头看了秋禾一眼,她连忙机灵地过去开了门,“吴嫂子好,柳嬷嬷请您进去呢。”
她说话间抬头,就见一个相貌清秀儒雅,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吴嫂子的身后。见她望过去,那男子还很好心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秋禾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只怕这位就是柳嬷嬷之前提起的张御医了。她连忙低头,站在门边上,“张御医也里面请。”
那张御医闻言就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一旁的吴嫂子瞪了林秋禾一眼,这才躬身请了张御医进去。张御医微微拎起下摆迈脚进了屋子,吴嫂子这才在后面轻轻地戳了林秋禾一指头,“平时见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犯迷糊了?什么叫做‘也’,那可是御医院里面供着的大官,你个不要命的,张御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这么闹腾。”
林秋禾穿越而来有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么严重的阶级差别,吓得吐了下舌头,乖乖的缩着脑袋跟在吴嫂子的身后不敢再吭声,生怕那位张御医一个不高兴就要了她的小命。
这么亦步亦趋着,柳嬷嬷回头找了两眼,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好当张御医的面说话,只得亲自在旁照看着。张御医坐下,净手,然后才把两根细长的手指搭在了陈自晴隔着屏风伸出的手腕上。
林秋禾见没人注意了,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位张御医半响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收手道:“姑娘自幼身子就弱,之前海上风浪大受了颠簸,加上伤心之事郁结于心,一并发作起来这才病倒的。”
他说着再次净手,一旁的吴嫂子就连忙把药箱给递了过来。从里面拿出纸笔,张御医略微沉吟了一番就写下了药方,边写边道:“想来你们秦三爷出远门也未来得及带上药材,恰好晋王那里常备着。我看这小丫头机灵,不如就随我过去抓药吧。”
说着他伸手轻轻一指,正是点了一旁呆呆愣愣的林秋禾。
秋禾一愣,嘴巴微微张开错愕地看着张御医,更是一副又呆又二,傻乎乎的样子
那张御医笑着对她点头,语气温和:“小姑娘,跟我来吧。”
“张、张大人……”吴嫂子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搞不清楚状况的林秋禾,“这丫头还小,只怕不够机灵,不如我跟着陈御医过去?”
“你们姑娘这边还要人照顾呢。”张御医微微蹙眉,“我看这丫头挺机灵的。”
吴嫂子还想说什么,就见一旁的柳嬷嬷清了下嗓子。
“那秋禾就跟着张御医跑一趟吧,不要乱了规矩冲撞了贵人,快去快回。”
秋禾连忙低头蹲下行礼,“是,柳嬷嬷。”
张御医就出了船舱,林秋禾连忙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两个人一路到了船面上,她这才看到了那位晋王的船只。
看着比他们的船大上不少,也华丽的多。两船之间架着一个木板,而水面微微晃动,林秋禾低头看了一眼就开始觉得眼晕。
“别怕。”这时候张御医突然低声开口,伸手过来,“我拉着你过去。”
林秋禾警惕地抬头看着这位张御医,真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张御医微微扬眉,手又往前伸了点儿。“我的年龄当你父亲都绰绰有余了,你害怕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她不搭手过去,是不是显得有些不知道好歹?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再抬头看看面带笑容的张御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小心了。”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然后紧张地握着那只温热的大手一步步朝着对面船上走了过去。
对面船上早就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等着,见张章带回来了一个小丫头,他愣了一下连忙对着一旁的丫鬟招手示意她扶着林秋禾上船。
正文 晋王
一路胆战心惊,秋禾总也忍不住低头看着下面的江面,等一脚踩在船上的时候,浑身都是颤抖的。
“妹妹别怕,咱们船上会水的人多,就算掉进去了也能给你捞上来了。”那个小厮扶着张章回头笑着说了一句,羞得林秋禾两颊绯红,恨不得直接跳进江中好了。
说起来她实际年龄比这小厮都大,没有想到竟然被这么调侃了。
张章就她窘迫就瞪了那小厮一眼,直接道:“你少说两句吧,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的厚脸皮。”
林秋禾心生感激,抬头看过去,见那被训斥了的小厮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心中大奇。却又听到张章道:“这是我的劣徒齐林,平日里面还好,就是嘴上不饶人,姑娘不与他一般见识就好。”
“张御医客气了。”林秋禾都不知道该如何应承才好,按身份,张章是有品级在身的御医,而他的徒弟无论如何身份也不会低,她则只是一个小丫鬟……
这张御医特意把她特意叫道这边船上,只怕不止是因为她之前失礼那么简单吧?
秋禾低头想着,根本就没有注意之前的齐林已经拿了药方不见踪影,而这个时候张章和那个丫鬟正带着她朝着船上的花厅走去。
等她闻到淡淡地花香味,注意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已经临脚踏进花厅了。
“姑娘小心。”那个丫鬟低声提醒,林秋禾连忙点头抬脚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男子倚窗而坐,正低头看着船下的江面。
他一旁立着两个丫鬟,见张章带着林秋禾进来,其中绿色衣衫的那个连忙俯身低声提醒。那男子这才回头,林秋禾只见他脸色苍白,五官却是精致美丽到了极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脸庞,映衬着苍白的肤色,殷红的唇,还有双颊不自然的潮红,有种动人心魄的病弱美感。
这位主只怕身子不止不好,而且也不怎么爱惜才是!难怪就连出门,身边都带着一个御医,船上更是各色药材齐全了。
她心中偷偷下了结论,只对那晋王惊鸿一瞥就又连忙低下头。在这万恶的旧社会,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可是不能直视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的。
因此,她也就错过了晋王一脸的惊愕,和张章与他交换的神色。
“见过晋王,奴婢替主子谢过晋王慷慨解囊、救人于危急之情。”林秋禾不怎么适应这种场面,然而道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低头说完这些场面话,她就等着对方挥挥手让她离开。按照她的理解,对方身为一个王爷只怕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应该是完全无视的才对。
可对方偏偏还就注意到了她,并且开口问了两句。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这温和的声音问问顿了一下,还没等林秋禾反应过来就又接着问,“你爹娘呢?”
林秋禾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惊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晋王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心中当场就有些打鼓。
难不成她还是什么贵族自幼失散的孩子?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也能碰到?
心中这么想,她脸上却一点都不敢显出来,连忙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奴婢自幼跟着爹娘漂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娘亲在两年前过世,这才把我托付在了陈家……”她说的委婉,最后才又想起来晋王的那个问题,“奴婢姓林,林秋禾。”
“林、秋禾?”晋王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异样,林秋禾低头再不敢贸然抬头看过去,只是低声道:“是,双木林,秋高气爽的秋,禾苗的禾。”
晋王就再不说话。
“你是代你们家姑娘道谢的,如今也已经道了谢了,就早些拿了药回去吧。”一旁的丫鬟如碧这才开口,说着半是扶半是拉的带着林秋禾出去,外面齐林果然已经拿了包好的药等着,林秋禾如同梦游一般道了谢,连怎么回秦家船上的都有些迷糊。
而她离开之后许久,身为晋王的宁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苦笑起来。
“虽然看着还小,可是五官与母亲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一旁张章点头,“我刚一见的时候也吓了跳,不过这丫头迷糊的很,只可惜不能确定她身份,不然……”
“确定了也不好带在我身边。”宁卿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本来温和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这些年我身边的事情还少吗?更何况是父亲母亲身边……”他说着就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丫鬟如玉和如碧连忙递水的递水,捧痰盂的捧痰盂,还有拿帕子递过去的。
宁卿接过帕子吐了出来直接丢入痰盂,又漱口吐了带着血丝的水,这才冷声道:“我这一身的病不也是拜他们所赐吗?”
张章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诊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点头。
“我回去把药方给你改改。”
宁卿不是很在意地应了下,把唇角擦了干净声音才变得略微柔和了些,“姐……陈太妃最近有消息传来吗?”
张章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拉上了推窗,这才回头笑着道:“陈太妃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王爷和王妃不日也要回到京城,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应该会比王爷他们快上半个月。”
“正好可以回去先把王府收拾一下。”宁卿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就跟秦家的船一起,晚些时候找人帮我递个帖子,我也去他们船上看看。”
#
林秋禾回到了秦家船上,还在想着那位晋王奇怪的态度。不过,他长的真好看,虽然脸色苍白,看着都透着一股病弱的感觉,眼睛却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想到这里,林秋禾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脸:你在想什么啊!
“秋禾这是怎么了?”陈自晴听到动静从书中抬起头,正好看到林秋禾轻轻拍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得魂不守舍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褪去。“难不成,晋王那边的人为难你了?”
