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公主归城 冷风猎猎,飞雪漫天。 那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尽是冰雪堆积,周遭树木荒凉,枯枝如柴,仿佛随着冰雪一道埋葬,尘封。 天寒地冻里,几名策马之人护着一辆马车由远及近,一时,略微凌乱的马蹄与车轮声扰了周遭宁寂,震了枯枝上的积雪。 那些策马之人,皆腰间佩剑,一身铠甲,这些人个个面色清冷,容颜肃肃。 而那辆马车,则是四周封得严实,密不透风,马车周身雕花缕缕,四角金黄流苏飘垂,贵气逼人。 “杨将军。”一道清脆嗓音自车内响起,语气平和有礼,亦如一道暖风,为这寒凉的天气增了半许温度。 瞬时,那策马当头的人立即调转马头,打马跟在后面的马车旁,严谨恭敬的问:“公主可是累了?要不先停下来,歇会儿再走?” 这话刚落,那马车的车窗缓缓被打开,轻雪飞舞间,一张倾绝风华的脸自车内展露。 杨毅神色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当即垂眸下来,不敢再看。 这车内女子,乃大昭唯一公主,封号长玥。 他以前便闻这公主出生之夜,明月满盘,芙蕖开尽,满身福意,更闻其从小天姿国色,长大后更是倾城绝丽,只是十六岁时,她突染重疾,被圣上送往南山药王谷救治。 而今,两年已过,他也方巧晋升为将军,有幸得此任务从南山接公主回宫,得以窥见这传言中的公主天颜,倒觉这公主容貌的确与传言无异,容色倾城,怕是世间无人能及。 “杨将军,此地距京都城门还有多远?”车内女子无意休息,嗓音柔和如初,只是隐隐带着半许急意。 离宫已数载,而今身体恢复不少,加之明日父皇大寿,她此番朝京都赶,虽舟车劳顿,但归心似箭。 “公主,此地离京都城不过五里了,约是下午便可抵达。”杨毅低垂着眸,恭敬出声。 女子面上终于浮出半缕笑,整个人倾城无方,“如此甚好,这一路,辛苦杨将军和各位将士了。” “公主客气,接公主回宫,是属下福气。”杨毅忙道,说完,转眸望了望周遭飞雪,劝道:“天寒,请公主掩好车窗,莫要受凉。” 女子点点头,微微言谢,字词客气有礼,倒是令杨毅心头再度一暖。 一行人继续往前,马蹄飞跃,地面白雪不断被马蹄震起,场面略显壮观。 午时刚过,一行人便已抵达京都城门,众人面上泛了几许喜意,正要入城,一队人马自城门内迎面而来。 “停!”杨毅忙抬手,嗓音威仪。 这字甫一落下,他已是翻身下马站定,待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在他面前停下,他目光微抬,迎上那策马立在最前的年轻男子,恭敬道:“属下杨毅,拜见丞相。” “杨将军辛苦了,此番接公主回城,将军功不可没。”清朗如月的嗓音,款款如流水,里面似是含了无尽的春风雅意,格外的磁然好听。 杨毅忙道:“丞相折煞属下了,属下接公主回城,乃属下本分。”说着,便挪身让至一边,又道:“公主正于马车内,丞相可要看看公主?” 这话刚落,那马背上的男子还未回话,反倒是身后马车突然扬起一道娇然轻笑,“不必了,本公主亲自出来给他看。” 众人皆被那嗓音吸了去,目光纷纷朝马车一落,便见马车车门一开,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逐渐撩开了车帘,随即,一抹娇俏的女子顿时探身出来。 她一身白裙,头带毡帽,额头吊着珠玉,容颜倾绝。她那灵动的目光,直直的朝那马背上的男子落去,面上顿时绽开层层笑意,亦如山花漫开,惊艳卓绝,似悠似叹,“意之,我回来了。” 久违的一句话,两年之后,终于道出。 她目光紧紧的锁着那马背上的人,一点一点的仔细打量,只见他比两年前更显清瘦了,而容貌依旧如玉,朗润绝雅。 这人,便是大昭风华如玉的年轻丞相,是她的青梅竹马,更是她来年开春便要嫁的驸马。 心绪浮动,久别重逢,女子望着望着,灵动的双眼便抑制不住的带了泪。 马背上的男子勾唇而笑,意气风华,他即刻策马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擦了擦眼角,嗓音朗然,“两年未见了,此番终于见着,你怎哭了?” 女子勾着唇,伸手擦着眼,低笑,“风太大,将我吹哭了。” 男子笑笑,也不揭穿她,深黑的目光就这么直凝着她,许久后,他突然伸手将她拉至马背,困于怀里,下颚柔和的抵在她的额际,悠远低叹:“长玥,你终于回来了。”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三,离京两年的长玥公主归来,丞相亲自相迎,城内主路铺满红毯,撒了落梅,百姓夹道而迎。 两人同策一马,皆白衣,皆天姿容颜,郎才女貌。 直至许多年后,在场百姓也能清楚记得,当日长玥公主笑颜如花,年轻丞相柔情呵护,二人情意浓烈,羡煞旁人。 这日夜里,举宫欢庆,大昭皇帝于御花园设宴,为长玥公主接风洗尘。 宴上,宫灯莹莹,夜风微动。 大昭圣上龙心大悦,皇后喜极而泣,太子太子妃与长玥握手而聊。 这夜,长玥公主被自家亲人围住,讲诉这两年内在南山药王谷生活锁事。 直至宴席结束,亲眷散去,长玥公主才将目光落向角落中悠然品酒的人,娇然而笑,“我记得意之以前不喝酒的,今夜怎有饮酒之兴了?” 丞相萧意之朝她回以一笑,薄唇一启,磁然悠远的嗓音响起,“人,皆会变。两年了,长玥许是不知我已习惯饮酒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再者,今日长玥归来,我心之兴,是以便想喝几杯。” 长玥公主缓步朝他靠近,随即坐在他身旁,目光凝着他,面上依旧是无尽的柔然笑意,“即便高兴,但也不可多饮。”说着,拿走他指尖的酒杯,眼神垂眸迂回间,却见他指尖的玉石扳指已是不见。 她怔了一下,低问:“意之,你手上的扳指呢?” 萧意之面色分毫不变,平和中透着几许悠远,“上次在王尚书家饮酒,不小心跌倒,手上扳指碎了。” 长玥公主神色微晃,转瞬却是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意之未摔到哪儿就好,扳指碎了倒无妨,我改日再送你一只。” 萧意之并未言话,目光仅是静静的凝在她面上,有些深邃,不言。 长玥公主笑笑,本想将此事忽略,奈何目光却抑制不住的朝他的脖颈望去,他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朝她了然而笑,待她略微尴尬脸红时,他伸手解开紧实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而那脖子上,正有一枚色泽亮丽的玉佩,是她当年与他定情时的信物之一。 长玥公主面上的笑容终归是全数绽开,心里平静下来,柔然如初,道:“还以为意之将玉佩也弄碎了呢。” 她与他青梅竹马,但真正定情,却是她十五那年。她曾记得,当时他送她一只银镯,她则是送了他玉扳指与玉佩。如今,玉扳指虽碎,好在玉佩还在,倒也幸之。 “怎么,怕了?”萧意之俊美风华的面上带着几许调侃,说着,伸手将她拉下来坐在他腿上,长臂瞬时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许久,才悠远如风的问:“长玥,两年时光已过,你对我的感觉,是否如初?” 岂止是如初,明明是加浓了。她于药王谷生活两年,日日想他念他,只是她不明白,这两年内,他差人为她送的礼物倒是多,奈何却从不曾亲自来探望她。 “两年已过,我对你之情,并未变。”她按捺心神,道出了这话,也浑然不怕将自己心思全然展露给他,待嗓音一落,她默了片刻,反问道:“长玥心不变,意之呢?” 