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江南四月天,正是清明雨纷纷的时节。方才有些阴郁的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来,映着青山绿水,颇有些烟雨蒙蒙的感觉。
  
  不远处是一大片青瓦白墙的人家,在雨中瞧着尤为让人觉得冷清,门楣上的白幡还没收起来,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将“谢府”两个字盖去了一半。一个穿着素服的女子站在廊下的青石板台阶上,探着身子往外头看了几眼,脚下的绣花鞋沾到了雨水,湿了半边。
  
  兴许是雨中风大,她低头咳了几声,身后的老妈妈只急忙上前,将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太太放心吧,这雨下不大,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话的正是谢家女主人徐氏身边的管事媳妇赵妈妈。赵妈妈是徐氏的陪房,如今已有四十出头,在谢家也已经过了二十来年,是徐氏身边的老人了。
  
  徐氏只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谢老爷一个月前病故了,如今在家里停灵已有二十多日,眼看着就是下葬的日子了。她最近身子又不好,勉强才能起身,如今这选坟地的大事,就落在了她和谢老爷唯一的闺女身上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位谢姑娘从小养在蜜罐里,却也因为这次父亲病故,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愣是在众多的叔伯族人跟前,活出了当家人的样子。
  
  谢玉娇坐在轿子里头,伸手挽起了轿帘,看了一眼这烟雨纷飞的江南四月天,那一张娇俏清丽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抹愁容。
  
  提起这事情来,谢玉娇还觉得胸口疼呢!她不过就是晚上睡觉而已,谁能预料这一觉醒来,却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电脑手机IPAD都没有的地方。谢玉娇从小丧父,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好容易出来上班可以孝顺母亲了,谁知道自己就穿越了……
  
  若不是如今徐氏的容貌姓名和谢玉娇在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谢玉娇还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这叫哪门子事儿,才穿越来,老爹就死了,老娘就病了,这都不是事儿,最关键的是,爹娘居然还没生出一个儿子来,这谢家偌大的家业,就这样……就这样“暂时”还在压在谢玉娇的肩头。
  
  古代的规矩又现代不太一样,现代女子也是有继承权的,爹死了,女儿继承遗产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可古代女儿一出生就被看成是别人家的人,继承权是不要想了,若是钱落到了别人家的手里,谢玉娇将来的嫁妆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呢!
  
  父亲刚死,族长自然不会提出分家的事情,谢玉娇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得逞,凭什么老谢家辛辛苦苦几辈子攒下的银子要分成不想干的人,恕谢玉娇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同族中找一个孩子,过继到谢家来,没准这一份家产还能保住。
  
  族长已经同意了这个想法,但是关于这个孩子的人选,实在是一言难尽了。
  
  父亲虽然是老太爷的独子,可老太爷那辈上,倒是有几个叔伯兄弟的,虽然年轻时候各自分家过日子了,这些年也没少来家里打秋风的,但对于谢家正房这一笔巨大的财富,人人都如猛虎恶狼一般觊觎着。
  
  谢玉娇前几天刚穿越过来,人都还没认全的时候,就已经被领着看了十几个孩子,大到二十出头,小到刚刚满月,凡是谢家五服之内的子孙,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徐氏直接称病不肯出来见人,谢玉娇只好耐着性子一一见过了,索性辈分都对,只是名字杂乱一时也记不住,谢玉娇把谢家的族谱给请了出来,对着族谱才算是把这一群人都认清楚了。
  
  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就不说了,没几个看着衬眼的,十岁以下的又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光景,眼下谢玉娇都已经十四了,翻了年十五,就算是给谢老爷守孝三年之后嫁出去,那也不过几年功夫。
  
  这要是选个大的,等于是把家当全部奉送了,这要是选个小的,三年之后也教不成个什么样子。谢玉娇支着额头犯难,眼下,也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外头的雨月下越大,小丫鬟打着伞跟在轿子边上,小声嘱咐:“哎哎,你们慢着点,小心路滑晃着小姐了。”
  
  几个轿夫都是谢家宅土生土长的奴才,倒是靠得住的很,这下雨天衣服都潮了,也没人有半句怨言,只冒雨抬着谢玉娇回去。
  
  谢玉娇见轿帘子都潮了,心道这雨必定下得不小,只支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不远处有一处土黄色的庙宇,正是这一带的土地庙。乡下种田人家尤其信奉土地龙王一类的神仙,据说供奉了可保佑年景风调雨顺,庄稼谷富米充。谢家身为这一带最大的地主,自然是这土地庙最阔气的香客。
  
  “喜鹊,你去庙里问一声,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歇歇脚,这雨不小,身上淋湿了也不舒服。”
  
  被叫做喜鹊的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打着伞先去了,又转身对轿夫们道:“你们慢着些,走稳了,别着急跟过来。”
  
  土地庙里头,这会子却也正好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之一,正是今年新到任的江宁知县康广寿,是上一科的状元,三年散馆之后,便来了江宁这地方做一方父母。
  
  康广寿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有几分书生气,长的成熟稳重。他身边另一位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绲边长袍,盘腿而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反倒生得容貌不俗,一双剑眉眉飞入鬓,乌黑的眸子点漆一样的深邃睿智,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让人不可捉摸的冷傲。
  
  庙祝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是江宁本地人,从小就在这土地庙出家,对这地方上的大小轶事都熟悉的很。今天正巧康广寿走来走走,遇上下雨,便到了他的庙里躲雨。
  
  “大人来江宁这地界上,怎么能不知道这何家和谢家呢?不说在江宁,就是在整个应天府,这何家和谢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何家是江宁县最有钱的大财主,听说除了乡下的土地,这城里的铺子总有上百间,整个贡院西街都是他们家的祖产,每年光是那些店家收的租金,就能堆几间仓库。”
  
  老庙祝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些掌故如数家珍一般:“当然这谢家就更不得了,谢家是这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兼做丝绸、茶叶生意,这附近几个镇的土地都是她们家的,一直从东山到上元到当涂,就连隔壁秣陵县,还有不少他们家的田地呢。光宅子,这城里城外就有五六处,听说昔年先帝南巡的时候,还住过他们家的宅子,如今谢家的当家主母,和当今皇后还是堂姐妹,实是名副其实的江宁首富,无人能及啊!”
  
  一旁的锦衣男子听了,略略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这么有钱,岂不是盘剥了很多百姓,怎么也没听说老百姓说他们不好的,倒是有些手段了?”
  
  庙祝听这年轻人说起这个,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县太爷你这可就错了,虽说谢家有钱有地,却从来不盘剥百姓的,这一带就属他们家的地租收得最少,要是遇上灾荒年景,还搭棚赊粥,附近几个村镇的百姓没少受过他们家的恩惠的,说起来实在是积善之家。”老庙祝说到这里,倒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山羊胡子抖了抖,继续道:“只可惜这好人不长命,就上个月,这谢老爷得病去了,留下这偌大的家业,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女人看着。”
  
  锦衣男子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些兴致,问道:“这谢家没儿子吗?”
  
  “可不是没儿子,就独独一个闺女,当掌上明珠一样的养着,听说这谢家小姐平常洗澡都不用水,竟是用庄子里奶牛挤下来的白花花的牛奶,当洗澡水使呢!谢老爷去世之前,就是谢家宅里,也没几个人见过这谢小姐的模样,听说是比天上的嫦娥还要漂亮,老头子前一阵子去谢家给谢老爷做法事的时候,远远的瞧了一眼,哎哟喂,那姑娘的皮肤白的,就跟外头开着的玉兰花瓣一样。只可惜这么年轻轻就没了爹,真是可怜哪!”
  
  这两位年轻人显然对那谢小姐的长相没什么兴趣,倒是又问起了其他问题来:“那谢家和何家可有什么姻亲关系,说起来这地方上的土豪,多少会有些勾结。”
  
  老庙祝拧着眉心想了片刻,只开口道:“以前谢家的老太太是何家的姑太太,后来听说何家倒是想着跟谢家再攀个亲戚的,想让何家大少爷求娶这谢家小姐,但是谢老爷实在太宝贝这闺女了,愣是没舍得,现如今他又去的早,这谢姑娘的婚事反倒没定下来,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如今谢家没个顶梁柱,这孤儿寡母,又守着这么大一笔钱财,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咯!”
  
  老庙祝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小沙弥跑了进来道:“师父,庙门口有个姑娘,说是谢家的丫鬟,她们今儿去了隐龙山给谢老爷选了墓地,这会子外头下雨,想进来躲个雨。”
  
   正文 002   老庙祝一听是谢家的人,白眉毛抖了抖,开口道:“那快去请她们进来,这开春雨多,天气又冷,别冻着了。”
  
  小沙弥单手合一念了一句佛偈,又道:“那丫鬟说要一间干净的禅房,来的人是谢家的大小姐。”小沙弥虽然六根亲近,但毕竟修炼的年岁有限,还做不到心无万物的境界,耳根微微发热。
  
  老庙祝这下倒是为难了,他这土地庙小,总共也就这一间待客的禅房还有些像样,这大姑娘要来,眼前的这两位客人,可倒是去哪儿呢?康广寿见庙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倒也爽快的起身,开口道:“这时候也不早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康广寿说完,他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也站了起来,朝庙祝拱了拱手,事宜要离去。老庙祝虽然认得这新来的县太爷,可这位长相不凡的公子,他并不知道身份。只是老庙祝常年修炼,自也有几分修行,平常替人看相,总有几分准头,心里早认定了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见两人起身要走,倒也没有多留,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庙门口不远处,一抬平顶皂幔轿子正从远处缓缓过来。路口站着一个十三四的姑娘,打着油纸伞,扎着双垂髻,一眼就看出是小姐身边的姑娘家。
  
  康广寿又回身和庙祝拱手作了一揖,开口道:“老师父对这边的风土人情这般熟悉,改日必定请了去县衙一叙。”
  
  庙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目送两人上了马车,见那马车在雨雾中越走越远,这才松了神色,默默的回想着方才那位锦衣男子的容貌: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此为特贵之相。
  
  老庙祝此生也算阅人无数,倒是头一次看见有人长这样的面相的。正兀自揣测那位公子的身份,却听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如三月的莺歌,四月的黄鹂一般。
  
  “老师父,打扰了。”
  
  庙祝回过神来,见丫鬟已经扶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下了轿子,那姑娘朝着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皓齿星眸、粉黛青娥,实乃人间绝色。老庙祝只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谢老爷家那个千尊万贵的小姐。
  
  “谢施主里面请。”庙祝回了一个佛理,引了众人进去。
  
  方才待客的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小沙弥重新沏了好茶上来,谢玉娇谢过之后,开口道:“烦请小师父取些热茶,给我那几个轿夫喝一口,让他们也暖暖身子。”
  
  小沙弥红着脸答应,模样煞是好玩,喜鹊见他出门了,这才笑着道:“姑娘姑娘,不是说和尚都是六根清净的吗?怎么他见着你还脸红呢!岂不是犯了色戒?”
  
