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欺负的兔妖! 第001章   【第一章】
  
  安源县不是个好地儿,该县处在C市的边缘地带,又临近边港,因为水路便利,来来往往行人复杂,常常传出点始料未及的消息。
  
  苏茶哪怕躲在县东的一家小茶寮,三不五时也总能听到点噩耗传来:边港码头又有人闹事了,边防神勇的警察哥哥们大展神威,又抓获了好几批偷渡客……
  
  今天她去冲茶水,听到几个男人嗑着瓜子儿胡侃:
  
  “喂!听说了吗,边港雷哥被查封了好大一批货!”
  
  “哪个龟儿子干得?被打爆脑袋了吧?”
  
  “屁!昨儿可是特警出动!那阵仗,简直弘扬国威!一晚上气势汹涌地扫了好几艘非法货船,咱这儿也能享受几天太平日子了,感谢警察们,感谢国家的好啊——”
  
  “那可真是了不得……”
  
  ……
  
  雷老大被扫了货?那王进怕是也得受点罪。
  
  苏茶听得心惊胆颤,满心都想着心上人去了,茶水都溢出来了也没注意到,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的。
  
  “洒了都洒了,咋冲水的咧!”一个男人提起她细溜溜的手臂,粗里粗气地吼,“你这小妹儿怎么伺候人的呢?想烫死哥哥不成?”
  
  苏茶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还发抖。
  
  男人“咦”了声,抬起她的下巴,瞧着近在咫尺一张明媚精致的脸蛋儿,这下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他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原本的粗声粗气硬是转换成了某种怪异的温柔,问道:“小妹儿新来的?以为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呀,学生妹吧……”
  
  男人一阵感叹,引得同桌的几个男人也都朝这边看过来,待得看清楚眼前茶水小妹的身段儿面貌后,纷纷都只有一个感受:这小妹儿长得水灵,也白嫩。
  
  “不不、不是学生妹。”苏茶慌忙倒退了一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耷拉着脑袋压根不敢抬头应对男人们调笑的眼神。
  
  “跑什么呀,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一头黄毛的男人偏来了劲,见她躲躲闪闪,越是就要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稀罕地捏了捏,只觉柔软得不像话儿。
  
  他咽下一口口水,还粘着嗓子问她,“妹妹,成年了没有?”
  
  苏茶先是摇头,然后又使劲点头,哪里敢吭声。
  
  黄毛捏着她的手不放:“又摇头又点头是个啥意思呀?过来跟哥哥好好说。”
  
  苏茶肯定不敢过去说,她天生就怂,现在更是怂出了新的高度——黄毛儿不是把她吓着了嘛,以至于她现在尿意来得猖獗,双腿呈一种奇怪的姿势夹着,憋得辛苦。
  
  她这副模样,引得一桌男人哈哈大笑,直呼这漂亮小妹儿逗趣。
  
  男人们来了劲儿,纷纷争先恐后要逗她说话,坏心点的,还故意拿些不着调的荤段子问她。
  
  苏茶当然是答不上来的,无措又忙乱。
  
  这种小茶馆儿里的男人就这样,他们有流氓的下流,却又差点流氓的火候,看到了漂亮的妹儿就想摸摸,却又不敢下了狠手摸,原因无它:就怕这妹妹是有主的。
  
  瞧那精致的小媚眼儿,哪里是凡人能消受的?
  
  可别贪色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所以几人也都只敢占点口头上的便宜。
  
  却也足够将苏茶那颗狗胆儿吓得魂飞魄散了。
  
  在男人们哈哈的调笑询问声音中,她急急忙忙将手从黄毛手中抽回来,连茶壶都顾不上了,赶紧地朝里间跑,不敢出来乱晃了。
  
  进了开水房,关上门之后,苏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破旧的手机,踌躇了很久,还是紧张地拨通了王进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里面传来男人不冷不淡的声音:
  
  “喂?哦是小茶啊……没事,一点小伤。”
  
  苏茶鼓起勇气说:“进、进哥,你明天、明天有没有空?我想约、约……”
  
  约你吃顿饭。
  
  一句话硬是饶得她舌头打结,还是没能说完整。
  
  苏茶心都被自己拧出苦水儿来了,在心中口舌利落地大骂自己:我活着有甚用有甚用!我连个男人都搞不下!
  
  忒气人!
  
  那头王进久不见她继续说,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小茶?小茶你还在吗?”
  
  “在在的!”苏茶赶紧地跟回领导话似的,双手捧着手机凑耳边,等着男人下达指令。
  
  王进吩咐说,“明天中午我要去医院给老大送水果,可能要两点多才有空,到时候我过来找你吧。”
  
  说完挂了电话。
  
  苏茶先是一愣,然后就跟只被彩蛋砸中的冬瓜似的,摇摇晃晃站在原地,兴奋得好比终于泡到女神的diao丝。
  
  进哥答应跟她一起吃饭了——就冲着这一点,苏茶就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给自己颁一个终生成就奖。
  
  王进是个什么人物?
  
  呸,那也不算个什么人物,就龙炎堂雷哥手下一跑船的小弟,偏偏这王进生得一张俏脸蛋儿,又会说话,再加之某次跑船的时候偶然救了苏茶一条小命,便将这没见识的女人迷得三魂五道的,一门心思单相思了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我也是个长情的人哇。
  
  苏茶在心中自我褒奖一番,早将先前在大堂被人调笑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去煮茶了。
  
  ……
  
  说说苏茶其人,就两个字:苦命。
  
  她生父不详,生母不详,五岁被一对农村夫妇收养,过了一年人过的日子,第二年夫妇俩老来得一子,她在家里就成了供养弟弟的小帮佣,从此穿的是破布烂衣,吃的是剩饭剩菜。
  
  这么多年,一头猪都该投胎十几个轮回了,苏茶弟弟也上了初中,此时正好,她养父家有个瘫痪在床多年的兄弟,子女们嫌于照顾,于是养父母就合计着,将苏茶过继给大伯当女儿,其实说白了,就是送去当个合法佣人,并因为此得了大伯一家好几万块。
  
  至此,她养父母就愉快地将她过继了,她养母觉得划算,笑眯眯送她出的家门,至此家里是没她住的地儿了。
  
  苏茶现在住在了大伯家,大伯家家境稍好些,因此她算得上是半个城里人,虽然本质上还是当个佣人,不受待见,但好歹能穿上几件新衣服了,逢年过节,不必再求弟弟将啃剩下的骨头赏点给自己,她那个刻薄的大伯母在吃食上没有亏待她。
  
  ……
  
  多说一点:
  
  苏茶脸蛋顶漂亮,加之小时候挨饿怕了,这两年有吃的了,就特别爱吃肉,所以,发育得不错。
  
  简单来说,就是那种‘看起来瘦,抱起来有肉’的标致小美人儿,明眸红唇甜酒窝,白嫩水润有肉感,女人肉体上该有的优势都有,还特别突出。
  
  但别的她一无所有……没学历、没文凭、没钱没人脉没口才。
  
  一张好看的脸可以做什么呢?
  
  刷下限嫁豪门?睡导演当明星?
  
  三观歪一点的,趁着年轻傍个大款当二奶?
  
  这是漂亮心机婊的出路,是需要极佳战斗力的,更需要巧言令色鬼神通吃的潋滟风范,苏茶这种……说句好听点的,她淳朴,没有歪心思,说句难听点的,她草包一个,山鸡成不了凤凰。
  
  初中都没毕业,她就在这家破茶楼当茶水小妹,好几年了,一个月工资一千二,上交家里一千,剩下两百是自己的零用,小日子原本不错,可偏偏她命不好。
  
  哪里不好?扫把星。
  
  过继到大伯家,还没过几年呢,瘫痪在床的大伯就被她克死了。
  
  苏茶大伯下葬的时候,她规矩地跪在她大伯坟前哭了大半天,漂亮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大呼自己命苦命太苦。
  
  大伯入土为安才三个月,大伯母嫌她丧门星晦气,就将她撵了出来,养父养母更是不得要她,茶楼老板娘看她干活儿利落,便将她留了下来,说是每个月给她吃住,但工资只给六百。
  
  苏茶感激涕零。
  
  以她这种一穷二白的条件,苏茶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能耐不行,也攀不到什么高枝儿,但人生这么长总得有个盼头,她又被赶出家门没了依靠,这小镇乱得很,她想找个男人安定下来也在情理之中,苏茶可不想最终沦落到被骗去做鸡,被人玩儿死在床上死不瞑目。
  
  可王进又哪里是她这种段数能降得住的?
  
  那小子心思活泛,人帅又会说话,身边围绕着的小妹儿们多得很,苏茶有哪一点比得上那些女人?胸大腰细颜值高么?可女人关了灯上了床也都差不多。
  
  苏茶怂是怂,但不傻,知道王进是吊着自己呢,忽冷忽热。
  
  他不戳破,一边不跟她实际确定关系,一边又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讨好,行为可恶得很。
  
  可她敢反抗么?
  
  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但她有时候也会气闷,就在心里赌气地咒爹骂娘:你王进也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四处招蜂引蝶,对我不冷不热,我一小菜鸟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如今被你抓着翅膀儿揉捏,可总有一天,你得跪着舔我的脚后跟儿!
  
  又想远了,YY无罪,阿门。
  
  总之,每天这么美滋滋地想一会儿,苏茶吃饭都更带劲儿,愈发怂得无怨无悔,为了那每月的六百块的纯收入肝脑涂地。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2章   【第二章】:
  
  苏茶其实也不是天生就这么怂的。
  
  这主要是源于小时候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说她天生短命,活不过十六。
  
  苏茶没什么文化,又深受农村封建迷信的荼毒,十六年的时间,就因为命里刻着的“红颜薄命”四个字,让她觉得生无可恋,破罐子破摔地过日子,就想着:我奋斗个啥呢,我反抗个啥呢,我心有不甘个啥呢,我甚至连话都不想说,钱我拿来也没用,因为我横竖是活不过十六的。
  
  可怜见的,我命苦,天生就是条歹命。
  
  我不如趁现在闷着脑袋多吃点苦,别人给的折磨我都生受着,不杀生不害人,每天佛前一炷香,十六年后我便能重投个好胎,说不定也能好命做一回富家娇女,穿名牌,吃珍馐,钓金龟。
  
  穿名牌,吃珍馐,钓金龟——由此可见,她还是曾经志向远大过的。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次神转折:
  
  没!有!短!命!
  
  当时苏茶整个人都懵掉了,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她当时的处境,就像是被医院告知身患绝症的老人,把万贯家产散出去之后,才猛然得知自己是误诊!
  
  操蛋操蛋!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怎么办喏?眼睛都要哭瞎咯。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没钱没学历没口才,没文凭没人脉没靠山……沉痛的事实摆在她眼前:日子怎么过?
  
  照常过呗……那肯定是不行的。
  
  数月前她大伯的死,彻底成了压死苏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十九年的自我催眠如今终于醒了,第一个凶残的想法就是钱钱钱!赚狠多狠多的钱,然后买大房子,吃好东西,找一个基因顶好的男人,培育一群基因顶好的下一代。
  
  可是没路子。
  
  十九年的逆来顺受把她彻底搞成了个精神残废,除了卖脸卖怂之外一无是处,想回学校读书深造一下,又苦于没本钱;想混个三流影星刷脸赚点小钱,星探不会跑到这个破县城里来;就算她不要脸甘心当个二奶吧,又没本事哄得住金主斗得过正宫。
  
  日子怎么过怎么过!
  
  又一天冲完茶水,待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苏茶彻夜难眠,心都被自己拧出苦水儿来了,拍着床板痛心疾首,恨骂自己白瞎了这张好皮,还不如人家一张猪皮管事儿。
  
  唉。
  
  狠狠冲着自己的脸抓了几把,她在痛苦烦恼中睡下了,这一觉睡得就有点久。
  
  第二天她起床上班都有些绝望,早餐雷打不动的三个肉包只啃了俩,茶楼老板娘是个能干女人,市侩是市侩,也抠门儿,可对她也算不上多苛刻,见她恹恹快断气的样子,就关心了两句:
  
  “小茶,生病了?”
  
  “九姑早,没病呢,就是我这心里难受。”苏茶一手做西子捧心状,秀眉轻蹙,像只得了禽流感的蠢鸟。
  
  “咋的啦?”程九云过来捏捏她惨白的小脸蛋儿,问道,“我听说昨天你大伯母来找你了?还是不肯让你回去?”
  
