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懵懂时光 一 不速之客 这是姐姐叶韵梅结婚前的一个傍晚,妹妹叶如枫心情沉重地说道:“姐,你结婚是真的吗?我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 “是真的。”韵梅平静地回答。 “可是实在是太快、太突然了,你确信你真的了解他,喜欢他吗?”如枫继续追问道。 “不是很了解,应该还算喜欢吧。” “可是你这么草率,万一结婚后发现一切都跟你想的不一样,那怎么办?” “有多少人的生活是我们自己能预料到的?就像当初我们锦衣玉食的时候,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要寄人篱下,整日为钱所苦?”韵梅伤感地说道。 如枫便不作声了,半晌,她又说道:“姐,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我?” “也不全是,反正我迟早要嫁人,再说,邱家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嫁进去的,我已经算是非常好运了。”韵梅正说着,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如枫赶紧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如枫正愣在那里,想着他们是谁,这时那女人说道:“你是如枫吧?” “是,你是?”如枫疑惑地问道,感觉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舅妈,芬芳的妈,想起来了没有?”那女人笑着说道。 如枫这才反应过来,叫道:“舅妈。” 这时旁边那男人叫道:“如枫。” 如枫这才往旁边那个男人看,“舅舅”她赶紧叫道。 “很久没过来看你们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姐姐呢?”那男人说道。 “在里面呢,进来吧。” 韵梅听见说话声,赶紧走到门口迎接,说道:“舅舅舅妈,你们来了。” 舅妈一见韵梅,便两眼浑身打量她,夸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几年不见,想不到出挑的这么楚楚动人,瞧这脸蛋,这身材。”说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舅妈,你过奖了,”韵梅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道,“来,快请坐。”她转移话题。 “没过奖,我是实话实说——我听说过几天你就嫁给我们这里有名的大富豪邱明恺的大公子邱世安了,可有这事?” “有。” “那就对了,还是你长得美啊,要是换成我们家芬芳,可没这么好命。”舅妈赞叹道。 韵梅赶紧转移话题道:“舅舅舅妈,你们先坐,我到里面给你们泡两杯茶。” “不用麻烦了,我们随便坐一会儿就走。”舅舅这时说道。 “不麻烦,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坐。”韵梅说着便走进里屋去了。 “如枫,你现在也上高中了吧。”舅舅问道。 “嗯,高三。” “时间真是快啊,以前那么大一点,现在也念高三了。”舅舅又说道。 “嗯,芬芳表姐怎么样?” “她呀,去年读完高中,我让她继续上大学,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趁着年轻漂亮赶紧找个有钱人嫁,以后就是豪门阔太,吃不完穿不完的,读大学那纯粹是白白浪费几年宝贵青春,你听听这话,真是气死我了,成天脑子里想啥,天上能掉下馅饼啊。”舅舅说完,叹口气,很头疼的样子。 他们谈话的时候,舅妈一直打量着屋子,东瞅瞅西瞄瞄,眼里时不时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嫌弃,又像是嫉妒。这时听见她丈夫这样说女儿,便不高兴了,说道:“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这馅饼不是掉在韵梅身上了吗?你就只知道责备女儿,不知道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 “踏踏实实读书,老老实实生活,这才是真正为她着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害了她,她变成现在这样,你这个当妈的有很大责任,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的人生观是不是有问题。”舅舅严厉地说道。 “你老老实实生活,老老实实了一辈子,不还是个穷鬼?”舅妈鄙薄道。 这时韵梅端出两杯茶来,说道:“这是上好的乌龙茶,你们尝尝。”说着端到他们面前。 舅妈没心思品茶,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现在是一步登天了,以后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舅妈也替你高兴。” “说什么呢,韵梅本来就出身富贵,要是姐夫生意没破产,指不定比那邱明恺还厉害呢,想当年姐夫发达的时候,那邱明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舅舅立即在旁边纠正道。 “没关系,舅妈心直口快,说的也是实情。”韵梅大度地说道,心里却不是滋味,一提起她父亲,她心里不免难过。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有什么事情能帮上你们的,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们又没个长辈什么的。”舅舅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舅舅,都不用了,结婚用的一切,那边已经包办好了。”韵梅说道。 “话虽如此,你总不能就在这样的屋子里把自己给嫁了吧,结婚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再说,你这样嫁过去,以后婆家也会看不起。我和你舅舅的意思是你这几天到我们那里住,到时候让新郎官直接到我们那边迎接新娘子,这样你好歹也算是娘家有人,不是孤零零一个,万一他们以后要欺负你,也还得掂量掂量。”舅妈说道。 韵梅有点动心了,这确实是她内心忧虑的,这时舅舅也说道:“你舅妈说的有理,结婚就这样冷冷清清,身边没个长辈,终究不妥,我看你就依我们的意思办吧。” 如枫见状便也劝道:“姐姐,我看答应了吧,舅舅舅妈说的有理,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韵梅见如此说,便点头同意了,说道:“那好,就依舅舅舅妈的意思,我还要收拾一下东西,等结婚前一两天我再搬过去。”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提前通知我们,我们好过来接。”舅舅舅妈齐声说道。 姐妹俩点头同意了,舅舅舅妈又喝了几口茶才走,闹腾腾的屋子又安静下来。如枫这时说道:“都多少年没来往了,这时候要我们到她家住,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看是因为知道了你嫁的是有钱人才这样吧,要是你嫁个穷小子,你看看她会不会来看你一眼。” 韵梅说道:“你别这样说,舅妈是势力些,但舅舅终究对我们不错,不是吗?” 如枫便不说什么了。 第一卷 懵懂时光 二 住进舅舅家 几天后,舅舅、舅妈还有他们的女儿芬芳过来接韵梅姐妹,三人簇拥着韵梅,像是围绕着高贵的公主。如枫对这突然而来的热情很不习惯,内心也充满鄙夷,尤其是对芬芳。芬芳比她稍大两岁,尽管两人很多年不见,但仍无话可说。芬芳所有的心思都在穿衣打扮和男人身上,这在志趣高远、清丽脱俗的如枫看来是那么无聊和庸俗。 芬芳一上车,便不停地问韵梅关于邱家的事。“韵梅姐,你可真是好命,能嫁进邱家那么有钱的地方,你可不知道那邱家大公子邱世安,他可是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嫁给他。听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说,那邱世安高大英俊,又在国外留过学,说话很斯文,对女孩子总是彬彬有礼的,很绅士,是不是这样? “其实他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好。”韵梅说道。 “你不知道,我那个朋友的朋友迷他迷得……可惜我无缘一见。” “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了吗?我结婚的时候。”韵梅耐着性子说道。 “哦,是哦。”芬芳拍拍脑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忘呢?”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韵梅说。 韵梅也没再答话,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芬芳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韵梅姐,还是你太走运了,你说那邱世安究竟看上你什么,你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过人的地方,就是脸蛋漂亮点,不过像他这种人,身边美女如云,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只是怎么偏偏挑中你,说实在的,只能说你命好。” “或许吧。”韵梅说道,心里有些不悦。 “那你可得当心点,人不可能一直好命,你勾得住,也要能守得住,不然下场会很惨。”芬芳怪腔怪调说道。 “芬芳,你这说的什么话,早知道你这样不懂事,我就不会带你来。“舅舅立即训斥道。 如枫这时插道:“芬芳姐,我姐是没什么特别过人的地方,但修养绝对比你高,比很多人都高,你要是能好好修炼修炼,说不定也能有好命,找个有钱人嫁了。” 芬芳听出如枫这话带刺儿,忙回敬道:“如枫,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臭德行?我正有事跟你说呢,韵梅姐结婚,我看这个伴娘我比你合适,你还只是个不开窍的高中生,土的掉渣,又没见过世面,那种场合我怕你撑不住。” “好像没有规定说高中生不能当伴娘,再说,我是她亲妹妹,是她最亲近的人,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争?”如枫针锋相对,不依不饶。 “妈,你看如枫,比我小却总要骑在我的头上,你还管不管?”芬芳立即说道,很不高兴,希望她妈给她出头。 