  谢玉娇回了喜鹊一记刀眼,吓得喜鹊急忙噤声,捧着茶盏送到谢玉娇跟前,开口道:“这茶是旧年的陈茶了,姑娘凑合着喝一口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捧起喜鹊送上来的茶盏,低头看了一眼茶碗里碧青的茶水,虽然她不知道喜鹊是怎么看出这是陈茶,只是这会子才四月天气,寻常人家若是想喝一口新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的。不过谢家有茶园,前一阵子送了好一些明前雨花过来,喝着确实顺口。
  
  谢玉娇喝了两口茶,一时间身上的潮气也去了不少,这房间里燃着普通的宝塔檀香,清清淡淡的,很让人舒心,只是这檀香之中,似乎还混杂了一些别的香气,虽然不浓郁,但是对于前世是调香师谢玉娇来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屋子片刻之前才待过客,大概就是那马车里离去之人。
  
  谢玉娇想起这些,还觉得略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自己要过来歇歇脚,只怕那人也不会这么着急走了,这下雨天赶车本就不方便,她这样倒是难为了别人。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人也已经走了。
  
  老庙祝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倒也不避嫌,见谢玉娇端坐在房里,只一脸慈祥笑道:“姑娘今儿出门,可是为谢老爷选好了安寝之地了?”
  
  谢家祖坟在隐龙山,那边依山傍水的,实在是福泽子孙的好地方。谢老爷虽然英年早逝,可也备受族人的爱戴,他的墓室所在,也是族里人请了三四个有名望的风水师父,连番演算出来的,定下了地方之后,才请了谢玉娇过去看的。
  
  谢玉娇对这些事情可以说的半点儿也不懂,好在有家里的管家一路上解说,如今也算是明白了一些这其中的门道。
  
  “地方已经选好了,等家父下葬之日,还要请了老师父前去做法事,过几日我再送帖子过来。”
  
  老庙祝连连说了几句不敢当,一双略浑浊的眸子在谢玉娇的脸上又扫了一眼,究竟是不敢细看人家姑娘的长相,只知道这皮肤确实白皙透亮,弹指可破一般。
  
  好在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雨就小了下来。谢玉娇念着徐氏一个人在家恐又要担心,便也起身告辞了。
  
  喜鹊上前扶着谢玉娇起身,替她整理好皱了的衣裙,却见一枚玉佩,落在方才谢玉娇坐过的蒲团上。喜鹊正要喊了谢玉娇留步,见她已然转身出了禅房,只急忙拿了帕子,将那玉佩包裹起来,藏才身上跟了过去。
  
  徐氏在廊下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谢玉娇回来,当下又长吁短叹了起来。张妈妈便劝慰道:“方才雨下的大,姑娘可能在路上躲雨呢,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太太里面等着,奴婢吩咐长顺派人去找一圈。”
  
  徐氏只连忙点头,又道:“也不用走远了,就在村口等着就好,别到时候走叉了路,反倒寻不到了。”
  
  长顺是张妈妈的大儿子,如今跟在他老子身边跑腿,算是年轻人里头最能干些的了。果真如张妈妈所言,长顺才到了村口,就瞧见谢玉娇坐着的轿子,已经进了村口,身边打伞的丫鬟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喜鹊。
  
  喜鹊瞧见长顺迎了出来,脸上便带着几分喜色,走到谢玉娇的轿子旁边,小声道:“姑娘可真是神算,太太果然派了长顺哥迎到村口了。”
  
  谢玉娇心道这一世徐氏的性格,倒是和前世她母亲的性格一模一样,都把自己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宝贝着,深怕有个半点闪失,溺爱成性呢!
  
  对着和前世母亲一模一样的容貌和性子的徐氏,谢玉娇很快就适应了女儿的角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
  
  谢家在谢家宅的宅子是祖宅,算不得最好的,但因为宗祠、族人都在这边,所以谢家也一直住在这边,四进的院子,有后花园,花园里还有小楼阁,正是以前谢玉娇住的绣楼。
  
  谢玉娇下轿子的时候,徐氏已经迎到了垂花门口了。这一路冷风冷雨的,倒是让谢玉娇的脸显得有几分苍白,徐氏见了,只忙开口吩咐:“快去厨房把方才熬好的姜汤拿一碗过来给姑娘喝下去,这会儿才刚开春呢,可冻不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正院,丫鬟上前挽了帘子引她们进去,谢玉娇见徐氏的鞋面潮了一半,就知道她肯定实在门外等着,顿时就一阵感动,开口道:“母亲以后可别在外头等我了,在屋里等和在外头等都是一样的,若是冻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妈妈闻言,也跟着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太太放心不下姑娘,老奴我也劝不住啊!”
  
  徐氏自然是不放心谢玉娇的,她从前住在后院的绣楼里面,便是后院的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如今为了谢老爷的事情,跑前跑后的张罗,和族里那些觊觎谢家家产的一大帮族人周旋,这其中有多少难处,徐氏如何不知道,只是她最近病了,实在操不起这个心思,但凡白天多想了一些,到晚上就睡不着,即便睡着了,又是噩梦连连的,哪里有片刻的清静。
  
  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些事情也只有落到了谢玉娇的身上。
  
  这时候丫鬟已经端了姜汤过来,熬得浓浓的,里面还放了一些胡椒,喝下去一碗,片刻身子就热了,寒气也就散去了。
  
  谢玉娇喝了大半碗,漱过了口之后才道:“母亲尽管放心,我又不是十来岁的毛孩子,不会让那些人随便哄骗了去,我虽然以前从不入世交际,可父亲一直教我读书认字,那些人情世故,只要书上有的,我多半都看过,倒是也没觉得有多难。”对于自己这种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的大家闺秀忽然开窍了的事情,外人多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思的,谢玉娇也只能把这些归结为书读多了。
  
   正文 003   徐氏见喝过姜汤的谢玉娇脸上又红润了起来,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心里也暗暗放心些。虽然以前谢玉娇也这样乖巧听话,却没有如今这份豁达干练的气场,骨子里多的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可如今的谢玉娇,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虽然还是以前瘦小纤细的身条子,但眸中的那一抹睿智,让一度绝望的徐氏,觉得自己终于又有了活下去的依靠了。
  
  “娇娇,今儿的事情还顺利吗?那些叔公们没有为难你吧?”徐氏拧着眉头问谢玉娇,她嫁到谢家十七八年,除了每年祭祖会和那些人见一面,还真的没跟那些人打过什么交道。
  
  谢老爷年轻时候就是这地方上的才子,可因为家业太大,又是家中的独子,他只考了个秀才,就没再往下考了,回了老家继承祖业,安安心心的当他的地主少爷。说来也是凑巧,徐氏本是安国公府庶出三老爷的闺女,那一年三老爷正巧来这江宁县任职,当时徐氏已是嫁龄,若是等三年后回京在议亲的话,年纪就大了。
  
  且她又是安国公庶支的姑娘,回了京城,年纪又大,只恐找不到好的人家。当时的谢老太爷一心想给谢老爷找个门第好的姑娘,所以就上门求娶去了,三老爷先是不肯,可后来耐不住谢老太爷拍胸脯保证,兼又见了谢老爷,见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这才应了下来,将一个国公府的姑娘,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土财主。
  
  徐氏进了谢家的门,果然是备受宠爱,上头公公仁厚,婆婆慈爱的,没受过半点委屈。和谢老爷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十几年都没红过脸,若非说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那就是成婚十几年,不曾生下一个男孩。
  
  后来徐氏自觉愧对谢老爷,曾给他纳了几房妾氏,但谢老爷对那些妾氏也没什么心思,不过偶尔徐氏身上不爽利的时候才会去妾氏的房里过上一两夜。大概是谢老爷实在去的次数太少了,那些妾氏也没个怀上的,所以谢老爷到死,还是没儿子。
  
  这种事儿若是放在现代,都可以当佳话美谈了,但是在古代,大家只看重儿子,一听说谢老爷没儿子,就怎么也美不起来了。
  
  谢玉娇扶着徐氏坐下,缓缓开口道:“母亲放心,他们现在还不敢为难我,我一日没出阁,就一日是谢家的姑娘,将来不管是谁要当谢家的嗣子,总还要我这个长姐点头的,这时候跟我闹,他们可捞不着半点好处。”
  
  徐氏听了这话,虽都是安慰之语,可到底还是觉得难受,只低下头,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谁知道你父亲竟然去的那么早,我去年秋天才又给他纳了一房姨娘的,还想着他要是喜欢,今年总能让抱上儿子的,谁知却……”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这哭声就又起来了,谢玉娇如今已经是习惯了徐氏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只劝慰道:“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爹虽然去的早,可他这一辈子没做一件损阴德的事情,便是去了,也是去天上当神仙的,断然不会下地狱去,母亲也不要太难过,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至于嗣子一事,上次二叔公带过来的那些孩子里头,我瞧着有十几个那么多,总要选一个好的,这也需要时间,不可能说他们想要谁,那就是谁了,母亲也要自己有个主意,不能只听他们说的天花乱坠的。”
  