林秋禾见她似乎想多了,连忙笑着端了刚刚洗好的水果过去,“姑娘尝尝秦三爷刚刚让人送过来的梨子,这东西很是润肺,姑娘每年入秋都会咳嗽,多吃点梨子会好些的。”
“那三舅舅也送得太多了。”陈自晴果然被转开了心思,抿唇笑着道:“足足买了两三筐送过来,我怎么吃得完?这东西放久了,只怕就不新鲜,也容易坏。”
“那我挑些梨子做成梨子酱可好,这样能放久些,姑娘若是想吃,也可以当成甜点,或者吃拿来冲茶。”
陈自晴果然拍手叫好,“我还未吃过梨子酱呢,你做好了定然要即刻送过来让我尝尝。”
林秋禾就笑着应了,看着陈自晴吃了两块梨,见柳嬷嬷进来才退了出去,跑到厨房那边挑出来了一筐子熟透的梨,又要了一罐子糖就开始洗洗刷刷,擦干了之后切块做梨子酱了。
做梨子酱要得时功夫,林秋禾又不能够一直在厨房看着,等一切差不多了就央厨房的婢女秋霜在一旁看着。果然,她回去的时候,就见柳嬷嬷找她呢。
柳嬷嬷严肃瞪了林秋禾一眼,道:“如今秋莲已经不在了,姑娘身边就剩下你一个人贴身照看,你要警醒些才是。手脚麻利些,不要贪玩让姑娘找不着人。”
微微顿了下,她又道:“姑娘是好说话的,但是你也要明白身为奴婢的本分。三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林秋禾屈膝行礼谢了,“嬷嬷好意秋禾心中明白,姑娘之前说是想要吃梨子酱,我这才去了趟厨房。想着姑娘喜欢跟嬷嬷说话,就耽搁了些时候,是秋禾大意了。”
一通话把去向说的清清楚楚,态度也谦和不焦躁,柳嬷嬷意外地看了林秋禾一眼。原以为这丫头挤兑走了秋莲定然会得意一些,却没有想到还这么沉稳。
是个可造之材。
她神色微微缓和了些,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就让她进屋去伺候陈自晴。
秦家的船在这边多停留了一日,采购了不少路上要用的东西和药材。到了傍晚的时候,林秋禾趴在窗边看着外面撒了一江面的余晖,还有交相辉映的晚霞,拉着陈自晴说话。两个人正说得开心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陈自晴也听到了动静,刚刚直起身就听到外面敲门声,继而柳嬷嬷推门进来了。
“柳嬷嬷,我听着外面有些乱,是有什么事儿?”陈自晴扶着林秋禾的手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柳嬷嬷。
正文 到京城
柳嬷嬷笑着过去接过林秋禾重新扶着陈自晴坐下,这才笑着道:“姑娘别怕,是晋王递了帖子,晚些时候要过来。三爷想着姑娘毕竟是用了晋王的御医和上好的药材,特意让奴婢过来说一声,晚上的时候请姑娘出去见一下客人,当面谢过,也算是全了咱们的礼节。”
那位晋王?
转身去倒茶的林秋禾听到柳嬷嬷的话,手下动作一顿,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人冰冷而明亮的眸子,只觉得心中一颤,连忙回神倒了茶送过去。
“柳嬷嬷,那位晋王,在京城跟秦家很是亲近吗?”她装作小女孩的好奇,眼巴巴地看着柳嬷嬷递了茶过去。
柳嬷嬷接过茶喝了一口,赞了声林秋禾泡茶的手艺有长进,这才道:“晋王身子不好,这两年都没在京城之中,秦家是皇上近臣,但是从来不跟皇亲国戚深交。更何况,晋王身份特殊……因此咱们府上也算是第一次跟这晋王打交道。”
这么说,这位晋王人还不错?看着似乎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也算是急人之急了。毕竟两家从未打过交代,秦三爷开了口,他不止给了药,还一起附送了一位御医过来诊脉。至于柳嬷嬷迟疑的那一句身份特殊,她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林秋禾心中对宁卿有些改观,陪着柳嬷嬷一起给陈自晴挑了衣服,又在一旁看着柳嬷嬷把用了桂花油把她头发梳了起来,又配上了一些假头发添在辫子之中就显得陈自晴一头本来有些发黄干枯的头发黑亮浓密起来。
一番梳妆打扮,陈自晴看着几乎变了个样。柳嬷嬷满意地点了下头,又交代了一些见晋王应当注意的事情,转而就看向林秋禾,挑剔道:“你也快回去洗漱一下,弄弄干净,换上一身新衣服,莫在客人面前失礼了。”
林秋禾心中不以为然,她又不是晚上的主角,难不成晋王还要特意看看一个丫鬟是否打扮的干净漂亮?更何况,之前他也见过她了,若是有什么失礼,也早就失礼了。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真的说出来,痛痛快快的应了,她就退了出去光明正大的偷了会儿懒。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略微洗漱一番,在脸上擦了防裂的面油揉开,又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梳理上去,换上一身衣服回去了。
柳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眼神中还透着不是很满意的意思,不过勉强也点了下头,“就这样吧,记得在主子面前要老实听话,不要太过于机灵了。”
不要在主子面前太过于机灵?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交代丫鬟机灵一点,免得主子尴尬吗?
林秋禾有些不明白,抬头看过去就见柳嬷嬷脸上带着笑容,“你照做就是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会明白的。”
#
宁卿在秦家船上用晚膳自然不能空手而来,让身边的大丫鬟如翡备了份简单的礼这才一起上了船。
秦家的船比起他的自然差了些,不过收拾得也算不错。秦三爷亲自陪客,在船的二层设下酒宴,临风赏月,也算得上是用了心了。
只是宁卿不能饮酒,秦三爷诚恳地说是自己疏忽了,转头又让人换了茶水过来。
宁卿歉意地笑着:“是我坏了秦兄的雅兴。”
“王爷客气,是秦某招呼不周才对。”
两人客套了一番,有意之下气氛也算融洽。这时候秦绍轩身边的小厮秦遂这才过来低声禀了一声,说是陈自晴已经在外面了。
宁卿耳尖听了些许,就见秦绍轩再次提起了他借医赠药的事情,然后又道:“我那表妹如今好了不少,想着要亲自道谢,还望王爷不要觉得唐突。”
“不过是举手之劳……”宁卿笑了下并未拒绝,不一会儿就见林秋禾扶着陈自晴一起出来。他目光不过略微扫了一下,就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细瓷茶杯。毕竟这是女眷,他就算是王爷也当守礼才对。
陈自晴过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这让一路跟着的林秋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会有什么事情呢,看起来不过是她想多了。
陈自晴见她这样,忍不住笑着道:“你啊,定是被嬷嬷给吓到了。”
可不是嘛,之前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出场不过三分钟,而且那宁卿不过是扫了她们两眼,看起来似乎并不记得她这个小丫头了。
再回想起之前问她身世的话,也许只不过是闲来无聊而已。
张御医开的药方效果很好,陈自晴一剂下去退了热不说,船靠在岸边这两日好好休养了一番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因此秦绍轩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第三日中午就也起锚离开了这个码头。
等到又走了两天,林秋禾才无意中听人说,秋莲在陈自晴喝药休息的时候,就被赶下了船卖给了当地的人牙子。
听到这个消息,她浑身发寒,半响才回过神来。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了,她们真的是奴才,主子看不顺眼随手就可以发卖了她们。
至于秋莲,她当时并未想过让她落到如此下场的。
还是柳嬷嬷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问了两句,听闻是秋莲的事情她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这种伺候主子不尽心的,自然不能留着呢。今日是害得咱们姑娘发热,下次指不定就是多大的篓子了。还是三爷人好,不然直接没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没了?!
林秋禾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柳嬷嬷见了又是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在陈自晴面前露了端倪,这才离开了。
她看着柳嬷嬷离开,坐在自己的小船舱里面发了许久的呆。这本来是她和秋莲住的,如今秋莲被赶下了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足十平米的船舱,里面还堆了不少的东西,如今她却觉得空荡荡的了。
她一直就把照顾陈自晴当成一份工作来做的,如今看起来,卖身为奴和找工作上班还是不一样的。林秋禾目光闪动,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脱了这奴籍。不然,命运一日把握在别人的手里,她一日都不得安眠啊。
虽然脑子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不少,等到晚膳的时候林秋禾还是带着笑容去伺候陈自晴用膳。陈自晴自幼心思敏锐,年纪虽然小却也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用了晚膳让人撤下去之后,她就留下林秋禾陪着她说话。
“秋禾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林秋禾不防她突然这么问,惊讶地抬起了头,勉强笑道:“怎么会呢?”
“那桌子,你已经擦了三次了。”陈自晴笑着说,“快把它收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林秋禾这才收起了炕桌,净手之后坐在了床边。“奴婢不过是有些累,这才走了神,姑娘不会就因为这个罚奴婢吧?”