她妈给她使个眼色,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懂得让着你如枫妹妹,处处跟她较劲——韵梅,你看那个伴娘能不能考虑一下芬芳,她也是你妹妹,而且更有社交经验,如枫还小,不适合那样的场合,对她没什么好处,我看你就给芬芳一次机会,让她当这个伴娘,你就看在以前我们照顾你们姊妹的份上,答应了吧,算我这个舅妈求你了。” 韵梅正思索怎么回答,舅舅忍无可忍地说道:“一个伴娘,有什么好争的,这本来就是如枫该做的,你们母女瞎凑什么热闹?” “爸,你怎么事事向着外人,我还是不是你女儿?”芬芳大叫道。 “你今天怎么说话的?是不是吃错药了?”舅妈也向舅舅发威。 如枫这时生气地说道:“闹了半天,你们早预谋好了,就是冲着这个伴娘来的,我说呢,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原来如此!舅舅,你也别为难了,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姐,我们回去,这婚没她们,我们照样结——司机,停车!” 舅妈这时慌了,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忙说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意气用事,芬芳,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伴娘由如枫当,你就别和她争了。”说完,对芬芳使眼色,芬芳很不高兴,撅着嘴,但也无可奈何。 “你说我怎么养出你们这对母女……”舅舅这时说道,直摇头,长吁短叹。 舅妈这时正窝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如枫看舅舅因此生气,心里很过意不去,忙说道:“舅舅,对不起,是我不对,不懂得谦让。” “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们。”舅舅伤感地说道。 “舅舅,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让你们为我的事伤神,真的很抱歉。”韵梅这时说道。 “是我对不住你们,这么多年了,我都没为你们做什么,现在你都要结婚了……想着我都觉得惭愧。”舅舅说着流出泪来。 “舅舅,你为我们做了很多,我和如枫都很感激你。”韵梅也伤感起来。 “是呀,舅舅,你别这样说,我们长这么大,你为我们操了很多心,做了很多事,我们都记在心里。”如枫也说道。 “看到你们如此懂事,我这个做舅舅的心里很欣慰。” “那就好,舅舅,你别太为我们操心,我们会好好的。”韵梅说道。如枫也点点头。 车里一时很安静,无人说话了,芬芳和她妈相互撇嘴做鬼脸,很不屑,觉得他们三人假情假意,像演戏。 舅舅舅妈早腾出一间房来给韵梅和如枫。回到房间后,如枫往床上一歪,说道:“我说他们怎么那么好心呢,以前我们苦的时候没管过我们,现在你要结婚了,突然这样热心起来,原来早打好了如意算盘……舅妈真是用心良苦啊,想借你攀上邱家,最可恶的是鼓动芬芳当伴娘,她就是想借那个机会让芬芳在婚宴上露露脸,看能不能认识几个有钱人,到时候也攀上一个——想的倒挺美,瞧瞧芬芳那副德行,哪个有钱人会看上她?” “舅妈的为人你还不知道?管着舅舅,宠着芬芳,结果舅舅一生做不了主,芬芳被宠成这样,我们跟她又没什么血缘关系,她对我们会好到哪里去?”韵梅说道。 “想想我就觉得憋屈,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答应她们呢,又被她们利用了。”如枫生气地说道。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总之,我们不要太麻烦他们,不要跟他们有任何纠缠,结完婚我们就走。”韵梅说道。 如枫点点头。 “如枫,到时候你搬到邱家跟我一起住,我已经跟你姐夫说好了,你一个人住外面我实在不放心。” “姐,没关系的,我住邱家不方便,那样不是给他们留下口实,说你嫁进去就是拿婚姻当跳板,让他们养我吗?你嫁进去日子未必好过,我怎么能给你添乱?你不用替我担心,到时候我就住校。” “我结婚倒让你无依无靠了。”韵梅叹息着说道。 “姐,真没事,我还是可以经常去看你的啊——说实在的,我还替你担心,你心地这样好,又不会耍手段,真怕你以后会吃亏。”如枫转移话题。 “你放心,我没事,世安他对我很好。”韵梅笑着说道。 “我看未必,那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得到一切都太容易,未必会懂得珍惜。”如枫随口说道。 韵梅的心一颤,忙敷衍如枫道:“你说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脑子里成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如枫的话其实正是她所担心的。 如枫见姐姐生气了,这才闭了嘴。两姐妹一时无他话。 第一卷 懵懂时光 三 接亲 由于芬芳没能当上伴娘,她妈怕如意算盘会落空,让她也精心准备,到时候作为新娘的娘家人跟如枫她们一起参加婚礼。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舅舅舅妈,还有芬芳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都无比期待邱世安出现的时刻。芬芳为了显摆,还叫了一大群女性朋友,让她们也“沾沾光”,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邱世安。 当由各式各样名车组成的长长的车队停在舅舅舅妈门前时,周围的人都沸腾了,都涌过来看热闹。世安捧着鲜花,西装革履地从车里出来,女孩子都惊叫起来,齐声赞道:“好帅啊!”不一会儿,一个同样帅气十足但却深沉内敛的男人也从车里走出来,他的目光有些冷,给人极难亲近的感觉,女孩子们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个说道:“这个伴郎太有个性了!”另一个接着说道:“要是哪个女孩子能被他爱的死去活来,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新郎和伴郎一齐往屋里走,人们议论纷纷,比较着哪个更帅,自己更喜欢哪个。进屋后,世安有礼貌地和舅舅舅妈打招呼,整个屋子顿时蓬荜生辉,这时芬芳赶紧走上前叫道:“表姐夫!” 世安一愣,芬芳忙解释道:“韵梅姐是我表姐。” 世安笑着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说道:“你好!”进而冲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子笑着点点头,那几个女孩子连忙很热情地冲他摆手弄姿。由于那几个女孩子都站在一扇门旁边,世安立即明白了她的新娘就在里面。 世安走过去,那几个女孩立即堵住门口,世安见状,忙从兜里掏出一大叠红包,给每人分一个,嘴里说道:“各位姐姐行行好,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行行方便。”那几个女孩接过红包,开玩笑地说道:“也行,那到时候你多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这样的男人,让我们也嫁的风风光光。”“好,好,好,一定,一定。”世安敷衍道。“你身边这位帅哥是谁?”其中一个女孩儿问道。“我的好朋友章有余。”“你就是章有余?本省商会会长的儿子,剑桥大学高材生,蓝天集团以后的接班人?”那几个女孩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余冲她们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太帅了!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几个女孩窃窃私语道,兴奋得抓狂。 “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吗?”世安狡黠地说道,意有所指。 “你真狡猾,这么快就出卖朋友。”另一个女孩开玩笑地说道,几个人便闪到一边,让世安进去。有余却被堵在了门外,他冷冷地对着那几个女孩说道:“今天是我朋友结婚,不是我,麻烦你们不要为难我,谢谢!”那几个女孩都知趣地闪到一边。待他走进去,那几个女孩议论道:“好冷啊!太有个性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其中一个女孩说道。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芬芳的眼睛,她早盯上了有余,认为这是一条大鱼,肥的不行的鱼,比那个邱世安更肥的鱼,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一定要把他弄到手。 世安推门进去的时候,见韵梅穿着洁白的婚纱,精致的脸蛋像是雕刻的一般,便惊叫道:“你今天实在是太美了!像一座女神!”韵梅温婉地低下头,微微一笑,打着腮红的脸更红了。 世安一直盯着韵梅,呆愣在那儿,有余这时提醒道:“先别看了,回家好好看,鲜花!鲜花!” 世安这才想起将手里的鲜花献给韵梅,韵梅幸福地接过花,捧在怀里。如枫一直站在姐姐旁边,仔细打量着世安,他的一举一动,一丁点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有余这时瞥见如枫,眼睛便一下子定在她身上,他被她冷傲的气质和聪慧清丽深深吸引,他内心潜藏了二十多年的对一个人的爱意被呼唤出来,那是如此强烈和无法自拔。 接下来是新郎、新娘、伴郎、伴娘互戴胸花。如枫冲有余点点头,便给他戴上胸花,有余也帮她戴,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气息,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手也抖得厉害,胸花戴了半天都没戴上,如枫这时冲他微微一笑,说道:“没事,我自己来。”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胸花,自己戴上。有余默默看她做这一切,意乱情迷得脑子一塌糊涂,迎亲后面的程序是怎么进行的,他完全没印象,只知道最后跟着人群离开,被人指定坐在某辆车上。如枫也随即被指定坐在了同一辆车里,芬芳为了能接近有余,也涎皮赖脸随同如枫上了车。有余坐在车的后排,如枫正要也往后排坐,芬芳赶紧抢先坐下,并指着副驾驶的位置对如枫说道:“你坐那儿。” 如枫没说什么便坐下了。这引起了有余对芬芳的反感,当如枫稍稍迟疑,正要往他身边坐下时,他周身充满了奇妙的感觉,正要为能有这么一个亲近她的好机会而欣喜若狂,没想到被芬芳搅黄了,而且她还如此欺负如枫——毕竟如枫才是伴娘,要坐副驾驶也该是芬芳。 “新郎新娘呢?”有余故意问道,此时因为芬芳的缘故,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在前一辆车里呢,伴郎伴娘要坐同一辆车尾随其后。”芬芳立即答道。 “那你是谁?你好像不是伴娘啊。”有余又问道。 “我是新娘的表妹,叫叶芬芳。” 有余“哦”了一声,为了向芬芳套出如枫的名字,便又说道:“听说新娘还有一个妹妹,是亲妹妹。” “就是她。”