  徐氏这几日听见嗣子这话题,就觉得脑仁疼,她这辈子没生出儿子来,已经够怄的了,这一下子多出十几男孩子,都要来当她儿子,你说这晕不晕?因此只要有关嗣子的事情,徐氏一概不见客,只在家称病。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徐氏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心烦的很,强打起了精神,想起一件事儿来,只开口道:“今儿二管家过来回话,说年前你父亲答应给县里赶制的那五千件军需棉袄还没做好,你父亲病着的时候,也没精神管这个事情,如今新来的县太爷问起这个事情来了,说前线的将士等着穿呢,问我到底怎么个回话,当初你父亲也是好心,才应下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如今反倒落得个麻烦了。”
  
  谢玉娇听徐氏说完,只微微拧了拧眉头。如今这朝代叫大雍,历史上并不存在,不过北边的边患倒是和以前学过的某些朝代有些相似,这两年大雍一直在和北边的鞑靼交战,打得不可开交,光这两年谢家收容的从北边过来的难民,也就可见一斑了。
  
  谢老爷虽然不当官,却也有一腔爱国热血,平常捐钱捐银子的事情做过不少,如今这五千件棉袄,便是他生前打算捐出去的。
  
  谢玉娇着实敬佩这个她素未蒙面的爹,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家里事情太多,这个事情一时只怕也顾不上了。
  
  “母亲不要为这个事情心烦,眼下已经是四月里了,越往后天气越热,即便是北方,那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的,将士们要穿上这些棉衣,少不得也得到十月份,入了深秋,我们赶在仲夏的时候交上去,也来得及,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竟拿这个来忽悠二管家,真的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吗?”
  
  徐氏见谢玉娇很有主意,心里倒是高兴了些,脸上的泪痕也擦干了,拍着她的手背道:“还是娇娇有主意,什么都明白。”徐氏一边说,一边转身对身旁的张妈妈吩咐道:“一会儿你就把这话告诉你们家那个吧,让他再跟县太爷通融通融,再具体定下一个时间来,我们一起赶一赶。”
  
  张妈妈只连连应了,又羞愧道:“我们家那口子也真是的,家里事情这么多,这些小事还来过问,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原来那二管家就是张妈妈的男人,张妈妈一小就跟着徐氏,虽说是个丫鬟,却在京城那种浮华之地呆过,见过的世面自是不一般的。可因为跟着徐氏,也只能嫁了当地的男人,所以对二管家有点看不上眼也是常事儿。不过谢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自带疼老婆的技能,张妈妈也被二管家哄的服服帖帖的。两个人在一起和和美美这些年,倒是生下了一子一女了。谢玉娇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紫燕就是张妈妈的闺女。
  
  母女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徐氏为谢老爷守孝,热孝里面不沾荤腥,谢玉娇原本也是要照做的,可徐氏心疼她这几天里外忙碌,吩咐人另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荤菜送过来,自己却一口不吃。
  
  一道清蒸鳜鱼、蒲菜肉圆堡、还有一碟子清炒芦蒿、凉拌马兰头、烤鸭卷,这些都是江宁的地方菜,谢玉娇前世就是南京人,吃起自己家乡的小菜,越发就觉得亲切了起来。
  
  更兼初春时节,还有很多野菜,不由就食指大动,吃了整整一碗的米饭。徐氏看在眼中喜在心中,伸手帮她装了一碗菊叶汤,推到她跟前道:“春日里肺火旺,喝一口菊叶汤下下火。”
  
  谢玉娇只美美的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了筷子,陪着徐氏往房里去了。
  
  因为家里做白事,往来的人多,所以徐氏房里好些古董字画都收了起来,此刻看着倒是有些简陋了。针线篓子里还放着绣了一半的腰封,是给谢老爷用的,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还留着这些做什么,没得睹物思人,爹爹要是知道了,又要心疼母亲不保重身体了。”
  
  徐氏顺手拿起针线,在发丝上比了两下,低下头缝了几针,脸上神色淡然,就跟谢老爷没去世之前一样, “已经做了一半了,索性做好了,再烧给你爹爹,之前他就夸我这次绣的比以前好看,如今他虽活着没机会戴了,或许去了下面,还可以戴上。”
  
  谢玉娇便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的想念父亲,所有父亲身前用过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一样样的烧给她。在那个改嫁普遍的年代,母亲一个人把自己拉扯长大,再没有找过伴侣。
  
  谢玉娇想起这些鼻子就酸了,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水,仿佛回到了自己父亲刚去世时候的那段日子,只哽咽道:“母亲做完这个就不要做了,母亲的心思,爹爹心里肯定清楚的很,只是这样又伤眼睛又伤身子的,便是我看了,也心疼的很呢!”
  
  徐氏见谢玉娇红了眼眶,一时又心疼起她来了,放下了针线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做了。”
  
  徐氏放下针线,拿帕子给谢玉娇擦眼泪,就听见外头她身边的小丫鬟百灵进来传唤道:“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问话,问老爷的墓地选好了没有。”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仁跳得厉害,揉着额头回道:“告诉她,这些事情大姑娘都安排好了,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正文 004   说起这位老姨奶奶,原是谢老太太从何家带过来的陪房。谢老太太和谢老太爷膝下总共一个谢老爷,谢老太太便把她给了谢老太爷,虽然后来她也没生出儿子来,倒是生了一个闺女出来,如今嫁给了东山镇上的一户小官宦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这位老姨奶奶在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倒是识相得很,因为徐氏没过门几年,谢老太太就去世了,谢老太爷晚年那些日子,也都是她在一旁服侍照料。且谢老太太年轻时候身体就不好,谢老爷被这老姨奶奶抱过几年,所以谢老爷对她也很孝顺,吃穿用度,只和当年谢老太太一样,又经常周济她的娘家人,她们家原先是何家的佃户,如今却也有了几亩田地,靠着跟谢家打秋风过活了。
  
  谢氏和这位老姨奶奶有了嫌隙,是从这老姨奶奶提起让谢老爷纳妾开始的。原来当年谢老太爷去求娶徐氏的时候,排着胸脯说将来必定不让谢老爷纳妾,这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很好,谢家也不缺服侍的丫鬟,倒是没必要做一个姨娘,又一个妾氏的。谢老爷对徐氏又是真心喜欢,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谢玉娇这样一个女儿,已经是奉为掌上明珠,高兴得不得了了。
  
  可谢氏毕竟是古代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女子,生不出儿子多她的打击也挺大的,谢氏心里早已经动了无数次要给谢老爷纳妾的念头,谢老爷私下里却不肯松口,这日子就拖拖拉拉的,直到谢老太爷都去了。
  
  老姨奶奶这时候就开始变了,隔三差五就说谢老太爷没瞧见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死了也不瞑目,又神神叨叨的说两个老人经常托梦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谢老爷,给他物色几个妾氏,好让谢家开枝散叶。
  
  徐氏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老姨奶奶安得什么心,不过就是因为娘家的外甥女到了出嫁的年纪,想着要过来给谢老爷做小,好跟她一样,一辈子荣华富贵。且徐氏又没生出儿子了,万一那姑娘是个有造化的,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说不准还能跟徐氏比肩呢!这乡下地方,向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到时候徐氏要是摆个脸色,没准还会有人说她是妒妇呢!
  
  徐氏当时一狠心,就在外面买了个姑娘回来,又把老姨奶奶的外甥女也给接了进来,一并都收了房,只说两个人若是谁先怀上孩子,就先抬了姨娘。那老姨奶奶的外甥女原本是打着进来当贵妾的主意,没想到徐氏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也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两个通房进门两三年,也没有一个人传出好消息来。徐氏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渐渐的也就不生气,反倒是着急了,眼看着谢老爷这都快四十了,徐氏便又给他纳了两个妾氏,都是请了这边有名的稳婆看过的,最是好生养的样子。
  
  这最后一个妾氏进门不过半年,谢老爷就一病不起了,没熬过一个月,就去了。
  
  徐氏最近身子不好,且事情又多,一下子却也没想到这几个姨娘的身上去,如今见老姨奶奶来问消息,倒是想了起来,只开口道:“你爹爹去了,我守着是应该的,可如今想想,到底有些亏欠她们那几个,不过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总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守着,等改明儿你爹爹下葬了,我也得问问她们,到底是留在谢家,还是自己再重新找个去出,若是想留下来,我们谢家也不差养活这几个人的银子,若是想走的,我也给足了她们改嫁的嫁妆银子,也算是给你爹爹积德了。”
  
  谢玉娇见徐氏又想起这么多心烦的事情来,便劝她道:“母亲快别想这些了,眼下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总先要把爹爹的身后事办好了,再一样样的来。”
  
  徐氏听谢玉娇劝了半日,心思总算又松了一些下来,张妈妈送了安神的药过来,谢玉娇服侍徐氏喝下来,见天色不早,便回了自己的绣楼去了。
  
  晚上的谢府格外的安静,因是在热孝之中,各处的走廊里头都点着白晃晃的灯笼,阴森森的倒是有几分可怕。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踩着小碎步紧跟其后。路过姨娘们住的小跨院时,里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这古代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更别提什么夜生活,大家都只关门睡觉去了。谢玉娇见跨院的门口连一盏灯也没点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外头问张妈妈,这今晚管灯火蜡烛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姨娘们的院子门口不点灯?”
  