  “也不是不肯,”苏茶规矩地回领导问,背着手一五一十地说,“她说还是可以收留我,但是等大伯三周年忌日之后,我就要嫁给她一个娘家亲戚小王,一来是给小王家留个后儿,二来呢,以后我老了也有个孩子供养我。”
  
  “这不是逼你入火坑嘛!”程九云打了她一下,斥道,“你那大伯母心真毒!那小王是个讨不到媳妇的傻子,听说二十几岁还尿床的,你伯母这般害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们乡野人不讲究这些的。”
  
  苏茶摆摆手不愿多谈,满脸愁苦地冲茶水去了。
  
  后来她冲了一圈儿茶水过来,程九云还是没忍住,就对她说,“你是咋个想的哇?真要嫁给个傻子?再说傻子能不能让你生儿子都还是两说……”
  
  苏茶红了红脸,讷讷说,“……应该还是,可、可以的吧。”
  
  程九云见她无可救药,也不再多说了,知道跟她是说不通的,她就一封建糟粕中洗礼出来的传统妇女,吃饭生娃就是她的人生大事,你跟她谈理想谈追求?那是侮辱自己也侮辱她。
  
  苏茶又开始了一个人冲茶的一天,刚刚九姑瞧她的眼神她看到了,心底还是蛮受伤。
  
  喜欢嫁给傻子?喜欢当佣人?就只想吃饭生娃?
  
  去他妈的。
  
  她鼓着腮帮子,使劲撅紧了嘴巴,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了,烧着的水壶里开水咕咚作响,热气熏得她脸蛋通红,整个人委屈得不成人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茶擦了把眼泪,一边关火提下水壶,一边闷闷地在心里想:哪有娇花天生喜欢插牛粪里的?不都是被牛粪糊住脱不了身嘛,能顿顿吃肉谁会想喝馊水管饱?
  
  叫苦是没有用的,被人口头上的同情也帮不了自己,总归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贱命也是命,她要为了一碗饭活下去,别人嘲笑就尽管笑,她总有叫别人笑不出来的那天。
  
  心里这么想着,苏茶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当天上午九点多,天色暗沉快下雨,茶楼里的人很少,只有少数几名老牌友在打牌,并且吩咐了暂时不用换茶水,苏茶就在柜台打瞌睡。
  
  直到一辆叫不出名字的豪华小跑开过来,停在茶楼门口,刹车声把她惊醒。
  
  ……
  
  “傅老板,您可算是来了!”
  
  没她出面的份儿,九姑亲自去迎了车里的人下车,殷勤地领着人朝茶楼走,苏茶心中惊奇,趴在柜台上,探着小脑袋偷瞄了外面一眼,就看见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向下是质地考究的裤子,锃亮漆黑的皮鞋,向上是做工精良的毛呢大衣,微敞的衣襟上方,一张吓人的脸。
  
  好看得吓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气宇轩昂,气场强劲,黑衣黑裤,整体像个文明的黑社会大佬。
  
  不像是这种小地方出产的。
  
  男人走得近了,苏茶才看的更为清晰,发现这人眉峰冷峻,目光严厉,鼻梁直挺,此刻男人唇线严肃的紧抿着,大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左手拽紧了右手,吓得一愣一愣的,瞪着大眼睛像只被吹胀到极限的滑稽皮球。
  
  男人突然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目光猝不及防地看向她。
  
  苏茶仿佛听到噗噗两声,变成皮球的自己一下子爆掉了,肉渣渣溅得人满脸都是。
  
  “好恶心……”
  
  “你说什么?”好听的男音传入耳朵,“你说什么恶心?”
  
  “不不不是说你!”苏茶一下子红了脸,瞥了眼九姑难看的脸色,直摆手解释,“对不起先生,我不是在说您!对不起——”
  
  她惊慌抬起头的瞬间,精致的五官急巴巴皱成一团,小脸儿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偏又有那么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情。
  
  两人猝不及防的来了个正面对视,傅明旭却首次在女人面前失态,他脸色蓦地一变,突然一手抬起苏茶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最后皱着眉头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
  
  “苑苑?”
  
  苏茶被捏得下巴生疼,压根不知道男人口中的‘苑苑’是谁,但也能猜到男人怕是认错人了,因为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眸中激动和惊喜迅速散去,变得愈发淡漠而冷酷。
  
  “抱歉,你长的很像我一个亲人。”他松了手,说着道歉的话,眼神却没有半点歉意。
  
  苏茶不敢接话。
  
  周岩这时候从外面握着手机跑进来,就看到自家老板正皱眉盯着个委屈的小姑娘,他跑近一看,也是惊得差点摔了手机,冲着苏茶一声惊呼:
  
  “三小姐?”
  
  然后转瞬他又清醒了。
  
  周岩细看之下,很快就发现,眼前这女孩明显比曾经的傅苑苑年轻稚嫩得多,眉眼再相似,单凭那一股子胆小怯懦的气质,也与傅家那位雷厉风行的三小姐相差甚远。
  
  再说,傅苑苑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周岩轻咳了一声,跟苏茶说了声抱歉,转而将手中手机递给傅明旭:“二少爷学校来的电话,说是……又闹事了。”
  
  语毕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
  
  果然,傅明旭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在听到周岩的话后,脸上一瞬间就成了阴云密布,苏茶只敢悄悄看了一眼,就被男人眼中滔天的怒火给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去。
  
  等到男人握着手机进茶楼顶层,她后来送茶水进去的时候,在门口听到男人对着电话吼:
  
  “老子让你住学校是要你学好,不是叫你当混混耍流氓!我才走了几天,你他妈就揍同学打老师,是不是非要老子拿根绳子、将你个混账拴裤腰带儿上——”
  
  原来是在训儿子。
  
  苏茶看得有些怕,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没爹没娘。
  
  紧接着,电话那头他儿子不知说了两句什么顶撞他,苏茶分明看见,房间内男人气得胸膛急剧起伏,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憋住,他动了动嘴巴大概是想痛骂几句,可又或许顾及到是亲儿子,到底舍不得再骂。
  
  最后只得怒气冲冲吼了一句:
  
  “傅尧,老子当初就该将你个混账东西揉臭水沟里!”
  
  男人吼完便丢了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
  
  苏茶被男人恐怖的脸色吓坏了,小脸刷白刷白的。
  
  “藏门口干什么?滚进来!”
  
  傅明旭看到门口躲躲闪闪的女孩儿了,一把扯了领带丢一边,紧皱着眉头愈发烦躁。
  
  苏茶听言,赶忙跌跌撞撞地捧着托盘滚了进去,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哗啦扑地上栽了个狗吃-屎,在男人眼睁睁的目光注视下,她彻底以身糊地,歇菜了。
  
  傅明旭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一坨”,一口气半天顺不上来,心火烧到嗓子眼。
  
  苏茶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原本摔得不痛,可现在却根本不敢爬起来,就怕被怒急了的男人两皮带甩死,最后她索性机智地一闭眼,破罐子破摔地糊在地上嘤嘤嘤。
  
  傅明旭沉了沉脸,骤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盯着脚边糊地痛哭的小姑娘,有种面对自己混账儿子时的愤怒和无奈。
  
  最后到底是没跟她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傅明旭屈身,将苏茶从地上抱了起来,动作与声音都很僵硬:
  
  “是不是摔疼哪儿了?哭得这么厉害。”
  
  苏茶闻声一愣,紧张地半睁开泪朦朦的眼睛,两只手扒拉着男人的一只手腕……确定他没有发脾气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脑袋。
  
  这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帅大叔是好人。
  
  比王进那个没良心的好。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3章   【第三章】:
  
  “到底被碎片割到没有?”傅明旭问明显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许是不想将她吓狠了,他声音不自觉放得有些轻。
  
  “没、没有。”苏茶背脊挺直地坐着,屁股墩儿压根不敢在沙发上坐实,脑袋耷拉着瓮声瓮气,“对不起,我、我重新去给您泡杯茶来——”
  
  傅明旭看她这副模样就有些好笑,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几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故意问她,“你平日里都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亏得九姑肯收留你。”
  
  苏茶只剩下紧张道歉了,生怕他在九姑面前说自己的不是,让她连这份每月六百块钱的工作都没了。
  
  “呀!你受伤了!”突然,她原本耷拉着的脑袋一轰鸣,视线定格在男人被鲜血染红的腹部,惊恐地呼出了声。
  
  他原本穿着的是长款正装,刚才脱去了外套,就只着白色的衬衣,也不知是否先前打电话太气了没注意到,又或者是在将苏茶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总之现在,男人白色的衬衫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
  
  “别大惊小怪。”傅明旭低头看了眼衬衫上的血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打电话叫了周岩进来。
  
  五分钟不到,周岩就提着药箱推门而入了,看到苏茶在场,他也没觉得意外,手段熟练地开始给傅明旭处理伤口,只是在与苏茶对视的时候,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令苏茶觉得紧张。
  
  “别碰水,别再用大力。”重新包扎了一次伤口,周岩一本正经地提醒,“嗯,短期内激烈运动也是不行的。”
  
  “去你的。”傅明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重新捡了一件新的衬衣换上,一边吩咐苏茶,“你去给我重新泡杯茶上来,浓一点的。”
  
  “小心点,可别再洒了。”又补充。
  
  最后一句话是故意为了安抚她的紧张而加上的,他语气轻松惬意——苏茶却听不出来男人话意中的体贴,跟得了圣令似的急忙点脑袋,一旁的周岩倒是觉得神奇,目光不断在她身上绕。
  
  苏茶出去泡茶了。
  
  周岩看一眼坐在沙发上安静翻杂志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揶揄:
  
  “这位苏小姐,好像是你喜欢的类型哦。”
  
  最后一个“哦”字,被他拉得老长,一股子风流倜傥的不正经味道。
  
  早在刚才,在看到苏茶那张极具震撼力的脸蛋的时候,周岩根本不必看自家老板当时是什么表情,就在心中百分百确信:别管是草包还是美玉,这小姑娘跑得掉才有鬼。
  
  因此趁着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他便早已跟茶楼老板娘将苏茶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连她一天跑过几趟厕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刻,傅明旭听出了周岩话中揶揄,没附和也没否认,只是随手将杂志一丢,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哼哼,“瞎说,人家还是未成年。”
  
  话是这么说着,他脑海中却应景地浮现出了一张清丽惊艳的小脸蛋,那双盈盈水眸中流荡着的畏惧,曼妙又轻灵,就连泪光闪闪都显得醉人,令他感到熟悉又熨帖。
  
  “错,她前天刚满的十九岁,已经成年了。”周岩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着调侃,“也是巧了,跟咱二少爷同一天的生日呢,就是小了几岁。”
  
  傅明旭没再接话,大概是想到了家里那个可恶的报应子,没了好面色。
  
  ……
  
  不管怎样,尽管傅明旭嘴上含糊其辞,但周岩有句话说对了。
  
  苏茶的确从里到外都符合傅明旭的审美,而且顶符合。
  
  客观地说,傅明旭雷厉风行半辈子,行事狠戾出挑,事业上眼光独到,可挑女人的品味却一直不怎么样,用某些知情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四个字:流于俗艳。
  
  胸大无脑者优,胆小惊怯者就正中下怀了。
  
  恰好,苏茶全中。
  
  周岩略一思量,便开始动歪心思,挤眉弄眼对傅明旭道:“反正等你养好伤,也要个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总需要个细心的人照料,不如叫那小姑娘过来……”
  
  傅明旭:“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岩:“( ⊙ o ⊙)!”
  
  傅明旭:“她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周岩直了眼:“!!!”
  
  这还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堂堂C市傅家当家人,竟然还会有怕吓着人小姑娘的时候?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君子似的。
  
  周岩险些不雅地爆了粗口,在内心无耻地呸呸两声,面儿上却还是那副洗耳恭听状。
  
  傅明旭说周岩:“你一个大男人去找个小姑娘,想来也不合适,再说你那长相,她一看见就怕得很。不如让九姑跟她说,我这边缺个照看起居的人,问她愿不愿意来,薪酬自开——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她做现在的工作似乎很不愉快,想给她条出路,算是对得起她那张跟苑苑一样的脸。”
  
  周岩悲愤地摸摸自己的帅脸:“我这长相这么了?我这长相还能吓得她了?我他妈当明星都绰绰有余了——”
  
  还未吼完,就被男人两脚踢走。
  
  “啊!”
  
  苏茶刚端着茶进来,就险些与冲门而出的周岩撞上,吓得她一声惊呼,急忙侧身护住了托盘上的茶杯,才没有让半小时前的悲剧重演。
  
  “你倒是看着点儿路呀,什么眼色。”周岩故意凑近冲她龇牙咧嘴一番,吓得她急忙往后一缩,像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小仓鼠,委委屈屈。
  
  他觉得好笑,才心满意足地大笑着离去。
  
  “愣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傅明旭瞧着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心知自己要是不提醒,她还不知得呆多久呢,只得出声。
  
  “哦哦。”苏茶急忙进去,将手中茶水放下,介绍道,“这是九姑特意吩咐的,泡的是顶级大红袍……”
  
  “行了,我现在不想喝。”男人打断她的话,叫她,“你坐到我这边来。”
  
  苏茶战战兢兢地坐下。
  
  “多大了?”他问。
  
  “十、十九。”
  
  十九啊,果然,比他儿子都小得多,却怜人得跟娇嫩花骨朵儿似的,傅明旭笑了笑,见她紧张得不敢说话,便又挑起话题道,“还在读书吧?”
  