芬芳指着如枫说道。 如枫像是没听见似的,任凭他们怎么聊,自己并没有回过头来,芬芳这时为讨好有余,冲着如枫说道:“喂,说你呢,章先生问你。” “什么?”如枫扭过头来。 “没什么,”有余立即说道,“你好,我叫章有余,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伸出手去想要同她握手。 “你好。”如枫礼貌性地微笑道,也伸出手去,有余感觉到她的手是如此纤滑,如绸缎一般,但却有温度,他不禁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如枫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和他的手碰了碰,连忙将手抽回。 “请问小姐芳名?”有余追问道。 不待如枫回答,芬芳立即答道:“叶如枫,‘如意’的‘如’,‘枫树’的‘枫’。”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和她多年在男人堆里打滚的经验,她觉得有余对如枫似乎更在意,心里不免着了慌,想要尽可能在有余面前有所表现。于是不停地问东问西,想要和有余熟悉起来,有余为了给如枫留下好印象,一直耐着性子回答,但心里却反感的要命。 为了能得到关于如枫的更多的消息,有余又问芬芳:“你和如枫到底什么关系?你是她表姐?” “你怎么知道?”芬芳很激动。 “你刚才说你是新娘的表妹,又见你似乎比如枫老道,所以猜想你是她表姐。” “章先生就是厉害,一看就看出来了。”芬芳拍着马屁,“没错,韵梅姐比我大,我又比如枫大。” “那你跟如枫姐妹到底什么关系?”有余又进一步追问。 “我爸爸是她们的舅舅,她们的妈妈,我叫姑,跟我爸爸是亲兄妹。” “既然这样,为什么她们姓叶,你也姓叶?” 芬芳这时觉得损坏如枫形象的机会来了,便说道:“她爸,也就是我姑父,以前也是有名的大富翁,可惜乱搞男女关系便不想要我姑了,我姑气不过,最后自杀身亡,后来我姑父生意倒了,受不了打击,丢下她们两姐妹不管,不知道去哪里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一下成了孤儿,无依无靠,我爸我妈看她们可怜,便好心收留她们。她们因为恨死了我姑父,便都改姓我姑的姓了。” “哦,原来这样。”有余说道,心里对如枫的不幸身世充满了同情,对她的保护欲进一步升腾起来。 如枫觉得芬芳在外人面前提这些,特别刺耳,但她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忍受。多年前的这些往事她从来不敢回忆,可是芬芳却带着她又回忆了一遍,她的心像是被刀绞了,特别疼痛,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第一卷 懵懂时光 四 婚礼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世安挽着韵梅的手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缓缓走到婚礼台前,宾客们都对他们评头论足,大概是郎才女貌之类的溢美之词。接下来是主持人、证婚人的介绍、宣读,很是无聊,有余这时小声对如枫说道:“你今天也像新娘子——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没想到你嘴这么贫。”如枫有些生气地说道。 “别生气,不然我要说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有余继续说道。 如枫瞪了他一眼,为不使他得逞,便尽量不生气了。 “你还是个学生吧?”过了一会儿,有余又问道。 如枫不置可否。 “难怪你这么与众不同。”有余又说道。 如枫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说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作为伴娘参加姐姐的婚礼,等婚礼一结束,这里的一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您别为难我,可以吗?” 有余见如枫认真起来,便不再说什么了。 芬芳在旁边看见这一切,不免生气,心想,要不是如枫跟她抢伴娘,现在跟章有余在一起的,便是她了。可是她却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 如枫见到了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邱家人。年过半百、气度儒雅但身上又透着生意人的精明,这是她对邱明恺的评价;一身贵气、似乎不太容易接近,看上去很挑剔,这是她对姐姐未来婆婆的评价;那个看上去比自己稍微小一两岁的长相漂亮、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姐姐口中名叫世欣的邱家的女儿吧。这时她认出一直紧紧跟在邱明恺身边的一个男孩子,好像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邱世立,但是她从来不知道他跟这个传说中的邱家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自己认错了?或者只是巧合?如枫很是疑惑。 这时世立也认出了如枫,他开始是吃惊,后来冲她淡淡一笑。两人相视而笑,如枫在这么一个热闹得有些不真实的场合,能碰见自己熟识的人,她内心的恐惧感顿时消减了不少。 程序进行到新郎父母上台讲话,邱明恺意气风发地说道:“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欢迎你们抽出宝贵的时间,参加我的长子邱世安的婚礼。今天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我非常高兴,说它特殊,一方面是因为它是长子邱世安的大喜之日,另一面也是我的幼子邱世立十八岁生日,这对一个作父亲的来说,真的非常欣慰、非常满足,再次感谢大家来此跟我同喜,谢谢大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满座宾客的目光都投向世立,世安和她母亲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但都立即消逝了,化成浅浅的微笑。 有余这时候又说道:“我和世安作朋友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他有弟弟?” 如枫没回答,心里很佩服世立的低调,在她印象中,世立成绩好,上进,品德也好,总给女孩一种安全感。自己的同桌兼好友王婉玉就一直暗恋着他,只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和自己同一天生日,实在是太巧了。 婚礼的流程继续进行着,交换戒指,开香摈,切蛋糕,喝交杯酒……终于等到婚宴开始的时刻,没多久世立就过来找如枫。但见如枫穿着粉红色拖地长裙,化着淡妆,分外美丽,不禁多看几眼,说道:“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 “是啊,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和大名鼎鼎的邱家会有关系。” “也算不上有什么关系,我和邱世安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和他们家基本不来往,今天若不是我爸非要拉着我来,我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世立淡淡地说道。 “这样……”如枫说道,也不便再往下问。 “这事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破坏我原有的生活。” “好。” “你这身妆扮,应该是伴娘吧,你和新娘是亲戚吗?” “不是,她是我姐姐,亲姐姐。” “这么巧,看来我们的关系又加深了一层。”世立开玩笑地说道。 “是呀,那你也替我保密,我不想这事被人知道。” “我会的。” 正说着,有余走过来,问道:“你们俩认识?” “同班同学。”如枫说道。 “那可真是巧了,你姐姐嫁给他哥哥,这真是缘分。”有余说完,又对世立说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你哥哥世安的好朋友章有余。” “您好,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我父亲无数次在我面前提起您,要我向您学习,您就是我的榜样。”世立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太客气了,叫我有余哥就好了。”有余说道,又同他客套了几句,才转身走开。 “待会儿婚宴结束,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我心里很烦。”如枫对世立说道。 世立点头答应了。 趁着敬酒的空隙,世安走过来对有余说道:“刚才接亲的时候你怎么回事?突然魂不守舍的,像是中了邪似的。” “有吗?”有余若无其事地问道。 “还跟我狡辩,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有余无所谓地说道,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该不会是我那个念高中的小姨子吧?” “你还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一下就猜到。”有余似笑非笑,似认真又似开玩笑。 “不是猜到,是看到,当时房间里面就我们四个,除了她,还有谁?不瞧瞧你那痴迷的样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说你身边那么多围着你的女人,你眼睛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会对一个不更事的高中生感兴趣?我说你品味是不是有问题?” “她的美你是看不见的,算了,跟你说也白说——对了,你什么时候冒出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一言难尽啊,”世安叹了口气,“还不都是老头子造的孽。” 有余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不便多问,便说道:“赶紧去敬你的酒吧,新郎官,一大堆人等着呢。” 世安这才赶紧过去敬酒。 婚宴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如枫来跟姐姐告别。韵梅颇为担心地说道:“你晚上就住舅舅家,不然你一个女孩子我真不放心。” “放心吧,姐,没事,芬芳陪着我呢。”如枫无所谓地笑着说道。 一提起芬芳,才发现没见到她人影,两人环顾四周,只见她正拉着有余说着什么,有余为引起如枫的注意,故意跟她很亲密的样子。 “没关系的,姐,那我就自己坐车回去。”如枫说道。 