她以说笑的态度陪着陈自晴闲聊,却见陈自晴略微皱眉,“你若是累了,让秋莲来伺候也是可以的。别这么强撑着,在船上毕竟不比平时……”
听她提到秋莲,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秋莲姐姐,这会儿还跟着柳嬷嬷重新学规矩呢。柳嬷嬷说京城规矩大,怕她到那个时候再犯错,丢了姑娘的脸面。”
这也是柳嬷嬷特意交代过的话,她不过是照着说了而已。陈自晴未想那么多,不过是略微提了一句听是要学规矩也就不再问了。
许是那位张太医开的药有用,加上林秋禾日日小心翼翼地照看,之后陈自晴身子好了不少。秦家的船这才一路顺风顺水,又过了几天的功夫就到了京城了。
下船上车,因为陈自晴身边少了秋莲的缘故,林秋禾就一路跟着她身边照看,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什么的也没让她接手管,就连她自己的那点东西都是另外有人帮忙给收拾打点的。如今秋禾被陈自晴看重,一起的小丫鬟自然也乐意帮她的忙,做人情。
她陪着陈自晴坐在马车里面,看这小姑娘紧紧捏着一个帕子,几乎都要拧烂了一样,就知道她是紧张了。林秋禾想了一下,这才低声开口:“姑娘也是第一次入京吗?”
陈自晴闻言一愣,然后才低声道:“那倒不是,小时候跟着爹爹和娘一起进京见过外祖母一次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大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低声跟林秋禾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心中的紧张就慢慢地散去了。等到马车停下,林秋禾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扶着她下车的时候,陈自晴才又紧张起来。
林秋禾就在一旁扶着她上了软轿,低声说:“姑娘别怕。”
正文 入住荷园
陈自晴偷偷地掀开了一侧的布帘子,低声说:“我怕待会儿做错了,让人看低爹娘……”更怕被人看轻了她这个已经无父无母的孤儿。
林秋禾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因此更是快步跟在了轿子边上,压低了声音说:“老太太自然是疼爱姑娘的,只是怕这秦府里的规矩与陈家不同,到时候姑娘说话做事慢一点,看看周围人如何依样画葫芦也就是了。”
想当初林妹妹进荣国府也不过是这样的架势了,这秦府再富贵还能比得上烈火烹油的荣国府不成?
这么想着,本身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林秋禾本人都镇定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之前僵硬了。
“那可是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就算姑娘有一两处不妥当的地方,她也是喜欢的。”秋禾声音中透着自信,“绝对不会觉得姑娘不好。”
陈自晴这才放下了帘子,林秋禾跟着轿子一路快走,等过了二门又绕过影壁抬轿的婆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轿子,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状连忙掀开帘子进去通报。
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衣着精致、打扮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女孩被四五个丫鬟簇拥着出来。
林秋禾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掀开了软轿的帘子请了陈自晴出来。
“这就是三叔亲自去带回来的晴儿妹妹吧?”年纪略微大的女孩上前一步,下了台阶迎着陈自晴就伸出了手。“我是你大表姐,那是你二表姐。”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略微落后一步的紫衫女孩,又回头对着陈自晴笑:“晴儿妹妹既然到了家里就不用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中一样。”
在来京城的路上,林秋禾也偷偷缠着柳嬷嬷问了不少秦府中的事情的。听这一身石榴红的女孩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明白。
只怕这石榴红的女孩就是秦府的大姑娘秦锦兰,至于那紫衫女孩就是二姑娘秦舒兰。两者是堂姐妹,秦锦兰是秦家大爷的嫡长女在秦家女孩中行一,今年十三岁人人皆称呼为大姑娘。
秦舒兰则是秦三爷的嫡长女,比秦锦兰小了不到两岁,人称二姑娘。至于秦家二爷家只有一个庶女秦玉兰,今年不过八岁,身体弱了些,就养在深闺不怎么出来见人。
更何况如今秦二爷不在京城之中,秦玉兰与其姨娘孙氏都要仰仗秦二太太的鼻息,自然是不敢太过于崭露头角的。
这些话柳嬷嬷说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秋禾,甚至有时候还会别有意味的多提点一两句。林秋禾那水晶般剔透的心思怎么会不明白,这些话她都牢牢记在心上。
此时她连忙机警地上前一步扶着陈自晴过去,表姐妹们手搭在了一起,陈自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蹲下行礼。
“锦兰姐姐好,我小时候常常听母亲提起锦兰姐姐呢!母亲说,小时候锦兰姐姐对我颇为照看,最是疼爱我这个妹妹。”她仰脸笑着看向秦锦兰。
秦锦兰连忙一把拉起了她,“你这丫头,怎么几年不见就这么生分了。刚刚还说让你就当是到了家了,不要拘谨。自家姐妹,还那么多礼。”
后面的秦舒兰跟上,抿着粉嫩的唇笑了下。
“要我说,定然是上次来的时候,被大姐你吓到了!”
林秋禾看着秦锦兰和秦舒兰两个迎上来要和陈自晴一起走,连忙后退了一步跟在后面。一行人这才被簇拥着进了屋子,她被柳嬷嬷叫住等在了外面,不一会儿就听到内间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很明显秦家的女眷都在等着陈自晴的到来。
林秋禾留在外面也没有闲着,按照之前计划的从小包袱里面拿出了拳头大小的几罐果酱一一发给了在场的丫鬟们。
“我手艺粗笨只有这果酱是自家做的,还请姐姐们不要嫌弃。”
其中一个叫做青莲的丫鬟当场就打开了罐子。罐子一打开就散发出略带着酸味的果香,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青莲找出勺子,大方的分了自己那罐让大家都尝尝看。
外间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果酱立刻就融洽了起来,就在这时内间有人掀开了帘子出来。
“你就是表姑娘身边的秋禾?”穿着一身紫衣的丫鬟淡淡地扫了一眼,唇角露出笑容走了过去,“老夫人说你一路照顾表姑娘有功,要当面赏你呢。跟我进来吧。”
林秋禾一愣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跟着对方进了内间。
内间的人不少,林秋禾却一点都不敢乱看,低头被紫衣丫鬟逮到了中间,听到对方说:“老夫人,这就是表姑娘身边的丫头秋禾了。”
她这才又上前一步,深蹲下去行了个蹲礼。
“秋禾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
林秋禾声音清脆,人看着虽然还稚嫩,举止之间也算得上落落大方。本来还微微皱眉,觉得她年纪太小的秦老夫人慢慢舒展了眉头。
“过来让我看看。”
这是什么节奏?
林秋禾一愣,一边放慢起身的动作,一边偷偷看向了坐在秦老夫人身边的陈自晴。见陈自晴对她露出笑容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距离软榻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老夫人好。”她这才抬头,低眉顺眼地问好。
“好好,这孩子看着眉清目秀,眼神透亮。很好,我喜欢。”她说着右下手坐着的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开口:“老大媳妇,我记得之前府里做了些银镯子,给这小丫头一对。以后也要尽心伺候你们姑娘才是。”
最后一句却是对林秋禾说的了,林秋禾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谢赏。一旁的陈自晴却是偷偷冲着她示意,她这才又蹲下去谢了赏顺便表示照顾好表姑娘是她应当做的。
老夫人见她进退有度,就更满意了。不过这里毕竟没有林秋禾太多的事情,要不是为了表示对陈自晴的亲近老夫人也不会特意注意到她。等到林秋禾退出去的时候,就听到老夫人说话。
“纵然你这个丫头是个贴心的,也太小了。更何况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至于林秋禾之前的迟疑,在秦老夫人看来也算是规矩差了些,“柳嬷嬷一路照看你,不如也一起派去管你的院子好了。”
陈自晴低声应了,之后因为走得远了些林秋禾就没有再听到什么。
柳嬷嬷一路过来京城也算是相熟的,对秋禾颇为照顾。听到是分了她过去照看院子,秋禾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毕竟是京城中的大户,想想来京路上秋莲的遭遇,林秋禾心下更是警惕了几分。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叫她进屋的紫衣丫鬟就走了出来,把秦老夫人的意思说了一下,然后就送了连同林秋禾在内的四个秋字辈的丫鬟去了早就给陈自晴准备好的荷园。
“荷园是当初大姑奶奶在家的时候住的院子,老夫人疼爱大姑奶奶这些年来荷园一直空着没让人搬进去。这也是表姑娘过来了,老夫人才松了口让人重新收拾好了给表姑娘住的。所以,你们只要尽心照看好表姑娘,老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一路上紫衣丫鬟紫莲沉声提醒了她们几个小丫鬟几句。
林秋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紫莲口中的大姑奶奶是指陈自晴的母亲。
院子空了十多年没让人住进去,就算是秦府有权有势,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显得有些浪费了。
可见秦老夫人是真的疼爱陈自晴的母亲,那么自然也会疼爱这个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的陈自晴。
林秋禾偷偷松了一口气,一路上认真地记下走过的路线。发现荷园距离主院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不算远也不算太近。
荷园的园门口就是一个大大的池塘,紫莲低声介绍:“旁边是芯园,住的是大姑娘,二姑娘挨着大姑娘住在了蓉园……”
姑娘们住的地方大致上就是绕着这个荷花池的,秋禾把这些提点牢牢记在心中,讨好地对着紫莲笑了起来,“多谢紫莲姐姐提醒。”
紫莲露出一丝笑容,见林秋禾虽然年纪小也是懂事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一些,又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把四人留下来收拾送过来的箱子匆匆回去复命了。
等到紫莲走了秋雀这才松了一口气,抚着心口说:“秋禾你胆子最大,紫莲那么严厉的大丫鬟你都敢搭话!”