萧意之并未立即回话,待半晌过后, 只道:“长玥,人心易变……” 未待他说完,长玥公主轻笑,“我信人心易变,信意之会变,但,我却信意之对长玥的心不会变。” 萧意之并未言话,仅是微微而笑,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抱得更紧,直至夜色深沉,他才缓道:“夜已深,我先送你回寝殿歇息,明日便是圣上大寿,你有得忙活。” 长玥公主点点头,起身而立,随即与他十指相扣,缓步朝寝殿而去。 直至行至寝殿外,长玥公主拉起他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浅紫扳指放在他掌心,“上一枚扳指碎了,此番我再送你一枚,这次,意之可莫要弄碎了。” 说完,娇笑望他,只见他深黑的目光直锁着她,随即手指微微一屈,将扳指裹于掌心,点了头。 长玥公主轻笑,这才出声辞别,而后缓步朝寝殿而去,却是浑然未觉,身后男子神色沉寂,凉寒冷冽中卷着半许复杂。 翌日,天气不善,飘着雨。只是即便如此,宫中各处热闹沸腾,宫女宦官四下忙碌。 这日,乃大昭圣上五十六岁生辰,举宫,欢庆。 长玥公主一身华服,长发微挽,头上珠花与金步摇相映衬,加之其容颜本是倾城无方,此番不过稍稍描眉施妆,更觉绝丽精致,绝代风华。 午时的礼宴,笙箫丝竹皆起,百官朝贺,席开时,笙歌曼舞,歌女云集,只是最后,长玥公主亲自独奏古琴,整个人坐于殿中,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琴弦轻抹慢挑,琴音婉转悠扬。 大多群臣皆是看呆了眼,待长玥公主一曲完毕,四下惊艳,赞赏惊华声不绝,圣上龙心大悦。 这日宴席,群臣酒足饭酣,醉倒一片。 圣上与太子也喝得不少,最后由皇后与太子妃提前扶回殿中休息。 皇帝与太子一走,百官便将丞相萧意之围住,长玥公主望了一眼萧意之处的人群,随即便先行回寝殿休息。 午憩后,长玥立在窗边,望了一眼窗外细雨,随即朝屋内婢女低道:“金缕,去礼殿看看丞相是否要离席了。” 金缕忙应声,小跑出去。 殿内沉寂,长玥饮了一口热茶,随即开始穿针引线,将不曾绣完的荷包完工。 她出身高贵,金枝玉叶,母后从不让她碰这些,但在药王谷无聊闲暇,便也开始琢磨女红,只是技巧不好,一只荷包都绣了许久,而今聊聊几针便可完工了,想必等萧意之过来,她便可以将这绣了许久的荷包送他。 金缕离开许久,都不曾归来。 荷包已完工,长玥将荷包收好,忍不住立在窗边观望。 待再度过了半盏茶功夫,宫女金缕终于归来了,只是她满眼惊恐,步伐踉跄,长玥不曾等来萧意之的消息,却是等来了宫中大乱。 “公主,丞相与晏亲王造反,已屠了礼殿半数群臣,如今,如今丞相正领人朝这边来。”金缕嘶哑出声,面色惊恐无助。 长玥神色一震,脸色骤变,待目光朝窗外扫去,果然见得那一身风华的人正领着一众御林军森冷肃肃的过来。 第一卷 第002章 江山易主 他一身杀气,精贵的袍子已是沾染了不少鲜血,待入得殿中,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冷沉中带着几许决绝。 长玥从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至少在她面前,他历来都是雅致温润,俊美柔和,他的目光,何曾这般冷如利刀过。 “意之。”长玥强行按捺心神,轻轻的唤他。 方才金缕惊恐之言,她并不相信,面前这快要成为她驸马的人,怎会勾结她的皇叔晏亲王而造反? 她静静的望着他,心下努力的平静,他也并未出声,待她站得浑身都有些发紧发僵时,他终于是平缓冷沉的出了声,“大昭皇帝昏庸无道,晏亲王遵循祖制废皇而自立。”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慕容长玥,你若束手就擒,归顺而降,晏亲王,可饶你不死。” 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乍然崩塌。 长玥浑身一颤,双腿一软,竟是有些站不稳,幸得身旁的金缕将她扶住,才稍稍稳住身形。 正这时,周遭殿中突然涌入数十名劲装黑衣人将长玥护住,个个抽刀直指萧意之及他身后的御林军,其中一人怒道:“萧意之,圣上待你不薄,你竟勾结晏亲王造反,是何居心?” 萧意之神色浑然不变,目光依旧静静的落在长玥面上,一字一句的道:“你若降,便可不死。” 长玥面色惨白,心下云涌不定。 正这时,护她身前的黑衣人继续道:“公主,丞相萧意之已反,属下等誓死护公主出宫,望公主随属下来。” 嗓音一落,已是拉住了长玥的手腕,猛的朝不远处的雕窗而去,其余黑衣人则是当即围堵萧意之身后的御林军。 霎时,殿中一片刀光剑影,混乱不堪。 长玥心下骤跳,浑身僵硬,待被黑衣人拉着跳窗而出,哪知萧意之已是在窗外守候,手中染血的长剑蓦地袭来。 “公主小心。”黑衣人惊了一下,当即将长玥推开,朝萧意之挥剑而上。 长玥被推倒在地,浑身散架般疼痛,还未来得及爬起身来,追出来的御林军已是将手里的长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她动弹不得,脸色惨白的望着面前打斗二人,直至黑衣人命亡在萧意之剑下,才觉眼前一黑,头脑发昏,整个世界仿佛都要骤然崩塌。 周遭冷风急骤,雨落未停。 长玥被淋得浑身湿透,满身狼狈。 以前这时候,只要她淋了一点雨,他便会褪下外袍将她的头盖住,而后护她在怀,而今,同样雨天,他却是杀红了眼,鲜血直流的长剑直指她,风华如玉的脸上毫无半点温度。 此时此刻,她突然忆起他昨日与她说的那些话,是了,人心易变,当真是易变了,即便是这萧意之,也会变得冷漠血腥,变得陌生如鬼了。 “折她的腿,禁于天牢。”他冷眼观她,寥寥几字,说得极慢极缓,仿佛每一字,都在咬字斟酌,但又冷冽十足。 长玥红了眼,心下翻涌起伏,最终,她心底的绝望与怒气全然抑制不住,她开始冷瞪着他,开始拼命的扯着嗓子怒吼:“萧意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缓缓收了长剑,冷眼睥她,“你慕容家欠我父亲性命,我如今,不过是要拿回来。” 长玥绝望怒吼:“你父亲当年战死沙场,与我慕容家何干!” 他目光骤然一沉,风华如玉的面上竟是带了怒意,“若非你父皇不派援军,我父亲能孤立无援,战死沙场?” 说完,冷眼朝御林军一瞪,“还愣着作何?折她的腿,禁于天牢,没听清楚话?” 御林军们脸色当即一变,其中一人长臂一挥,瞬间折了长玥的腿。 “啊……!”长玥撕心裂肺的惨呼,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是抠破了掌心血肉。 那种疼痛,犹如钻入骨髓般惊心,她疼得抑制不住的在地上翻滚,身上华服脏腻不堪,头发凌乱如草,精美倾绝的容颜皱缩成一团,看得在场之人都忍不住别开了眼。 这般惨烈翻滚的女人,哪里是那名扬天下且风华绝代的长玥公主。 想必从今日开始,这世上,便再无这倾城无方,惹得四国皆慕的长玥公主了。 御林军们惶然而立,目光小心的朝那一身清俊的男子望去,只见他神色清冷,整个人竟透着几许莫名的孤寂。 不多时,待长玥公主疼晕过去,他们便开始犹犹豫豫的要将长玥公主拖去天牢,只是还未行动,那俊美冷冽的男子已是扔了长剑,缓步过来,随即微微俯身,竟是亲自伸手将不省人事的长玥公主抱了起来。 长街长,繁花繁,曾记得,年少无知时,她与他经常偷跑出宫,在长安街躲着御林军,吃着混沌,看着杂耍,最后在东河岸边吃着糖串,扯着垂柳,瞧着渔夫。 