这时世立走过来,冲韵梅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又对如枫说道:“我都准备好了。” 韵梅见他们两人很熟悉的样子,正在纳闷,只听如枫说道:“我同班同学。” “这么巧。”韵梅立即转忧为喜。 “姐,你现在该放心了吧,有他呢,待会儿他送我回去。” “是呀,嫂子,你放心吧,有我呢。”世立也说道。 韵梅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正聊着,世安送完客人走过来,见世立和如枫很熟的样子,问道:“你们认识?” “同班同学。”韵梅笑着说道。 “这么巧,世立,那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如枫。”世安客套地说道,心里的滋味却怪怪的,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放心吧,哥,我会的。”世立很客气地说道。 如枫告别姐姐姐夫,和世立一起往外走。有余见如枫和世立一起离开,也拉着芬芳往外走,走到如枫旁边的时候,对他们笑笑,说道:“我们出去喝酒去。” 如枫和世立都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有余拉着芬芳走了一段路,正当芬芳暗自庆幸自己大功告成时,有余放开手,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不是说要去喝酒吗?”芬芳还云里雾里。 “我累了,你自己回去吧,应该不用我送了吧。”有余说完就自己走了。 芬芳搞不懂为何他对自己刚才还那么热情,现在却一下又如此冷淡,“喂,你回来,你不是说要去喝酒吗?怎么一会儿又变了?”她生气地冲他嚷道。 有余没回头,也没有答话,仍然往前走。 “喂,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芬芳仍站在那嚷道,可是有余已经走远了。芬芳气的捶胸顿足,却无可奈何。 第一卷 懵懂时光 五 不幸身世1 两人来到湖边,在一张石凳上坐下。 “为什么心烦?今天可是你姐姐的大喜之日啊。”世立问道。 “大喜之日,却显得格外孤苦伶仃,一想起自己的不幸身世,想到别人都有父母疼爱,而我和姐姐却没有,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痛。”如枫伤感地说道。 “其实我也好不了多少,我从没见过我妈妈,从小我就一个人单独住在外面,由一个保姆照顾生活起居,爸爸只是偶尔过来看一下,所以邱家对我来说,一点概念也没有。”世立伤感地说道。 “没想到咱们同病相怜啊,”如枫苦笑道,“你知道吗?今天其实也是我生日。” “不会吧,难道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如枫点点头,“是,我今天也刚满十八。” “真是太巧了,来,干杯!”世立说着,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如枫,自己又打开一罐,两人碰起杯来。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吧,也多一个听众。”世立又说道。 “我只是今天被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觉得特别坎坷,特别不容易,就想找个人哭诉,把委屈都哭出来。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回忆过去,回忆那些让人心碎的事,总是含泪咬牙忍着,可是今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如枫说着哭起来。 世立不吭声,默默陪着,他知道只有哭出来,她心里才会舒服。如枫哭过一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世立忙递给她一快纸巾,说道:“把眼泪擦了吧。”如枫接过纸巾,擦着脸上的泪痕,说道:“我这样很丢脸吧。” “没有,哭出来才会舒服。再说,我们同病相怜,我没有取笑你的理由,其实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或者发泄的对象,我都不介意的。” “谢谢。”如枫很认真地看了世立一眼,带泪的脸颊在夜晚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动人。 “如果我父亲能好好对待我母亲,或者稍微有点责任心,我和姐姐的命运就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枫开始讲起她的故事,这是她第一次敞开心扉向别人讲述自己不堪的身世。“你能体会突然失去母亲,接着父亲生意破产、家庭衰败,再接着父亲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然后小小年纪就沦为孤儿,不得已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处处受气,在别人正是享受父母之爱的年纪就为生活所迫,成日想着怎么挣钱,这种苦你受过吗?这种落差你能承受吗?”如枫说着,又已经泪流满面。 “是呀,跟你相比,我的苦确实微不足道。”世立低声说道,内心深为震惊。他从不知道如枫有如此凄楚的遭遇,在他的印象里,如枫是一个很坚强、很独立、很有性格的女孩子,在人堆里格外显眼。 如枫没有答话,只兀自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哀里,讲述着她的不幸。 “自我懂事起,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关系就不和睦,爸爸经常不回家,一回家就是和妈妈争吵。那时我爸爸独自经营着一家公司,事业做得很大,在外人看来是成功的不得了;我妈妈温柔贤惠,是可以与之患难的好女人,曾在爸爸事业起步之初给过很多支持,用爸爸的话说,没有妈妈,绝对没有他的那番事业,可是,他并不懂得珍惜。随着爸爸在外面的成功,诱惑也越来越多,有一个名叫钟琴的狐狸精闯进了他的视线,我们一家的生活从此被彻底搅乱了。” “应该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那个钟琴就已经出现了——具体什么时候出现,我也说不清楚——,她那时刚毕业,到父亲的公司里去上班。她其实并不是很漂亮,但是却很有心计,千方百计接近父亲——对她来说,没什么比接近我父亲更重要的了。父亲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她却想尽一切办法要引起父亲的注意,并找机会接近他。由于她是费尽心机,她如愿以偿地有了接近父亲的机会,然后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父亲。她那时风华正茂,身上散发着年轻女孩的气息,一颦一笑都显得生动、有活力,这正是处于中年的父亲所欠缺的,因此这一点对他来说极有吸引力,而且不可抵挡。加上父亲当时正志得意满,放纵的欲念便悄悄滋生,见钟琴也有此意,两人便越走越近,后来终于背着母亲干起见不得人的事。本来父亲只想一直这样下去——毕竟他不想伤害母亲,伤害我们这个家庭——,他给了那女人很多好处,可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她无法满足现状,一心想要取代母亲的位置。母亲最开始不知道这事,毕竟父亲瞒得紧,但是那女人却故意要张扬出去,她故意在人前做出和父亲亲昵的行为,因此这事立马传遍父亲的整个公司,母亲那儿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不能容忍父亲的背叛和欺骗,但是又怕我和姐姐知道了此事心里会受到伤害,因此她在我们面前只字不提,强颜欢笑,等我们都上学去了,她才和父亲理论。” “本来这事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天早上,我上学走在半路上,发现忘记拿作业本了,便折返回去,刚进门,便听见母亲和父亲正在卧室大吵,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钟琴那个女人’,便好奇地躲在一边仔细偷听,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边说边哭,很伤心,情绪激动处对父亲提出离婚,父亲不同意,说他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一定会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请母亲给他一次机会,然后又拿我和姐姐说事,说一旦离婚,这个家就散了,孩子也会受到牵连,让母亲从大处着眼,要冷静。母亲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软下心来,不提离婚了。我猜想她自己应该也不想离,只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激动之下才会那么说。后来那作业本我也没拿,便溜出去了,怕他们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根本没心思上课。晚上,放学后,母亲又像往常一样给我们准备晚饭,丝毫没在我们面前流露出任何伤心难过。我很同情母亲,但也从此恨透了父亲,看他的眼神也变了,里面不再有敬仰,而是充满敌意。有时我就那样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察觉到这一点后很不解,总想要跟我拉近距离,但是我不再给他机会让他靠近。” “这事我背地里没有告诉姐姐,她毕竟比我大些,我怕她掺和进去,徒受些伤害。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事情远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父亲压根就没和那个女人断绝往来,冷了几天后,他们就又按捺不住,重新好上了。母亲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那女人主动打电话给母亲,向她挑衅。那女人根本不讲任何道德,毫无廉耻之心,一上来就摆明了要鸠占鹊巢。她口气狂妄地跟母亲说,自己跟父亲提过好几次,让父亲离婚,但父亲总是答应的好好的,却没有实际行动,她现在实在等不及了,便自己找上门来。她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命令口吻,让母亲知趣地跟父亲离婚,然后拿母亲跟自己对比,说明自己多占优势,更有甚者,她还拿父亲跟她亲热时对她说的情话来刺激母亲,可想而知,我母亲当时承受了多大的羞辱。母亲没作任何回应,‘砰’地挂了电话,然后去找父亲。直到此时,她才明白,父亲一直在骗她!不过她知道,此时再拿离婚作威胁,已经不管用了。她心平气和地对父亲说,自己接到了那女人的电话,问父亲该怎么办。