“我看紫莲姐姐人挺好的,见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就事事提醒,连过来的路上都走得慢了些。”林秋禾身体里毕竟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想得比这些小丫鬟多一些。紫莲虽然一直绷着脸,脸上少见笑容,人却很贴心做事又妥帖周全。
难怪她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深得秦老夫人信任。
林秋禾深知这种深宅大院就如同前世那些大企业一般,人多口杂。因此说人只愿意提对方的好处,绝对不嘴碎别人的不是。因此笑着和那三个秋说了两句话,就进屋开始布置陈自晴的屋子。
四个丫鬟,连同着院子里面早就安排好的两个粗使丫头,整整忙碌了一个上午这才算是把荷园的屋子布置了妥当,该入库的东西也都存档放好了。
正文 疑惑
秦绍轩顺利把陈自晴护送到了京城,等进了府就转身去了秦老爷的书房把陈大人丧事期间的事情,还有沿途遇到宁卿的时候给说了个清楚。
“父亲,依您看晋王这样突然交好我们,真是顺手而为,还有有意……”他看着上首坐着的父亲,神色间有些凝重,“如今咱们受了他这份人情……”
“张章是御医,就算是人情也是皇上的人情!至于一些普通的药材,难不成晋王还好意思当陈家一个女娃娃的救命恩人不成!”秦老爷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更关注晋王这次来京的事情。
“不过,这个时候晋王回京,难不成摄政王和皇上又有什么新动作了?”秦绍轩微微皱眉,“自从皇上登基到现在不过是十年,如今朝中上下又有谁敢小看皇上的?”
当今皇上宁景,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四许,正值青年。他少年登基,继承了兄长的皇位,幸而他登基后不久就奉四皇叔宁司玥为摄政王,有着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摄政王,朝政才算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稳固了下来。
这些年来,京城之中的势力多有变化。先皇期间得势的那些世家落败的不止一两家,当然有些人家也是如同常青树一般□□了过来,或是韬光养晦或是积极为新皇效力。
秦家也是在这十年之中崭露头角的,底蕴并不算深厚,然而秦老爷却也算得上是官场的老油条的,这几年里面颇为留意京城之中的变动,免得被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
秦家立身京城的根本,就是中立两个字罢了。
如今听到秦绍轩这么说,秦老爷脸上渐渐露出深思的神色,沉吟片刻之后就吩咐道:“你大哥、二哥都有官位在身,唯你如今还是白身……过两日,若是晋王回京发了请帖的话,你就按照往年的例子添上两成回一分厚礼!”
到时候再当面道谢,秦家光明磊落,自然也就不会那么遭人猜忌了。
更何况,今年不过十七岁的晋王既是摄政王宁司玥的义子,又是今上的近交。当初他曾替皇上挡过一支毒箭,这才破例封为了晋王。而秦家直接把这点矫情摆在门面上,对他们只会有好处。
秦家父子这般思量了一番,秦绍轩很快就退出了书房。这趟出远门他还是给妻子儿女带了不少礼物的,多日未见自然是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
午饭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忙碌了两个时辰的小丫鬟们也不讲究什么,直接把饭菜摆在院子的石桌上,几个人围坐一团吃了起来。
饭菜还算温热,看起来送来之前是有人特意热了一下的。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林秋禾再次确信了秦老夫人对陈自晴的重视。
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她就闲坐在一边,听着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思路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例如,秦府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凤辣子”,是不是说话到一半也会有个“混世魔王”上香回来,对着陈自晴说“这个妹妹我见过!”
不对,陈自晴本就来秦家住过,自然是应当见过了。
林秋禾失笑,反应过来自己是完全把陈自晴带入到林妹妹的角色了。不过就目前来看,秦家要比贾府有规矩的多,那位去接了陈自晴的秦三爷虽然只是白身,看着为人处世也是极有章法的。
再看这些丫鬟们,虽然叽叽喳喳的乱说一气,却没有谈论起家主的阴私之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乱嚼舌根的架势,这样就很好了。
只要秦老夫人一直护着陈自晴,在这里安稳的过上几年也是可以的。
等到陈自晴出嫁前后,自己求个恩典让陈自晴改了自己的奴籍也不是不可行的。
几人吃过简单的午饭就又开始收拾荷园。
荷园实际上是早早就休整了一番了,他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把陈自晴带来的一些日常用品摆好收好,另外还有各房送来的见面礼。
上午光是忙着接礼就让林秋禾累了个不轻,秦家三兄弟,连带着底下和陈自晴同辈的少爷小姐都有送礼过来。这些都是需要回礼的,因此林秋禾一笔笔都要记录个清楚,免得到时候应对不当落人话柄。
下午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通,陈自晴脾胃不好,屋子里面林秋禾就拦着不让点熏香,反而是寻了带来的好茶叶拿开水沏出了一股子茶香,就摆在屋子里面充当熏香用了。
“这法子倒是雅致。”紫莲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在院子屋子转了一圈后很是满意,对着几个秋字辈的丫鬟点了下头,“老夫人让表姑娘过会儿就回来歇息一会儿,晚上再过去安和园用晚膳。”
安和园就是秦老夫人住的主院。
紫莲见林秋禾还是没明白过来,就又提点了一句,“晚上大爷和二爷下衙回来是要先到老夫人那边请安的。”
林秋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蹲了下礼。
“多谢紫莲姐姐提点,我这就去准备去。”
紫莲见她明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忙,你们机灵点照顾好表小姐。”她说着挥手示意她们留下,就出了荷园。
见她离开,林秋禾才连忙回了屋子,翻出另外一身米色素净的衣衫,珍珠的发饰打理好,然后把陈自晴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也都准备了出来。
秦家比起一般大家族来说不算人口复杂,不过也不少。
秦家三位老爷膝下总计有着十位少爷小姐,其中秦大爷家的大少爷已经娶妻有了长子了。而秦二爷家的二少爷婚期则定在了今年冬天,三公子则是秦大爷的二儿子。
光是记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就让林秋禾脑袋都大了,还好陈自晴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如今无依无靠来到京城也想要做到最好,免得被人看轻了。一路上,她一边准备着给每个人的见面礼,一边念叨着这些关系,比柳嬷嬷说的更加精细一些。
柳嬷嬷讲的主要是各位姑娘的脾性,毕竟在她看来,陈自晴到了秦府也是日日与这些姑娘们相处的。
林秋禾和秋雁合力找出了一个红漆箱子搬出来,她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陈自晴准备好的见面礼。
把给秦家三位爷拿了出来,林秋禾想了下,觉得陈自晴之后几日只怕还有频繁走动各房,就把给太太和姑娘们的礼物都又放了回去。
等她忙完这一切,陈自晴恰好就回来了。
秋禾早就让人提了热水,秋雁和秋枫动作熟练地伺候着陈自晴沐浴、洗漱。等她们出来给陈自晴拿干帕子细细擦干头发时,林秋禾就把拿出来的礼物摆了出来给陈自晴过目。秦家三位舅父的礼物都是做好的鞋袜,这些都是陈自晴一针一线做好的。绣工虽然比不上绣娘,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等到收拾停当,柳嬷嬷恰好也回来。看了一眼他们准备好的东西,略微一愣就笑了起来。“这样不错,姑娘心中有数就好。”她点了下头,对着林秋禾和秋雁说:“你们陪着姑娘去安和园吧。”
秦家用膳的规矩不大,比起荣国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说,秦家可以称之为勤俭两字了。林秋禾一旁偷偷留神着一些小细节,注意着不让陈自晴出了差错,其余的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等到饭桌都撤下了,一旁的秦大太太这才擦了下唇角开口。
“晴儿,可还喜欢荷园?”她笑着看向陈自晴,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那是你母亲自幼住的地方,老夫人特意让人收拾了给你住,就是怕你来京之后住不惯。”
这事儿林秋禾已经告诉过陈自晴了,当时陈自晴在沐浴,还趁着水雾偷偷抹了眼泪。这会儿她已经平静了下来,自然不会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哭得伤心。她只微微红着眼眶,带着笑容看向上首的秦老夫人,“还是外祖母疼我,难怪一进荷园我就觉得熟悉。想来是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在闺中的事情。”
这话答的妥帖,秦老夫人一脸的宽慰,伸手示意陈自晴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开始忆往昔。
一旁的大太太,二太太都跟着说话,唯独秦三太太入门晚,等她进秦府的时候,陈自晴的母亲秦月霜不止是已经嫁人了,还跟着陈父去外地赴任,她总共也就见过秦月霜两次,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阻挡秦三太太说话。
毕竟,陈自晴可是秦三爷去接回来的,她还是得了不少的一手消息。秦大太太和秦二太太跟着老夫人忆往昔,秦三太太就问起了路上来的事情。
听闻陈自晴路上病过,秦老夫人就立刻坐直了身子。
“老三家的,你仔细说说,老三是怎么说的?”说着她又看向了一旁的陈自晴,见她虽然身形瘦弱,不过脸色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搂入怀中,“你这丫头,身子不适也不早说。”
“不过是路上有些晕船,这会儿早就好了。”陈自晴笑着说,“路上多亏了有秋禾照看呢。她家中祖传了些医术,路上颇为得用。”
听到陈自晴夸赞,林秋禾迟疑着是不是要表下忠心,结果一迟疑秦三太太就接过了话头说起路上的事情。
听到是晋王出手相救,秦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晴儿果然是好福运,跟着晋王身边的那位张御医可是个好手!你们年轻的不知道,早些年先皇在的时候,这位张御医可是一时风头无二啊……”
听秦老夫人这么说,林秋禾一愣,想起初见张章时的情形,怎么也想不到那看起来温和的大叔竟然会被人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奇怪,若真是神医,皇上怎么舍得放人呢?