那时,她与他年少无知,心性相投,无论是抚琴作画,还是诵诗对弈,皆默契十足。 直至她十五那年,御花园内的海棠开得正盛,他带着一捧茶花,一只银镯,第一次对她诉说衷情。 只你一人,天涯与共。 曾经他这八字誓言,唤得她心跳如雷,她面红耳赤的以手上的扳指与脖子上的玉佩回赠,二人情定。 他官场得意,顺风顺水,加之父皇有意提携,不到三年,他一跃成为大昭丞相,更是父皇与母后心中内定的驸马。 十六那年,她与他婚期已定,却在成亲的前一月,她身子突然染了重疾,父皇无奈,将她送往南山药王谷养身。 如今,两年已逝,她终于归来,迎接她的,却是宫中大乱,是江山易主,是这森冷破败的天牢。 长玥仰躺在地,犹如死尸,双眼一直望着漆黑屋顶,未有半分生气。 相较于醒来时的恸哭,她现在却是红肿着眼,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眼泪早已流尽,心下也早已绝望得没了起伏,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这凡胎肉身再也卷不起半分情绪。 她就这么静静的躺着,绝望静默,却从那骂骂咧咧送饭的牢头口中得知,萧意之对晏亲王登位有功,被晏亲王封了惠王,赐了王府。 长玥浑身突然有了半分力气,指尖却是将掌心肉几乎抠掉,整个人爬至牢门,疯狂的恸哭,撞门,叫骂。 “疯女人!” 牢头一怒,开门进来便揪着她的头发,开始拳打脚踢。 长玥紧要牙关,一声不吭,最终昏死过去,待醒来,她仅是吊着一口气,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破败绝望,开始不吃不喝,开始等死,直至有一日,连眨眼睛都变得费力时,牢头突然心情大好,送来的膳食竟也有些丰富。 “快吃吧!今个儿锦绣公主与惠王大婚,圣上特意大赦天下,连牢中之人也受好酒好菜照顾。你别装死了,快起来吃。”牢头明显有些高兴,嗓音都是挑着的。 长玥却浑身一颤,本是死寂沉沉的心再度狂跳云涌。 锦绣公主与惠王大婚?!反贼晏亲王家的慕容锦绣与萧意之大婚? “哈哈哈哈哈……萧意之,萧意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长玥指尖抠地,撕心裂肺的狂笑, 笑得血泪长流。 曾经陌上人如玉,公子风华俊无双,曾经,那人在海棠花下,执她的手,吻她的眉,说着娶亲当娶公主长玥,而今…… “又开始发疯了?”牢头眉头一皱,骂骂咧咧的掏出钥匙开了牢门,对着长玥便是一踢,怒道:“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入了这天牢,便是离死不远了。你再瞧瞧你现在这鬼样子,惠王还瞧得上你?” 长玥犹如不知疼一般,依旧狂笑,眼角与嘴角血流不止,整个人狰狞如鬼,惊悚骇人。 半晌,她才止住笑声,犹如死尸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静躺。 牢头也停住了踢打,朝她啐了口水,骂道:“有力气在这里发疯,还不如省点力气吃饭。也许将这顿饭吃了,就下去见阎王了,这样也可以当个饱死鬼。” 说完,便厌恶的扫长玥一眼,出了牢门。 长玥无声无息,双眼圆瞪的盯着黑漆的屋顶,待牢头渐行渐远,她突然扯声道:“告诉萧意之,本宫慕容长玥,在此祝他与慕容锦绣恩爱两断,不得好死!再让他谨记,我慕容长玥今朝虽身死,但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牢头并未回头,轻蔑一笑,足下稍稍加快了半许,准备出去喝酒,然而就在这刹那,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撞破声,待他下意识的回头观望,便见那狼狈不堪的女子已是爬至墙角撞破了头。 他惊了一跳,当即转身狂跑,待打开牢门入内,才见墙角的人早已撞破了头,热血长流,待伸手微颤的朝她鼻下一探,已无鼻息。 牢头脸色蓦地惨白,双腿一软,身子朝后跌倒,他开始惊呼,“来人啊,慕容长玥死了!”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三,大昭宫乱,明德皇帝与常皇后惨死宫闱,长玥公主入牢,身怀二甲的太子妃被擒,独独太子出逃。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六,皇叔晏亲王登基为皇,同日,晋封丞相萧意之为惠王。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八,惠王与锦绣公主大婚,举国同庆,长玥公主毒咒惠王与锦兮公主,最后撞死牢墙。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九,新皇怜长玥公主惨死,诛牢头九族,烧了天牢,同日,将长玥公主风光下葬。 大昭农历十一月初十,长玥公主新坟夜间被盗,尸首失窃,举国震惊。翌日,惠王突染重疾,养病修朝,闭门绝客,数十御医日夜守候,待三日过去,终于是吊住了性命,只是下不得榻。 第一卷 第003章 诡异之人 冬日酷寒,飞雪漫天。 那与大昭相聚几百里的雾丘山上,白色的雾气氤氲,树木凋敝,木道上腐叶堆积,毫无生气。 山上那唯一的湖泊,碧蓝的湖水全已结冰,低迷沉沉,只是待绕过湖泊,翻上湖旁那座山顶,往下一望,透过层层雾霭,隐约可见一座雄伟殿宇正坐落在那里。 那殿宇檐牙高琢,廊腰缦回,顶上全是朱红的琉璃瓦,贵气庄严。殿前,一束束桃花开尽,栀子牡丹飘香,色泽缤纷满目,春意浮动,烂漫而又诡异,全然觉察不出半分寒冬之意。 不多时,有马车疾驰而来,车轮声突兀刺耳,震得周遭桃枝摇曳。 仅是刹那,护在车旁的策马黑衣人扯声威仪道:“宫主归来,开门!” 尾音未落,那朱红大气的雕花殿门应声而开,随即便有数名劲装黑衣人鱼贯而出,纷纷跪立殿外两侧,整齐划一的道:“恭迎宫主。” 马车减了速度,开始晃晃悠悠的经过一众跪地的黑衣人,待入得殿门,车内突然扬来一道妖异酥骨的嗓音,“将这女人,丢入温池里好生刷洗。” 护在车旁的黑衣人们还未注意,一道被白布裹着的身影便从马车内飞了出来。 众人一惊,其中一黑衣人当即自马背上飞身一跃,长臂将那白色身影一揽,待平稳落地,瞬时将白影扛于肩头,恭敬朝马车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雄伟大殿的后方,是一个偌大的温池,池内水质清澈,雾气氤氲。 周遭假山成群,绿藤缠绕,鲜红的牡丹环绕在水池旁,俨然是花境之地,水好景好。 长玥醒来时,便是身处在这温水池里,睁眼时略微费劲,光线刺眼,待终于全数将眼睛睁开,入目的,则是池旁牡丹,是水面各色花瓣,一时,竟让她脑袋发白,不知此地是天堂还是地狱。 浑身骨头僵硬无力,眼睛也明明见得这池子里热气腾腾,奈何身子却感觉不到半分温度,本想动动指头,奈何却是徒劳,她终于有些相信,她应该是真的死了。 心思至此,满腹绝望。她开始垂眸望着水面的花瓣,发呆。 不多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是轻微的下水声。 长玥回神,便见两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入了水,行至了她面前,待触及她的目光,二人微微一愕,但片刻已是勾唇而笑,其中一人轻道,“姑娘醒了?” 这二人发鬓与衣着皆一致,容貌秀丽,肤色白皙,额头皆绘着一朵血色牡丹,一颦一笑带着几许妖异柔腻,风情不浅。 长玥朝她们静静打量,眸色微变,低沉问:“你们是谁?”