  苏茶有些难堪,好久才吭声,“没,没有了。”
  
  她知道,在她这个年纪,要是没读书的话,是很容易被人瞧不起的,原本她在这小镇上倒也感觉不到什么歧视,可是现在对着这个‘大城市来的男人’,她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作祟,就觉得难受了。
  
  傅明旭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随手摸了摸她的耷拉着的脑袋,道,“我儿子也不喜欢读书,他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却没你这么乖巧懂事。”
  
  苏茶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点小好奇,又有点不清不楚的羡慕。
  
  傅明旭还真不明白她在羡慕点什么,但她现在的小模样很可爱,像是毫无杀伤力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哄哄她,所以他就开始逗她说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聊聊的?我现在特无聊。”
  
  苏茶一愣,心想无聊你可以看看电视哇,为什么偏要我说话,我口才差得很,会得罪你。
  
  “不愿意跟我说话?嗯?”男人微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苏茶惊慌地一侧脸,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过来,鼻尖险些蹭到对方的脸。
  
  “不、不是的,”苏茶不自觉就脸红得不像话,她低垂下眼睑,紧张地抿了抿唇瓣,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原谅她指甲盖大点儿的脑容量吧,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就说了这么一句无聊且探人隐私的话。
  
  “做生意出了点意外,竞争对手弄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回答得很耐心。
  
  苏茶心想:什么生意能让人受伤?
  
  她小心抬眸瞥了眼他的表情,在对上男人眸中盈着的浅笑时,心跳莫名其妙就变得很快,鼓起勇气又问,“你、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卖东西的。”
  
  “卖什么?”
  
  “枪。”
  
  苏茶一下子吓坏了,惊慌地盯着男人好看的脸,动了动唇不敢再接话。
  
  “怕什么?卖猎-枪的,合法经营,我公司还有政府颁发的销售奖章呢。”傅明旭补充,唇角隐隐噙着笑意,看着女孩儿乌溜溜仿佛常年浸润着湿气一样的眼睛。
  
  苏茶露出一个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涩涩地笑了笑,显出脸颊浅浅的梨涡。
  
  接下来的谈话她就要轻松得多了。
  
  傅明旭也发现,放开了的时候,这小姑娘其实说话挺有范儿,一点也不胆怯认生,尽管还是有些习惯性的怯声怯气,但她挺会察言观色,
  
  “我真的,长得很像你口中的‘苑苑’吗?”苏茶突然问。
  
  她刚才在楼下问了九姑,得到的信息就是自己长得很像那个叫‘傅苑苑’的女孩,据说那女孩是傅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矜贵公主,她便忍不住又问,“她是你的……女儿?”
  
  苏茶不知道为什么问一个普通的问题能让自己心脏怦怦跳,但这时候的她的眼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热切,令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从人变成了某种手段凶狠的动物,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抓住机会捕获猎物。
  
  她把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潜意识里。
  
  这种潜意识藏得很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别人更难察觉。
  
  “不是。”傅明旭很久才再开口,已经面无表情。
  
  “嗯?”
  
  “苑苑不是我的女儿。”
  
  苏茶呼吸一窒,下意识抬眸看男人的表情,却正逢对方的脸一下子贴近,咫尺之隔,他热烈的呼吸猛地交缠住她的,像是一张盖向小动物的残酷猎网。
  
  “你弄错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傅明旭吸了一口气,鼻翼间缭绕着的少女的馨香,她几根柔软地发丝蹭过他的脸,仿佛实质化了的软软幼手,挠的他心坎儿痒痒的。
  
  他的声音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
  
  “苑苑不是我女儿,而是对手——已经下了地狱的那种。”
  
  苏茶脑袋一懵,吓得不轻。
  
  她陡地回过神来,在心中暗骂自己瞎了眼:
  
  以为替身是那么好当的?人家正欠个仇人来虐呢!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4章   【第四章】:
  
  苏茶谈不上单纯,她就是纯粹地没见识,纯粹的傻,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混乱地界儿,她的眼光能有多高?一个颇有姿色的跑船小弟都将她迷得三魂五道的,更何况傅明旭。
  
  她再蠢,即便是不看电视,没听说过C世傅家,没听说过傅明旭,但也知道这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很快便在心里有“盘算”。
  
  她想:我不是长得像那个叫‘苑苑’的人吗?那我这张脸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至少凭着这张脸,我说不定能摆脱现在寄人篱下的日子。
  
  毕竟他都说了的,‘苑苑’是亲人,亲人对亲人总是会好几分的。
  
  可他现在又反口说是仇人。
  
  苏茶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生气都不敢,因为自己心虚。
  
  傅明旭看了眼局促不安的苏茶,懒洋洋说:“小小年纪不学好,歪心眼子倒是挺多,是没受过教育还是白受教育了?以为碰着条大腿就能随便抱……”
  
  苏茶涨红脸狡辩:“我没有!”
  
  “哦?是没有心怀不轨,还是没有马屁拍到马腿上?”
  
  苏茶结巴了好久,嗯嗯啊啊没说出个明白话来。
  
  傅明旭没想真跟她一小姑娘过不去,反正苏茶在他眼里就一可爱小蚂蚁似的,他伸出一根指尖逗逗她,都还得考虑着力道,生怕一下手劲儿重了将她碾死了。
  
  所以也很快松了口,径自点了根烟抽。
  
  苏茶脸急红,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叫嚣,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给自己做主撑腰,所以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想走。
  
  傅明旭不会让她走。
  
  他将她拉了回来,动作甚至算不上轻柔。
  
  苏茶吓得直发抖,被他拉住的手臂都绷紧了,他自然也感觉得到,却并没有放松力道。
  
  她被迫在沙发上重新坐了下来,两人咫尺之隔。
  
  两人都没说话,傅明吸了一口烟,烟味儿呛得苏茶难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这时候他仿佛才有所察觉般捻息了烟,盯着她黑溜溜的发顶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她的脸,半是冷漠地问:“不习惯烟味?”
  
  怎么可能不习惯。
  
  她在这家茶楼工作,那些个大老爷们儿有几个不抽烟的?而且各种廉价香烟的气味混杂,远比此刻的味道来得呛人。
  
  可苏茶偏就觉得这一刻最难受。
  
  傅明旭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了,又道:“一害怕就哭,生怕人不知道你害怕?”
  
  苏茶紧抿着唇,听着男人一通懒洋洋不着调的话,脸色一下子刷白,不吭声。
  
  多像个漂亮的小闷葫芦。
  
  傅明旭多看了她两眼,慢慢觉得有些无趣。
  
  高汤美味尝多了,偶尔想试试清粥小菜很正常,可真试了,又会觉得寡淡无味,苏茶就是这样的清粥小菜——看着秀色可餐,本质上却是没灵魂的木偶。
  
  连花瓶都算不上。
  
  傅明旭又开始抽烟,吐了几口烟圈之后,才偏过脑袋看她:“就外表而言,女孩儿浓妆艳抹不好,显得妖而不正,但不修边幅也不好;就内涵而言,女孩儿柔软孱弱不好,显得人人可欺,但也不能随便对人耍心机。”
  
  “不能随便对我耍心机。”
  
  最后一句话,他直视着她委屈哭红的眼睛,说得轻描淡写,可眼中的沉戾,却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苏茶看不明白,但也知道自己触到了这个男人的逆鳞,可她心中愤怒,不服气。
  
  她鼓起勇气争辩:“你、你,是你不对……”
  
  傅明旭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是不对,我没跟你说清楚,让你误以为苑苑是我女儿,还顶着张跟她神似的脸,打算送上门认我这个便宜爹?”
  
  “你胡说八道!”
  
  苏茶羞愤得脸都红了,恼羞成怒。
  
  她愤怒又难堪,因为被对方残忍地戳中了那点龌龊心思,却不敢承认。
  
  她在心理安抚自己没错:我也想人往高处走,我不想每个月就那么六百块钱,还要接受茶馆里那些下流男人的下流调笑,还要在两三年后嫁给个傻子,给傻子生儿育女。
  
  我想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
  
  她难受地嗫嚅:“你们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人物,晓得些什么……”
  
  傅明旭险些被她这付苦大仇深的模样逗笑。
  
  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她的小脑袋,见她委屈得不成人形,却依然忍着没哭,不知怎么,他就突然有些心软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从一旁的男士包中抽出一张类似名片的东西给她,道,“这是周岩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打他的电话。”
  
  “另外,”他抬起她的脸,补充,“以后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细声细气跟蚊子叫似的,骂人也是。”说到这,他笑得有些不正经,“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撒娇呢,怪引人误会的。”
  
  苏茶鼓起勇气瞪他一眼,不肯接名片。
  
  这一眼就有些意外的风情了,少了平时的呆滞,多了几分灵动。
  
  她自己没察觉到。
  
  傅明旭没跟她计较,强硬地将名片塞到了她软软的掌心,不带任何暧昧地握了握她的手,道:“往往越是出生寒微的人,将自尊看得越重,这就好像越是没钱的人就越要打肿脸充胖子一样,你年纪这么小,别把自己端得太高,会摔疼。”
  
  苏茶觉得羞辱到骨子里。
  
  她愤愤地站起来,眼中噙着泪,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间。
  
  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再丢开那张名片。
  
  她一下楼,就撞见茶楼老板娘正在寻她,程九云瞧见她红彤彤的眼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茶赶忙别过脸去。
  
  不知想到什么,程九云脸色有些不好看,提醒道,“按理说你也不该算个小姑娘了,什么人能攀上,什么人碰不得,自己心里也有数,别搞得丢了面子难看,给我生出些事端。”
  
  她以为苏茶是见着个男人就迷了心魂,春心萌动,这才半天不到便自荐枕席了,而且看这模样,还是未遂。
  
  因此嘴上虽然是软硬兼施地提醒,心里却还是有些瞧不上。
  
  苏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出去冲茶了,心里憋屈难受得不行。
  
  结果才到大堂,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向她:
  
  王进被人打了!
  
  大堂里一些个年轻男人正讨论得唾沫横飞,将当时场面还原得那叫一个真实生动,血肉横飞。
  
  “在哪儿打的?”
  
  “还是边港,听说是有人来寻仇,一个个提着钢棍儿,见着人就往脑门儿上敲,雷老大身边好些人都折了手脚、头破血流……”
  
  “可不是,我当时有幸在外围看了一眼,那个飞溅得几丈高的血沫哟……啧啧!”
  
  “鬼世道,咱这地儿真是招惹邪魔了,幸好还有威风凛凛的警察在,否则不得翻了天——”
  
  ……
  
  苏茶听得心惊胆颤,她看一眼大堂的时钟,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王进跟她约好两点过来的,难怪人来没到,却原来是被打进医院了。
  
  她急急忙忙打听了医院地址,就跟九姑请了假要搭车去看看。
  
  在外面等车的时候,傅明旭从楼里出来了,苏茶一慌。
  
  男人此刻面色冷厉,脚步生风,边走边套外衣,周岩跟在他后面,表情有些怪。
  
  “你在这儿干什么?”傅明旭见到她,愣了一下。
  
  他这时候神态自然,半点没有刚才在楼上对她的或亲昵或孟浪,对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苏茶是真急,担心心上人被毁了容或者要了命,带着哭腔答:“搭、搭车去城北医院……”
  
  “上车吧,顺路!”
  
  周岩笑呵呵过来拉她。
  
  傅明旭明显有些急怒,却不像是针对她,司机替他开了车门,他自己率先上去,苏茶在后面半推半就,终于还是被周岩给拽了上去,战战兢兢地坐在位置上。
  
  车子启动。
  
  周岩显得比较惬意,还有闲心问她话:“你去医院干啥呀?”
  
  苏茶:“一个朋友受、受了伤。”
  
  她边说边偷偷瞥了眼傅明旭的表情,对方却只给了她一个侧脸,握着手机面向窗外,正在打电话。
  
  好像是在确认他儿子受伤没有。
  
  苏茶心想:难道他儿子也进医院了?
  
  那还真是巧。
  
  男人打完电话,自从挂了手机之后脸色一直都很难看,苏茶大气不敢出。
  
  周岩瞥了眼自家老板的脸色,吊儿郎当地说:“别担心,咱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遇祸也能逢凶化吉。”
  
  傅明旭:“逢凶化吉?逢个屁的凶!”
  
  周岩:“……”这又是咋了?
  
  周岩觉得自己不懂这父子俩:你说你儿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吧,你肯定担心,可现在听这意思是没事,却搞得好像希望自己儿子有点不测似的。
  
  傅明旭沉着脸道,“他又跟白家那小子混在一起了。”
  
  周岩一脸‘难怪如此’的表情,讪讪道:“那该担心的就是别人了。”
  
  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说来也是怪,就说傅尧是个讨债鬼报应子吧,傅明旭虽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偏偏极其护短,周岩最清楚,谁要真敢碰他儿子一根矜贵头发丝儿,那下场绝不是“凄惨”二字可以形容的。
  
  而他刚才口口声声的‘白家那小子’,出口都是鄙视,是因为觉得白烬带坏了他儿子。
  
  可究竟谁带坏谁呢?真不好讲。
  
  用周岩暗搓搓的话来说就是:傅尧与白烬,就俩坨狗屎粑粑,你还要分谁臭着谁?
  