父亲知道包不住了,便顺势对母亲说道:‘就维持现状不是挺好吗?’‘可是她是要我滚蛋,把那么大一个家留给她!’母亲大声说道,眼泪不自觉流下来。‘那是她的问题,我会跟她说的,你不用担心。’父亲无耻地说道,此时他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迷住,并且丧失了理智。‘郑秋民,这话你也说的出来?’母亲愤怒地吼道,又急又气,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你要是再这么无理取闹,那就离婚!我这样做,已经很照顾你了!’父亲也吼道,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好态度。母亲没再说话,便冲出了父亲的办公室……” 第一卷 懵懂时光 六 不幸身世2 “事情的原委我是后来从母亲的日记里知道的。我和姐姐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等知道以后一切已经太迟了。那天早上,母亲起来的早早的,像往常一样,给我们做早餐。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旁边看着,我们说:‘妈妈,你也吃。’她却说:‘我现在不想吃,就想看着你们吃。’我们因为赶着要上学,也没问那么多,只顾自己匆匆吃着。母亲就坐在旁边,一直仔细打量着我们,眼神分为慈祥,也有着无限留恋。我们当时没注意,这一点,是后来回忆的时候才发现的。” “‘韵梅,你要照顾好妹妹,你是姐姐,要承担的多些……’母亲说道。‘嗯。’姐姐一边答应着一边匆匆吃早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妹妹。’‘嗯。’姐姐点点头,有点不耐烦了。我也有点不耐烦,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母亲为何一大早说这些,明知道我们赶时间的。我们吃完后,母亲又亲自送我们去学校,我们不让她送,她却坚持要送。其实之前她从没送过我们,唯独那一次。如果我们当时够聪明,早应该猜到可能会出事,说不定还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可是当时太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走到学校大门口时,母亲停住了脚步,替我整理整理衣服,又替姐姐整理整理头发,我们当时觉得她特别婆婆妈妈,都很不耐烦,最后她又嘱咐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两姐妹都要相互照顾。”我和姐姐敷衍着点点头,然后便往学校里面跑去。这便是我们和母亲最后相处的情形,早知道这样,我们说什么也不会那么不珍惜。” “不幸发生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我和姐姐都被老师叫到外面,说我们家出事了,让我们赶紧回去。见老师神色凝重,我和姐姐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问老师,他们都遮遮掩掩的,不肯直接告诉我们,只说等我们回去就知道了。我和姐姐急急忙忙往回赶,心里都很害怕,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路上我们猜测着各种可能出事的情形,但惟独没有想到是那种。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警车刚开走,对父亲的询问也结束了,我们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抽着烟,非常烦闷的样子,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他,这时我们看见妈妈躺在床上,我们去叫她,她不应,我这才感觉有异常,我又仔细盯着妈妈,看见她一动不动,双眼已经紧紧闭上了,脸上没有任何生动的气息,我这时才明白‘家里出事了’到底指的是什么……我立马知道这事跟父亲有关系,便冲上去,对他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妈就是你害死的!你们在房间里说钟琴那个女人,我全都听到了,妈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我恨你!死也不原谅你!’我嚎啕大哭起来,姐姐也哭的很厉害,我们趴在妈妈的床前,一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如枫哽咽道,即使是回忆,她还是哭得很伤心。 哭过一阵,她又继续说道:“我和姐姐都接受不了失去母亲的痛苦,更不能原谅这竟是父亲造成的。从那以后,我们都再没跟父亲讲过一句话。母亲给我和姐姐留了遗书,我们后来才从遗书中了解到,母亲是为了保护我们姐妹俩,才和那女人同归于尽的。她知道,如果任由父亲和那个女人发展下去,以那个女人的无耻和狠毒,她一定会鸠占鹊巢,到时不但我和姐姐可能会分开,就连父亲的财产恐怕都要被那个女人占尽,那样一来,不但我和姐姐无法继承本应属于我们的财产,恐怕人生轨迹也要彻底改变了。另外,母亲也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而且父亲也不会准许她将两个孩子都带走,这样一来,那个女人一定会做其中一个孩子的后妈,以她的狠毒,那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受很多苦,不管是我们姐妹中的谁,母亲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不允许那个女人欺负她以后再欺负她的孩子,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因此她便起了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她打电话给那女人,假意同意离婚,然后邀她来家里谈离婚的具体事宜。那女人飞扬跋扈惯了,以为母亲真是怕她了,便大摇大摆地来了,谁知等待她的便是母亲的刀……母亲杀死她后,从从容容地写了遗书,把它连同她的一个日记本一起放在我和姐姐房间的床上,然后打电话报警,并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等做完这一切后,她便服了毒药……”如枫回忆到这里,早哭的泪人一般,那画面似乎就在她眼前,尽管很多年过去了,可是她的哀伤从未减弱半分。 “我妈真是太傻、太不值了,她觉得牺牲她一个,可以保全我和姐姐两个,我们还可以做我们的千金小姐,衣食无忧,养尊处优,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是她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算不如天算,她刚走没多久,我爸的生意就垮了,家也紧接着没了,我和姐姐生活完全没了着落,无奈之下只好去投靠外婆和舅舅,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们的命运还是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人生轨迹也还是彻底改变了,我想如果我妈还活着,我和姐姐的生活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艰辛吧,你说她死的冤不冤?”如枫说着又恸哭起来。 “就算什么都没了,也不至于寄人篱下呀,你爸呢?” “他哪里有心思管我们?生意垮了以后,还欠别人一身债,那些人到处找他要钱,他没办法便把家里的房子抵押了,然后便人间蒸发了似的,我和姐姐怎么都找不到他,当时我们真的很绝望,没有地方住,没有饭吃,也没有人管。我们哭够了之后,姐姐便拉着我去舅舅和外婆家,恳请他们收留我们——我们那时还小,还没法独立,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去投靠别人?可是别人家终究不是自己家,日子哪里会那么舒服……” “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遭遇,真是不容易啊。”世立感慨地说道,一时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 “这一切都是我爸造成的,一想到这里,我恨他就恨得……真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替我妈报仇。”如枫咬牙切齿地说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别这样,如枫,我知道你恨,可是恨有什么用?你妈妈不可能活过来了,你和你姐姐受的苦也没办法再收回来了,尽量放下吧,眼睛朝前看,这样你才能活得轻松些。”世立宽慰道。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忘记,一想起这事我就恨,恨得快要爆炸了……”如枫说着,不自觉将头靠在了世立的肩头,世立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肩上,安抚着她,心里对她充满了怜惜。 第一卷 懵懂时光 七 无家可归 如枫靠在世立的肩头渐渐睡着了,世立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他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坚强傲气的女孩,也对自己的境遇有了新的认识。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可是听了如枫的故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算很幸运了。尽管他感觉不到家的温暖,但至少衣食无忧,不用为钱发愁;何况,父亲还是负责任、关心他的,这次他哥哥世安结婚,日子之所以选在他生日的当天,就是父亲精心安排的,父亲就是想借那么大一个场合,把他介绍给大家,让大家都知道他、接受他,好为他以后的前途铺路。 “如枫,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世立说道。 如枫没有动静,世立又连叫了好几遍,才把她叫醒。如枫揉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问道:“几点了?” “快凌晨一点了。” “这么晚了。”如枫吃惊地说道,一下子清醒过来。哭了一场,又睡了一觉,她的情绪已经平稳多了,甚至刚才发生什么事,她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走吧,回去吧,我送你。”世立说道。 如枫点点头。 如枫并未回舅舅家,而是回到自己和姐姐一起租住的屋子。