  紫燕是张妈妈的闺女,听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对傍边的喜鹊道:“你先服侍姑娘回去,我出去问问就回来。”
  
  喜鹊见紫燕一溜烟就走原来,这才笑着道:“跑得可真快,姑娘又没说就让你去了。”
  
  谢玉娇也只无奈笑笑:“那你怎么不先去呢?白白让她抢了先了。”
  
  喜鹊抿着唇瓣笑了起来,“算了算了,知道她又想跟她老娘说悄悄话了。”
  
  谢玉娇和喜鹊回了绣楼,一群小丫鬟们都迎了过来,谢玉娇并不习惯这种众星拱月的架势,所以平常都只用喜鹊和紫燕二人。喜鹊让小丫鬟们把澡堂的水烧热,回房里替谢玉娇松了头发梳头,等小丫鬟们说楼下的澡堂里的水已经热了,谢玉娇才披上了外袍,下楼去澡堂子里沐浴去了。
  
  这澡堂是当年谢老爷建绣楼的时候,看见西洋人在泉州城开的澡堂子的设计,仿造建起来的,在地上挖了一个两米见方、两尺来深的坑,周围都用汉白玉磊起来,在角落挖开一个小孔,用打通的竹管连到宅子外头的河水里去。
  
  平常谢玉娇洗澡的时候,就用木塞子把那小孔堵上,放慢了热水,在里面泡一泡,当真是舒服至极,这里头又兼烧了开水,热热的烟雾弥漫在这水池上面,雾气氤氲,倒是像在做spa一样。便是有再心烦的事情,这一天下来泡一泡,再睡上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就依然精神奕奕的。
  
  谢玉娇躺倒水里头,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便有一旁的小丫鬟过来,用木盆放在谢玉娇的脑袋后面,解开了包裹着秀发的毛巾,过来替谢玉娇洗头。
  
  喜鹊见了,只开口道:“姑娘今儿又要晚上洗头,这天黑了不容易干,一会儿睡了又头疼。”
  
  谢玉娇今天出了一整天的门,且又去土地庙里面躲了半刻雨,身上混杂了一些烟火气,她的鼻子又特别灵敏,晚上必定能闻到这头发上的气味,所以说什么都要洗头,只是这古代没有吹风机,晚上洗头,这头发干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先洗吧,今儿不用那么早睡,还有好些账本没看完。”
  
  谢老爷去世之后,谢家就像是一艘巨轮没了掌舵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有沉船的危险。如今又有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分一杯羹的叔伯老爷们在这边“热心”嗣子的事情,也难怪徐氏会愁得生病,便是从现代而来的谢玉娇,也有些招架不来。
  
  丫鬟们坐着小板凳,弯腰提替玉娇洗头,古代没有洗发水等东西,有钱人家用的都是香胰子。徐氏出阁之前,她父亲所属的三房没从国公府分家,因此这类贵重的东西从没少用过,后来到了谢家,富贵却比在国公府更甚,谢玉娇如今用的香胰子,就加入了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同时还配有白殭蚕、白朮等多种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还有滋养润泽皮肤的鸡蛋清、猪胰,用后皮肤细滑,香气扑鼻。
  
  谢玉娇洗好头,丫鬟们用干毛巾将她头发擦至五六成干,直到不滴下水珠为止。谢玉娇睁开了眼睛,看着雾气熏蒸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才觉得这次穿越还算不是太坑爹,至少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容貌,比起前世的自己,好的不是一些两些。
  
  喜鹊见她洗好了头,这才端了一碗白花花的牛奶过来,用一旁的白纱布浸湿了,小心的敷在谢玉娇的脸上。原来那白纱布也不是一整块的,却是在眼眶和嘴巴这边开了口,正好能让谢玉娇睁开眼睛。
  
  谢玉娇等喜鹊给她敷好了面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碗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牛奶,用手蘸了抹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处。只一边抹,一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她房里那个丫鬟多嘴,竟然说她用牛奶洗澡,害的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她这个谢家大小姐骄奢淫逸,居然用牛乳洗澡。
  
  这时候丫鬟们都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她洗澡,门外传来了几声脚步,紫燕深怕开门走了风,只在门外开口回话道:“姑娘,张妈妈说,今儿负责上夜的人是赵婆子,老姨奶奶的娘家嫂子的妹妹。”
   正文 005   谢玉娇总共穿过来也没几天,家里的人事也并没能弄的很清楚,虽然她也知道这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少不得有几个关系户,可一想到自己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只要她们不过分,就算认不清人,大家还丁是丁卯是卯的当差干活,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红楼梦》她也看过,奴大欺主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可那都是贾府快快倒闭的时候。可如今到好,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二十来天,这老刁奴就反了天了?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心里便起了一些火气,她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如今穿越了过来,又是这种为难的时候,便想着能早些把这危机给度过去,将来再给徐氏选一个看上去有些出息的嗣子,即便以后自己嫁人了,不说能落个好名声,至少也不用担忧徐氏将来老来无依,只是这些事情虽要紧,如今却像是被人牵着脖子往前赶一样,让谢玉娇很是郁闷。
  
  眼下又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气的谢玉娇更郁闷了几分。谢玉娇脸色一暗,从水池里站起来,那些水珠顿时从白腻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喜鹊见了,只急忙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棉质浴袍包裹到她的肩上,心里却有些责怪外头的紫燕,这时候过来回话,白白遭了姑娘的好心情了。
  
  谢玉娇揭开面膜,就着丫鬟送过来的水盆洗了一把脸,往外头递话:“你去给老姨奶奶传话,就说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也没精气神管一管,今儿赵婆子值夜,几个姨太太那边小跨院门口,连一盏灯都没点,这也太不像话了。如今老爷刚去,正是家里艰难的时候,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的把老爷的后世办好了,没得见主人家事情多,就自己先开始偷懒的,让老姨奶奶看着办,这样的奴才,还要不要在家里留着?”
  
  外头的紫燕听了,隔着门都能听出谢玉娇这上了火的口气,心里也懊悔的很,不应该这时候就来传话,好歹过一会儿,等姑娘沐浴完了再说,也比现在动气了强。姑娘以前是水做的性子,这些俗世也烦不到她的身上,可自从老爷去了,姑娘的性子也一下子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风风火火了起来。
  
  紫燕应了一声,只忙不迭就出去传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分量不够,恐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被别人先压倒了气势,就只又回到了徐氏那边,让丫鬟偷偷的进去,喊了张妈妈出来。
  
  张妈妈这会儿正好服侍完了徐氏就寝,从房里出来,看见自己闺女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便知道定是谢玉娇那边又有什么吩咐,只上前问起话来。
  
  紫燕只好把方才谢玉娇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跟张妈妈说了一遍,张妈妈听了,眉梢就透出几分笑意来,和徐氏的温婉软弱相比,谢玉娇真是有几分当家小姐的气魄。
  
  这话说的又精,只怕老姨奶奶听了,也只有上火的份儿。只是这会儿毕竟晚了,要非这个时候说,那边又是不懂规矩的,或是晚上、或是一早就过来闹,到底扰得不清静。张妈妈想了想,开口道:“你回去告诉大姑娘,太太已经睡了,这话你明儿早上再过去说,到时候我这边和太太通个气,别等老姨奶奶上门了,太太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个准备。”
  
  紫燕一听这话说的有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要走,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听说这几日姑娘看账本每日都看到很晚,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别忘了送宵夜过去。”
  
  紫燕便点了点头,又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
  
  谢玉娇洗完了澡,坐在楼上的书房里头看账本,因为没有电灯,所以书桌前头点了一溜烟五六个烛台,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谢玉娇披早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长袍,手里拿着一支小楷狼毫,对着那些账本一本本的过一遍。
  
  谢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但谢玉娇看过了账本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谢家最大的进项已经不是田租,而是收了这一带佃户们种出来的茶叶以及养蚕人养好的蚕茧,做成了生丝,织成布匹,卖给泉州那边的商贩。这些商贩做的都是洋人生意,拿了这些东西出去换回打量的宝石金银,谢家光这一项的收入,就比田租多了三成。
  
  田租上的事情,以前都是大管家陶来喜管的,陶家在谢家当了几辈子的下人,都靠得住的很。至于城里头一些商铺以及琐事,是二管家刘福根管着,也就是张妈妈的男人。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谢老爷自己管的,可外面跑动的事情,却都是徐氏的弟弟徐禹行,也就是谢玉娇的舅舅负责的。
  
  原来因为徐家三老爷是庶出,所以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家资也有限,且他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性子,也不懂抱国公爷的大腿,当年调任的时候,正巧去了鞑子和大雍边境上的一处地方,结果鞑子打过来的时候,徐三爷送了妻儿老小离去,自己就死在了鞑子的刀下了。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这徐禹行并不想去投靠本家安国公府,便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到了金陵,索性给自己的姐夫打起了工来,两人也算双剑合璧,倒是干出了一番事业来。
  
  谢玉娇放下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见紫燕已经回来,便叫了她来问话,紫燕只把张妈妈的话说了一遍,谢玉娇这会子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听着倒是觉得很有道理,这事情还是得跟徐氏通一口气才行,不然老姨娘闹起来,徐氏也不好回话。
  
  屋子角落里的沙漏已经到了戌时二刻,谢玉娇正打算起身走一走,那边喜鹊只捧着两样东西,送到了谢玉娇的跟前道:“姑娘你看?”
  
  谢玉娇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喜鹊那帕子里面放着两块翡翠玉佩,都是一样上窄下宽的形状,其中一枚上面雕刻的是百鸟朝凤的图案,而另外一枚上却是双龙戏珠的图案,只是但看这两块玉佩的背面,却是一模一样的,但很显然,这双龙戏珠的玉佩,并不是谢玉娇的。
  
  “你从哪儿来的这块玉佩?”谢玉娇也不禁疑惑了起来,从这原身子的记忆来看,这凤佩是徐氏给她的,应该是安国公府的东西,徐氏这样珍而重之给的东西,必定是个好东西。只是这龙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这是今儿在土地庙姑娘坐过的那个蒲团上捡的,我当时没看清,以为是姑娘的东西掉了,就急急忙忙包了起来,方才收拾妆奁匣子的时候才翻开了一块,姑娘的这一块凤佩,还好好的在里头躺着呢,这可不是别人的东西?”
  