  他一晃神的时间,傅明旭又道:“他学姓白那小子在外面耀武扬威,昨儿个连夜跑到边港区跟人斗殴,烧了十几艘货船,打得人住院了还不罢休,今天都他妈追到医院去砍人了!混账东西……”
  
  周岩:“……”
  
  所以刚才医院急吼吼来得电话,其实不是那祖宗受了伤?
  
  而是那祖宗要造反!
  
  兹啦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下,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周岩仅从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当即罪过地一手捂脸别开了头——
  
  医院门口那画面真是太美,他不敢看。
  
  “啊!进哥!”
  
  猝不及防的,苏茶突然扒拉着车窗一声尖叫,手忙脚乱从车上扑腾下来,急忙朝着医院门口混战中的一窝人跑去,周岩叫都叫不住。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5章   城北医院门口,一大群手拎棍棒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苏茶刚刚在车上那么随意的一眼,就看到一双年轻男人正手提起钢管,使劲朝着王进的脑门儿上砸去!
  
  王进当场一声痛叫倒地,不省人事。
  
  “去你妈的!敢朝老子吐口水!吐你麻痹!”
  
  一身夹克的黑发年轻人呸呸两声,又朝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进踢了两脚,侧过身问身边留着酒红色短发的少年,“阿尧,怎么解决这小子?”
  
  “算了,跟个跑堂小弟计较有什么意思。”傅尧站到了一边,将手中钢管随手一丢,拍了拍手,接着吩咐一干看好戏的手下:“还愣着干嘛?都给本少爷进去狠狠砸,砸断腿脚拍照留证,爷有赏!”
  
  “都给我站住。”
  
  傅明旭一下车就撞见这么个场面,当即几个大步上前去,呵住了要朝医院里面冲的十几人,他一把拽下了那个嚣张年轻人的钢管,厉声道:“白烬,要耍横滚回你家的地盘上耍,别带着阿尧跑来这里野!”
  
  重点还是落在最后一句上的,语毕,男人沉下脸看了眼黑发年轻人身侧的傅尧,问:“学校不用上课?有闲情跑来这里惹事。”
  
  “你来干什么?”陡一见到家长,傅尧眉一蹙,擦拭手上血迹的动作一顿,烦躁地抿了抿唇,冷声道,“我的事你少管,今天不打死那个王八蛋老子就不姓傅——”
  
  傅明旭气得脸发绿,扬手就要给混账儿子一巴掌,亏得那个叫‘白烬’的漂亮少年将他给拦住了。
  
  “傅叔叔息怒。”叫‘白烬’的年轻人明显有些怵他,这时候全没了刚才的狠话连篇,笑得像个乖宝宝,“真是巧啊傅叔叔在这里遇见您,您别怪阿尧,这不我过生日嘛,就请阿尧他们几个来这聚聚,哪晓得、哪晓得那个姓雷的王八蛋找死,要收我游艇的保护费,老……我当然要给他点教训啦——这不关阿尧的事。”
  
  语毕少年还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人笑起来薄唇弯弯,微翘起的眼角漂亮极了,全不像刚刚恶狠狠砸人脑门的样子。
  
  傅明旭懒得理会白烬,直接问儿子:“你也参与了斗殴?”
  
  傅尧:“只准别人打老子,不准老子反抗?”
  
  傅明旭:“你他妈……你给我好好说话!你老子在跟前,别一口一个喊着玩儿!”
  
  傅尧无所谓地一耸肩,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王进,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咯。”
  
  傅明旭看一眼周围血淋淋的斗殴现场,一股气憋在心口,怒极了真想两棍子打死这个该死的报应子了事,厉声训道:“无缘无故你烧人家货船干什么?得罪你了一顿打也就过了,还跟个疯子似的咬着不放?追到医院来不觉得丢人?”
  
  苏茶原本还蹲在地上抱着血淋淋的心上人嘤嘤嘤,压根顾不得这边俩罪魁祸首的现状,现在一听傅明旭这样训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哦,砸我进哥脑袋的,原来是那个人的儿子,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有你听听他的话,什么叫‘打一顿就算了’?合着你们有钱就厉害,只打一顿还是对人的恩赐了?
  
  忒气人!
  
  担架抬了过来,王进被抬进了医院,苏茶哭哭啼啼要跟上去,却被王进手下的弟兄给拦住了,几人是看着她从那辆豪车上下来的,所以吼她:你个敌军正营的滚一边儿去!信不信哥哥们连女人一起打?
  
  苏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爱情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只能眼巴巴目送着心上人被抬了进去。
  
  这厢父子俩的对战才刚刚开始。
  
  傅明旭吼儿子:“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傅尧:“那小子跟我搞一样的发型,却没我帅,我看不过眼。”
  
  说着,不待男人发怒,傅尧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看到自己父亲后方一个红彤彤眸子的小姑娘,他先是夸张地‘咦’了一声,然后扬起修长的手指,朝着苏茶的方向一指——
  
  大声道:“这位妹妹看起来有些眼熟,新找的?啧啧,口味越来越重了——”
  
  人已经朝着苏茶走了过去。
  
  旁边的白少爷见此一幕,当场羞耻地伸手捂住了脸,看着傅尧朝那明显受惊不轻的小姑娘冲过去,一把将人揉在怀里,还飞速伸爪子在人家嫩脸上摸了两把——
  
  “……啧,凑近一看,倒有几分像我那个短命的亲娘,这鼻子这嘴巴,这眉眼。”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点过苏茶的五官,中肯地下了结论,撇过脑袋笑盈盈望着自己父亲。
  
  一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傅明旭当场阴沉了脸色,眸中波涛汹涌。
  
  白烬闻言也是一愣,多看了苏茶两眼。
  
  后赶而来的周岩最受惊吓,瞪着傅尧:这小祖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他现在基本不敢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了。
  
  周岩脑海中已经瞬间千回百转:关于傅尧,这位傅家孙辈中唯一的男丁,傅家下一任准继承人的来历,外界媒体的揣测一直没有断过。
  
  流传最广的一版是:傅尧是傅明旭酒后乱性跟一个舞女生下的孩子。
  
  可周岩不信:他家老板像是会在阴沟里翻船的人?让个舞女孕育傅家的下一代?扯淡。
  
  恶意满满的一版是:傅尧压根不是傅明旭的亲儿子,只不过是傅明旭为了逃避婚姻、继续流连花丛而随意找的一个孤儿回来养着。
  
  周岩不信:只要你还没瞎,看着父子俩人□□成相似的眉眼,不必验DNA也不会怀疑两人的血缘关系。
  
  另外还有一个隐秘香艳的版本是:傅尧是傅明旭跟自己妹妹乱伦的产物。
  
  更是扯淡了,傅苑苑与傅明旭?那不是兄妹,那是两句话说不上就开吵的仇人。
  
  而傅尧嘛……呵呵。
  
  这朵活体奇葩,从生理到心里,都病得挺严重的。
  
  现在,这祖宗亲口说,苏茶长得像他母亲?周衍是没见过傅尧的生母,但却在多年前有幸见过傅家那位传奇般的三小姐,诚恳说,就外貌而言,苏茶的确与傅苑苑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且神似。
  
  那厢几人还在各有所思,这厢被个不良少年捉泥鳅一样捉住的苏茶已经哭腾起来。
  
  她大叫:“你放手!坏蛋!打人的坏蛋!”
  
  她这时候有点儿气性了,凶得狠,心里又恨又委屈,大骂有钱人可恶可恶。
  
  可她那点儿花拳绣腿能管什么用?傅尧几乎没费劲就拽住了她乱晃的小爪子,被她闹得烦了,他还凑近脸冲她大喝一声,“还敢撒泼?再撒泼老子打扁你信不信?”
  
  苏茶被吼得一激灵,竟然一下子愣住了,红眼睛呆呆地望着这个体型足比她大了一倍的年轻人——盯着片刻后她绝望地发现,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发型,可是这个坏蛋……呜呜这个坏蛋真的比她进哥好看。
  
  简直天理不容。
  
  傅尧见她一下子又抽抽搭搭起来,心里已经觉得有趣,故意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酒窝,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还要不要点脸?小小年纪出来卖呀……”
  
  苏茶被他下流无耻的话吓得脸一白,刚要大叫,就 被他大手一盖捂住了嘴巴,挣扎两下无果之后,她被逼极了,猛地发狠一龇牙,重重咬住了他的掌心!
  
  “嘶——”
  
  傅尧一声似真似假的轻叫,好看的眉头都皱起了,疼是真疼,可又不是那种令他想揍人的疼,反而像是被刚出生的小狗咬了一口,痒麻痒麻的。
  
  他低下眸子睨着她,眼眸中是一种苏茶应对不来的暧昧。
  
  该死的王八蛋,他竟然还有脸笑。
  
  苏茶使出吃奶的劲,这一口誓要咬掉他的血肉般凶狠,眼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他手背上掉,活像受了天大委屈。
  
  傅尧看得一愣。
  
  委屈什么呢?咬人的可是你。
  
  他默默地在心里想,然后自己鬼使神差地低下了脑袋,跟只见到猎物的恶毒蜥蜴似的,鲜红的大舌头一伸,‘兹啦’舔到苏茶的脸上,将她脸颊的泪珠一扫而尽。
  
  “啧,咸咸的。”
  
  他陶醉地抿了抿唇,眸子中笑意变得深沉,声音低哑地说。
  
  苏茶完全被吓坏了,慌张地丢了他的手,接连倒退好几步,嫌恶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傅尧也不管她眼中嫌弃,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血红血红一牙齿印儿呢,都开始渗血了。
  
  他先是有点愣,没想到小奶狗发飙起来还真有点威力,然后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暗爽,跟个奸计得逞的变态似的——他低头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掌心的血牙印儿,一股子口水味儿与血腥味儿的混合味道,很是合胃口,眼神全程直勾勾地落在苏茶身上。
  
  苏茶见他这副不要脸的架势,脑袋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在此刻崩溃了,红汪汪的眼睛瞪着他舔手掌的动作,倏地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直抽噎。
  
  这边,傅明旭终于看不下去了,吩咐身边周岩:“立刻联系司机,将他送回C市关着。”
  
  周岩有些怵:“这——”
  
  也要您儿子肯受召唤才行呀!
  
  学校都混账得不行,你还指望将他关在家里?这不正随了这祖宗的意吗?
  
  “让你做就做。”傅明旭重复了一遍,笑得极冷。
  
  他这次是真铁了心要收拾自己混账儿子。
  
  他深觉不能再让自己儿子这么下去了,否则总有一天,这个混账东西会将命都玩儿进去,他也明白,傅尧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投对了胎吃穿不愁,闯祸有的是人擦屁股……而这一切优越条件的前提是:
  
  他是傅家孙辈中的独苗苗,坐等继承祖上家产。
  
  要他“改邪归正”,首先就必须培养他的“忧患意识”。
  
  傅明旭沉了眼,上前走到自己儿子面前,见他还蹲在地上,凑近脑袋去观察坐地上大哭的苏茶,显得颇感兴趣的模样。
  
  傅明旭在心中冷笑,屈身将苏茶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转而语气“温和”地对自己儿子说,“这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女儿,叫苏茶,当年我跟小茶的爸爸合资开公司,如今她父母不在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因此打算将傅氏属于她爸爸的那一半股份尽数算还给她。”
  
  “你说什么?”
  
  他儿子明显被这一棒槌敲得不轻,脸色绿了又青,以为自己幻听了。
  
  傅明旭满意地看着儿子难看的脸色,又凑近对苏茶说,“别怕,这是我儿子阿尧。”
  
  “你说什么……”苏茶懵懵地抬起脑袋,红眼睛睁得大大的。
  
  唾手可得的家产就这样平白分出了一半?
  
  傅尧再看苏茶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6章   警察没多久就来了,绝对的秉公执法,傅明旭不耐烦这些琐事,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临行前只是吩咐周岩:“配合警察按规矩处理。”
  
  按规矩处理?
  