送到门口,世立转身要走,如枫说道:“现在都一点多了,你再回去,实在太晚了,我不放心;再说,我自己第一次一个人住,有点害怕,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白天再说。”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世立有点犹豫。 “不会,我姐姐一走,她的房间就空着,你可以睡在那里,我帮你收拾一下。” “那就麻烦了。”世立说道。 如枫很快收拾好屋子,与世立互道了“晚安”,便回自己房间了。 世立坐在床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这时书桌上码的一排整整齐齐的书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走过去,浏览着那些书名,并不时抽出几本来翻看着,突然一个很厚、外皮很旧的笔记本进入他的眼帘,他好奇地打开来看。是日记本!他马上意识到,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看下去。 他翻开前几页,只见上面写道:“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跟明哥终究有缘无份,再怎么思念,也只能埋在心里。我会尽最大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世立觉得内容奇怪,再看上面的日期,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他立马明白了,这是如枫母亲的日记,只是纳闷这“明哥”究竟是谁,看样子应该不是如枫的父亲。好奇心驱使着他往后看。 以后的内容似乎确实如如枫所说,都是跟“钟琴那个女人”有关,只是突然连续好几页都有被撕掉的痕迹,以后的内容似乎又都是跟“钟琴那个女人”有关,世立纳闷,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撕掉,看来撕掉的内容应该不是讲钟琴那个女人,很可能是跟那个“明哥“有关系。可是又是谁撕的呢?按理说,如枫姐妹应该不会自己撕母亲的日记,很可能是她母亲临死前不想让她们姐妹知道什么,这才撕掉了那几页。可是那几页的内容是什么呢?为什么不能让如枫姐妹知道?世立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毕竟过了那么长时间,何况是别人的秘密,跟他没什么关系,世立这样想着便不去推敲他的问题了,又继续往后面翻着,接下来便是如枫的日记,似乎不是日记——因为没有日期——,只是记载心事的,记载她母亲离开以后,她和姐姐的生活和精神状况。世立从第一篇看起。 “妈,你已经走了好几个星期了,家里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温暖。我和姐姐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总觉得你没死,总想着什么时候你会回来找我们,可是始终没等到。我们整日以泪洗面,上学也没心思,我们就是不明白,明明是爸在造孽,为什么死的却是你,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要死也是他死,凭什么是你?我和姐姐都恨死他了,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怨恨和憎恶,我们发誓从此不跟他讲一句话,死也不原谅他!” “今天听那个我们叫‘爸’的人说他的生意破产了,我和姐姐都无动于衷,也没搭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自从妈妈和那个狐狸精同归于尽后,他便无心经营生意了,总是抽烟喝酒,后来没多长时间,他的生意便连连亏本,直到现在,终于完全破产了。我和姐姐自己做了晚饭,我们吃了饭便回房间写作业,懒得管他,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想说。” “昨天是个倒霉透顶的日子,我和姐姐放学回家,可是家里已经有人住了,我们都很诧异,赶紧问道:‘这是我们的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便说爸爸欠了他们的钱,无法偿还,已经拿这房子抵债了,还问我们:‘怎么,你们爸爸没告诉你们吗?’我和姐姐摇摇头,我们哭嚎着,说要收拾一下东西,那家人见我们是小孩,挺可怜,这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拣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其它的东西人家不让带,等收拾完,我们马上被赶出来了。站在家门外,眼巴巴地看着曾经的家,想着它再也不属于我们了,眼泪便哗啦啦流下来。当时我们心里真的恨透了那个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居然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一声,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是个什么父亲?还有一丁点儿责任心吗?可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到处找他,因为他是我们最后的依靠和希望,可是我和姐姐找了大半夜,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那时我们真的很绝望,真的感觉走投无路,被彻底抛弃了。我们又冷又饿,又没有地方住,实在没办法,姐姐擦擦眼泪,拉着我去找外婆和舅舅,我们这才有地方待。吃了一顿饱饭,然后睡觉,躲在被窝里,我们都无声地哭了,特别伤心,我们都明白,从此以后我们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了,再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了,那些幸福的日子从此远去了。” “今天是我们在外婆家住的第四天。说是在外婆家住,不如说是在舅舅舅母家住,因为外婆是跟他们一起生活的。舅舅因为是妈妈的弟弟,对我们倒很好,可是舅母却有意见。晚上,我和姐姐放学回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只听舅母在厨房对外婆抱怨道:‘现在吃饭都快要吃不起了,一下子添了两双筷子,估计以后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厨房和吃饭的地方是连着的,只隔着薄薄的一堵用木板隔起来的墙,她的话清晰地传到我们耳朵里,我马上意识到这是故意说给我和姐姐听的,我们都低着头,默默吃着饭,但是嘴里却觉得那饭像是沙子,让人难以下咽。只听外婆这时说道:‘你别这么说,这两个孩子还小,现在没了亲人,你让她们去哪儿?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估摸着她们也不会来找你——这两个孩子我了解;再说,她们妈以前可没少帮你们,不然你们哪里有现在这样,你就看在她们妈的面子上,忍一忍。’舅母不做声了。等她出来后,我和姐姐都假装没听见,尽量对她笑着,但是心里却像是针扎一样。本来他们家也并不是很富裕,以前妈妈经常接济他们,后来妈妈走了,他们的生活便不如以前了,现在突然加了我和姐姐两个人,自然很有压力,舅母有怨言也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不怪她,只恨那个没心没肺的爹,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我真是恨死他了!” 第一卷 懵懂时光 八 寄居人下 “舅母的话成了我和姐姐的一块心病,我们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舅舅对我们还好——毕竟是妈妈的弟弟——,他总对我们说,就把他家当成自己的家,别有顾虑,可他毕竟是男人,心思不那么细,我和姐姐的心思和真正的处境他体会不到,也观察不到,不过,他真的尽力了。我和姐姐都暗暗发誓,我们一定要自己想方设法挣钱,不能白吃舅舅舅母的,但是得瞒着舅舅——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不同意,弄不好,还会和舅母闹——,所以我们平时格外小心谨慎。” “今天姐姐告诉我说,她要去给她学校的一个低年级的学生补习功课了,晚上和周末都可以去,这样她可以挣一大笔钱。我真替她高兴,我们从此可以挺起腰板,不用再害怕别人说白吃白住了。” “今天下午放学以后,姐姐就直接去给那个低年级女学生补习功课了,晚上也睡在那里,我一个人回舅舅家,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特别不习惯。吃晚饭时,舅舅和外婆问起姐姐,我便说姐姐是去她好朋友家里玩了,晚上也不回来了。他们没有再问,倒是芬芳很高兴,说这样太好了,家里少个人突然宽了一大截,她又觉得自己是在自己家里了。舅舅臭骂了她一顿,吓得她不敢再说什么了,但是却低着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芬芳成绩不好,好玩,舅舅和外婆经常拿我和姐姐跟她比较,夸我们听话、懂事、成绩好,让她向我们学习,她因此记恨我们;何况以前我和姐姐来的时候,舅舅让她搬去跟外婆住,把她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们,她因此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她就更觉得我们抢了她的一切。” “吃完饭,我便回房间写作业。我正打开书包,准备拿作业本,只见芬芳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关上房门,然后气冲冲地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一看她关房门,我就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怕她的话被外面的人,尤其是她爸爸听到。只见她走过来对我说道:‘叶如枫,我真希望你们早点滚蛋,滚出我们家!自从你们来了,我没一天好过,不是被骂就是被训斥,你们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光环和宠爱。你看这个房间,原本就是我的,可是你们来了,我爸就说,这个房间大,韵梅和如枫两个人住刚好,你搬出去跟奶奶住,她那边也挺宽敞——宽敞什么?我都这么大了,还要跟老太太挤一张床,要不是你们,会成这样?还有,自从你们来了,爸爸和奶奶就没说过我一句好,动不动就如枫怎么样,韵梅怎么样,好像我就一无是处似的——你们没来以前,倒没人说我不好;现在倒好,你们一来,我便这不是,那不是,这不如你们,那不如你们。