  喜鹊说着,也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看着就贵重的很,那人若是丢了,只怕要到处找,却被自己给顺手拿了回来。
  
  谢玉娇倒是淡定的很,从今儿她闻到的那房里的香气来看,那里头必定是来过身份比较高贵的人,这东西对于穷人家来说,可能是贵重的不得了,但是对于那些富贵人家,不过也就是一样饰物,只是如今既被她捡到了,到底还是要归还的。
  
  “你明天装个匣子,让长寿送去土地庙,亲自交给那个庙祝。”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庙祝看着也不像是贪图这些小钱财的人,谢玉娇倒也放心的很。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虽然很想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但还让丫鬟们在辰时初刻就把自己给喊醒。喜鹊端了水过来让谢玉娇洗漱,谢玉娇见紫燕不在,便知道她必定趁着自己还没睡醒,去办昨天她交代的事情了。
  
  老姨奶奶住在宅子的西北角,靠着谢府的小佛堂,谢老太爷去世之后,在外人看来,她是过上了一心礼佛的日子。而那个她心心念念弄了进来,想让她给谢老爷开枝散叶的外甥女,也跟她住在一起,两人倒是有着几分婆媳的架势。
  
  老姨奶奶用过了早膳,和往常一样在佛堂里面念了一会儿经,由方姨娘扶着从里面出来,两人闲聊了起来。
  
  “早些年就让你争气些,将肚子弄出个动静来,可你偏不上心,现在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爹娘可是跪着求我把你给弄进来的!”
  
  那方姨娘红着眼眶,很显然是刚刚哭过,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原本指望着进了谢家,能和老姨奶奶一样,连带着整个家里都得一些好处,将来再生个儿子出来,能继承谢家这一大笔的家财,谁知道那谢老爷对自己压根没什么兴趣,偶尔有那么几次肌肤之亲,偏生都在她最怀不上孩子的日子,真是有冤没处诉了。
  
  如今那人一蹬腿就去了,难不成还要让自己替他一辈子守着?方姨娘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头委屈得很!
   正文 006   老姨奶奶看了她一眼,也是恨铁不成钢,只沉着脸道:“且再看看吧,只是你如今便是出去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要是在外头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你,还不如待在谢家,享这现成的清福罢了,至少她也不会把你赶走!”
  
  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哪里能想明白这方姨娘的苦处,这尝过了禁果,又是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守得住?方姨娘只郁闷道:“便是苦一些我也认了,总比一辈子搭在这里强些。”
  
  老姨奶奶摇了摇头,瞧着她那一脸怨妇样,也不想同她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正要往房里去,那边小丫鬟只进来传话道:“姑娘那边的紫燕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姨奶奶说呢!”
  
  老姨奶奶眼皮抖了抖,一时也没想出是什么事情来,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谢玉娇以前是再娇滴滴不过的姑娘,谢老爷在世时,就连自己也没多见过这位谢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不顶用的,可谁知道小姑娘出了绣楼,就干了几件杀伐决断的厉害事情,让谢家族里的一众老人都刮目相看。
  
  不过在老姨奶奶眼中,谢玉娇再厉害些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将来等她一出阁,谢家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老姨娘这几日也忙的不可开交的,那些个想送了自己儿子来谢家当嗣子的人家,见徐氏那边走不通,自然就来找老姨娘帮忙了。老姨娘心里也有计较,得需找一个父母软弱些的,好拿捏的,将来才有她说话的份儿,这些见了钱拼命想着钻进来的,将来只怕不老实,所以她一概都还没应下。
  
  “去让她进来吧,也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这个老太婆。”这两日徐氏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懒得管,老姨奶奶便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那些下人自是看不惯的,但谢家有不少下人,是托了老姨奶奶的关系进来的,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因此做起事情来就更不上心了。
  
  紫燕进来,只向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福了福身子,开门见山的把谢玉娇那一段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老姨奶奶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方姨娘先不解问道:“什么叫做让老姨奶奶看着办?姑娘这是要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小事情,就赶人吗?”
  
  紫燕见方姨娘那样子,心里就先厌恶了几分,说起来这方姨娘可是四个姨娘中最惹人厌的一个了,仗着有老姨奶奶撑腰,平常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斜着眼睛说话的,便是太太也不像她这样爱摆谱的。
  
  如今这要赶的人正是方姨娘的姨妈,她自然就先着急了,只跳出来问道。
  
  紫燕也是有备而来,且这时候老姨奶奶还没发话呢,方姨娘她是不怕的,便撞着胆子道:“奴婢只是一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若是老姨奶奶觉得奴婢传话不清,也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家姑娘,只是姑娘这几日劳累,只怕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紫燕说完,并不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发话的机会,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了。
  
  老姨奶奶这会子才算是反应了过来,那赵婆子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子,是靠着她的关系才进的谢府,如今谢玉娇直截了当过来找她,她若是不处置了那人,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可若是她顺了她的意思把赵婆子给撵了出去,岂不是当她自己这个老太婆怕她这个丫头片子?
  
  老姨奶奶想到这里,才觉得胸口闷的慌,只拨着手中的佛珠,一个劲的喘粗气。
  
  “姑妈,你可千万别把我姨妈给撵出去,她们家里困难的很,两个儿子都不出息,全靠着她在谢家这一份月银过日子呢!”方姨娘急忙替赵婆子求情,眉毛都皱成了一坨了。
  
  老姨奶奶听了只越发有了火气,冷哼道:“不想被撵出去,那还这样无法无天的,真当谢家没人了?”
  
  方姨娘被老姨奶奶说的开不了口,只拧着帕子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大姑娘这几天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了,往常那些婆子晚上当差,别说不点灯,三五个凑在一起玩个牌也是有的,太太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不过私下里请张妈妈提点提点,哪里又向大姑娘这样,一张口就要撵人的,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老姨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就跟那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自认在谢家熬了这么多年,如今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都去了,就连谢老爷都敬着她几分,可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分明是半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以前徐氏和自己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两人在场面上也自认是做的好看的,外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如今这谢玉娇做起事情来,竟然一点面子也都不给她了?
  
  老姨奶奶脸上顿时难看了几分,又想起昨天她打发人去问话,听那丫鬟的口气,徐氏如今有了谢玉娇,对她也不如过去一般,至少还有两分倚重了。
  
  “走,找太太去,如今还是太太管家,自然是太太说了算的。”
  
  老姨奶奶气势汹汹的杀去正院的时候,谢玉娇正在陪着徐氏用早膳,瞧见紫燕在门口闪了一下,便知道事情大约是办妥了。谢玉娇也吃不准老姨奶奶会不会来,她对古代泼妇的战斗力还没有什么预估值,只是凭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及这个身子潜意识中对老姨奶奶的排斥,知道她必定是个难缠的人。
  
  张妈妈一早就把赵婆子的事情给说了,徐氏起先也觉得事情可大可小,但眼下家里事情多,样样都倚靠谢玉娇处理,这时候她这个当家人若不帮衬着她一把,只怕将来还有好些事情要找到她跟前来,自己的闺女,便是做的不对,她也要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的支持的。
  
  谢玉娇吃了一个水晶烧卖、半块鸭油烧饼、一小碗的白米粥,正还像填一点,外头张妈妈凑到徐氏的耳边,说是老姨奶奶来了。
  
  谢玉娇便觉得自己也不用再吃了,看戏是正经。
  
  方姨娘陪着老姨奶奶从门外进来,见大厅里早膳还没撤呢,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场。徐氏便笑着道:“老姨奶奶怎么今儿过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一起吃一些吧。”
  
  方姨娘朝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替老姨奶奶回道:“老姨奶奶已经吃过了。”
  
  徐氏倒是没动气,只是谢玉娇皱了皱眼皮,她前世宅斗文看过不少,正室和妾氏斗嘴掐架的时候,最常出现的台词就是:我们主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这话听着虽然好笑,可这时候谢玉娇倒是很想把这句话送给方姨娘,这样的没规没矩的,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太太问得是老姨奶奶,你插什么嘴?”谢玉娇冷着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的开口,只等说完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对着徐氏身边一圈服侍的丫鬟并张妈妈开口道:“太太还在用膳,有人想见太太,就请她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总要等太太吃完了早膳再说,以后你们若还这般没规没矩的,就都别在太太跟前服侍了。”
  
  那些丫鬟们听了,只一个个都噤了声,吓得不行,齐刷刷跪了一地。以前姑娘可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加上这样严肃的表情,越发让人觉得害怕了几分。就连张妈妈一时间也被谢玉娇的气势给镇住了,只等她相通了,这才急忙蹲身行礼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姑娘就把老奴赶出府去。”
  
  徐氏原本就想着一心支持谢玉娇,可也没料到她来了这样一出,正想劝慰几句,那边谢玉娇只悄悄的朝着徐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徐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脸道:“老姨奶奶有什么事情,让丫鬟过来传一声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一会儿我过去瞧老姨奶奶去。”
  
  老姨奶奶方才听了谢玉娇的话,脸上早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的,这明里暗里说自己不守规矩,瞧着是骂自己人,其实不过就是指桑骂槐,拿她们做筏子罢了。老姨奶奶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积郁,想起今儿过来的事情,只开口道:“是我的不是,因为想着事情有些着急,就自己过来了,扰了太太用早膳了。”
  
  她是当奴才出身的,一句两句服软的话还是会说的,徐氏听了这话,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便是谢老爷活着,老姨奶奶也没对她这样客气过呢!
  
  徐氏便道:“老姨奶奶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这早膳也用完了,只是一会儿还想去西跨院陪老爷一会儿。”西跨院是谢老爷停灵的地方,徐氏每日都会在那边呆上好半天,跟着谢老爷聊聊家常,就跟谢老爷还活着一样。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虽然不是撵客,到底也觉得心里不受用。
   正文 007   谢玉娇冷眼看着徐氏和老姨奶奶说起了话来,又见丫鬟们还在地上跪着,便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知道怎么做就行了,做奴才的就得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觉着太太人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那边老姨奶奶正要开口说那赵婆子的事情呢,被谢玉娇这一句给噎得,只差点儿没气得厥过去,这句句话都指桑骂槐的,还当她听不出来呢!
  