阎罗鬼殿的女子或差役岂是这模样? 二人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柔笑道:“姑娘无需惊慌。此处是雾丘山上的灵御宫,我们是被差来服侍姑娘沐浴的宫中宫女。” 灵御宫? 长玥神色骤然一震,心底猛跳。 灵御宫大名,她以前在药王谷便频频听闻。 天下四国而立,而这灵御宫,却是脱离四国之外,独享一片桃源。闻说,灵御宫四季如春,繁花开尽,里面殿堂巍峨,金碧辉煌,俨然是天上人间,众人皆羡。 而那灵御宫宫主,容貌堪比天颜,眸瞳异色,蛊术与武术皆深不可测。以前药王谷谷主遇上救治不活的人,便会常道除非遇上传说中的灵御宫宫主,不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是以,她目前所处之地,便是那传言中的灵御宫?而她,未进天堂,也未入地狱,而是,还活着? 长玥神色瞬息万变,心下汹涌沉浮,这时,那两名女子已是开始用帕子轻微的为她擦拭身体,然而即便如此,她浑身也毫无感觉,犹如尸首一般。 “姑娘是哪里人?”正这时,方才出声的宫女柔然低问。她的嗓音略有挑高,里面腻味十足。 长玥扫她一眼,随即垂眸下来,不言。 宫女一愕,转瞬灿然而笑,“姑娘无需这般戒备。宫主以前便说过,入了这灵御宫的女子,都该谐和相处。我们皆是围绕宫主而转,姑娘若是太过戒备,不和群,许是不讨宫主喜。” “风絮妹妹还是别多说了,听说这位姑娘是宫主亲自带回来的,许是与我们不一样。”另一位女子出了声,依旧是娇然的语气,但却带着半分严谨。 那名为风絮的女子轻笑,“羽兰姐姐许是多虑了。在这灵御宫内,被宫主亲自带回的女子还少吗?而今最得宫主喜的,却皆不是那些宫主带回的人,而是主动入宫的花瑟呢。” 羽兰神色微动,不言了。 风絮继续为长玥擦拭身子,力道极为轻和,目光却是在长玥白皙的面上细细打量,又道:“姑娘生得当真是好看,除了宫内的花瑟,便是姑娘最好看了。” 长玥听而不言,眸色低垂。 风絮见长玥仍旧不答,也毫无理她之意,柳叶弯眉稍稍一皱,随即便垂头下来,开始沉默。 长玥浑身极为脏腻,两名宫女在她身上擦拭许久后,才将她抬上岸,为她着衣。 整个过程,长玥身子松软无力,毫无知觉,就这么犹如活死人般被她们抬来抬去,并折腾着穿衣。 待一切完毕,她们便开始为她细心的擦拭湿发,而后为她描妆。 长玥目光悠远无底,一声不吭,她并不关注她们究竟将她打扮成了什么样,只是突然发觉性命尚在,心底却发冷发硬,似有诸多感觉在萦绕胀大,仿佛要炸开似的。 “可是洗好了?”正这时,不远处一道粗犷冷硬的嗓音扬来。 两名宫女怔了一下,那名为风絮的宫女仰头朝假山方向道:“等会儿便好了。” 说完,朝羽兰道:“扶渊在催了,我们快点。” 羽兰点点头,为长玥描眉的手越发快速,片刻功夫,二人已是对长玥描妆完毕,随即一头一尾将长玥抬起,绕过假山后便放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道:“扶渊公子久等了,我们已是将这位姑娘洗好了。” 风絮的嗓音,娇俏中依旧带着柔腻,像极了长安街里那些红楼楚馆的妓子。 长玥仰躺在地,全身无法动弹,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被身侧几人居高临下的扫视。 一种猛烈的耻辱感油然而生,心底越发的汹涌起伏。 她出生便是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何时被人这般像卑贱的东西一样扫视过! 然而此时此际,纵是满腔耻辱与怒意,她却无可奈何,她如今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入了泥泞里,满身疮痍,以前风华绝代的长玥公主,成了如今这浑身毫无知觉的活死人,这一切变故,都令她素手无策,即便是被这些人犹如东西一样扫视,她却是敢怒,无为。 “辛苦了,稍后我便会禀报宫主,给你二人赏赐。”扶渊冷硬的嗓音带着半分满意。 风絮与羽兰皆恭敬言谢,二人脸上绽开层层笑意。 扶渊也不多言,微微屈身,长臂朝长玥探来,随即一把拉住长玥的胳膊。 长玥胳膊一紧,浑身顿时腾空而起,最后沉沉的跌在扶渊肩头,腹部虽无知觉,奈何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干呕了几下,却是未吐出来。 初醒,便是被人抬,被人扫视,被人扛,她以前从不曾经历这些。 而今,这扶渊显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扛着她行走时,步子微快,使得她在他肩头不住的颠簸,本是松软的身子,此番更觉是一摊无知无觉甚至快要被震散的烂泥。 长玥满目苍凉,闭了眼,掩住了满目的起伏与复杂。 许久,扶渊终于停了下来,周遭笙箫丝竹声浮动,女子的娇柔笑声层层交织。 长玥被扶渊放了下来,躺在地面,这时,她终于微微睁眼,入目的,是一座宏伟金碧的大殿,殿内,则是一群衣着大露的女子正在乐舞。 这般奢靡之景,唯有长安街红楼楚馆才会如此,她未料到,这名闻天下的灵御宫,竟是这般骄奢秽逸之地。 “宫主,属下已将人带来。”这时,扶渊已是冷硬恭敬的出了声。 然而这话一落,并未有人出声,周遭的歌舞未停,女子的娇笑声也显得格外腻味。 长玥仰躺在地,略微艰难的转眸朝上望去,只见不远处那几步台阶之上,金色的座椅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雕龙,而那座椅上似是有人,只因数十名衣着薄纱的女子正围着座椅,挡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座椅上究竟何人。 扶渊面色不变,僵立在长玥身旁,竟是不敢再言话。 许久,待殿中接连换了两首舞乐,待长玥躺得略微困顿,终于有一道妖异懒散的嗓音扬来,“扶渊,你先出去。” 这嗓音太过懒散缓慢,妖然中卷着几分兴味,只是尾音刚落,唇瓣似是还未合上,便被女子吻了去,惹出一阵阵秽逸奢靡之音。 扶渊忙恭敬称是,似乎对此早已不怪,面色也无半分动容,只是待转身离去时,他突然垂眸朝地上的长玥扫了一眼,那目光冷冽无波,似在瞧死人无疑。 长玥回瞪他,骨子里炸开几分莫名的热血,待扶渊出殿后,眼见殿中笙歌未平,台阶上依旧有糜醉吻声交织,长玥皱眉,终于是扯着嗓子出了声,“听闻灵御宫殿宇美轮美奂,多金富饶,宫主其人,更是蛊术与武术绝佳,判若凡人,而今,宫主想让长玥看的,便是与这传言极为不符的奢醉糜烂之景?” 这话一处,殿中笙箫骤停,气氛当即沉下。 所有人皆将目光朝长玥落来,神色惊愕。 仅是片刻,方才那道妖异懒散的嗓音不深不浅的响起,犹如过眼云烟,“谁准你们停了丝竹?” 这话刚出,殿中奏乐的几人忙跪下磕头,颤抖着嗓子惶恐道:“宫主饶命。”说着,便是猛然磕头,脑袋在地面撞得啪啦作响,竟是在往死里撞。 然而即便如此,那位似是仍未消气,一把推开了围绕在座椅旁的美人,懒散柔腻的道:“擅停丝竹,扰本宫之兴,这命,可不能饶。” 话刚到这儿,妖异轻笑,“罚你们化了骨水,浇我宫中的牡丹。” 长玥心底一震,面色陡变。 而那几名方才还在猛烈磕头的人,竟是吓得一头栽下,已是晕厥。 殿中美人们急忙跪下,柔腻腻的嗓音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宫主息怒。” 那人轻飘飘的语气再度响起,“美人们莫惊,若是吓坏了,本宫该是心疼了。尔等先行回去歇着,今夜灯会,一个都不能少。” 