来京的路上林秋禾也偷偷打听过,宁卿不过是摄政王的养子而已,凭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神医照看左右?
正文 出事
林秋禾思路转得快,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大家子的闲聊。等到晚上伺候着陈自晴睡下的时候,才被陈自晴拉着说了一会儿的话。
“我看外祖母不喜欢二舅母……”陈自晴低声说,“大舅母和三舅母似乎也有些看不起她的样子……”
大宅门里就是是非多。
林秋禾照顾着陈自晴躺下睡觉,等到她呼吸平稳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到了用百宝阁隔出来的外间睡在了软榻上。
之后几天,林秋禾和秋雁或者是秋枫、秋归就陪着陈自晴在秦府中四处走动。除了去秦老夫人那边晨昏定省,陪着她说话聊天之外,先后去了秦大太太、秦二太太和秦三太太那边。
秦家人口虽然不算太过于复杂,却也不少,各房太太、姨娘还有嫡出庶出的子女,半个月下来,林秋禾都用来认人了。
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却是大房秦大奶奶花氏身边的一个丫鬟谷雨。那日是红莲和林秋禾一起陪着陈自晴过去的,谷雨是花氏身边的大丫鬟,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着竟然不比花氏差上多少。
最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个丫鬟,仔细看却已经非完壁之身,甚至看着像是有孕的样子。
不怪林秋禾眼尖,只是早年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导师年轻时是个私生活混乱的风流男人,对此格外有研究,偶尔跟林秋禾吹嘘起来教过她几招。
不过对此她也只是压在心中,不敢多言语一句。大宅门中阴私的事情多了去了,这谷雨不是爬上了主子的床就是跟人私通,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口叫破了才叫尴尬呢。
除此之外,秦府中的人私底下也是各种问题不断。还好有柳嬷嬷在一旁提醒着,这才有惊无险的熬到了第一次发月钱。
林秋禾本以为她是陈自晴带来的丫鬟,这月钱就单从陈自晴这边走就是了,却没有想到因为之前在秦老夫人跟前挂了个号,得了两句夸赞,秦府发月钱的时候就连带了她一份。
而且,发的还是一等丫鬟的份例,足足一两银子。加上陈自晴这边给的半两银子,这样的收入让她坐在小屋子里面盘算了半天,才意识到如果换算到现代的话,她月薪差不多也有一万多了。
这样的结果让她忍不住咂舌,陈自晴绣花空隙抬头就见她捧着银子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你啊,平日里面也没见你这么爱财。”陈自晴偷笑,继而神色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些你做给我吃的果酱,还有吗?大嫂子说她最近胃口不好,吃着那果酱正好,下午我过去的时候再送过去些。”
林秋禾随口应了声,然后才道:“姑娘绣了许久了,还是放下歇歇眼睛,吃些甜点吧。”她说着拎起食盒过去,“这两天姑娘有些咳嗽,就做了点蜜枣扒山药,润肺最是好了。”
“有一个懂医术的秋禾在身边,我这身子可好了不少呢!”陈自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净手之后就坐在了外间吃蜜枣扒山药。有着她们这些年龄相仿的丫鬟相伴,陈自晴人也跟着开朗了不少,比平日里面多吃了小半碗的山药,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筷。
林秋禾怕她积食,正想劝着她出去走走就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了。
秋归连忙出去迎,并且提醒屋里的众人。“大姑娘安好。”
是秦锦兰过来了,林秋禾和秋枫、秋雁动作快,趁着秋归在外面拦的那一下,连忙给陈自晴收拾了一番,把衣服和头发都整了下,吃的碗盘也都撤了下去。
饶是这样,秦锦兰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笑着坐到了一旁,“我说妹妹怎么不出门,原来是躲着吃好吃的呢!”
一句话臊得陈自晴红了脸,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一旁的林秋禾反应快,笑着道:“大姑娘说笑了,是奴婢做了一些甜点给我们姑娘顺着吃药丸,那朱大夫开的药丸好是好就是苦了些,我们姑娘怕苦……”
“是啊是啊,那药丸太苦了些。”陈自晴松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贪嘴吃了些甜食。”她说着起身过去依在秦锦兰身边,“大姐可不能笑话我!”
“笑话什么,我也是怕了那些苦药丸了。”秦锦兰揽着陈自晴摇了两下,“放心,我不会告诉祖母的。”
她说着就看向了林秋禾,“我说怎么听到翠莲说着几日里面总是见你这小丫鬟过去厨房,本以为是你吃不惯京城的饭菜,过来问问。谁知道是你嘴巴挑剔,吃不得苦。”
她是说笑,陈自晴却不敢就这么应了,笑着说:“大姐姐就笑话我吧,秋禾你快去厨房另外端了一份蜜枣扒山药过来,堵住大姐姐的嘴。”
“是,奴婢这就去。”林秋禾笑着屈膝,后退了两步就要出门。
秦锦兰连忙叫住了她,“算了算了,不然传出去还说我特意过来讨吃的呢。”她说着拉着陈自晴起身,“我那边整理库房,翻出来了一些好料子,今日是特意叫你过去挑挑看有合适的没有。”
陈自晴被秦锦兰给拉走了,秋雁和秋枫连忙跟了上去,等着他们出去了林秋禾这才过去把匆匆收拾的食盒拎出来,准备拿去后面井边洗干净了再送回厨房。
之后又过了几日,秋禾每日里换着法子给陈自晴做些滋补润肺止咳的食物,加上她也从来不避讳自己会医术这点。陈自晴咳嗽渐渐好了,自然知道是秋禾的功劳。
主仆两个人窝在明亮的窗户下说话,外面阵阵清风催着花香过来。正是惬意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似乎喧闹了起来,陈自晴皱眉微微挺直了身子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才叫了外面守着的秋枫。
“外面是怎么回事?”
秋枫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听着像是大房那边的动静,似乎说是中午之后,
就觉得有些不适……”
她说的不是很肯定,林秋禾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种不祥的念头升了起来。不会是大房的大奶奶小产了吧?
随即她又暗自摇头否定,怎么可能这么巧。身子不适就是小产,又不是演电视剧。按照她前世的经验,孕妇觉得不适很正常,只要小心照看就好了。
而那喧闹声却越来越大,隐隐有种朝着荷园这边蔓延的趋势。不一会儿,柳嬷嬷就脸色不是很好的带着秦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和秦大太太身边的李嬷嬷进来了。
孙嬷嬷和李嬷嬷进来就行了礼,然而语气上却少了往日的亲和客气:“老夫人请表姑娘和身边那个会医术做果酱的丫鬟一起去一趟大奶奶处……”
“果、果酱?”陈自晴闻言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秋禾,“那果酱有什么问题吗?”。
孙嬷嬷和李嬷嬷则随着陈自晴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林秋禾,目光中那冰冷的神色看得她心惊肉跳,几乎是下意识就握紧了袖子下的手。然而,李嬷嬷却没有回答陈自晴的问题,反而冷哼一愣道:“有没有问题只怕要到了大奶奶处才能问个清楚了。”
#
“姑娘来京城之后一直没胃口,奴婢就做了一些果酱给她开胃。现在天气渐渐热了,果酱不易放,姑娘就当做人情送了些出去。”林秋禾心知十有八九自己是被人陷害了,然而也不敢多说。跪在地上的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上座的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章氏,“因为是给主子吃的,所以从果子进府之后就没有假他人之手,都是我与秋归一起在小厨房中洗果子做果酱。做好之后直接分装好的。”
一旁的秋归立刻点头,“老夫人、大太太明见,奴婢和秋禾一起在厨房做的果酱,孙婆子也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说着又用力磕头,“奴婢断然不会做出什么有害主子的事情的!”