你们厉害,你们神圣不可侵犯,弄了半天,现在倒成了你们是这儿的主人,我是捡来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滚蛋!滚出这个家,不信走着瞧!’说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扬长而去。” “我的眼泪一下子全涌了出来,觉得特别委屈。我们根本无意去为难她,像我们现在这样寄人篱下,只求每天能安安稳稳的,无意与任何人争强斗勇。不过她说的也都是事实,我不怪她,要怪就怪我们没有家,怪那个万恶的不争气的我叫爸爸的那个人……我边哭边在想,要是妈妈在该多好,我们该会过得多么惬意,以前的好日子不知道珍惜,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那时太幸福了,可惜,短暂的像一场梦……我哭了很久才开始写作业,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一定要早点长大起来——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姐姐,怕她为我担心和难过。” “今天姐姐领钱了,她将那一大把钱递给我看,说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挣钱,特别兴奋,我和她一样兴奋。我把这钱紧紧攥在手心里,觉得它就是我们尊严的救星,有了它,我们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不用再担心舅母会在背后说我们了。姐姐说,得将这钱的一大部分交给舅母,当作我们的伙食费,余下的一小部分我们自己当零花钱。我一听特别来劲,没想到我们自己也能有零花钱了——自从无家可归后,我们便彻底断了财路,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在突然又有了,那感觉不知道有多好。姐姐又嘱咐我说,她给舅母钱的事千万不能让舅舅和外婆知道,不然那个家里会爆发战争的。我说我懂,我不会说,包括她在外面挣钱的事我也不说。” “姐姐找机会偷偷地将那钱交给了舅母,事后我问她事情的经过以及舅母的反应。她说,她把钱捏在手心里,看旁边没有人,便走到舅母旁边,把钱递给她,说道:‘舅母,这是我和如枫的伙食费,您别嫌少。’舅母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姐姐,她一个学生从哪里来的钱,只是心领神会地接过了钱,塞进口袋里。‘您放心,这事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姐姐又对舅母说道,舅母一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扯出几个笑的线条,说道:‘你大些,就是懂事些。’姐姐没吭声,便出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在想,如果换成舅舅,他肯定不会要这个钱,并且会详细追问钱的来历,还会心疼地责怪姐姐一通,让她以后不要这样做,影响学习。可惜是舅母……我们不怪她,谁叫我们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呢?” “看着姐姐挣钱,我的心里也痒痒的。前段时间,我在离舅舅家不远的一个文具店转悠,看见不少学生来买文具,里面的价钱比学校小卖部的低许多,我忽然灵机一动,找到店老板,对他说,我可以把他的东西拿到我们学校去卖,我自己挣一点中间费。他开始不同意,觉得我人小,而且不一定行得通。后来我跟他说明我的处境,说我确实需要钱,而且还把姐姐给的我一直攒着的零花钱都拿给他当押金,他见我真诚,而且确实可怜,便答应了。” “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我从舅舅家出来,便到那家店向老板拿货,我拿一些比较受欢迎的文具和零食,晚上放学后我便去找老板,把没有卖完的货还给他,然后把所赚的钱跟他平分。等做完这些后,我才回舅舅家。” “我的生意逐渐地好起来。最开始,只有几个好朋友和班上的一些同学出于对我的照顾才来买,后来渐渐的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我这里卖文具和零食,而且比学校小卖部的便宜,因此别班、别年级的学生也过来买。我的生意就这样好起来了,能赚的钱也多了,正当我乐此不疲的时候,学校小卖部的老板却找上门来,他警告我以后不许再卖东西。我的同学都替我说话,和他理论,不过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他是大人,而且是校长的什么亲戚。这事很快被班主任知道了,他找了学校领导,说明我目前的境况,后来领导出面干预,才使那人没再找我的麻烦。我现在可以安心了,不过我真的很感激我的班主任,他这么帮我、关照我,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让他失望,我想这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第一卷 懵懂时光 九 自筹学费 “姐姐现在晚上很少回来睡,周末的时候她要么待在教室学习,要么去那个女同学家里给她补习功课,如果不去给人补习功课,我便跟她一起呆在她的教室里,那时诺大的一个教室就我们两个,我们一起学习,说话也可以大声,总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在极了。”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舅舅问我:‘如枫,怎么最近很少看到你姐姐,饭也很少回来吃,觉也很少回来睡,到底在忙什么?’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她去同学家了——她们关系特别好。’‘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舅舅又问道。‘女同学。’我说。‘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成天待在别人家呀,你在学校碰到她,就让她赶紧回来。’舅舅又说道。‘我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女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自由。’舅母忽然说道——她大概是猜到姐姐很少回来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就因为大了,容易出问题,我才要管,像如枫这样,我反而不操心。’舅舅分辩道。‘韵梅一直懂事,成绩好,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孩子,她都长这么大了,还会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想得太多了。’舅母不以为意地说道。‘妈,爸的意思是说,韵梅姐长得漂亮,有很多男生喜欢她,怕她在外面乱搞。’芬芳一边把饭往嘴里喂,一边插道。外婆和舅舅都看着她,倒是她妈没什么反应。‘你要是再跟我胡说八道,我撕你的嘴,尽不学好。’舅舅大声呵斥她。我也偷偷瞪了她一眼,很烦她。只听她狡辩道:‘你说的本来就是那个意思嘛,不信你问如枫,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完看着我。我则不吭声,只低头吃饭,心里却在想,这个家伙真可恶,又狡猾。‘就知道贫嘴耍滑,什么时候跟如枫学学。’舅舅教训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是不是你们谁背着我欺负她了,或者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不回来?’这话似乎是说给舅母和芬芳听的。舅母一听,立马说道:‘你是在说我呢?她白天上学,晚上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我就是要欺负她,也找不到时候啊。’她板着脸,显然有点不高兴。‘就是,她比我大,我就是想欺负她,也欺负不过呀。’芬芳也赶紧说道,撇着嘴。‘没有,舅舅,没有谁欺负她,舅母和芬芳对我们都挺好,挺照顾的,真的。我想姐姐可能是学习的需要吧,她说要跟那个同学一起学习,一起温习功课,这样效率高。’我赶紧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实,好让他觉得事实确实如此。舅舅这才宽下心来,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老待在外面也不是办法,要是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是说万一,你让我怎么向你们的妈交待?’我不作声了,只是觉得特别温暖,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他是真心关心我们,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看到她就叫她回来,就说是我说的。’舅舅又说道。‘哦。’我低声答道,一股暖流流进了我冰冷的需要关怀的心。” “早上,我到姐姐的教室里找她,把昨天舅舅的话转达给她了,她说她会回去一趟的。下午放学,她便跟我一起回舅舅家了,可是碰巧舅舅晚上值班,不回来了。吃完晚饭后,姐姐又偷偷把钱给了舅母,舅母接过钱,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我知道你想挣钱,可是你不能做的太过火,完全不回来,不然迟早被你舅舅发现,到时候他不问青红皂白地向我发难,我倒成了压迫你们的罪人了。’‘舅母,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就算万一被舅舅发现,我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姐姐笑着说道,不等舅母再说什么便走开了。” “姐姐又去外婆房间找她聊天,她告诉外婆,自己不回来是因为功课比以前重了,她跟同学住一块儿可以一起学习什么的,总之找着借口。外婆不懂,觉得从她的谈话来看,她确实是那样更好,也就不说什么了。姐姐请她把这话转告舅舅,让他不要操心,外婆答应了。” “最让我们发愁的就是寒暑假,这对别的学生来说,可能求之不得,但对我们姐妹来说,却简直是难熬——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寒暑假的来临,倒宁愿每天都重复着上学、打工的生活,可是这终究是幻想,寒暑假总会来临。我们不想每天都守在舅舅家,这不可避免地要跟舅母和芬芳打交道,舅母的脸经常板着——好像一看见我们就板着,而芬芳又总是说一些极难听的话,来嘲弄、侮辱我和姐姐,所以我们都想对她们避而远之。虽然外婆总是想保护我们,可是却力不从心,毕竟她自己还得看舅母的脸色;舅舅成天不在家,他哪里管得了这些?我们商量着,打算在外面打工,把新学期的学费凑够。