  可这会子她是来求人的,便是听出来了,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徐氏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娇娇以后可别发这么大的火气了,这春天肺火旺,你这样可要伤身的。”又转头吩咐张妈妈:“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盅雪梨燕窝来,给姑娘去去火。”
  
  老姨奶奶看着这对母女这一番双簧,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火攻心了,僵着一张脸看徐氏把话说完。徐氏吩咐好了张妈妈,这才回头跟老姨奶奶又说了起来,只拧着眉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倒是忘了。”
  
  老姨奶奶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这老姨奶奶的就是还没说完,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三位姨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谢玉娇低着头暗笑,今儿一早,便是她喊了丫鬟去小跨院传话,说让他们辰时三刻的时候,来正房请安。三位姨娘一时不知道徐氏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都循规蹈矩的来了。
  
  老姨奶奶听说三位姨娘来了,可她这话却还没说完,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姨娘,方姨娘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一片茫然。
  
  虽然府上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但是徐氏为图省事,也从不拘着姨娘们都来请安,因此这请安的队伍里从来没见过方姨娘的身影,所以今儿姨娘们都来请安了,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老姨奶奶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憋着一股子的怒火想要发作,这如今两回三回的被打断,她早已经气的说不清话来了。只怕这种架势,即便是她说出了口,徐氏也只会帮着谢玉娇了。老姨奶奶顿时气的胸口疼了起来,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情,太太这边既然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徐氏见老姨奶奶要走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外人传言说谢老爷才去世,她就苛待了老姨奶奶,乡下人容易以讹传讹,传出去总没有什么好话的。
  
  老姨奶奶一走,谢玉娇就让丫鬟把三位姨娘给请了进来,徐氏见了这光景,也知道必定是谢玉娇的主意,只皱眉道:“你喊了她们过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不是说要问问她们的意思吗?我想着这毕竟是大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的好,便请了姨娘们过来,母亲亲自问一问,也好让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也商量商量,将来做个选择。”
  
  徐氏听着有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应该喊了方姨娘一起,好歹也一起问一声。”
  
  谢玉娇一双秀眉挑了挑,不屑道:“母亲还问她做什么?她当年不是求着老姨奶奶非要进来的吗?好容易称心如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母亲可千万别多这个事儿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分明又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哭笑不得,捏着她滑腻似酥的脸颊,用指间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装着这样的坏主意呢!”
  
  谢玉娇抿唇笑了笑,一时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谢玉娇便站了起来,捧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往里间去了。
  
  外头几个姨娘正等着,见老姨奶奶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越发狐疑起了里面发生的事情,只各自带着几分不安,提着裙子跟着丫鬟进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进去,也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然不好置喙这些事情,也就随她去了,又见几姨娘都一身素服的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悲伤,心情顿时也难过了几分。
  
  说起来徐氏对谢老爷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便是选的这几个妾氏,除了头一个因为和老姨奶奶置气,一狠心请了自己兄弟,去扬州买了个尚未□□的瘦马回来,其他两个,却都是这附近清白人家的闺女,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但也是请了花轿,规规矩矩抬进来的良妾。
  
  徐氏虽然跟她们谈不上什么姐妹之情,但也都是和气有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京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若是那娘家人不贪心,靠着姨娘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什么问题。
  
  且徐氏又是宽厚人,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就更丰厚了,这些姨娘吃住都有分例,也花不去几个银子,多下来的,自然就贴给娘家了。
  
  徐氏看着她们年轻轻花一样的年纪,不过比谢玉娇大那么几岁,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断然不愿意进谢家来当谢老爷的小妾的,如今谢老爷又去得早,留着她们,到底是耽误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如今刚刚去,论理我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进谢家来,虽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也有你们的难处,如今老爷去了,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有别的出路,只管跟我说一声,我必定都圆了你们的心思。”
  
  三人一听,顿时都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都是小妾,且又是徐氏做主进来的,之前和谢老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情,虽然服侍了些日子,说有什么深感情也确实没有,只是觉得谢老爷成熟稳重,待人宽厚,心里便想着这辈子也总算有个依靠罢了,至于改嫁,说起来除了那方姨娘,她们几个还确实不曾想过。
  
  一则谢老爷才去世,没得他还尸骨未寒呢,小老婆就想着要改嫁的;二则待在谢家的日子,虽然寂寥了些,可好歹可以帮衬着全家,也算是一桩好事了。因此徐氏一提这个事情,三人虽然心存感激,却也没有一个应的。
  
  徐氏瞧着她们都不开口,正想再问一句,那边柳姨娘已经红着眼眶跪下了道:“太太是知道我的,从小就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孤苦无依,若不是当年太太买下了我,我只怕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老爷虽然没了,但太太还在,奴婢就待在谢家,一辈子服侍太太。”
  
  柳姨娘的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姨娘也都跪了下来道:“太太千万别撵我们走,我们都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太太。”
  
  徐氏听了这话,倒也是一时无语,只又看向另外两个姨娘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家人的,别着急回话,只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回我也是一样的。如今说这些虽然尚早,却也是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心思,省得到时候你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最后闹出一些笑话来,反倒不光彩了。”
  
  这大户人家死了老爷,姨娘守不住改嫁,也算不上什么丢份子的事情,但若是明面上守着,背地里偷起汉子来,要是闹出了笑话,那才让人恶心呢!
  
  两位姨娘原本都一个心思,听了徐氏这话,倒也不敢再拍胸脯说大话了,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听太太的吩咐,等守过了这一年,再向家里提起这事情来。”
  
  徐氏见她们这么说,心里倒也有几分感动,只点了点头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西跨院陪着老爷了。”
  
  柳姨娘便起身,上前扶着徐氏道:“太太,奴婢跟你一起去。”
  
  沈、朱两位姨娘平常较好一些,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谢家宅的姐妹,两人便一并出了徐氏的正院,私下里闲聊了几句。
  
  “你说太太跟我们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赶我们走?”沈姨娘心里纳闷道。
  
  朱姨娘见沈姨娘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便劝慰道:“太太自然是好心的,不舍得我们跟她一样守着,说起来当初若不是因为家里缺那几个银子,我也不会到谢家来……”朱姨娘说到这里,倒是动了一些心思,只转身问沈姨娘道:“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一辈子都待在谢家了?咱俩可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姨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朱姨娘这么说,只回过神道:“虽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若是离开了谢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好去处,更何况……”沈姨娘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家里若没了我们这些银子,只怕也过不好。”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往后院去,就瞧见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正急匆匆的往前院来,瞧见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只急忙开口道:“张妈妈在哪儿呢?老姨奶奶犯胸口疼的毛病了,请张妈妈放了对牌,好安排车去镇上请个大夫。”
   正文 008   原来谢家虽然富贵,但毕竟住在乡下,城里头有名望的大夫都住在镇上,若是要出去请大夫,得先从张妈妈那边领了对牌,这门房那边才会安排。
  
  方才老姨奶奶在徐氏的院子里差点儿憋出个内伤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正巧又瞧见那赵婆子不识相的在自己跟前晃过。老姨奶奶一时气急,就喊了丫鬟婆子把她给拖了出去,那赵婆子又是一个乡下泼妇的样子,只把老姨奶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说什么太太分明就是一个和气的太太,不过就是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着要分这谢家的银子,一味的讨好太太,又拿自己开刀,好去太太和大姑娘跟前邀功去。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气的鼻孔都冒烟了,指着方姨娘道:“当初瞎了眼了,怎么弄这样的人进来,可见如今大姑娘让撵出去,只再对不过的了。”
  
  老姨奶奶撵了人,又觉得今儿这一出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如今既然将人撵走了,索性装个病,朝徐氏服个软,好让徐氏知道自己还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谢家的。至于那谢玉娇,就算她再厉害又能怎样?等熬到谢玉娇三年之后嫁人,到时候她也算熬出头了。她如今是谢家的老姨奶奶,可以长长久久的在谢家待着,她就不信,谢玉娇以后不嫁人!
  
  老姨奶奶当即就让丫鬟去前院找张妈妈请大夫,好歹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徐氏知道她为了今儿的事情,已经气得病了。
  
  偏生这时候徐氏和柳姨娘去了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房里头谢玉娇还没走呢,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姑娘今儿这一发威,把老奴都给吓得半死了,还以为姑娘真的动怒了,这心里砰砰的跳呢!”
  
  谢玉娇喝着手中的热茶,笑道:“妈妈你不是配合的很好吗,可见妈妈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呢!”谢玉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去,只继续道:“以前我们母女,凡事都有爹爹操心,自然是样样不用烦心的,便是在规矩上松散了些,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比不上那些官家侯门的,也从没人计较过,可如今爹爹不在了,我们若还不立个规矩,只怕这些下人迟早也会怠慢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张妈妈见谢玉娇说的极是,只点头道:“姑娘说的何尝不是,以前我跟太太在安国公府上的时候,那得守着多少规矩,便是这丫鬟都有三六九等,婆子们更是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若是有一丝错乱,可都是要丢了差事的,谁也不敢怠慢。可后来到了谢家,这里用的下人也都不是什么家生子,无非就是家里没银子卖进来的,要么就是几个老佃户家的,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儿教起来,我也是花了老大的心思,才算是让她们有些下人的样子了。”
  
  谢玉娇也知道,要把一个土财主家的下人训得跟侯门公府里的人一样守规矩,是不可能的,她下了心思要整治赵婆子,无非就是杀鸡儆猴,一来警告一回那些懒散的下人;二来就是给老姨奶奶一些颜色看看,让她别太得意过头,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管。
  
  茶喝过了,谢玉娇正要起身离去,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张妈妈的对牌,老姨奶奶犯了胸口疼的老毛病,要去镇上请大夫去。
  
  谢玉娇还没开口,紫燕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我方才看见老姨奶奶院子里那几个婆子,把赵婆子给拖了出去了。”
  
  谢玉娇听说人已经撵了出去,心下只冷冷一笑,人都撵出去了,又做出这幅样子来,无非就是知道徐氏心软,想让徐氏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你把对牌给她,让她去吧,只告诉她别嫌路远,直接去县里,把那仁安堂的大夫给请过来,好好给老姨奶奶把把脉,最近春天雨水多,别什么老毛病都犯了。”
  
  那丫鬟听了这话,倒是不敢直接去门房备车请人了,这老姨奶奶和镇上的广安堂的何大夫熟悉,这要是换了一个大夫,只怕这戏就做不下去了。
  
  老姨奶奶听了丫鬟回的话,心里头只恨的牙痒痒,越发觉得谢玉娇这丫头片子不好唬弄了起来,可想着这要是真的把仁安堂的大夫请来了,自己没什么毛病,岂不是闹出笑话来。
  
  其实老姨奶奶倒是多虑了,她这一天被谢玉娇气了两回,就算仁安堂的大夫来了,至少也会给她定个心火旺盛、急怒攻心,只怕还会给她配上一贴苦黄连。
  
  谢玉娇跑了几日,今儿难得歇了下来,便打算留在家里继续看账本。这两日春雨下的急,出门又是冷风冷雨的,还是窝在家里头舒服。
  
  喜鹊泡了她爱喝的明前雨花,见她把算盘珠子拨得叮叮当当的想,只笑着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学的算盘,我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喜鹊和谢玉娇年岁相当,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服侍,可以说谢玉娇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唯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得算盘。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得不感谢□□的义务教育,虽然学的大多数东西最后都没用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向算盘,到了古代却有了用武之地。
  
  “这叫无师自通,你家姑娘这么聪明,不过就是拨几个算盘珠子,这能难得倒我?”谢玉娇颇为自得的开口,那边紫燕笑嘻嘻的进来道:“姑娘料事如神,老姨奶奶这会子又说心口不疼了,说外头下着雨呢,也不折腾下人了,只把原先配好的药丸拿出来吃两颗,就好了。”
  
  谢玉娇听了,只一本正经道:“她倒是难得这样体恤下人呢!”
  