秋归磕得用力,只听得青石铺就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红了一大片。林秋禾在一旁看着,有心学她又拉不下面子,肯这么跪着就已经是因为秋莲的事情吓到了。
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都透着一股阴沉。这个时候内间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林秋禾知道这个时候想要得救就不能靠别人,因此心一横向前膝行了一步,仰脸看着上面那两个掌握了她生死的人。
“奴婢愿意以性命担保,求老夫人让奴婢进屋为大奶奶保胎!”只要人和胎儿没事,她的嫌疑自然也就能洗脱了。若是秦府的第四代真的就此没了的话,就算与她无关,只怕为了泄恨,她这个丫鬟都会首当其冲。
正文 危机解除
“不说你是什么居心,不过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医能够医人救命不成?”章氏一听秋禾的话立刻就恼火起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出染了红指甲的手指着她,“你当你一个贱婢的命多值钱,比得上我的孙子、比得上老夫人的曾孙子吗?”
林秋禾抬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到章氏道:“难不成你比朱大夫医术更高明不成?”
秦老太太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章氏意识到刚刚太过于泼辣,转而拎起帕子捂着脸就又坐下低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屋子里面又传出一声痛叫,朱大夫这边无奈地出来,“老夫人,在下才疏学浅,大奶奶这胎,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老夫人和大太太下决断,若是再晚只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假哭的章氏一下子就真的哭了出来。
“我可怜的馨儿,你这黑心肝的贱婢……”她说着就又站了起来,“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大舅母饶命!”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陈自晴突然开口,直接就站在了林秋禾的身边跪下,“求外祖母信晴儿一次,让秋禾进去给大嫂嫂看看,若是能救了大嫂嫂和她腹中的孩子……”
“晴儿,这事儿本与你无关。”秦老夫人这才开口,紧皱着眉头,“不过是下面奴才不听话……”
“外祖母,秋禾在陈家多年,来京的一路上因为懂得医术照顾得晴儿颇为妥帖。再说,那果酱本是给晴儿吃的,要不是晴儿自作主张送了大嫂子……”
“闭嘴!”秦老夫人怒急打断了陈自晴的话,“那是你嫡亲的嫂子,你怎么会动手!”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向章氏的。章氏一愣,然后才掩面只是低声叫着秦大奶奶的闺名哭。
“求外祖母、求大舅母,让秋禾试一试吧!她是晴儿贴身伺候的丫鬟,就如同外祖母信晴儿一般,晴儿信她!”她说着拉着林秋禾用力磕下头去,等到再抬起来额头上已经是一片通红了。
秦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如此,心中难受,也明白只怕这事儿跟林秋禾无关,是有心人算计到了陈自晴和她身边的丫鬟身上。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朱大夫,道:“还请朱大夫在一旁看着才好。”
“老夫人!”正哭着的章氏闻言立刻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老夫人。怎么能够把儿媳妇和孙子的安慰真的交给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她张口就想要反驳,秦老夫人却手一挥道:“难不成你真想要了老大媳妇儿的命!”她说着叫了一声紫莲,等到她进来才道:“拿着我的帖子,让大老爷身边的长安去张御医府上请了张御医过来。”
秋禾起身,不敢有任何的耽误。虽然听到了秦老夫人的话却也没有多说,反而抬头看着朱大夫,“朱大夫,请问你带的有针囊吗?”
“你会下针?”朱大夫怀疑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过也转身从药箱中拿出了针囊递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屋,林秋禾直接净手过去给秦大奶奶把脉,然后又用手检查了她的胎儿,转身把朱大夫的针囊在一旁的小几上摊开,动作熟练的捻起了银针。
“秋禾,你要对我们奶奶做什么?!”就在林秋禾进入床幔之内,想要下针的时候,一旁的谷雨立刻出声阻拦。林秋禾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道:“老夫人开口,让我为大奶奶保胎。”她说着看向了床上神色萎顿的秦家大奶奶花氏,沉声道:“大奶奶不用怕,奴婢用敢用性命担保,自然敢确保大奶奶和胎儿安全无虞。”
已经被腹痛折腾了许久的花氏闻言睁开了眼,看着一脸自信地秋禾,明明对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丫头,然而她心中却升起了一些希望。她用力点头,“你尽管放手去做,谷雨,夏至,你们两个在一旁听她的命令。”
说完这话,花氏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样,整个人都绵绵地软了下去,惊得夏至低声叫了起来。
林秋禾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安静。”她沉声说,“夏至,你解开大奶奶的外衫。”因为还有朱大夫在外面随时应急,秋禾并没有让夏至脱掉花氏的所有衣服,留下了里面的薄而轻软的中衣。一旁的谷雨见夏至动作有些发抖,就想上前帮忙,秋禾却立刻出声阻拦。
“谷雨,你在一旁听我指挥,不要乱动。”她说着看了一眼神色尴尬、手顿在半空中的谷雨,然后伸手轻轻地覆盖在了花氏的中衣之外确认穴位。“不然,若是大奶奶的胎有个三长两短,就全是你的责任了。”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听到谷雨耳中如同雷鸣一般。她慢慢收回了手,站在一侧不敢乱动却又忍不住不时地偷瞄一眼林秋禾,猜测着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床幔里面情形渐渐稳妥了下来,林秋禾虽然每下一针之间间隔的时间不短,然而下针的一瞬间却是又快又稳。站在床幔外面的朱大夫透过床幔的影子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却可以通过花氏深处床幔的手诊脉来得出她情况渐渐好转的情况。
不过是简单几针,就达到了起死回生的效果,救下花氏和她腹中的孩儿。而且看这手法的速度,还隔着衣服……朱大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床幔里林秋禾娇小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憋出了满头的大汗。
难道说,这就是杏林中流传已久的……
林秋禾却是不知道外面朱大夫的想法,她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按照前世爷爷所教的那样,每一针下去都会有相对的时间间隔。大约两刻钟之后,她落下最后一针,然后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朱大夫,请您给大奶奶诊脉,看情况是否好转。”她在床幔里面开口,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而外面的朱大夫这才回过神,连忙过去诊脉,半响之后道:“秦大奶奶脉象虽然还虚弱,但是已经稳固,只要不受刺激,喝上两剂安胎药就再无大碍。”
听到朱大夫这么说,床幔里面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谷雨这才露出了一丝苍白的笑容,“老天爷保佑,大奶奶总算没事了。”而一旁的夏至则笑着递过去了一个干净的帕子,“秋禾姑娘辛苦了,快擦擦汗吧。”
林秋禾接过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帕子的一端在她鼻尖掠过,秋禾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夏至。“这是夏至姐姐的帕子?我看着花绣得格外漂亮呢。”
“你救了我们奶奶和未来小少爷的命,我可不敢再厚着脸皮让秋禾姑娘叫我姐姐。你直接叫我夏至就是。”夏至满脸笑容,又道,“这帕子虽然是我的,却是谷雨送我的。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绣工。这上面绣的是迎春花,正是早两个月迎春花开的时候我央她绣的呢。”
能在花氏身边当大丫鬟的,自然都是聪明人。之前着急花氏的情况,夏至才没有开口。如果花氏情况稳定下来,她自然是想起秋禾和谷雨似乎不对付的情形,就想着帮谷雨多说两句好话,缓和两个人的关系。毕竟,林秋禾看着虽小,这一身的本事却似乎比朱大夫都强。花氏有孕在身,只怕孩子出生之前他们都要供着林秋禾了。
林秋听闻这帕子是谷雨所做,唇角慢慢噙着一丝嘲讽地笑意,却没有把帕子换回去反而随手把帕子握在了手心。
她之前之所以敢冒险以性命担保为秦大奶奶保胎,就是基于前世她所学的一身家传的针灸治法。如今母子平安,她想起自己被人陷害的事情,唇角的笑容就愈发冷了起来。
“大奶奶这里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精神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她说着看向夏至和谷雨,“不如两位陪我一起在外面候着。”
夏至回头看花氏睡容平静,没有了之前的痛楚就没有多说话。谷雨却迟疑,“大奶奶这边总归是留个人比较方便吧?万一她醒了……”
“谷雨姐姐放心,我下的针,大奶奶半个时辰内是不会醒过来的。”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谷雨,“姐姐留在这里才是真的无用武之地呢。”
谷雨迎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瞳,只觉得心中猛然一跳,连忙跟着出了床幔。三人到了床幔之外,秋禾仰脸看着一旁再次给秦大奶奶诊脉的朱大夫,开口道:“朱大夫,之前老夫人和太太都怀疑是我做的果酱里面放了活血化瘀的东西,不如朱大夫和我一起看看大奶奶所吃的果酱吧?”