美人们忙恭敬应声,只是在告辞离开时,足下步子微乱,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竟是泛着几许不曾平息的惊意。 不多时,有劲装的黑衣人迅速入殿拖走了那几名晕厥的乐师,而后,待大殿殿门重新被轻微掩上,周遭突然全数沉寂,无波无澜,压抑重重。 长玥仰躺在地,目光依旧努力的朝那台阶上落着,只是仅能窥得一抹素白的身影,看不清面容,然而,这人衣着也是极其怪异,虽一身白袍,但袍子上却绣着大红牡丹,突兀而又刺目。 一个大男人,竟是衣绣牡丹,也难怪这人嗓音妖异,并无男子该有的浑厚,想来这传言中的灵御宫宫主,不止深不可测,更是喜好反常,怪异如妖。 “听说,你复姓慕容,名为长玥?”正思量,那雕龙椅上的人已是缓慢出声。 他的嗓音极懒极散,庸容腻味,但却让人觉察不出半分的温度。 长玥按捺起伏的心底,低沉出声,“我为大昭公主,复姓慕容,封号长玥,字常乐。” 这话刚落,他却是讽笑连连,那略微尖细的嗓音格外的刺耳突兀。 “大昭的长玥公主,早已在半月前便在大昭京都的皇陵下葬,而今,你不过是与那死去的长玥公主同名之人,或者,你便是那长玥公主的鬼。”话刚到这儿,嗓音一挑,“你,是想为人,还是为鬼?” 长玥心底震撼,神色起伏,满腔的怒意与无力似要喷薄而出。 竟是,竟是在半月前就下葬了吗! 如此,大昭是不是人人皆知她慕容长玥早已撞死牢墙,早已不在人世? “你也无需耿耿于怀,你如今的确已是死人。你能起死回生,不过是本宫掘了你的公主陵,盗了你的尸首,从而在你身子里养了只生死蛊罢了。”似是猜中她的心思一般,那雕龙椅上的人再度懒散出声,仿佛让人起死回生,不过是在别人身子里随意养一只听话的蛊虫那么简单,仿佛大逆不道的盗人陵墓,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随意言笑。 这人,行为举止皆惊天,着实诡怪如妖。 长玥心底震撼,暗惊许久才回神,她起伏的目光直直的朝那抹白色身影望着,“长玥不知自己已是死人,只知如今还能说话,还能思考,便还能报仇。” 那人再度轻笑,妖异的嗓音卷着几许慵懒,“呵,报仇?” 说完,他逐渐起了身,满身曲折的白袍舒展,竟是格外的壮丽妖华。 长玥强按心神的望着他,只见他缓步下阶,逐渐朝她走来,待离得近了,望清这人面容,她目光抑制不住的开始猛颤。 这人身材高挑修条,墨发未如男子一般梳成发髻,反倒是懒散随意的披散,亦步亦趋间,墨发微动,亦如山间瀑泉,顺滑得令人惊叹。 他五官极为笔挺精致,眉目堪称如画,只是瞳孔却是微微带紫,泛着异光,虽容颜妖异绝丽,却泛着几许鬼魔般的气息。 这人从上到下,似是都脱离了常人该有的特性,一言一行更是诡异妖魅。 如此,这一直仅是存活在传闻中的灵御宫宫主,还是人吗? 第一卷 第004章 银发女子 长玥瞳孔内泛出几许惊愕,目光依旧静静落在他面上。 他略有讶异,俊美妖华的面上浮出半分兴味,那鲜红的薄唇微微一勾,柔腻慵懒的嗓音再度响起,“你倒是第一个见了本宫模样竟还敢一直望着的人。” 长玥低沉道:“宫主血肉之躯,并无异样,有何不敢看。” 他神色并无变化,随即身子稍稍蹲下,华丽如雪的袍子摇曳在地,他微微抬手,修长且白皙得令人咋舌的手指勾住了长玥的下颚,懒散而笑,“并无异样?呵,你这话,是本宫此生听过的最为不实之谎。”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悠然慵散的笑出声来,补了句,“不过,本宫喜欢。” 他笑得极灿然,眉目微挑,嘴角勾着,着实是妖异如华,极为好看,只是这人的笑容却让人觉察不出半分温度,亦如阎罗殿里飘出的鬼魅笑靥,邪意肆虐,无端令人心底发怵发颤。 长玥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心底也逐渐发紧。 这人喜怒无常,随意便能夺人性命,更能让人起死回生,不得不说,对于刚醒的她来说,这人无疑是她不敢得罪的。 心底正如是想着,那人森凉的手指却钳紧了她的下颚,将她下颚抬得更高。 长玥回神,目光静静锁他,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深沉,随即面容微垂,那张俊美妖华的脸靠近了她的,薄唇微微一启,“在想什么?” 长玥默了片刻,低沉道:“在想宫主是怎样的人,在想宫主救长玥所为何意,在想,长玥如何能报仇。” 他似是听了笑话般,轻笑开来,眉目也跟着全数展开,妖异的容颜上浮出道不尽的轻讽,“本是死人,想得倒是多。” 长玥眉头一皱,目光略有起伏,“长玥虽身死,但如今死而复生,满腹仇恨,想得自是多。” 他道:“你如今这幅模样,报仇自是异想天开。一个浑身毫无知觉的人,衣食住行都得需人伺候,你怎么报仇?” 长玥目光一颤,略有不稳。 他深黑的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似要将她的所有反应全数收于眼底。 长玥沉默许久,才强行按捺心底的情绪,只道:“宫主既是能让长玥起死回生,想必也能让长玥身子恢复知觉。” 他似是再度听了笑话般,勾唇笑出声来,却是不言。 长玥目光直直锁他,不摇不动。 他笑了半晌才停下,森凉的指尖松开了她的下颚,转而探上她的脸颊辗转滑动,“本宫自是能让你恢复知觉,但,本宫为何要帮你?” 他说得极为云淡风轻,那懒散的语气毫无温度,里面也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长玥神色更为复杂,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他。 他也不急,修长的指尖依旧在她脸上辗转,似在候她回话。 长玥默了许久,才低道:“我如今身无长物,的确无资格让宫主帮我。但宫主若是帮我这次,待长玥报得大仇,日后定对宫主一心一意,便是做牛做马偿还,也可。” 他眸色微动,懒散道:“对本宫一心一意的女人,宫中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而做牛做马,这灵御宫也有的是人做。如此,本宫要你何用?” 他语气轻浮,依旧是带着几分兴味与讽刺。 长玥被他这话贬得一文不值,心底终归全数凉了下来。 她终于是挪开了目光,整个人透出半分无力与决绝,“长玥既是无用,宫主又为何要费尽心思的盗长玥之陵,偷长玥之尸?” “本宫历来喜欢不按常理行事,盗你尸首,不过是兴致所致。毕竟,闻名天下的长玥宫主,本宫倒是未见过,既是死了,也该救活后瞧瞧,以解好奇之兴。”他饶有兴致的道。 长玥目光一颤。 仅因心底好奇,便倔人坟墓盗人尸首来救活后瞧瞧,这人着实是森冷变态得紧。 “宫主雅兴,长玥不敢恭维。而今宫主已是将长玥瞧了,宫主准备如何处置长玥?”长玥按捺心底的起伏,低问。 话虽这般说,然而此际,她已是对这人是否救她而不抱希望了。然而,此番好不容易脱离天牢,好不容易起死回生,接下来,便又要再死一次吗? 长玥不敢再想,心底因紧张而跳得太快,她合了眸,静待面前这人的话,奈何等了半晌,也未见他回答,反倒是他那森凉的指尖,似是上瘾般在她脸上滑来滑去。 长玥终归是皱了眉,睁眼朝他望去,却方巧迎上他深沉染笑的瞳孔。 “宫主可是摸够了?”长玥低问。 他这才慢腾腾的将指尖挪开,顺势竟是风情不浅的捋了捋自己的墨发,“闻名天下的长玥公主,倒也不过如此,几句话下来,便已绝望恼怒,呵。” “宫主并非长玥,也非长玥这般处境,便不足评判长玥。” 他挑挑眉,懒散道:“说话倒是有几分硬气,也敢顶撞本宫。”说着,目光微微一沉,“只是,你许是忘了,如今是你求本宫,而非本宫将就你。你那些硬性与骨子里的公主威仪,在本宫面前,倒是得剥了去。” 