  这话才说出口呢,两个丫鬟只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谢玉娇又静下了心思看起账本来,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外头的雨也下得噼里啪啦的,隔着雨声,谢玉娇就听见有人在雨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这大雨天听见这个声音也分外让人心烦,谢玉娇一个眼神扫过去,喜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推开窗子,看见一个打着伞的婆子从夹道里面走过来,进了书房这边的抄手游廊下面。
  
  喜鹊便急忙迎上去,见是在二门口当差的郑婆子,只开口问道:“郑妈妈怎么了,大雨天脚步这么急,姑娘在书房看账本呢!正心烦着。”
  
  郑婆子听见喜鹊说谢玉娇在书房这边,脸上只急忙陪笑道:“并不知道姑娘在,是外头沈姨娘娘家的人来传了消息,说她哥哥在外头被人打了个半死,如今在家里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喜鹊闻言,只吓了一跳,沈姨娘的哥哥在她们谢家宅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只是沈家父母身子都不好,家里下面还有几个兄弟,所以靠着这身上的一身力气,去外头打拼了,平常很少听说回来,如今这好容易回来一趟,竟是要死了?喜鹊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忙让郑婆子去后院传话,自己则回了书房,将郑婆子的话说给了谢玉娇听。
  
  谢玉娇对古代动不动死个人都觉得麻木了,据自己身体的记忆,这谢老爷当初就是偶感风寒,然后一直未愈,最后痰堵住了气管,死了。对于这个一场感冒都能夺人性命的古代,谢玉娇深刻体会着一句话:世事无常。
  
  只是,听见别人说好端端的人要死了,她还是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你去沈姨娘那边看看,让外头派车送她回去,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个婆子跟着,再请个大夫去她家里,别嫌远,就去仁安堂请去,这人能抬回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断不了气的。”
  
  喜鹊一个劲的点头,打着伞跑出去的时候,就瞧见沈姨娘已经跟着郑婆子出来了,可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拧着眉头道:“我这会子身上有热孝,若是回去只怕更不好了,难保不会冲撞了什么,妈妈你把这银子替我带出去,让家里请个好大夫来,替我兄长整治整治吧!”
  
  郑妈妈一听这话,一下子也傻眼了,沈姨娘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热孝中去别人家确实也犯忌讳,只是那来传话的人都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这要是不出去,岂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让我怎么说呢,你要是不肯回去,那我也只能这样帮你回了,要是你那兄长没了,到时候可别快我没提醒你。”
  
  喜鹊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姨娘若是不能去,郑妈妈你跟着去一趟罢了,姑娘正要命人去请仁安堂的大夫,你跟着一起去了,先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了大夫多下来的,给姨娘家留下。”
  
  那郑婆子平常只在二门外走动,这会子听了喜鹊吩咐下来的话,只一个劲点头答应,笑着道:“请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给办妥了。”
  
  沈姨娘心下感激,只又让郑婆子带了几句话回去,站在廊下一个劲的落眼泪。谢玉娇透过窗户看着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姑娘,心下到底有几分同情。
   正文 009   直到旁晚,郑婆子才回来回了话。原来那沈姨娘的兄长在外面的镖局里头给人当镖师,这一票正是去北边的,这北边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鞑子的地盘,一行人都差不多死绝了,他和唯一活着的两个兄弟拼死逃了回来,才到了家里,就高烧不断,说起了胡话,两天两夜都没有睁眼。她家里人从没见过世面,又没钱请大夫,只让这谢家宅上的郎中看了一眼,灌了几贴药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才说是不行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大抵也知道了原委。大约是身上外伤太多,引起了炎症,所以一直高烧不退。这要是摆在现代,几支消炎药下去没准就能活过来了,但是在古代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大夫看过了,是怎么说的?”
  
  “那仁安堂的大夫就是厉害,看过了只说,他年纪轻,身体好,吃几贴清热解毒发散的药,在用上好的外伤药膏,只要等高烧退了,这人就能好过来,他们家的人千恩万谢,非要跟着我回来给姑娘您磕头,我推说天色晚了,才算把他们给劝住了。”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只点了点头,又问:“请大夫剩下的银子,都给他们家了吗?”
  
  “都留下了,车马费是府上的,大夫的出诊银子是半吊,药材也花了半吊,还剩下四两银子,都给他们家留着了。”郑婆子和沈家也算是老邻里了,乡下人家,要是没有个顶用的劳力,家里确实艰难。那沈家夫妇身子都不好,男的年轻时候摔折了腿,女的生小儿子的时候大出血,从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这样,也不会送了闺女来谢家做小了。
  
  谢玉娇对他们家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可是她也知道,在古代做小妾是要受人诟病的,除了那些贪图银子不要脸的,一般人家送了闺女做妾氏,必定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救人于危难向来是最积阴德的,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也不得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去看这样的事情了。
  
  “一会儿你去找张妈妈,问她要了库房钥匙,找一些药材出来,什么三七、当归、人参、何首乌、阿胶的,若是有就各包上一包,给沈家送过去。”
  
  郑婆子虽然不懂这些药材,可一听什么人参何首乌的,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吧,就都拿过去了?”
  
  平常徐氏虽然对几个姨娘不错,也不过就是赏一些银子和布料,这些名贵的药材,听名字也不像是那种人家能吃的起的。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她穿过来没几天,虽然还在适应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定,但骨子里却还是抱着人人平等的想法,况且这些东西,正是他们家用的上的时候,放在谢家的库里,也是浪费了。
  
  “叫你送过去你就送吧,要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给父亲积阴德了。”谢玉娇淡淡的开口。
  
  郑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正打算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心善,都赏了这些好东西了,不如再赏他们家几斤细米吧,我今儿送药材过去,正巧在他们家灶房里转了一圈,见她们家都已经开始吃糠了。”
  
  谢玉娇闻言,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懵了。这沈家也太老实了吧?摆着一个在谢家的姨娘,这么好的打秋风的身份,怎么也不懂利用利用,居然穷的要吃糠?谢玉娇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那东西是猪才吃的吧!而且现代的猪,只怕连糠都不吃了,吃的都是加工过的好东西,叫饲料= =
  
  谢玉娇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沈家算不算谢家的亲戚,可好歹都在谢家宅住着,日子过成这样,谢家人居然也不知道。
  
  “他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吗?太太平常不都也赏东西给姨娘们的吗?我们虽然不说,可心里也清楚,姨娘们家境不好,那些银钱也多半会给娘家送去,怎么沈家还这样困难?”
  
  郑婆子知道谢玉娇也是谢老爷去世之后才出来管事的,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便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沈家虽然穷,可人老实,又怕村里人说他们为了过好日子就卖女儿进府,所以平常不怎么上门,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他们还常要退回来,他们一家人没个劳力,家里又有两个病人,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这老爷上个月又去了,我想着必定是他们家没钱买药了,所以就卖了口粮,换药去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方家是送了闺女进府,恨不得一整户人家都吃住在了谢家,沈家却把这事情当成丢人的事情,可见人的心态不一样了,这看事情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谢玉娇倒是挺欣赏这沈家人的态度的,只开口道:“那你再去厨房装个十来斤细米过去,再装一些平常你们吃的糙米,送过去,告诉他们家,若是想退东西回来,就直接过来个人,把沈姨娘带回去,反正如今父亲也去了,姨娘回去了还能改嫁,以后咱们两家,就算彻底断了关系了。”
  
  郑婆子一听,这可了不得了,姑娘这话说的,沈家人要是有这个胆量才怪呢,还不得乖乖的就把东西给收下了。郑婆子偷偷瞧了一眼谢玉娇这张出水芙蓉似得脸颊,心道这还真没看出来,姑娘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呢!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谢玉娇才把今儿沈姨娘家的事情和徐氏说了,徐氏听她都安排的妥妥贴贴的,也放下了心来,只又叹息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忙你父亲的后事,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平常若是有人家过来,我都请了张妈妈打点的,偏生沈家从来也没人来,我就忘了。”
  
  谢玉娇听了,只挑了挑眉梢,心道除了柳姨娘,无牵无挂一个人,只怕另外两个姨娘家的亲戚,没少来谢家打秋风了,就属沈家老实。
  
  “娘啊,他们越是不来,我们反倒越不好怠慢了,依我看,倒是要比其他家更关心些,这才像话呢!”
  
  徐氏见谢玉娇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分不愤,又笑着道:“你说的对,他们越不来,越要关心些才对,明儿我再打发张妈妈也过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家还缺些什么,一并都添置了。”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今儿我已经让郑婆子去打发了,娘明儿要是再去,反倒让他们以为,爹爹才去世,就想着笼络他们家,该不会是我们府上要让沈姨娘一直守着吧。我瞧着沈家既然瞧不上我们的富贵,想必以后还会让沈姨娘另谋个去出呢!”
  