  那就肯定要将他儿子抓回局子里去审讯一通。
  
  警局内,警察询问清楚之后,由于傅尧不是主动肇事方,傅明旭又主动承担了伤者的医药费,基本的程序之后,傅尧很快就出了警局。
  
  同一家医院内,肇事双方的境况却截然不同。
  
  苏茶心中愤愤:她进哥还在手术室躺着不知死活呢,这俩坏蛋竟然毫发未伤。
  
  也不是毫发未伤的。
  
  一间普通的病房内,俩年轻人坐在病床上,那和谐的境况美得像是一幅画儿。小护士心跳怦怦地给俩人处理伤口,一边又忍不住微上斜眼角偷瞄那两张俊脸,在心里默默地将两人比较起来。
  
  她先看左边这位。
  
  一身名牌,夹克显酷帅,皮裤显腿长,棱角分明的五官中,那双上扬的桃花眼显得格外诱人,就是唇角笑意老显得不正经,像个乱勾搭人的。
  
  小护士心里想:这位哥哥看起来好坏的。
  
  她又看右边这位。
  
  一头酒红色的短发,黑色长裤,淡蓝色的格子衬衫,袖口被随意地捞到手肘处,色彩搭配得毫无违和感,再配上男人那双一本正经的丹凤眼,整体就是个品学兼优的斯文学生模样。
  
  小护士心里乐:这位哥哥是我喜欢的款。
  
  前提是这位哥哥别开口。
  
  一开口就……
  
  “老子是跟你们女人一样长胸了还是额头上长第三只眼了?盯着看也不怕眼瞎!什么个破地儿,身为员工的素质被狗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穿着护士服出来卖的呢——”
  
  #开口跪#系列。
  
  小护士被骂哭出去了,羞愤欲绝。
  
  傅尧还不解恨,一把将手上乱缠的纱布扯掉,继续骂了两句后长腿一掀,哗啦踹翻了一张小桌,然后整个人重新往床上狠狠一坐,两只手烦躁地一抓脑袋,问身边白烬:“有烟吗?”
  
  白二少爷手一摊,表情无辜:“医院禁止吸烟。”
  
  “操!”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白烬掐指一算:“据本大师推算,施主你此劫胜算不大,今后可能要被个土拉吧叽的村姑篡位了,还是早早存在私房钱防老吧,阿弥陀佛。”
  
  “她敢!”傅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咬牙狠狠道,“老子给她一万个胆儿也不敢!”
  
  白烬笑得眉眼弯弯,附和:“我看她也是不敢的。”
  
  傅尧不但没有被愉悦到,脸色反而愈发难看,但因为不想在好友面前表现得太蠢,他便冷静地闭了嘴,眼皮一耷拉,被子一拉就靠在病床上假寐。
  
  白烬见他不搭话也没了意思,喂喂喊了两声之后,就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病床上的男人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将手中被子一扔,咚咚朝着医院顶层冲去,杀气腾腾直逼苏茶所在地。
  
  结果就看见个傻包子在门口跟人拉拉扯扯。
  
  “让我进去!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他。”苏茶要进去,闷着脑袋朝里冲却又被轰出来。
  
  “快走快走!”
  
  “我真是他朋友,你们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废话少说!快走!”
  
  最后还是被丢出来了,正摔在他脚边。
  
  傅尧心一横,就恶向胆边生,抬脚就想将她踩蘑菇一样给踩扁,还要狠跺两下把她踩成肉渣,可他刚刚脚一提,她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唰地一下侧抬起脸来,结果逆着光,就看见一张扭曲得狰狞的脸——
  
  “啊!”
  
  苏茶发出惨烈的一声尖叫,受惊不轻。
  
  “叫什么叫,见鬼啊!”
  
  傅尧有种古怪的心虚,跟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似的,尴尬地将腿抽了回来,恶狠狠瞪着地上的苏茶,瞪着她的同时他又在观察她,仿佛努力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点与自己的共同点。
  
  最后当然是失败了。
  
  这就是一只小小的单细胞生物,跟他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共性。
  
  小胳膊小腿儿,小嘴巴小鼻子,还小心眼没见识。
  
  傅尧不想跟这种小蝼蚁一般见识。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用脚尖轻踢了下她的脚,懒洋洋地问,“小村姑,里面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啊?看你拼死拼活朝里钻,赶都赶不走,别是你姘-头吧——”
  
  “不要你管!”苏茶尖着声音大吼。
  
  啧,一副小猫小狗的模样,脾气还挺大,傅尧吊着眼角邪里邪气地瞧她。
  
  这人常年横行霸道惯了,嘴毒手也毒,出手真就是要将人往死里弄,可现在见她细胳膊细腿似乎挨不了几下揍,本着关爱小动物的江湖原则,他便不想下手虐杀她,反而故意蹲下-身来,贱兮兮点着她的脑袋道:
  
  “小村姑,本大爷提醒你啊,想攀高枝儿呢,就要尽职点,别拿什么战友遗孤的鬼话来骗我上当!你现在哭哭唧唧跑到别的男人门口哭,是不是还没骗到钱就想勾三搭四啊?是不是?”
  
  苏茶脸怒红:“你胡说八道不要脸!”
  
  气不过,她推他一下又继续吼:“跟你爸一样不要脸!”
  
  傅尧纹丝不动,也一推她细细的手臂,凑过去蛮感兴趣的样子:“喂,我爸怎么不要脸了?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他怎么对你不要脸了?说出来我评判评判。”
  
  苏茶气得说不出话,直抹眼泪。
  
  她一哭,两只眼睛红红的,水润潋滟。
  
  傅尧见状,浑身一激灵,竟然有种不正常的兴奋,像是被只幼兽的爪爪挠着掌心,继续摊着手吧就觉得痒,一握紧拳头又觉得空虚——见鬼见鬼。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故意放粗声音恶狠狠说她,勉强掩饰住了自己的异样,还嘴贱,“我看就是你不甘寂寞,小小年纪歪心眼比莲藕都多,我还真好奇你用了啥办法,坑蒙拐骗到本大爷眼皮下来了……”
  
  莫非除了这张看得过去的脸之外,这小村姑还有点什么别的本事?
  
  他偷偷往她身上身下瞄了好几眼,越想越下流,越想越口干舌燥。
  
  “谁要坑蒙拐骗!”苏茶又是狠狠一把推开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吼,“我才不是什么战友遗孤!也不稀罕骗你的家产!”
  
  苏茶这时候吼得真是理直气壮。
  
  她对自己说,我还是要点脸面要点骨气的,我凭什么要受这种变态的刁难,我每个月六百块还是能吃得饱,这些坏蛋全都滚下地狱了才好。
  
  吼完就涨红着脸跑出了医院。
  
  傅尧站在原地,呆呆地瞧着她跑出去,马尾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圆润的弧度,好久,他才慢条斯理地眯眼定了定神,左手往裤兜里潇洒一插,朝楼下走了。
  
  正好撞到周岩上楼来。
  
  周岩笑眯眯提醒:“你爸刚来的电话,说从今天起,你的所有私卡一律冻结,不再配车,今天包扎好了伤口就乖乖坐大巴回实习公司,以后吃饭跟所有员工一起吃食堂,娱乐的话……”
  
  周岩憋笑:“娱乐的话,跑山上吼两嗓子发泄发泄就可以了,你爸说,酒吧KTV这种烧钱的地方就别去——毕竟,等苏小姐正式接手傅氏属于她的股份之后,你们家的经济就会变得紧张多了。”
  
  傅尧脸都开始扭曲了。
  
  “另外,”周岩后退一步,险险地远离了即将失去理智的暴躁年轻男人,残忍一笑后严肃道:“你爸说,等回了C市,苏小姐人生地不熟的,在找到房子前,他打算让她在你们家暂住一段时间,直到一切手续办好。”
  
  傅尧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铁青着脸恶狠狠问,“你不怕我半夜两把掐死她?”
  
  周岩笑:“这么粗暴-干什么?苏小姐挺招人喜欢的。”
  
  傅尧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表情阴沉:“是挺招那个老色-鬼喜欢吧。”
  
  一把年纪还喜欢吃嫩草,不要逼脸。
  
  这点被周岩义正言辞地否认了。
  
  又听见年轻人阴恻恻地说:“别以为老子拿你们没办法,呸呸,老子现在也确实拿你们没办法,但你们也得意不了多久,等我哥从国外回来了,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傅尧狠狠捶了栏杆好几下。
  
  周岩原本还是一副笑眯眯看好戏的样子,现在一听到年轻人口中蹦出的“我哥”两个字,整个人都僵了僵,在对方毒滟滟的目光注视下,他嘴唇古怪地哆嗦了好几下,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举白旗认输:
  
  “爷,您儿就是我亲爷,咱们有事好商量,有什么事好好说,苏小姐的事也可以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叫你哥回来好不好?这他妈什么事儿啊!”
  
  声泪俱下真快给他跪下了。
  
  傅尧见状,冷静地抿了抿唇,眼神冷飕飕睨了周岩一眼,长腿一迈离开了。
  
  原地,周岩被吓破胆地擦了擦额际冷汗,整个人扶着走廊栏杆快虚脱,后背拔凉拔凉的。
  
  不怪他怂,管你是谁,要是动不动就撞鬼你也得当场跪!
  
  傅尧“他哥”是谁?
  
  这是一个活在神奇空间中的神奇人物。
  
  都说了,傅家孙辈中就傅尧这一根混账独苗苗,可傅家伺候的人都知道,这祖宗是二少爷——悖论。
  
  少爷就少爷,排个“二”是什么意思?
  
  传闻,这也是未经证实的传闻:据说,当年傅明旭带回傅家的孩子,不只傅尧一个,而是一对双胞胎,但其中大的那个,还没正式入住傅家就已经生病死了,所以就只带回傅尧一个人。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秘闻,小孩早夭虽不好,但也不至于成为禁忌,可吓人就吓人在:那个传说中死掉的大少爷他后来还出现过!
  
  尼玛这必须得将人吓尿啊!
  
  周岩现在想起那画面都犯哆嗦。
  
  傅家那位神出鬼没的大少爷,叫傅衍。
  
  那是一个天才。
  
  也是一个战斗力令人绝望的神经病。
  
  与他那位难搞的暴躁双胞胎弟弟完全不是一样的画风。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7章   苏茶回到茶楼,以服务人员的身份,享受了一次顾客级别的待遇,九姑热情地邀请她上了楼上雅间,全程和颜悦色到令她胆寒,还亲自沏了杯热茶给她。
  
  “普洱喝得惯吗?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程九云笑着将一杯沏好的热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茶受宠若惊,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只待宰的羔羊:“喝、喝得惯。”
  
  “喝得惯就好,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
  
  常回来?
  
  九姑说:“傅老板说了,你长得像他一个故人,也算是种缘分,因此给你介绍了一份高薪酬的工作,这以后啊,发展前景可比你在我这小茶楼好多了——”
  
  苏茶一听这话就不妙了,急巴巴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对方笑着打断了:
  
  “傅老板都交代过了,说晚上就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回C市。说起来,也算是我眼拙,像你这么漂亮精致的人儿,怎么着也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话里话外,竟然有那么几分令苏茶恐慌的讨好意味。
  
  苏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解释:“不、不是的九姑,你弄错了,我不是、不是他什么战友的女儿——”
  
  “不是什么?”程九云拉着她的手,跟她亲密得像俩母女似的,“蠢丫头,你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事实是怎么样的也不重要,总而言之你记住,这世道就是多给了有钱人无数张嘴,他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应儿,傅先生说你是他战友的女儿,那你就一定是。”
  
  苏茶听不明白,但已经不想争辩了,因为知道自己一向是争辩不过别人的。
  
  但她心里害怕,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冷嘲热讽,现在他又用这种名头要带她走,她太明白天上不会平白掉馅儿饼,因此害怕得背脊发凉,浑身寒毛直竖。
  
  还有他那个凶巴巴的儿子。
  
  苏茶慌了:“我不要,我不要跟那个人走,九姑你别赶我走,我不是他战友的女儿——”
  
  她大哭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好看,连久经风月的程九云都看得微愣,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丫头土是土了点,穿着也没品位,但底子确实是妙,眉目如画般的精致。
  
  她递给苏茶一张纸巾,心思微妙地劝慰了几句,原本以为这平日里没主见的丫头会很快想通,她也好对傅明旭交代,可哪料,几番话下来,苏茶不但没有半点动心,反而哭得愈发厉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拖她去上刑场呢。
  
  可程九云看来,这明明就是要接她去享福的。
  
  程九云在心里瞧不上她的死脑筋,面上却不得不和颜悦色地劝慰。
  
  “你觉得自己德才兼备?”
  
  苏茶摇头。
  
  “那国色天香?”
  
  苏茶继续不好意思地要求。
  
  “这不就得了?”程九云双掌一合,直白道,“咱抛开钱抛开物质条件不谈,你本身也没啥值得人家图谋的,现在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要,难道是想回乡镇继续求人赏口饭吃?”
  