长玥神色蓦地一变,沉默片刻,只道:“长玥并非是想顶撞宫主,不过是求生心切。” “既是要求生,又无可以与本宫攀谈的筹码,你如今若想活得像个人,便只得,求本宫。没准儿本宫心情一好,便救你了。” 他尾音拉得极远,意味深长。 话落,他便看好戏似的瞧着她,那双深沉的瞳孔无半分温度,鬼魅而又渗人。 长玥满心耻辱,目光森森的望着他。 他轻笑,“你若再不求,本宫便要差人将你扔出去了。” 长玥狂捺心底的情绪,终归是出了声,“长玥求宫主洪恩大善,救长玥一命。我慕容长玥此生,定为宫主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为本宫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之人太多,你柔柔弱弱,倒是不行。”他轻笑。 这人让她求她,却再度否定了她。 长玥眸中顿时绽开怒意,心下起伏不定,仿佛要炸开一般。 这人绝对是玩弄她,故意让她求他,故意看她笑话,故意将她的祈求浇灭,似要彻底的将她揉进地底,也要彻底的将她的尊严践踏得一文不值。 “你究竟想怎样?”长玥怒目瞪他,神色抑制不住的云涌起伏。 他薄唇一勾,似是笑得畅快有趣,“本宫不想怎样,不过是想看看闻名天下的长玥公主卑微求人是何等场面罢了,但如今瞧了,倒也觉得无趣。” 嗓音一落,他缓缓站起了身,目光居高临下的朝她扫视,“本宫既是将你带入了灵御宫,便也不会让你这般容易就丧命。本宫也不求你做牛做马的报答,只要你忠心不二,为本宫办事,你想得到的,本宫,都会慷慨给你。” 长玥紧紧的望着他,心下起伏不定,浑然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正待思量,他已是无意让她多呆,转眸便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慵懒散漫的嗓音响起,“扶渊,将她带至药宫,让宿倾好生诊治。今夜月明,举宫做乐,本宫不管宿倾用何法子,皆要让这长玥公主在今夜宴上为本宫奏乐助兴。” 他悠长懒散的嗓音未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轻轻推开,扶渊缓步而入,步子遒劲有力,待站定在长玥身旁,他先是朝那邪魅之人行了礼,而后才将长玥扛在肩头,缓步出殿。 长玥腹部磕着他的肩头,身子颠簸晃动,头脑发昏,再度开始干呕。 扶渊视而不见,犹如未觉,足下步子不曾放慢分毫,待绕过几条小道行至一处偏殿,扶渊才停下脚步,粗犷的嗓音唤道:“宿倾姑娘?” 嗓音甫一落下,不远处的殿门应声而开,一抹紫色身影缓缓而出。 扶渊上前两步,便道:“这是宫主今日亲自带回之人,宫主吩咐您好生诊治,今日夜里,宫主还要让她抚琴。” 这话落下,并未有人回话,仅是有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长玥略微艰难的抬头,却是一惊,只见来人一袭紫袍,容貌清秀,看似年纪不过双十,奈何却是满头银发,灵动而又沧桑,着实令人震惊。 这灵御宫里,究竟都是些什么怪人。 长玥静静的望着那紫衣女子,一言不发。 那女子靠近站定后,目光仅是朝扶渊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随即便落在了她面上。 仅是片刻,她淡道:“此女已是死人,浑身无感,如此,连手脚都无知无觉,怎么抚琴?” 再度被人说成死人,长玥目光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心下也骤然被各种情绪填满,一时竟是有些恍然与悲戚。 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己,万千风华,而今,竟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说成死人,纵是她内心再强大,也抵不住这种落差与打击! “这是宫主之令,宿倾姑娘还是用心点好,今夜宫主若是听不到她抚琴,许会不悦。”这时,扶渊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宿倾眉头终于稍稍一皱,冷道:“若要让她迅速恢复知觉并弹琴抚弦,这唯一之法,便是在她周身筋脉处用蛊,只是如此一来,倒也会影响她心脉生死蛊的寿命。” “宫主要的是今夜她能抚琴,其余的,宿倾姑娘自行决定。” 宿倾冷哼一声,“若她心脉生死蛊受影响,从而让她只能活三年,也由我决定?如此,我便医她!” 扶渊垂眸下来,“此女与前些日子送来的女子不同,宿倾姑娘还是莫要意气用事,认真为好。宫主将她交给您,也是对您放心,望宿倾姑娘三思而行。” 宿倾脸色骤变,面上筋络略显,“宫主若是当真对我放心,便不该对花瑟那女人亲近!若是当真信得过我,又如何不为我救治这头银发!宫主他,到底有无将我放在眼里!” 她似是极为激动,满目怒意,嗓音到了后面,竟是冷如刀锋。 扶渊面色却是分毫不变,恭敬垂眸,“灵御宫内,从不养生有二心之人。宫主如今让你医治这女子,让你将功补过,宿倾姑娘,便该好生珍惜。” 嗓音一落,也不愿多说,径直将长玥从肩头卸下并放在地面,随即便朝宿倾抱拳道:“人已放下,望宿倾姑娘尽快诊治。今夜初时,我再到姑娘这里接她。” 说完,已是转身干脆的离开。 “你……”宿倾恼怒,满头银发显得格外张狂。 直至扶渊走远,她气得无法,最后竟是抬脚撒气般朝长玥踢来,怒道:“贱蹄子!贱蹄子!” 长玥莫名被踢,莫名被骂,纵是浑身无感,但心底却是有些吃不消,本是想开口言话,奈何喉咙腥甜一涌,霎时喷了一口血。 那名为宿倾的女子这才停下脚,冷眸居高临下的扫她。 长玥脸色惨白,唇瓣染着鲜血,整个人显得极为的狰狞。 她努力的抬眸迎上那女子,低道:“宫主将我交给你,是让你将功补过。你若将我踢死,宫主更不会饶你!” 宿倾面上的怒意更甚,嗓音显得格外奸细与森冷,“凭你,也敢威胁我?” 嗓音一落,又欲踢脚。 长玥蓦地扯声道:“我并非威胁你,而是帮你!”话刚到这儿,见宿倾稍稍收脚,长玥继续道:“我听闻,这灵御宫所有人皆围绕宫主而转,你若治好我,我有法子让你得宫主青睐。” 宿倾冷哼,犹如看傻子般瞧着长玥,“你不过是死人,虽有生死蛊吊命,但有何本事让宫主青睐于我?” 长玥心下微平,果然是猜对了,这名为宿倾的女人果然是想得到那妖异宫主的青睐的。 想来,不止是这宿倾,这灵御宫所有女子,怕是都是想得那宫主青睐,只是,那宫主鬼魅妖异,喜怒无常,伴他身边,无疑是比伴虎还危险,如此,但凡有些聪明的女人,都会远离那宫主,纵是不能出了这灵御宫,但也能安安分分过完一生,又何必挤破头去那宫主身边,反倒将自己推至危险边缘。 长玥暗自思量,沉默片刻,才道:“我虽为死人,但姑娘许是不知,我之前身份,乃大昭公主,慕容长玥。” 宿倾神色微诧,冷笑道:“公主又如何?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身份显赫的女人,你以为凭你公主身份,便可助我获得宫主青睐?哼,放眼这灵御宫,便是花瑟那女人都未必有这能耐!” 她许是不曾听过她慕容长玥之名,仅是听进她公主身份了。 长玥心神微动,目光直锁她,低道:“我虽为公主,但姑娘却是不知,我慕容长玥之名,早已名扬天下四国,若非没有本事,又岂能让天下人知晓我慕容长玥之名?” 这话虽是事实,但的确说得有些违心。 她此生以来,从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也从来不会在意她扬名天下的名声,而今,她却是不得不利用这些曾经从来不耻的声名,来惑住这名为宿倾的女子,来为自己能身子康复而争取机会。 