  徐氏细细一想,却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感叹道:“倒是你想的细致,我差点儿忘了,当初沈姨娘进门的时候,他家原本就不舍得很,只是实在缺银子,沈姨娘又自己愿意进来,我这才派人把她抬回来的。”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把赵婆子撵出去的事情,笑着捏着谢玉娇的脸蛋道:“这回可如了你的意思了,平常我都不去理她,偏你还要跟她置气,我只想着,她服侍过你爷爷,是个长辈,只想安安心心让她在府里养老,只要她不给我添乱,我也断然不会对她有半句不敬的话。”
  
  谢玉娇一双秀眉微拧,撇了撇嘴道:“我瞧着她才不是想安安心心养老的意思呢!我听外头门上的人说,前一阵子带着孩子过来找您的人,没见到您,倒都去她那边坐了坐,她是个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去见那些人?不就是为了好挑一个她中意的,将来好拿捏罢了,我可不信她能按什么好心思。”
  
  徐氏思想倒是单纯的很,只笑道:“那是因为我病了,她才见的吧,这件事本就没有她操心的份儿,我看只怕是你多想了。”
  
  谢玉娇闻言,只拧着脖子,不屑道:“她要是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呢,我还相信些,娘啊,你可是吃过她的亏的,就算她没有什么坏心,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徐氏细细斟酌了谢玉娇的话,也暗暗觉得有道理,只又觉得谢玉娇比以前更成熟懂事了几分,样样都能想在她的前头去,心里又有些愧疚,只开口道:“要是你爹不去,你还是绣楼里的大小姐,如何要让你操心这些事情,我瞧着,你这个月竟是瘦了好多。”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这身子本就是个小骨架,外头看着柔若无骨的样子,其实身上倒也不少那几两肉,当真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呢!
   正文 0010   第二日一早,春雨还是依旧下个不停,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去了前院谢老爷的书房里,等着两大管家来汇报这两日的工作进程。谢老爷是个读书人,生前自是订制了齐全的规制出来,各种庶务也有专人负责,倒是有条不紊的很。这几天谢玉娇已经把外头田租、生意、杂事上的人脉清理了一遍,也不至于两个管家说到谁,她只有两眼一抹黑茫然的份儿了。
  
  大管家陶来喜五十来岁的年纪,谢老太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跑前跑后的,陶家几辈子都在谢家当差,听说谢老爷身前的时候,就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家,好让他几个儿子可以考功名去,他大儿子考上了秀才之后,就没能再考下去,乡试落榜了两回,如今在谢家宅谢老爷办的义学里头当教书先生,也很受村民爱戴。
  
  小儿子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听说倒是学问好的很,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陶大管家勒紧了裤带,把他送去了栖霞书院念书去,说是明年秋天就要考乡试去了。陶家还有两个闺女,也都嫁了人了。
  
  “回大小姐,这两日雨大,墓室那边就停工了,生怕淹了水,老爷的灵柩放进去,存不长时间就坏了,老奴算了一下日子,老爷还有二十来天下葬,这要是过几天天开晴了,再赶工也来得及。”对于这个看上去粉雕玉琢、柔弱可欺的大小姐,陶来喜还真的不敢小看呢!最近谢家的大小事情,若不是她拍板安排,还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陶老大得闲的时候也会替谢家算算,就光他手里每年春秋两季的田租银子,也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谢家人丁又少,除了这些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花销实在有限的很。也难怪那些人听说谢老爷去世了,一个个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这要不是小姐厉害,只怕太太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玉娇点点头,开口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好就成了,爹爹下葬那日要请的法师、道士、念经的和尚等人,也都一并下了帖子请好,还有那些扎纸人阴宅的,这几天天气不好,不要受潮了,这些我都不太懂,也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让爹爹体体面面的去了,至于听说百姓要给爹爹立个功德碑的事情,我想着还是去问问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这事情就交给二管家去办,你这边就不用接洽了,他那儿正好有事情,要跟那边通气。”
  
  陶老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听这说话的气魄,和安排事情的干练劲儿,若不是亲眼见了,谁能知道她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呢!
  
  “大小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办,还有一件事情,奴才也想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谢玉娇只开口道:“你说吧。”
  
  陶老大就郁闷的皱着眉头,继续道:“就前一阵子,县里头又安置了二三十户的难民过来,说让我们几个地主人家,各自领几户回来,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吝惜这几两安家银子,都是直接安置在庄子里的,如今庄子里外来的佃户,也有五六十家了,可最近发现这些人家里头,难免有几家不安分的,时不时会做出一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来,几个佃户家都跟我提过,我们这边的百姓都老实,也不敢闹事什么的,况且这些人也是县里让收留下来的,也不敢得罪。”
  
  “这有什么不敢得罪的,他们是难民,来我们这儿,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必回我,只要经查属实,直接压去县衙,交给县太爷处理。至于这新来的二三十户人家,既然是县里安排下来的,那就先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不过爹爹是大善人,我可不是,你找了另外几家地主人家,把这安家费算一算,几户人家平摊银子,若是他们不肯给银子,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陶老大听了,真是大块人心呐!自从北边打起来,这逃难的难民就没少来,先开始不过三五成群,后来就是三五户人家,现在朝廷也没办法了,又怕这些难民到处流传,酿成祸害,就每个县的分摊下来。以前谢老爷心善,见有人来都收容下来,县里面定下了户籍,也就当是自家佃农收着了。
  
  可这些人里头,难免夹杂着三五个坏人,谁又能看出来,也不可能说千里迢迢去老家查那人的底细,混在了一起,这里的村民就不愿意了。
  
  原本下头的人想另外辟一个小村庄,专门让那些人住,可谢老爷觉得,这样反倒使得那些难免孤立起来了,不利于将来的发展,得需让他们和当地人通婚交际了,才能真正的生根落户。
  
  这北方人直爽,身子骨又好,还真有不少当地的姑娘愿意跟了他们,只不过这哪里都有害群之马,最近出了几件事情,就让当地的百姓们有些愤怒了,这节骨眼上,又要来人,只怕陶老大也不好跟他们交代。如今要真用这个办法,能弄走那么几户人家,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大小姐,你这办法好,我这就去联系联系,要是少来几户人家,兴许乡亲们还能谅解些。”
  
  谢玉娇点了点头,这时候外头丫鬟回话说,二管家也来了,陶老大就识相的告辞了。
  
  刘福根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雨水,脚上还沾着泥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哒哒的脚丫子,在门外回话道:“大小姐,我这鞋脏了,就不进去了,大小姐有什么话,就在里头问吧,奴才站门口听着。”刘富根四十开外的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浑身就都不自在,总觉得这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如在外头呆着的好。
  
  紫燕是他闺女,瞧见自己爹这副样子,忍住不都要瞪他了,姑娘这么好的模样人品,自己老爹怎么就见了发怵呢!其实刘福根是因为被张妈妈妻管严的严重,所以心里对徐氏和谢玉娇都存着几分敬畏。心想这自己娘们儿这么厉害的人都捧着供着的人,那自己这个泥胎子的俗人,怎么好靠近呢!
  
  谢玉娇见外头雨大,风又冷,便开口道:“二管家进来回话吧,地上脏了,自有下人们收拾。紫燕,替你爹沏上一杯热茶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礼遇她父亲,脸上也觉得有光彩,只上前挽了帘子,对刘福根道:“爹你就快进去吧,难不成让姑娘请你?”
  
  刘福根哎了一声,走到台阶下搓了搓脚底的泥,这才弯腰从帘子里钻了进去,也不敢坐,只在谢玉娇跟前站着。
  
  谢玉娇指着窗口的靠背椅让他坐下,紫燕送了热茶进来,他才堪堪的在上头沾了点屁股,笑着回话道:“大小姐昨儿让带给县太爷的话,已经带过去了,县太爷说他也知道如今谢家事情多,他并没有催的意思,只是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原是前头的县太爷卸任的时候,就已经上报给了朝廷,他怕老爷去了,这家里的事情有变故,所以才特意请人来问了一句。”
  
  谢玉娇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问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交货?”
  
  “县太爷说,最迟七月底总要交的,往北边运过去,路上还要好些日子呢!”
  
  谢玉娇挑了挑眉毛,果真自己没把运输给算进去,古代又没个快递,看来只能走慢递了。
  
  “那现在还差多少件衣服?”
  
  “大约还差一半,先前老爷是将棉花和布料分给了谢家宅和附近几个村里的村民家做,总共有两三百家人家,没家做十件衣服,这陆陆续续已经收回来了好些了,只是……”刘福根说到这儿,这眉头都要皱一块儿去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佃户,平常收接济的时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如今让她们做一些事情,就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你继续说下去。”谢玉娇正色道。
  
  “只是那些个村民,每家领了料子回去,做出来虽然也是十件衣服,要么就小的要命,要么里头充的棉花偷工减料,肯定是扣了料子,给自家人做棉袄去了,我昨儿拿了几件回来,看了两眼,都要哭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果然眼睛都红了起来,早知道这事情这样难办,还不如当初直接捐几个银子还痛快些。
  
  谢玉娇听了这些,也觉得一头有两个大,这村里的老百姓,哪有这样高的觉悟,虽说敬着谢老爷的人多,可到底有几户肯定是不老实的。那些打仗的将士,不说人高马大吧,至少也是体格浑厚的,这要是穿着包裹在身上的棉袄,要是影响他们临场发挥,牵着哪里,拉着哪儿了,反倒耽误了一条性命。
  
  谢玉娇想到这里,一双好看的秀眉就拧得更紧了,闭着眼睛想了半刻,才开口道:“你先去清点下,库里剩下的棉花和布料,还够做多少棉袄的,从今天开始,就不往外发了,我记得村里的仓库那边,有几件空着的仓库,这两个月还没到收成的日子,你去大管家那边拿了钥匙,请人打扫一下,从明儿起,告诉这些村民,只准到那边做衣服去,让有手艺的绣娘们裁剪好了,让她们在哪儿缝制,中午我们管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