我们不想让舅舅出这个钱,不然他会很有压力,舅母也会很有意见。姐姐凭借同学的关系,已经偷偷在外面找好了工作,打算把我也接过去同干。我们骗舅舅说,想去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姑姑那里住一段时间,她是爸爸唯一的亲人,我们很久没见她了,想去她那里玩上一段时间,舅舅见我们意愿很强烈,而且这也合情合理,便答应了。事实上,我们根本不会去找这个姑姑,她虽然有钱、有能力,但我们不会去找她,更不会去求她。她一直不喜欢我妈妈、我和姐姐,觉得妈妈生了两个女孩,没有给他们郑家生儿子。我就想不通,她自己不是嫁人了吗?已经不算是郑家的人了,干吗还管那么多闲事?应该是她本身讨厌我妈妈,才故意找这么个借口吧。” “姐姐一个小学同学家里开了个很大的食品厂,食品包装一直需要人手,姐姐便通过这个同学,很容易地加入进来。我们按照包装的数量计算工钱,姐姐大些,干活利索,而且赚钱心切,因此一天下来她要比我多挣很多。我自己其实也很卖力的,只是人小,力气也小,真的干不了那么多。每天晚上收工后,我们都腰酸背痛,特别累,这个时候姐姐便会从刚刚领到的钱中拿出一小部分,带我到街上吃好吃的,这是我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累了,一天的辛苦也都是值得的。在我眼里,姐姐很能干,很会打算,能解决一切问题,她就像家长一样处处照顾着我,把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真难想象,要是没有她,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晚上,我们在街上闲逛一圈后,便回到食品厂附近姐姐租下来的廉价的小屋里,这是我们自己的窝,尽管简陋,但是我们自己的。由于太累了,我们经常是身体一挨着床便睡着了。” “整个假期结束后,我和姐姐挣的钱基本够我们下个学期的学费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自豪的事情。然后我们回舅舅家,骗他说我们在姑姑家玩的很开心,姑姑很照顾我们,还把我们下学期的学费都筹划好了,请舅舅不用担心。舅舅听如此说,便信以为真,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不富裕,如果真让他把我们姐妹俩的学费都掏出来,他真的很有压力。” 第一卷 懵懂时光 十 未成年人的自立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我十三岁了,上了初一;姐姐十七岁,正上高二。这几年艰辛的生活早把她磨练成一个成熟独立的女孩子,她身上有成年人的那种老练,这一点是她的那些同学远不能比的。今天,她对我说,她实在不想再赖在舅舅家,处处看别人的脸色了,想搬出去住,彻底独立起来。她一说,我就知道原因,她所说的‘别人’无非是指芬芳和舅妈了。芬芳总是动不动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们,你们早没吃、没喝、没睡,成小乞丐了,还想读书?’或者说‘这里是我家’、那个是‘我们家的’——把那个‘我’字的音调拉的老高。说白了,她就是觉得他们家收留我们,她就有了侮辱、嘲弄我们的资本,而我们就理所应当不配拥有自尊了,不管她怎么对我们,我们都应当感恩戴德;她妈虽没她那么明显,但是不想看到我和姐姐的意思绝对是有的。” “其实我一直也都有搬出去住的想法——只要稍微有点自尊的人,在别人那样对我们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总觉得我们还没有完全独立的资本,便仅仅将这种想法当成幻想而已。现在姐姐主动提出来了,我想她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在我心目中,她总是那么有办法,那么能解决问题。她问我是否愿意跟她一起出去住,我说愿意,我早就这么想了,但是我们现在都还在上学,功课又紧,挣的钱也不多,真的能够完全独立吗?她让我不要操心,说她会有办法的。我便真的放下心来,不再多问了——我知道她说有就一定有。” “姐姐已经托她一个朋友的父母帮我们找好了房子,今天她带我过去看。这个房间不大,但是我很满意,毕竟这以后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不用再动不动被人说‘我们家收留你们’了。我们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装饰品,把房间精心布置了一番,它现在看上去比之前温馨舒适多了。” “我们准备这一两天搬出去了,但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好心的舅舅和外婆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们会内疚和不安的,这是我和姐姐所不愿看到的。我们商量着如何向他们开口,还是姐姐点子多,她说要请那个朋友的爸爸过来帮帮忙,就对舅舅说,我们被这个人收养了,以后我们所有的生活和学习费用都由他负责。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这样舅舅一定会打消疑虑的。于是姐姐就动员她的那位朋友刘蕴,请她回去做她爸爸的思想工作。由于我们是善意的,而且确实需要帮助,那位刘叔叔经不住女儿的哀求和劝说终于答应了。我和姐姐便向舅舅开口了,他一听,很吃惊,说让我们就安心住在他家,但是我们都婉言拒绝了,说我们已经长大了,而且他已经帮我们很多了,现在有人肯资助我们,这样对他、对我们都是好事,请他不要反对。他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说要见见那个人和我们安置的家才放心。于是姐姐便联系那位刘叔叔,让他约个地方和舅舅见上一面。刘叔叔演技很好,舅舅信以为真了,我们就这样蒙混过关了。舅舅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两个小姑娘能在这样的年纪就独立起来。” “我们对刘叔叔千恩万谢,他没说什么,只是替我们担忧,说以后万一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临走时,他塞给我们几百元钱,姐姐想都没想便还给他,说我们虽然可怜,但还是会凭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这钱真不需要。刘叔叔接过钱,由衷地赞叹了我们一番,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有难处一定找他,我和姐姐都礼貌性地答应了。” “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苦。我和姐姐刚从一种苦中解脱出来,却又陷入了另外一种苦。现在的生活虽然没有了芬芳的嘲弄和舅母的白眼,但是却陷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之中:一方面是房租,一方面是我们两个的学费、生活费,这都要钱。姐姐从来没将这种压力施加给我,总是独自承受,她就像房梁一样,独自撑起头顶的那片瓦,把舒适与温暖留给我。她总是很轻松地对我说,让我别担心,她会有办法的,但是我知道她有多辛苦,压力有多大。” “随着年级的上升,我们的学习任务都更重了,自由时间也变少了,尤其是姐姐,但是巨大的经济压力逼得她总是想方设法去挣钱,有时候甚至还要逃课。姐姐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为了挣钱去逃课,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恐怕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们的经济状况是如此紧迫!今天下午放学后,我在路上意外碰到了刘蕴,她告诉我,姐姐经常不去学校上课,老师已经找她谈过好几次话了。我这才知道有此事,回去便去问姐姐,她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老师上课讲的那些东西她全会,她早自学过了,让我不要杞人忧天,她有分寸。可是我还是无法安下心来,总觉得亏欠姐姐。” “尽管如此,我们的生活还是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房东也常常来催房租,对我们来说,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不但收入立马没有了,还要额外花钱看病,这对我们来说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无法承受。然而,老天偏不长眼睛,有时候你怕啥专门来啥。今天,姐姐突然在教室里晕倒了,老师和同学把她送进了医院,我接到通知赶到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很虚弱。我一见她那样就哭了,很担心。她却仍像平时一样,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宽慰我,说根本不要紧,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还让我吃桌上她的老师和同学拿来的水果和补品,我哪里吃得下!尽管我对那些东西确实眼馋,但是真没心思吃。医生告诉我们说,她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造成的,得补,还要多休息。其实不用医生说,我自己也能猜到原因。姐姐又在医院休息了一会儿,当天晚上便说已经完全恢复了,要出院,医生说她身体还很虚,要再住几天,她却坚持不肯,一定要出院,不管医生怎么拦都拦不住——我知道她是怕花钱。” “正当我们深陷经济压力的漩涡时,姐姐的老师在全校发动了捐款活动,替我们筹了一笔钱,这对我们来说真是雪中送炭。这事不知道怎么被芬芳知道了,她根本不跟我们一个学校,而且从舅舅家搬出来后,我们也没跟她有任何联系,可是她就是知道了,她正用一种看笑话的嘲弄的语气跟她妈说起这事的时候,被外婆听到了。外婆立马跟舅舅说起这事,并责问他当时是怎么把我们交给那个资助人的。舅舅无言以对,深为自责,他到学校找到姐姐,想把我们俩再接回他家,姐姐坚决不肯,说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最后舅舅塞给姐姐一千块钱,让她拿着,姐姐坚决不收。舅舅说了几句狠话,说不收这个钱,就是不认他这个舅舅,就是看不起他,一定得收下,姐姐这才收下。其实我们很需要钱,而且越多越好,但是我们不能来者不拒,得讲原则。舅舅其实并不富裕,还有芬芳也要花钱,姐姐不能不替他考虑。” “现在有了这两笔钱,我们省吃俭用足够可以撑到姐姐高考,我们终于可以缓口气,暂时不用那么辛苦了,姐姐也可以安心学习了,她现在上高三,功课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