  苏茶脸色白了白,抿紧了唇将脑袋耷拉了下去,掌心抠得紧紧的。
  
  程九云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动摇了,便说让她自己再好好想想,然后出去了。
  
  苏茶一个人在空寂的单间内,好久才有勇气抬起头来,她看到不远处镜子里投射出自己的剪影,愣愣地好久都没有动作,十几分钟后,才捧起茶几上凉掉的开水喝了一口。
  
  她十八年的人生,整个人就好像是坨被捏的泥团儿,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谁都可以来捏她两下,而她不仅不敢反抗,还得对那些“塑造”她的人感恩戴德,但凡她憋足了气劲儿想要挣扎,总会有人跳出来狠狠给她警告的一巴掌,骂道:
  
  你别不识抬举,你别闷着个蠢脑袋看不清好歹。
  
  九姑的意思她明白,不就是要她将错就错,死巴巴攀着那男人不放嘛,这种愚蠢的念头她起初也有过,可后来明白地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迅速偃旗息鼓了。
  
  可现在却要被赶鸭子上架。
  
  想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心拾整干净了茶几,又将自己喝过的杯子拿去将茶叶倒掉,清洗后放回原处,然后才收拾了衣服,从茶馆离开。
  
  九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对方威逼利诱齐上,不要她继续留在茶楼,算是断了她的后路,逼得她跟那个坏蛋走,可她胆子小,做不来别人谄媚讨好金主的活儿,所以只能一个人委屈地离开。
  
  花了一块钱搭上公交车,她没想要回婆家,也不敢回去,怕回去了就出不来,于是只能回养父母家,希望跟家里解释清楚后,爸妈能再收留她一段时间,等她重新找一份工作。
  
  ……
  
  傅明旭亲眼看着苏茶离开的茶楼,亲眼看着她上的公交车。
  
  他还看见,她背着个大大丑丑的包包,像是蜗牛扛了个与自己不相符合的壳子,可笑的很。
  
  上了车,丢了硬币后,她在车上选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坐下就傻呆呆地看窗外,像是在哭,却又没看到她伸手抹眼泪。
  
  程九云在他身边嘀咕:“这丫头还真是皮贱惯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喜欢活受罪……”
  
  傅明旭闻言无声地皱了皱眉,没理会女人的聒噪,进屋了。
  
  靠在沙发上,他连着抽了好几根烟,胸口那股子郁结之气依旧没办法缓解,直到周岩推门进来,说道,“假的股权书已经做好了,律师方面还需要等回了C市,再详细沟通。”
  
  傅明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岩觉得有些古怪。
  
  “你觉没觉得我太过分了?她毕竟年纪还小。”傅明旭突然问道。
  
  周岩赶紧摇头:“怎么会啊,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以为是在说傅尧,周岩心想,你家那个混账祖宗早就该管管了,再这样放养下去怎么得了?
  
  傅明旭又点了一根烟,抽完后,他立刻从沙发上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朝门外去。
  
  “唉去哪儿啊?你身上伤还没好呢——”
  
  周岩急急忙忙追出去,却在楼梯拐角处险些跟突然停步的男人撞上。
  
  傅明旭又回转过头来,顿了顿才吩咐道:“算了,你去替我跑一趟,把那丫头家里的事解决一下,然后尽快带她回C市,免得夜长梦多,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真的就走了。
  
  周岩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傻了好久。
  
  他最后下了结论:这父子俩都不是好伺候的。
  
  ……
  
  早在决定要将苏茶带回傅家的时候,傅明旭就已经将她的所有混乱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因此当然也料得到,苏茶这一上公车会去哪里,更清楚——她回去没有好果子吃。
  
  可他不想当她的救世主。
  
  私心里,他希望她吃点苦头,最好被欺负得越惨越好,这样才会在绝望中向他求助;可情感上,他又觉得这样个单纯孩子不该受这种委屈,至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能让她这么委屈。
  
  而且,不知怎得,接触的机会越多,傅明旭就越能频繁地从苏茶身上看到当年傅苑苑的影子——不是那种容貌上的相似,而是神态,举止,甚至心境。
  
  这种“神似”,除了傅明旭本人,没人看得明白,周岩也不明白。
  
  外人只知道,当年的傅家三小姐手段独到,行事作风乖戾跋扈,且钱权至上六亲不认,最让傅家无数长辈至今心寒的是,她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家主之争。
  
  一个是正室生的嫡长女,一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子,傅苑苑与傅明旭的争夺战始于少年时,持续多年,最终却无疾而终。
  
  因为傅家三小姐突然死了,自杀,只留下中二症爆表的遗书一封。
  
  那遗书的大概内容就是:活着没意思,跟人斗也没意思,花钱没意思,弄权也没意思,姐姐我就下地狱去跟鬼斗了,你们别太想我。
  
  家里老爷子气得心疾复发,首先就跟自己儿子过不去,傅明旭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愤怒,以及父亲指着他鼻头痛骂“孽障”时的痛心表情。
  
  因为没人相信傅苑苑是自杀的,包括他们父亲。
  
  所有恶意满满的怀疑矛头都指向了当时的唯一受益者,傅明旭。
  
  哪怕有验尸报告为证,也没人相信他的清白。
  
  没有证据,法律制裁不了他,该继承的家业还得继承,傅苑苑死去不到三年,傅明旭便掌控了傅家大半实权,这才引领傅氏渐渐开始在众多高端行业展露头角,成为享却盛誉的实业家。
  
  但傅苑苑的死,不管多少年,都像是一根刺,狠狠卡在傅明旭的喉咙上。
  
  无论赌局大小,输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明还斗志昂扬,对手却说不在就不在了,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赢那一局。
  
  往事令人唏嘘,又将目光放到现在。
  
  如果把十二年当作一个轮回来看的话,自从傅苑苑死去,在沉寂了一个轮回之后,在第二个轮回即将结束的时候,傅明旭遇见苏茶,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血肉横飞的斗兽场,热血沸腾。
  
  可惜现在,他的对手还柔弱得像一只幼鸟,禁不起半点风雨。
  
  这令他觉得惋惜,却又有一种饱含期待的愉悦。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8章   搭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苏茶刚下车天都快黑尽了,又正逢天开始飘雨,她背着个大包一下了车,顾不得歇脚,就直朝家里跑,怕再挨下去雨就下大了。
  
  苏家住的是一套90多平米的学区房,很陈旧的那种老房子了,楼道上的四壁都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苏茶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站在角落的一扇门门口,咚咚咚就开始敲门。
  
  “开开门!爸!妈,我是小茶,你们开开门!”
  
  敲了整整三分多种,啪啦一声,房门被猛地一拉开。
  
  苏茶大喜。
  
  她十二岁大的弟弟从拉开的门缝中伸出个脑袋来,看到是她,吃了一惊:“小茶姐姐?”
  
  “爸妈在吗?”苏茶赶紧问弟弟。
  
  “妈妈说她不在!”
  
  小孩立刻回道,然后冲她做了个古怪的鬼脸,咚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房门差点撞上苏茶的鼻子。
  
  “小远!小远你给姐姐开开门!”苏茶急得不得了,反复又敲门。
  
  敲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还有人专程推门出来骂她扰民。
  
  苏茶又羞又急,连连道歉,她胡乱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敲了一会儿门,久久等不到房门再次打开,心已经渐渐凉了下来。
  
  她妈妈明明在家里面,却不肯开门让她进去。
  
  想明白了这点,苏茶整个人没力地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脸埋在掌心呜咽,身上打湿了又冷,不多时她便开始打喷嚏。
  
  过了好久,她渐渐没有了生息,大概是屋内的人估摸着她已经离开了,这才悄悄打开门出来确认,结果门刚一被推开,苏茶就一下子惊坐而起,紧紧一把拉住开门出来的女人,抽噎的不像话:
  
  “妈——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苏母姓汪,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普通妇女,身体微胖,竖眉瞪眼的时候,会令苏茶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譬如此刻,她一看见扑过来的苏茶,立刻嫌恶地一把甩开了她湿嗒嗒的手,冷声道:“大呼小叫什么?不怕吵到你弟弟做作业?自己不爱读书就别带坏你弟弟……”
  
  “妈,对不起。”苏茶赶紧地噤声道歉,低眉顺目,但心里有些难受。
  
  她不是不爱读书,只是在上学的那几年,家里老是有忙不完的活,常常要晚睡早起,却依然连完成作业都显得勉强,苏茶天生又不是那种学霸型的天才,这样一来二去的,课业掉队就越来越严重,以致于后来汪女士觉得浪费钱,强迫她辍了学。
  
  “你这大包小包的,跑回来干什么?”苏母瞥了眼她提着的大包,皱了皱眉。
  
  没有被邀请进去,苏茶也不敢胆大地将这里当成是她的家,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向养母求情,“妈,我可不可以,回来住两天?我保证很快、很快就会找到工作搬出去——”
  
  “什么?”汪女士嗓门儿一下子拔高,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姿态拿出来了。
  
  她眉眼一横,睨着苏茶像是看着一块毫无价值的垃圾,嘲讽道:“怎么,又要找工作?你好歹也是读过几天书的,偏偏跑到茶馆儿里去卖弄风骚,现在是连这点都卖不下去了?”
  
  “妈,你说的什么话!”
  
  苏茶闻言脸涨得通红,又羞又难堪,声调也拔高了些许,“我在茶楼找了份工作还不是全都补贴了家里,是你说弟弟读书要花很多钱,让我自己节俭些,我——”
  
  “你还敢顶嘴?”汪女士来了气,逼近她一步,指着她的脑门骂:
  
  “谁家养女儿像你这么不中用的?出了门也是个扫把星,昨儿个老大家那个泼妇还找上门来逼着老娘退一半的钱,我呸,那个泼妇想得美!”
  
  苏母也是气头上,什么有的没的全部口无遮拦出来了,她自己没多少文化,自然也就谈不上理智,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样脑袋空空的人,她很难说违心话。
  
  因此她嘴上这么骂咧着,心里也就是这么想的。
  
  苏茶听言,心都凉了不只一点半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她却怎么都没有哭出来,就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墙,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不停咒骂的妇人。
  
  汪女士肥硕的指头狠狠戳了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道:“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个赔钱货这么多年,临了都还要老娘倒贴给你,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什么孽!”
  
  她骂着骂着就开始哭天抢地,那声音震天响,左邻右舍都惊动了,无数的门缝中有脑袋探出来,看好戏一样瞧着这母女俩。
  
  苏茶一个字都不说。
  
  渐渐的,骂咧声中,她的目光穿过眼前张牙舞爪的妇女,穿过半开着的门缝,探进里面窄窄的客厅——那里,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她的养父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工作服,正靠着沙发翘着腿,抽着那种十块钱一包的廉价香烟。
  
  吞吐的烟雾中,她看不清养父沧桑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也基本上能想象得出来,多半是那种长年累月下来的疲劳以及麻木。
  
  就像是一台只知道做工的机器,不会管除了挣那份面包钱以外的任何事情。
  
  沙发的对面是一台破旧的电视机,现在正放着治疗风湿麻木的老广告。
  
  客厅对面是一扇开着的门,她那个以欺负她为乐的弟弟正握着笔伏在书桌前,但苏茶知道他不是在看课本或写作业,而是在偷偷瞧着一些没营养的不良漫画。
  
  再把目光拉回到眼前:她缺乏教养的养母,正对她破口大骂。
  
  她的左邻右舍,正在探头探脑瞧稀奇。
  
  苏茶湿润了眼睛,喉咙发干,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我的圈子,这就是我的生活。
  
  汪女士这时骂够了,狠推了她一把:“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就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女儿,老大家的八万我也不会退回半分,你回去让那个老女人趁早死了心!”
  
  “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
  
  苏茶被她推得一踉跄,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就爆发了。
  
  她狠狠将手中大包往地下一掷,大声冲着汪女士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有我的八万块,这套房子也有我的一部分!”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不甘。
  
  她的养父母,为了买这套条件极差的学区房,八万块就将她贱卖了。
  
  八万块,苏茶永远都忘不了,当手握这笔巨款的时候,她养母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
  
  那是一种觉得自己赚到了的小市民表情。
  
  在汪女士的心里,将她卖八万块就已经是赚到了。
  
  此刻,苏茶哭着尖声冲养母理论:“你自己亲口说过的,买的这栋房子我也有份,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我现在为什么不能进自己家门?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住几天!”
  
  生平第一次,苏茶歇斯底里地愤怒了,歇斯底里地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侮辱,这种侮辱,甚至超过了她从傅家父子身上所感受到的羞耻与隐怒。
  
  汪女士也没想到,这贱丫头去茶楼野了一段时日,现在都还敢呼来喝去大小声了,微微被吼得一愣之后,她瞬间反应过来,当即连骂人的心的暂时收紧了,甩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招呼到苏茶脸上。
  
  “啪!”
  
  苏茶躲闪不及,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只大掌实打实落在她的侧脸。
  
  她的半边脸颊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汪女士还不解恨,又是反手一巴掌朝她甩过来,这次苏茶没再犯傻,身形灵活地闪开了。
  
  汪女士劈头盖脸一通咒骂: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丫头,歪主意都打到老娘头上来了!房子有你得份儿?我呸!你倒是睁大你的狐媚眼睛看看清楚,房产证上有没有你‘苏茶’两个贱字!”
  
  骂完就整个人朝着她扑将过来,似乎还要打骂,苏茶险些被愤怒中的女人给推下楼道。
  
  幸亏周岩赶来得及时,正好撞见苏茶被个中年妇人狠狠朝楼下一推,她脚下晃荡了一下朝后仰——
  
  “小心点!”
  