刹那,心底浮出几许怅惘,难以平息。 长玥强行按捺心底情绪,目光紧紧的凝在宿倾面上,见她神色略有松动,似是半信半疑,长玥眸色微动,继续补道:“我以上所说,皆为真实,姑娘若是不信,尽可找人打探。另外,我虽为死人,但宫主待我却是不同,若非如此,宫主又何必亲自掘我坟陵,盗我尸首,更亲自喂我生死蛊,还亲自带我回宫?” 宿倾面色终于全数松动,只是神色仍是略有半分戒备。 她目光在长玥面上流转半晌,才道:“宫主的确不曾为了一个死人掘坟盗尸,你倒是头一个。” 长玥静望着她,不说话。 宿倾继续道:“我今日暂且救你,只是,你日后可莫忘了你的话。” 长玥低道:“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长玥并非愚昧之人,知晓只有依附姑娘,长玥这幅病体才可安然,才能活命。” 宿倾冷笑,“你倒是聪明。” 长玥嘴角依旧在溢着鲜血,有些狰狞。 她并非是聪明,不过是看得透罢了。 而今形势对她完全不利,今日她若是稳不住这宿倾,这女人会踢打她,更不会用心治她,再者,即便她今日救了她,令她身子恢复如初,她身子也因全身注入蛊虫,只可在这世上多活三年,如此,还不如先行依附此女,待取得信任,日后再让她医治,增加寿命,才是上策。 长玥沉默片刻,才道:“长玥如此,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宿倾顿时咧嘴而笑,即便如此,嗓音却是尖细冷冽。 她似是极为满意此番示弱言好的长玥,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几圈后,便伸手轻易的将她拎了起来,径直朝殿门而去。 这宿倾,是身负武艺的! 长玥略微震撼,心下更是谨慎小心,只觉这灵御宫内的人,虽言行相貌令人愕然,但个个都不容小觑,令人不得不防。 待被拎入殿中,才见这殿中处处摆满药草,而那不远处的巨大长桌上,却是放满了瓷瓶。 空气中有层层的药味,有些苦涩与辛辣,只是不知为何,长玥一入这殿中,嘴角的血却是溢得更厉害。 宿倾一把将她扔入了殿中的浴桶内。 霎时,浴桶内黑褐的水溅了一地。 长玥摔得七荤八素,纵是身子无痛,但却觉得身子骨似被摔散了一般。 “脱衣。”宿倾埋头在一堆草药里道,双手动作极快,似在挑选药草。 长玥眉头一皱,正要回话,宿倾突然扬头朝她望来,道:“我倒是忘了你手脚不能动。” 说完便几步过来,伸手便拔她的衣袍。 片刻功夫,长玥被她拔得一丝未桌,心底再度卷起浓烈的耻辱,却是未出声。 “你模样生得俏丽,身子骨却是扁平无看头,就连这灵御宫中随随便便一个宫女,都比你身子有看头。”她冷笑。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再度一挑,“你说你会帮我,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方才应你之求,不过是顺从宫主之意救你,也顺便养条忠狗罢了。毕竟,宫主亲自掘坟盗尸得来的狗,养着应该有用。” 长玥神色蓦地一颤,本是耻辱冷沉的心与满身的自尊,再度被她这一字一句扎得鲜血淋漓。 她紧紧的望着她,唇瓣抑制不住的颤抖,却是逼迫着自己压下所有的耻辱与躁动,不出声。 宿倾冷笑,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倒是忍得。这点,你比那些贱女人让我瞧得顺眼。” 说完,她继续几步行至药堆分拣药材,而后将捡出的药材抛入长玥的浴桶内。 待一切完毕,她朝长玥道:“先闭目养神,稍做休息,等会儿,可有得你疼。” 第一卷 第005章 血色暗谋 长玥心下云涌起伏,全然无法平息。 她从不曾料到,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己,而今半死不活,甚至还被人说成了狗。 曾经万千风华,而今不过过眼烟云,只是本是说服自己要认命,要忍得,奈何骨子里透出的高贵与自尊,令她心下全然平静不了。 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诡异得令人震惊,只是如今好不容易起死回生,血海深仇未报,她纵是将自己的自尊揉碎,也要苟且而活,也要顽强的支撑下去。 思绪万千,莹莹绕绕,长玥心神极乱,但也遵循了宿倾之意,闭眸小憩。 不多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她稍稍睁眼,入目的是宿倾那张素丽的脸,是她那头顺然的银发。 “你全身无感,若要恢复,必得植入这种蛊虫。”宿倾慢腾腾的出了声,嗓音无波无澜,却也不带半分温度。 说完,她晃了晃手中的木筒,待长玥将目光落向木筒,她才将木筒的盖子打开,拿在长玥面前晃动,“这是活筋蛊,极难饲养,就这么十来只,可是废了我大半年心血。” 长玥目光朝木筒内一观,心底蓦地紧了一下,脸色也略有发白。 那木筒之中的蛊虫,个个都圆肥鲜红,竟还生有触须与触角,一爬一动间,肥厚的身子扭捏,竟是令人毛骨悚然。 大抵是瞧出了长玥的紧张,宿倾勾唇冷笑,“你本是死人,还怕这东西?” 长玥回神,抬眸望她。 宿倾继续道:“这活筋蛊可比你心脉中的生死蛊好多了。至少,活筋蛊不会控人心智,惑人心神。” 长玥神色一变,低问:“我心脉中的生死蛊,能控制我心智?” 宿倾冷然而笑,慢腾腾的将木筒盖上盖子放在一边,而后点了烛台,又自怀中掏出银子与匕首,冷道:“蛊虫取代了你的心脏,自也能取代你的心智。莫不是在你眼里,宫主用生死蛊救你,你便以为宫主是善人?”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女人对宫主来说,历来便如衣,随时可换。宫主费尽心思将你救活并带回,我自是信你对宫主有用,但,也仅是如棋子一般,有用罢了。” 说完,她开始将匕首放置烛台的焰火上炙烤。 长玥心底凉然一片。 那灵御宫宫主大费周章的盗她尸首并将她救活,这其中,自是不简单,只是以她为棋,便要用蛊控她心智,如此,她此生,岂不是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操控? 长玥心下难平,越发觉得自己逃出了大昭天牢,远离了坟陵,却又陷身陷另一重囹圄,逃脱不得。 她脸色再度白了一层。 这时,宿倾已是将匕首自焰火上挪开,目光朝长玥望来,只道:“抬手。” 长玥回神,依言而行的抬起双手,宿倾先是扯过了她的左手,低道:“植入蛊虫,多少有些痛,你自行忍着!若惨叫出声,扰我之兴,便别怪我半途而废。” 嗓音一落,未待长玥反应,她手中匕首一挥,手法极为熟练的在长玥手腕上割下了一道口子。 刹那,手腕鲜血骤然溢出,长玥惊痛得倒吸一口气,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她紧合双眸,强忍疼痛,片刻功夫,便有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腕,随即,那凉骨的东西似是滑入了她手腕的伤口,而后,开始一层一层的往里钻。 本是死人之躯,本是无疼无感,为何出现伤口,便会这般疼痛? 长玥思之不解,浑身抑制不住的开始发颤,牙关紧咬,整个人颤颤抖抖,眼泪竟也忍不住从眼角溅出。 比起方才割一道口子的疼痛,如今这种冰凉的东西朝血肉里钻才是疼入骨髓,痛如钻心。 长玥急忙开始深呼吸,努力的逼着自己强忍,不发一声。 宿倾在旁冷道:“倒是有些骨气。” 