这种大家族里的阴私之事,朱大夫见得多了。他本不想搀和进来,然而回想起林秋禾的针灸之法,他却隐隐有了别的心思。如今听到她这么说,就摸着胡子点头。
“确实应该查一查。”
正文 揭穿真相
两人一起出了内屋,身后还跟着夏至和谷雨。屋外秦老夫人为首的一群人都紧张地看向了朱大夫。朱大夫有些尴尬,却还是道:“如今大奶奶的胎已经稳住,只要再喝上几贴保胎药,就再无大碍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是林秋禾的功劳,不过这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秦老夫人双眼一亮,也顾不上跟朱大夫说话就紧紧盯着林秋禾。“晴儿,没有想到你身边伺候的这个丫头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话虽然是对陈自晴说的,然而她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秋禾。一眼看过去,那里面有着怀疑、慎重还有丝丝的惊喜。
林秋禾如何不明白秦老夫人话中的意思,一屈膝道:“奴婢自幼跟着父母学了一些医术,不过因为年纪小,当年父母过世曾经留下过话,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施展医术,以免误人误己。”
陈自晴在一旁笑着补充道:“秋禾的父亲当年也为我看过病。更何况,来京城的一路上,都是秋禾照顾我呢。”
这样说来就不是故意隐瞒了?秦老夫人神色微微缓和,眼中的怀疑渐渐消退,对着秋禾招手示意她过去。“你是个好孩子,救了我秦府的大奶奶和曾孙。”她拉着林秋禾的手,笑着说:“我这里有一个年轻的时候得来的镯子,正适合你现在这种年轻的颜色。”
老夫人说着,一旁的紫莲就碰触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呈上来打开。
里面是一个通体青绿的翡翠镯子,翡翠这种硬玉在本朝虽然没有软玉贵重,然而也是难得一见的。这个通体青绿色的镯子颜色嫩,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就如同秦老夫人所说,正适合秋禾这个年岁的女孩。一旁的秦大太太章氏看得都有些双眼发红,忍不住瞟了秋禾两眼。
然而,林秋禾却不是那种眼皮子薄的人,更何况她心中还想着要给那个敢于陷害自己和陈自晴的人一个教训,以免日后主仆两人在这秦府成了人人可以欺压的软柿子。
因此,她只扫了一眼那镯子就连忙低头,后退了两步蹲下行礼。
“奴婢不敢当老夫人这么厚重的赏赐。”她说着抬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中全然是坚定的神色,“若是老夫人觉得秋禾当赏,不如就让秋禾看看之前姑娘送来给大奶奶吃的那份果酱。”
此话一出,一旁的朱大夫这才摸着胡子道:“此话正是,朱某为秦府看病也有些年头了,说句不当说的话。秦大奶奶这次伤了根本,若是身边的东西不速查清楚,下次只怕就……”
老夫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意外地看了一眼朱大夫,这才道:“既然这样,那就查查吧。”她的语气不喜不怒,只是有些索然无味地把手中的匣子重新交给了紫莲示意她把东西收起来。
“谢老夫人恩典。”秋禾应了声起身,老夫人这才淡淡地道:“到是没有看出来,你这个小丫头心中颇有计较的。”这话一出,一旁的陈自晴就面露不安。
秋禾心中一跳,明白自己到底还是让这位秦家地位卓然的老夫人给厌恶了。这样一个“心中颇有计较”的评价听起来似乎不算是差评,然而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却不怎么好听。
看来,老夫人对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做法很是不满。然而,秋禾却也并不在意。她虽然和陈自晴一起在秦府,然而本质上她还只是陈自晴的丫鬟,她的生死荣辱全部系在陈自晴一人身上,秦府的人就算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就如同今日,就算是秦大奶奶的胎没有保住,只要陈自晴一力想要救她,秦家也不会这么不顾亲戚面子要了她的性命,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秦府上下的欢心。
老夫人不知道秋禾心中所想,只是刚刚说出去要赏赐她的话也不好收回。既然秋禾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就挥手让人把秦大奶奶花氏用过的果酱和一些东西呈上来。
一旁的章氏反而没有老夫人这么多的想法,虽然不喜欢老夫人之前把那么贵重的镯子赏赐给林秋禾,可是听到朱大夫的话,她还是心中一凛把花氏差点小产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花氏可不止是她的儿媳妇,更是她嫡亲姐姐的嫡长女,要叫她一声姨母的。当初她就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才求娶了来的。花氏嫁入秦家,说起来还算是低嫁了。若是让姐姐知道花氏在秦府受了这般苦楚,最后都没有查个一清二楚的话,她这个当妹妹、当姨母的就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剩了。
更何况,朱大夫是他们用了二十多年的老大夫了,秦府上下的那些龌龊事他知道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章氏越想越是如此,看向林秋禾的眼神反而认真了起来。
秋禾和朱大夫一起认真地查看果酱以及花氏今日所用的食物,最终还是在果酱中发现了一些不利于孕妇的东西。而另外一边,秋归早早的回了一趟荷园,又捧来了一小罐的果酱。
两下一对比,自然是清清楚楚。
荷园中的果酱没有一点的问题,而住在竹园中的秦大奶奶吃的果酱中却被人放了东西。
“还请外祖母明鉴。”陈自晴立刻起身跪在了当中,“当初秋禾做好了果酱,我也是随手挑了两罐直接拿来给大嫂嫂的。”她说着仰脸,一脸无辜和不安地看向秦老夫人,“这果酱是随手拿的,若说是秋禾想要下手,怎么可能那么巧就被我挑了出来送给大嫂嫂呢。”
而说话间,夏至动作迅速,把另外一罐还没有拆封的果酱也呈上来了。
朱大夫略一检查,然后就摇头,示意这果酱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送来打开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章氏立刻皱起了眉头,目光凌厉地在屋子中一扫,这屋中伺候花氏左右的丫鬟就一连串全部够跪在了地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夏至和谷雨。
秋禾这才把之前的帕子拿了出来,在一室死寂的情况下开口:“还请朱大夫看看这帕子。”
朱大夫接过帕子,仔细翻看,又凑近了闻,然后才皱眉道:“这帕子上也有不利于孕妇的气味,长久稳的话,容易让孕妇胎像不稳,若是孕妇身子差,甚至会有小产的可能。”
他心中对秋禾之前所施展的针法别有想法,此时自然是配合,故意把效果说得严重一些。
章氏张口就想要责问,却没有想到一直沉默的老夫人此时开口了。“这帕子秋禾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之前为大奶奶施针保胎之际,夏至姐姐为奴婢擦汗的帕子。”秋禾说着转身看向夏至,“至于夏至姐姐的帕子从来得来……”她冲着慌张抬头的夏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夏至姐姐可当面说与老夫人和大太太听。”
夏至慌乱地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谷雨,又看了一眼只是神色就像是要吃人的章氏,这才颤抖着道:“是两个多月前,谷雨做了送我的!”
“砰!”
章氏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身边的桌子上,桌上茶盏乱颤,她伸手就指着跪在当中的谷雨道:“你个贱婢,竟然敢谋害主子!我秦府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竟然还存了这般心思,胆敢谋害你们家奶奶,谋害秦府的曾孙!来人啊,把她给拖出去……”
“老大媳妇!”秦老夫人猛然提高声音,沉声开口。盛怒之中的章氏一愣,连忙起身行礼,“老夫人,这样居心不良的奴才留着可是大患啊!”
秦老夫人神色阴沉,看了看左右,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让朱大夫见笑了。”她说着对朱大夫点头,“劳烦朱大夫跑了一趟,紫莲,去取了诊金,让人驾上马车送朱大夫回去。”
朱大夫也是识趣的人,虽然还记挂着林秋禾的针法,却还是拱手道:“不过是些许小麻烦而已,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只盼着到时候贵府添了麟儿,在下能得一杯喜酒喝就好了。”
秦老夫人神色这才慢慢缓和了下来,笑着点头客气,紫莲这才恭敬地送了朱大夫出去。等到朱大夫出去,秦老夫人这才恨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至,你来说!”
一旁的谷雨闻言立刻挣扎起来,膝行着扑过去就想要抱住秦老夫人的腿。然而老夫人身边还有青莲和红莲两个丫头,立刻就上前把她给拦了下来。
“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秋禾一直看奴婢不顺眼,故意冤枉奴婢的啊!”她哭喊着,回头又看向夏至,“那秋禾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着这般冤枉我。那帕子是我做的不假,却是你央求我做的!再说,帕子在你身边两个多月,谁知道那上面的东西是谁故意染上去的!”