  周岩心惊胆颤地赶紧飞奔了几步,紧张地接住了吓白脸的苏茶,站定后连忙问她,“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崴到脚?”
  
  苏茶下意识将被打的半边脸别开,胡乱弄下一点头发遮住,低头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回话。
  
  周岩以为她是吓住了,想着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一时心软便安慰了两句,“别怕,没事了,司机就等在外面巷口,你先下去,我跟你母亲谈。”
  
  “别跟她谈。”
  
  苏茶这时候终于发出嗡嗡的一声,掀起眼皮幽幽地注视着周岩:“我们走,你别跟她谈。”
  
  “嘿!你这欠收拾的贱丫头!”那厢原本消停片刻的汪女士一看她这态度,当即火冒三丈,连带着将周岩一起骂:
  
  “以为找到个姘-头就能翻身了?老娘现在就把话说在前头,你这种天生就是奴隶命的贱丫头,就是跟一百个人睡了,也还是个犯-贱的——”
  
  “你有完没完!”
  
  苏茶听不下去了,终于崩溃地大叫,她两只手狠狠堵住耳朵,抬起脸来直面着女人那张扭曲的面孔,“你到底骂够了没有!”
  
  她这猛然的一抬头,却令周岩看到了她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她皮肤原本就薄,现在正充血,便使得半边脸血管都似乎清晰可见,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也可怜。
  
  苏茶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背脊,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声音,对趾高气昂的养母说:“汪女士,做人要凭良心,你没良心,会遭到报应的,就算不报应到你身上,也会报应到你儿子身上。”
  
  她一句“汪女士”,彻底划清了两人的母女情分。
  
  说来也好笑,她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都是苏茶自己一厢情愿的讨好,一厢情愿的倒贴。
  
  语毕,不去看养母是什么表情,她屈身从地上捡起自己丑丑的大包,站起身的时候,对周岩说,“我去巷口等你。”
  
  周岩点点头,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但心里的确有些怪不是滋味儿,你说,这好好一如花似玉的姑娘,现在被折磨成啥样了,看着也多心疼人的。
  
  “一分钱都别给她。”
  
  临走的时候,苏茶对周岩说了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就提着自己的丑包包,脚步咚咚咚咚地跑下了楼,然后全程一路奔跑,拼命地跑,好像这样就能跑离她所在的恶心圈子,她所生活的恶心环境。
  
  好像这样就能从黑暗跑向光明。
  
  跑入巷子的时候,她看到了巷子口一辆灰黑色的小车,停驻在那里堵住了她的去路,像是一只仗着血盆大口的特大怪兽,等着将她倾吞下腹。
  
  可现在别说是怪兽,就是地狱,她也只要埋首向前。
  
  车门在她靠近的时候便从里面开启了,苏茶脚步停住在车门前,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捏着包包的掌心都渗出了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车门靠近,仿佛受不住诱惑的信徒,一点一点靠近潘多拉魔盒……
  
  “怎么搞成这样了?”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传进耳朵。
  
  车上,傅明旭久等不到她上来,便探出了半个脑袋来瞧她,接过就看到她满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半边脸还肿得毫无美感可言,只一眼,他的眉头就皱紧了。
  
  苏茶紧张地看着傅明旭,呼吸都不敢放大。
  
  “挨打了?”男人皱着眉头问她,然后也不等她回答,朝她伸出了手,“上来我看看。”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下车,甚至连全身都没有露一个。
  
  那一只从车门伸出的手,修长而厚实,完美到仿佛钢琴家的手,每一寸骨节都是恰到好处的美感,像是仅供观赏的艺术品,凡人不可亵渎。
  
  苏茶屏住呼吸,想到了自己满手的汗水,突然觉得无比羞耻而难堪,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她原本生活在一方小天地里,习惯了受欺凌,习惯了受侮辱,已经渐渐开始学会麻木,只等着在不久的将来,跟周遭麻木的人群融为一体。
  
  可是傅明旭的出现,就如同为她递上了一面明亮的镜子,让她看到了镜子中遥不可及的自己——那个光鲜亮丽女人,年轻又多情,穿着漂亮的衣服,佩戴漂亮的首饰,学识渊博,谈吐优雅,有无数追求者。
  
  那是个满身光辉的上流女人。
  
  而她不是,她是镜子背后那个恶心的小丑。
  
  见她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车上男人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傅明旭从车上下来,长腿两步迈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上了车,车门砰地一声被摔上。
  
  刚坐定,他便一把扯过她手中拽着的丑包,顺手给丢到了窗外。
  
  “我的包——”
  
  “几件破衣服有什么舍不得的,喜欢多少我买给你就是。”傅明旭不屑地敛了敛唇角,打断她的话,然后将她抱到腿上,一点点拂开她遮脸的发丝,露出她半边高高肿起的脸。
  
  苏茶一瞬间难堪极了,却不是因为两人此刻暧昧的姿势。
  
  而是因为此刻,他穿着考究,衬衣上没有一丝褶皱与污垢,而她身上都是雨水与灰尘,很快就已经将他的衬衣弄脏。
  
  “谁打的?”他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耳根,声音很低。
  
  苏茶不适应地想要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可在察觉到男人不悦地微蹙眉头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然鼓起勇气没有再闪躲,反而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一样,将脸往男人的指腹蹭了蹭。
  
  自己却因为不适应这种亲密的距离而耳根子都红透了。
  
  回答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一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弟弟。
  
  ……
  
  “搞定了!”
  
  周岩半小时之后出来,刚一上车后座,就看见座位上男人正襟危坐,正闭着眼睛浅眠,他腿上放着个睡着的小姑娘,小姑娘人短短小小的蜷缩着,几乎整个儿窝在男人的怀里,两只爪爪还揪着男人的衬衣衣摆,紧蹙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呃,”周岩默默地退出来,心想,我还是自己搭车回C市吧。 受欺负的兔妖! 第009章   命贱被人欺,苏茶用十八年的时间,明白了这个谁都明白的道理。
  
  不同的是,从前她可以无知地忍耐,哪怕心底最深处还有万分之一的不甘,也被自己压抑得仿佛它不存在;而现在,在与养母彻底撕破脸之后,这种不甘仿佛破了闸汹涌冲出的水流,越积越猛,很快就冲毁堤坝不受控制……
  
  “啊!”
  
  恶梦连连,她满头大汗地惊醒,呼吸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做噩梦了?”
  
  她先前睡觉,坐在他腿上,傅明旭一手掌着她,原本拿了本书在看,现在察觉到怀中动静,便将眼神从手中书抽出来,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心情不错。
  
  苏茶此刻坐在他腿上,两只纤细的小手紧拽着他的一只手臂,她脸色原本是睡眠后的娇红,现在却因为某种难言的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地变换着,额上还沁着汗珠,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楚楚可怜。
  
  “我——嘶——”苏茶张嘴刚想说什么,可一下子牵动脸上肌肉,疼得直皱眉头。
  
  “刚擦了药,别伸手碰。”见她伸手要去摸脸,傅明旭扔了手中书,一把拽下了她的手,沉着脸安慰道,“放心,不是什么重伤,明儿起来就能恢复原样。”
  
  苏茶愣愣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在男人含笑注视着她的时候立刻败下阵来,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眼睛,怎么也不吭声。
  
  她不吭声,傅明旭倒觉有趣,
  
  他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下巴,故意逗她:“挨了一巴掌倒是变得淑女起来了,不过女孩子话少是优点,叽叽喳喳不好。”
  
  苏茶脸一红,小心翼翼地侧了侧下巴,却被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蹭过了眼睛,她愣了愣,四下看了看,突然问道:“我扎头发的皮筋呢?”
  
  傅明旭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更好看,以后都别扎了。”
  
  他说话的时候,指尖卷过她一缕黑黝黝的发丝,闭上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睁眼笑睨着她,说道,“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女生还不兴烫染头发,我那时候有一个同桌,她的头发就是你这么长,又黑又直,可是我看着觉得烦,就悄悄往她的椅背上涂胶水……后来,她就一直是短发了,而且上课见着我就哭,下课遇见我就跑。”
  
  似乎是想到学生时代的趣事,他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露出眼角微不可见的小细纹。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不苟言笑时候的严厉与深沉,每一分表情都显得活灵活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直逼人心的成熟魅力。
  
  苏茶盯着男人的笑颜出神,脑袋懵懵的,傻乎乎地问:“那你是喜欢她吗?”
  
  傅明旭饶有趣味:“为什么这么问?”
  
  苏茶:“听说,不成熟的男生都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哦?”傅明旭顿了一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未受伤的半张脸。
  
  那只手很大,几乎将她大半张脸全部盖住,然后,没有正面回答,男人一本正经地反问:“那你觉得,我欺负过你吗?”
  
  苏茶先是被问得呆住,然后就想起了那天茶楼雅间,男人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她一下子惊醒,猛地浑身一激灵,脸上血色迅速退了去——
  
  “嗯?欺负过你没有?”他不罢休地追问。
  
  “欺负过。”好久,苏茶幽幽怨怨地说句,埋下的脑袋不敢再抬起。
  
  “那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吗?”傅明旭抬起她的下巴,状似认真地问。
  
  苏茶已经彻底空血,慌忙摇头,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得不轻。
  
  男人哈哈大笑。
  
  这大概是傅明旭愿意在苏茶身上费时费力的原因:她直白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单纯的女孩儿,那双似乎永远浸润着雾气的漂亮眼睛中,没有拙劣的心机,没有僵硬的妩媚,她每一次的皱眉苦思,每一次转眼思考,都会片刻间向他出卖自己的心思,以至于不用等到正式开口,他都已经知道了她会说什么话。
  
  但他却奇异地期待她开口。
  
  听她用那种颤颤巍巍的语调,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就像是课堂上的笨孩子,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那种紧张又激动的模样——令他感到愉悦。
  
  “在安源县还有没有什么朋友?有的话趁现在告个别,否则回了C市,你可能暂时就没时间回来了。”傅明旭说起。
  
  他一说朋友,苏茶首先想到的就是被他儿子打进医院的王进,一时心中都不知作何感想,一边觉得他儿子可恶,一边又可怜自己进哥倒霉,一边还想着: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可能、可能弄错了,我、我不是,不是你战友的女——”
  
  “我知道你不是。”傅明旭打断她的话,“但我需要你是,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附加条件,作为你对我的回报。”
  
  苏茶疑惑地盯着男人好看的脸。
  
  “我会让周岩安排你在傅氏旗下的一家公司上班,享受正规员工的待遇,不必每月只领那可怜兮兮的六百块,至于所谓的股份继承……”傅明旭微顿,似乎是笑了笑,他取出一张烫金信用卡交到她手上:
  
  “你自己都明白,我是疯了才会将家业拱手让人,所以不必受宠若惊,股份与你毫不相干,这就是份很简单的普通演员工作,台词我定,工作时间不限,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出场,这份工作没有技术性要求,月薪五万,我会让人按时打到你卡上。”
  
  “什么?”
  
  苏茶闻言一声惊呼,眼睛猛地瞪大,整张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傅明旭皱眉:“嫌钱少?”
  
  咚,咚,咚。
  
  苏茶连忙摇头,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心跳彻底不受控制,只觉得自己快被掌心四四方方的小卡片烫化了。
  
  她悄悄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年自己能赚到多少钱,结果数来数去,竟然因为紧张而数出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数字。
  
  见她没有反对,傅明旭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稍后回了C市,周岩会带你签合同,你的详细工作内容,都会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另外,阿尧从小脾气不太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似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苏茶心凉了凉,一听他提到儿子,立刻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得彻底。
  
  沉默片刻,她软塌塌地伸出手,将那张滚烫的金卡交还给他,闷闷道:“还是算了,我做不来。”
  
  傅明旭看她。
  
  苏茶愁苦着一张脸,难过地说:“你儿子凶。”
  
  我怕是没命活到领你的工资。
  
  ……
  
  最后,苏茶还是接受了这份薪水高到令人发指、工作内容简单到令人咋舌的演员工作,关于傅尧,傅明旭是这么跟她解释自己儿子的:
  
  其实,阿尧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讲道理,很多时候他还是很乖的,但他妈妈去的早,我前些年又老忙于生意,对他疏于管教,让他跟着别的坏孩子野惯了,这两年愈发不知收敛。
  
  可他本性是个好孩子。
  
  以上是傅明旭的原话。
  
  恨只恨苏茶脑袋蠢,现场又没有司机以外的第三人,但凡要是有个清楚情况的人在,譬如周岩,在听到男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狠狠呸呸两声:
  
  讲话要凭良心啊老板!
  
  忽悠人不带这样的!
  