她又哭又申诉,眼泪巴巴地样子看着确实十分惹人怜爱。
老夫人怀疑地看了一眼夏至和站在一旁的秋禾,又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泪的谷雨,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
谷雨见有戏,立刻哭得更是伤心。
“老夫人,大太太,请你们想想,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鬟,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奶奶一人身上,怎么敢谋害奶奶和她腹中的孩子。”谷雨说着抓住了红莲的裙子起身,“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鬟,又在秦府中一年多,对秦府、对奶奶都是忠心耿耿……”
“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会谋害大奶奶吧。”林秋禾见在场人不是露出迟疑神色,就是同情哭诉的谷雨,这才缓步站了出来。谷雨见她出来,一愣之下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你有了身孕,所以才要谋害大奶奶腹中的孩子。”
正文 师伯?
“因为你有了身孕,所以才要谋害大奶奶腹中的孩子。”秋禾从角落中走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谷雨,“只怕是两个多月前,大奶奶有孕的消息传出,你就在做准备了吧?”
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有正面她的谷雨能够看清楚,“大概是那一次月事没有来,你心中就起了别的念头吧。还真是忠心耿耿的婢子呢,只是看你头发未曾盘起,还是做少女打扮,只怕这有孕的事情大奶奶也是不知道的吧?”
不要说是有孕的事情了,就连谷雨爬上了男主人的床这事儿花氏也是不知道的。如今听刚来不过月余的秋禾就如同亲眼看到了一般把事情说出来,谷雨的脸色变了又变,道:“你这个死丫头别乱说话,什……什么有孕……”
然而她虽然色厉,毕竟还是内荏,说到最后就有些结巴了。
至于林秋禾不管不顾、撕破脸皮的话,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都听到了。老夫人心中对她愈发不喜,秦大太太却想着还好二房三房的都不在,不然她这脸就丢大发了。
林秋禾转身,对着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施礼,道:“若是老夫人和大太太觉得奴婢说的不对的话,可请回朱大夫给谷雨姐姐一把脉自见分晓。”
秦老夫人如何肯,阴沉着一张脸扫了她一眼,就吩咐身边一直立着的嬷嬷周氏,“周嬷嬷,你去给谷雨这丫头看看。”
谷雨见状又惊又乱,不等周嬷嬷真的近身就扑倒在了大太太的脚边,“太太救我,我腹中的可也是大爷的儿子啊!”
一句话石破天惊,林秋禾趁着所有人看向谷雨,机灵地退后了两步站在陈自晴身后。而这个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紫灵回来,一进屋还没有看清楚情形,就屈膝道:“老夫人,大太太,张御医请来了。”
她说着抬头,然后就看到屋中一片混乱,只想着不会是大奶奶母子不保吧,吓得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然而谷雨却是吓得更加瑟缩起来,这朱大夫去了,来了名满京城的张御医,万一老夫人真的想要了她的性命,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因此更是紧紧抱住秦大太太的腿,想着秦大太太盼孙儿已经盼了那么久,必然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她一命。
可惜,她实在是想错了人。章氏本就是花氏的姨母,虽然一心盼着添一个孙儿,然而她盼得却是正房嫡出的孙儿。别说是什么通房、姨娘了,谷雨只是个连开脸都没开脸的丫头,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才叫难听。如今又被紧紧抱着腿,她心下一烦,直接一脚就朝着谷雨的心窝提了出去。
谷雨在地上一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章氏道:“堵住她的嘴,给我压下去!”
两个婆子上前立刻架住了谷雨,动作利索的堵上嘴就给拉了下去,然后又有几个丫鬟上来收拾屋子,紫莲得了老夫人的示意去请人,等到林秋禾见过一次的那位张章御医进来,屋子里已经是一派平静的样子。
林秋禾抬眼看着那位张章御医,见他进来客气地跟老夫人拱手客气,然后又坐下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这边时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次被特意点出来去晋王船上取药的事情还是让她心中疑惑了许久,如今见张章对她浑不在意,她这才放下了不安了许久的心。然后轻轻拉了一下陈自晴,趁着一行人一起去内屋看秦大太太,她又示意陈自晴落后了几步,低声道:“姑娘,这才怕是我把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得罪了。”
这是实话,林秋禾做的时候不觉得,然而等谷雨真的闹起来几个丫鬟快手快脚地收拾屋子的时候,她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了。虽然心里不安,不过她却也并不算惊慌,就像她之前所想就算是一个卖身的丫鬟,她的身家性命都是系于陈自晴一人身上的。只要陈自晴要保她,就算是秦老夫人都不好说话。
只是,若是一力护着一个丫鬟,明显就会让秦老夫人对陈自晴产生一些想法了。
陈自晴微微摇头,她向来心思细腻,虽然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比林秋禾小了一些,却把场中的情形看得比她更清楚。
“老夫人定然是气你的,老人家在乎颜面,这样的事情由你一个外姓的丫头挑出来,她面上难看心中自然会不满。只是我看大舅妈却是喜欢你的,你保住了大嫂嫂的胎,她定然看重你。”陈自晴站在后面低声说话,没有注意到前面已经又起了波澜,张章正在问是何人下的针给花氏保胎。
林秋禾却也不傻,听到陈自晴这么说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就明白了过来。陈自晴偷偷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自从离了家乡,这一路都是你与我相互扶持的,我心中早已经不把你当那寻常的丫头看待,你放心,老夫人面前我定然会帮你说好话的。”
听到陈自晴这般细声细气却又认真的话语,林秋禾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照看陈自晴的付出也算是得了回报。她正待说,若是老夫人实在不好糊弄,她就先在章氏和花氏面前崭露头角,帮着花氏安胎,让大房跟老夫人对上,就听到前面章氏叫道:“晴儿,你且上前来。”
陈自晴一愣,连忙带着秋禾上前。她以为刚刚说悄悄话被发现,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然而林秋禾却注意到,那张章御医正摸着胡须对着她们主仆两人笑呢。
“见过张御医。”林秋禾老老实实行礼,然后才低声道:“姑娘,当初在船上姑娘病倒就是这位张御医给姑娘看诊抓药的。”有她低声提醒,陈自晴也连忙问了好。
张章点了下头,认真地看了看陈自晴道:“你起色比之之前好了很多。”一句话说得老夫人眉眼舒展开来,这位张御医的话不就是明摆着说陈自晴在秦府过的很好嘛。
张章又转头看向了林秋禾,“我且问你,大奶奶身上的这些银针皆是你所下来安胎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林秋禾身上,她心中一紧却也知道推辞不了,这屋子除了张章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刚刚进来给花氏安胎的,更何况夏至还亲眼看到她下针了。这么想着,她就点了下头。
张章神色更是凝重,“那我再问你,你这行针之术是跟什么人学的?”
林秋禾一愣,然后才有些心虚地说:“是跟着爹娘学的……”她却不敢说清楚是爹爹还是娘亲,生怕这前世家传的针灸在这个时代也是有版权的。
张章却皱起眉头,“你姓林,对吧?”
“是。”林秋禾愈发心虚说话也就更简单,能用一个字的绝对不用两个字。她紧张地手心冒汗,几乎想要后退两步躲开张章审视的目光了。一旁的陈自晴自然是察觉了她的不安,正想要开口袒护,就见张章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就没错了。”张章道:“这针法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当年我之下师父还收了一位林姓的师弟,只可惜当初我已经云游四海行医没有机会的见一面。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这针法,竟然是如今这种情形了。”
饶是林秋禾心理素质强大,这会儿也真的震惊了,小嘴巴微微张开,错愕地看着张章。
这究竟是真是假啊?这张御医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跟她一个小丫鬟攀爬关系的样子,怎么就莫名的说出这么一段话了?这话里的意思她没弄错的话,她就应当叫张章一声师伯了?
不要说林秋禾愣在原地了,就连秦家见了不少场面的秦老夫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会儿颤悠悠地开口:“这么说,这小丫头与张御医还是有些干系的?”
“按照师门传承所言,她当叫我一声师伯。”张章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林秋禾,林秋禾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这时候反而是其他人反应迅速,陈自晴在裙子的遮掩下轻轻地踢了一脚她,“秋禾这是欢喜傻了吗?怎么不叫人……”
陈自晴说着回身对着林秋禾眨了下眼睛,她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安地看着张章,总觉得这认亲认得有些儿戏。
“张御医确定没认错人?”
“别的我可能会弄错,但是师门的不传之秘,我怎么可能会看错呢。”张章笑得很是可亲,看在林秋禾的眼中却愈发的古怪起来。“秋禾你是八月十五的生日,正好是中秋月圆之夜,可对?我与林师弟虽然未曾见过面,却也有过书信往来,他也曾提起过你这个女儿。只是近十年来,我入宫为医,他浪迹江湖,少了些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