  苏茶懵懵懂懂地听了一番,男人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满含一位父亲渴望儿子回头是岸的热切盼望,她听得眼圈红红的,想到自己没爹没妈,养父母都还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坏蛋,一时悲从中来,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傅明旭在她心中的形象奇异地升级到了一个伟岸的高度,连带着他那个可恶的报应子也变得没那么可怕起来,苏茶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份工作。
  
  “乖。”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赞赏她的懂事。
  
  两人一路都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只在半路的时候,傅明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苏茶眼尖地瞥见了来电显示上“儿子”两个大字,一下子绷紧身体,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男人按下通话键。
  
  “你敢带那个村姑回来试试看!老子立刻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傅明旭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歇斯底里就是一声怒吼,像是好大一只猛兽要跳出来咬人,苏茶吓得神经一紧,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尖儿。
  
  傅明旭却早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将手机往旁边位置一扔,没急着讲电话,反而安抚地摸了摸苏茶的脑袋:“别紧张,年轻人精力太旺盛,这样吼两声发泄一下,总比打架斗殴来得好。”
  
  哪料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跟苏茶说话,电话那头的报应子就不得了了,哇哇跳脚大吼:“你在跟谁说话?是那个不要脸的小村姑是不是?好哇你个老头,越老越糊涂了是不是,家产都可以拱手让人——”
  
  “别胡说八道!”越听越不像话,傅明旭终于冷着声音斥了句。
  
  ……
  
  电话里暴躁的咒天骂地还在继续,傅明旭脸色越来越看,就快抑制不住脾气,这时候,在他身边原本紧张得不行的苏茶却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笑声,电话里傅尧一下子没了声音,傅明旭也皱眉瞧着她。
  
  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苏茶一下子瞪圆眼,赶紧捂住嘴巴。
  
  这个报应子脾气好坏的。
  
  苏茶用眼睛笑眯眯陈述了这个事实。
  
  她这时候有了些许的变化:胆小还是胆小,譬如面对傅明旭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逼视的眼神,但傅尧的张牙舞爪却不再令她觉得恐惧。
  
  恶语伤人就那么回事,习惯就好。
  
  苏茶是这么认为的——有人喜欢公共场合大声放屁,羞人的是他,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我假装听不到闻不到就是了。
  
  想定,她小小的背脊一挺,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乖乖靠在位置上浅眠了,临了,还不忘拨下点发丝儿来挡住左边红肿的半张脸,整体看起来就像只趴窝里安睡的毛绒绒小动物。
  
  傅明旭愣了愣神,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久,她也竟然都稳住了没有反应。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沉寂的车上,呼吸可闻,只有位置上手机里传来破耳的咆哮:
  
  “笑什么?你他妈笑什么笑什么!啊!!!!!!!” 受欺负的兔妖! 第010章   苏茶以为自己只是接了一份角色扮演的工作,每月五万块的高薪想想都令她害怕,她甚至还忧虑得睡不着觉,反复思考着:我是该将这五万块堆在床底下呢?还是藏在旧物箱里?或者买个大点的保险柜?
  
  可这些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工作时间长了,我有很多个五万的时候,岂不是一间房子都藏不下了?
  
  万一遇上个火灾啥的,纸币不得全都灰飞烟灭?
  
  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周岩第一百零一次耐心解释:“苏小姐,你每月的工资会定时打到卡上,即使卡丢失或损坏了也可以补办,并不存在天灾人祸财产损失的风险。”
  
  苏茶第一百零二次难过地说:“真的不可以给我现金呢?”
  
  周岩残忍地点了点头:“傅先生说,为了避免入室抢劫的惨剧发生,切实保障你的人生安全,你最好还是不要将巨额现金留在房子里,但他也说了,钱是你的,你想要怎么用……”
  
  “卡上卡上都打到卡上!”苏茶吓得脸白白的,急忙挥手。
  
  周岩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拆开的三份文件推到她面前,道:“上面这份是有关傅氏集团的大致介绍,以及旗下的众多子公司,你要去的,就是这家——嘉汇制药。”
  
  周岩补充:“而你即将要‘接手’的,是老爷子手上傅三小姐的股份,那是原本属于你‘父亲’的股份——法律上来说,你才是你父亲的合法继承人,那些股份你有权利拿回来,并且再合法转让给任何人。”
  
  苏茶听不明白:“可是我明明没有父……”
  
  周岩打断她的话:“傅先生说你有就是有。下面这份文件是你的工作要求以及福利待遇,看完之后没问题的话,最后那份是合同,在乙方签名那里签下你的名字,就表示你接受了这份工作。”
  
  苏茶乖乖翻看资料介绍,将凡是自己能认得的每一个字都细细研读了一遍,尽自己最大能力理解,饶是这样,在看到傅明旭的简单介绍时候,她还是微微闪了闪神,有些不可思议。
  
  傅明旭这样的人,在她那个微小的世界观中,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资料很详细,甚至连傅家内部的每一次激烈争斗都描述得栩栩如生,以提醒她不要在今后的处事中站错队伍;而作为傅家不知道第多少任主事者,傅明旭这三个字,代表着的是傅家绝对的执行权。
  
  傅家前身就已经赫赫有名,半个世纪以前,便已经是A国首屈一指的商业世家,那时候还是傅老爷子当家,是傅家势力最猖獗的时代,原本傅家会一直这样嚣张下去——可谁料家门不幸,出了傅苑苑与傅明旭。
  
  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将家族搅得乌烟瘴气之后,傅苑苑死了,傅明旭上位了。
  
  至此,彻底结束了傅家在A国持续刷新历史的时代。
  
  傅明旭接手傅家后,开始频繁将眼光转向尖端产业,傅家不但没有持续元气大伤,反而越来越实力雄厚,到如今,已经成了C市当之无愧的第一大世家。
  
  这也难怪那个报应子能这么目中无人,原来人家投对了胎。
  
  苏茶多愁伤感地想念起了旧情人:我进哥也就是命不好,跟我一样投了个劣胎。
  
  她感叹一番后,又翻看了工作要求,条款整整有三百多条,苏茶每一条都细读了,反复确定没有各种明显不和谐或者隐性不和谐的要求之后,工工整整地埋头签字画押。
  
  “签好了。”
  
  周岩笑眯眯收起文件:“你的房间在三楼,这整栋房子中,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顶层。现在没事的话,你可以先回楼上休息,等明天傅先生回来了,会跟你细说他的要求。”
  
  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苏茶一个人在这栋豪华大别墅中,跟进进出出的佣人们尴尬相处。
  
  这样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别墅的男主人回来了。
  
  一钞地盘争夺战’开始拉响警报。
  
  回来的当然不是傅明旭,而是这栋别墅的男主人二号:傅家走路横着走的二少爷,傅尧。
  
  “少爷这么早就放学了?”管家伯伯在门口迎接,笑眯眯问好,“还没派司机去接您呢,少爷竟然自己找到路回来了,傅先生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家少爷从前是找不到路的智障似的,苏茶背脊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乖乖并拢,手撑着膝盖,抿着唇瓣闷闷地笑了笑,探着小脑袋朝门口望。
  
  “我搭公交车回来的!”
  
  门口,傅尧黑沉着脸,将手中包一扔,一路咚咚地冲进客厅,跟只巨型哥斯拉似的,将客厅扫荡一通之后,他就按惯例冲到厨房去灌水,结果才走到半路,两条大长腿突然狠狠一划,兹啦刹车——
  
  他看到了客厅沙发上一身橘黄的小姑娘。
  
  这视觉冲击力有点大。
  
  苏茶这一身是傅明旭新买给她的:嫩黄色春装,整体简洁大方又修身,仅领口处的银线勾边设计显得别致出彩,荷叶袖看起来泡泡的,越发衬得她手小,配上这种衬托肤色的小鸭黄颜色,确实好看。
  
  完全不是之前土里土气的打扮了。
  
  傅尧足足愣了有好几十秒,才声音飘忽地喊了一声:“小村姑?”
  
  苏茶皱皱眉,不喜欢他喊自己小村姑,瘪起嘴巴就想骂他一句,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要有职业道德,她便狠狠打住了。
  
  刚刚的工作要求上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第一条,要具备大家闺秀的良好修养,话不能多,笑不能僵,动作不能猥琐。
  
  苏茶总结了一下:这第一条也不难,就是要求低调地装一个逼,来掩饰自己在文化与口才层面的缺陷。
  
  于是她先是清了清嗓子,调整出了一个更加规范的坐姿,冲着对面五米外的年轻人温柔一笑,非常不猥琐地朝他伸出一只手,作握手状,
  
  然后简洁明了地说,“你好,我叫苏茶,以后请多指教。”
  
  傅尧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二话不说,捏紧拳头就冲过去好几步。
  
  对方此刻狰狞的表情太有威慑力,苏茶刚刚还想着用心工作呢,现在就习惯性要犯怂,傅尧朝她冲过来,她后背都吓出了冷汗,差一点都尖叫着逃跑,但又在最后一刻被一道神符定了身心:职业素养。
  
  我的职业素养在哪里?
  
  稳住了。
  
  “你、你不能打我!”苏茶还是有点怕,在男人冲过来一拳头捶向她耳侧的沙发时,她紧张地拽住对方手臂,飘忽着声音大吼一声:“你敢打我就完蛋了,你爸爸说了你不能打我的!”
  
  吼完也不管有用没用,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心里恨那些躲在大厅角落看戏的佣人,自己则像只被放进沸锅里烫过的鸭子,瘫软在昂贵的沙发上。
  
  傅尧听她提到傅明旭就火冒三丈,又见这小村姑现在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愈发来气,苏茶不是被吓住了嘛,现在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成了个圆球,这位大爷狠狠一眯眼,想出了折腾她的新招儿:
  
  只见他胡乱一捞袖子,苏茶见状一声尖叫,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整个像只猎豹一样扑将过来,伸出两只魔爪,扯住她的小胳膊小腿儿就朝外拨,跟剥乌龟似的,硬是要把她给拨得亮出肚皮儿来——
  
  “啊!救命!救命救命!”
  
  苏茶吓得不轻,尖声大叫,恨不得整体团成个球,一球砸死这个坏蛋。
  
  一干佣人们默默地替她点蜡:谁敢不怕死地冲上去救你的命喏?这不是摆明不要自己的命嘛。
  
  苏茶奋力抵抗了一番,最后还是输给了力量悬殊,被傅尧一把掀翻在沙发上,肚皮儿朝天。
  
  傅尧就大爷似的坐在她两条小细腿儿上,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腾出一直来捏着她两只手腕,俯身,另一只手戳着她的下巴,龇牙咧嘴地教训:
  
  “还叫不叫?继续叫啊,本大爷不吃你咿咿呀呀这套,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苏茶不服。
  
  “哟呵,还敢瞪眼?”傅尧横眉一竖,恶狠狠逼近她,突然,他恶劣地笑了笑,掐着她小小的下巴,“拿我爸来吓唬我?真以为他当你是个宝贝了,人人都碰不得?真要是这样,他也就不会将你放在这里了,我现在不是想对你怎样就怎样嘛……”
  
  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堪入耳。
  
  苏茶被他捏得下巴疼,原本还要激烈反驳,可她嘴巴笨,对方说的话一多,她就下意识觉得好有道理,然后又想到傅明旭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他恐怖儿子的行为……突然就觉得委屈起来。
  
  “哟,还没动真格的呢,就要哭了?”
  
  傅尧见她一下子眼圈红红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故意凑近去瞧她,脸都快贴近她的脸。
  
  他的指尖从她的下巴离开,戳了戳她的嘴巴,“现在怎么不威胁哥哥了?刚刚放狠话不是挺利索的吗,这嘴巴跟装了挺机关枪似的。”
  
  苏茶绝望地一闭眼,心想横竖都是一死,我索性安静的死。
  
  傅尧见她不反抗,就有些没趣,又按了她的嘴巴一下,这一下,指腹传来的那股软腻得不像话的触感,令他蓦地浑身一激灵,那双盛满恶劣的眼睛一下子变了,盯着她竟然一时没了话。
  
  直到苏茶猛地睁眼发狠要咬他,他才立马回过神,动作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掩饰性地拍了她两下。那力道原也不重,至少不是要揍她的那种力气,但对苏茶而言却还是够呛。
  
  挨了打,这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终于冲破了她那点才累积起来的小胆识,分分钟不到的,苏茶大哭起来,在心中哭爹喊娘。
  
  这职业操守没法儿要了!
  
  合同上没说“工伤”怎么赔呀!
  
  赚钱点怎么这么苦这么苦!
  
  她这一嚎叫,倒是将坐她腿上的男人吓住了。
  
  傅尧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真下手重了,心情一下子有点复杂,心想我这下可不是真要打她的,我刚才才是真想打她,现在就不是想打她的了,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眼睛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茶的唇上,眼看着那两片红彤彤的小花瓣一撅一撅地抽噎,像是还未成型的果冻,满满都是水润润的动感,让人,让人十分想……想什么呢,他古怪地吞了一口口水,脸色有种异样的红。
  
  妈的,忽然觉得屁股好烫。
  
  他坐也不是,起也不是。
  
  因为屁股下面是裤子,裤子下面是两条白嫩嫩的猪蹄儿,现在,这两条猪蹄儿的主人在哭,两只蹄蹄在挣扎,挣扎着就挤压着他的屁股,还不小心挤压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一噌一噌的。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