说完,却是抬起了长玥的另一只手,又划开一刀,继续朝伤口植入蛊虫。 两手疼痛,这种痛楚,猛烈钻心。 长玥紧咬牙关,头皮发麻,整个人犹如置身炼狱。 “活筋蛊多多少少会影响你心脉中的生死蛊,你如今这般痛,便是生死蛊作怪。”宿倾低沉出声,说着,嗓音微微一挑,又道:“这蛊虫也最喜死人,它会替代你的筋骨血肉,只是寿命仅有三年,三年之后,你便会肉骨腐化而亡。” 长玥紧咬牙关,默默听着,待宿倾嗓音一落,她终于是没能忍住,脑袋蓦地一白,身子瘫软下来揉进了浴桶内黑沉的汁水里,待水没过头顶的刹那,长玥彻底昏厥了过去。 假山往复,小道蜿蜒,周遭杨絮纷飞,精致怡然。 御花园内,父皇与母后悠然而坐,两人极为难得的在对弈,长玥远远观望,心底泛喜,待提着裙角小跑过去,却见父皇与母后胸口上皆刺着一把匕首,鲜血淋漓,可二人还未倒下,咧嘴傻笑着,手中的棋子机械的朝棋盘上落,犹如活死人般,毛骨悚然。 长玥脸色瞬白,惊恐惨叫,奈何喉咙以及全身似被什么紧紧缠绕,动弹不得,更喊不出半字来。 她猛烈的挣扎,浑身撕心裂肺般疼,待喉咙终于惨叫一声,这声音却似是震穿了耳膜,霎时令她两眼一睁,自噩梦里醒了过来。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头顶,是殿顶的雕花横梁,不远处,宿倾满手是血,正皱眉望她,“醒了?” 记忆涌来,长玥目光骤变,她下意识的猛然坐起身来,却似是扭着了腰与胳膊,隐隐作疼,待瞧了瞧被厚厚纱布裹缠着的手腕与脚腕后,她呆了片刻,而后才震惊的后知后觉,她方才竟是能自己坐起来了,身子能动了。 “一醒来便这般用力折腾,若出问题,可别怪我宿倾未尽心医你。”宿倾慢腾腾的清洗着双手的血迹,待洗好,才缓步朝长玥行来,目光在她面上流转打量了几遍,挑着嗓子冷道:“十二只活筋蛊已全数植入你四肢,至于身子会恢复如何,便看你这些日子如何修养了。” 长玥默了片刻,缓道:“多谢姑娘。” 宿倾冷笑,“少假惺惺的言谢了,我救你的初衷,你也知晓。如今,我已对你施救,接下来,你该如何帮我,你自该有数。” “答应姑娘的事,长玥自会办到。” 她眸色微动,森冷观着长玥,“如此便是最好。我寻常爱胡思乱想,若你未能尽心为我办事,没准我心生不悦,便捏碎你身上活筋蛊的母蛊。” 长玥浑身微僵,心下起伏。 她沉默片刻,努力的平复心绪,垂眸道:“姑娘放心便是。” 宿倾面上终于漫出半分满意,她也不多说了,转身便至不远处的长桌旁摆弄药蛊,只道:“时辰已近黄昏,想必不久,扶渊便会来接你了。” 长玥静默不言。 宿倾继续慢腾腾道:“这灵御宫内,人人皆会抚琴,而论琴中翘楚,却是净秋偏殿中的篱落,以及惠安殿的女人花瑟。” 说着,微微转头,目光朝长玥落来,“只是去年的花灯节上,篱落那女人却突然摔断了双臂,方巧宫主不在宫中,无人做主为她医治,待宫主归来,她双臂已腐,宫主见之便烦,不再过问,最后那篱落,绝望而疯,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被禁在了净秋殿。” 长玥终于是抬了眸,迎上了宿倾的目光。 宿倾唇瓣上勾出冷笑,瞳孔内尽是复杂与几许言道不出的恨意,“花瑟那女人,不易对付,为得宫主亲睐,铲除异己,手段了得。论及抚琴方面,去年栽秧的是篱落,今日,可会是你?” 长玥神色紧了半分,挪开目光,只道:“宫主若想我断了手臂,又何必让姑娘治我?花瑟姑娘纵是再大胆,也得顾及宫主之意。” 宿倾神色不变,冷道:“这灵御宫内啊,就宫主这么一个可以攀附的男人,花瑟既是霸占到了这个男人,岂容旁人觊觎了去。” “长玥之心不在宫主。”说着,嗓音微微一转,“宿倾姑娘与长玥说这些,可是有事吩咐?” 自打扶渊第一次带她来这里,长玥便听这宿倾对扶渊提及过花瑟,想来,这宿倾是与花瑟极有过结的,而今,她散漫随意的与她言道花瑟之事,她倒不会认为这宿倾是在好心的提醒她要提防花瑟,是以,她会如此,定有其它目的。 心思如此,果不其然,宿倾冷道:“你倒是聪明!” 长玥按捺心神,低问:“有什么话,姑娘请说。” 宿倾道:“你即便是宫主亲自带回,但要在这宫中立足,你务必得除去花瑟。如此,你既是帮了你自己,也帮了我!” 竟是让她除掉花瑟!不得不说,这宿倾心思倒是大! 先不说那花瑟与她无冤无仇,就仅凭花瑟能除去篱落,还能让那灵御宫宫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庇亲睐,便知要对付花瑟,何其之难。 长玥垂眸下来,神色起伏。 宿倾冷眼观她,“怎么,不愿?” 长玥道:“要除去花瑟,并非一日之事,必得从长计议才可。”说着,眼见宿倾又要言话,长玥继续道:“此事,长玥会尽心而为。” 第一卷 第006章 园中宫宴 殿中沉寂,药香隐隐。 宿倾不再说话,专心的捣鼓这长桌上的瓷瓶。 长玥坐于榻上,浑身裹着被褥,最初来时穿的那身衣裙早已湿腻,不可再穿。奈何此际,这宿倾也无为她重新准备衣裙之意,长玥拥着被褥沉默,心下有冷沉之感在层层浮动。 不远处的雕花窗外,有冷风荡进来,略微扰了满室的沉寂。 窗外天色已是过了黄昏,光线逐渐开始黯淡。 长玥沉默许久,朝宿倾缓道:“宿倾姑娘,可否借长玥一身衣裙?” 不久,想必那扶渊便要过来接她了,她如今浑身无衣,若是被那扶渊直接抗走,无意识春意大泄。 这话一落,宿倾并无反应,犹如未听见一般,继续摆弄她面前的瓷瓶。 长玥神色沉了半分,终归是伸手扯了榻上的薄毯,一层层的往身上裹得紧实,待一切完毕,殿外方巧扬来扶渊的嗓音,“宿倾姑娘,我奉公主之令,前来接人。” 宿倾终于稍稍动了,转眸朝长玥望来,待见长玥被薄毯裹得结实,她冷沉的眸底略有半分复杂与低嘲,随即,她便回头过来,起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行去,待打开殿门后,她便懒散倚在殿门上,勾唇冷笑,“每番为宫主接女人,你都这般积极。呵,论是你在这灵御宫身份再高,却也得不到半个女人。我说扶渊,这几年来,深夜漫漫,难道你就不想女人?” 宿倾嗓音微挑,里面讽意十足。 扶渊却是面色不变,缓步经过宿倾,神色淡漠且一言不发的朝长玥行来。 宿倾勾唇冷笑,转身过来跟在扶渊身后,继续道:“怎么,被我言中痛处,便不吭声了?跟在宫主身边,行事虽得利,但却如那皇城宫里的太监无疑。” 将扶渊这种冷沉刚毅的男子比作太监,这宿倾胆子着实是大。 长玥目光微微朝宿倾扫了一眼,随即便落回了扶渊面上。 扶渊脸上终归是略有动容,深黑的剑眉微微一蹙,面色隐隐浮出半分如霜的冷冽。 他终于是驻足,回了头,低沉沉的出了声,“跟在宫主身边,虽得不到女人,但也可随意杀人性命。再者,我扶渊对女人,本无兴趣。”说着,嗓音微挑,“宿倾姑娘莫不是在这偏殿内禁得太久,是以便喜调侃旁人了?只是有些调侃之词,还望宿倾姑娘多做收敛,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扶渊字词委婉,但却处处透露冷硬之意。 宿倾面色一变,冷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扶渊道:“谈不上威胁。扶渊本是尊重姑娘,奈何却得姑娘如此奚落。姑娘历来不容花瑟姑娘,但姑娘却是不知,花瑟姑娘,比你沉稳有礼得多。” 宿倾脸色陡变,面上已是带怒,“花瑟那女人算什么!不过是空有几分狐媚本事罢了!” 扶渊回头过来,不再言话,继续朝长玥行来。 花瑟见他不答,更是恼怒,几步上前便挡在扶渊面前,“宫主身边正是有你这种分不清人事之人,才易误导宫主信错人!你说,你是不是得了花瑟好处,是以竟是觉得那女人好?你平常在宫主面前,是否也经常为花瑟说好话?” 花瑟此人似是宿倾的软肋,一言便会令她彻底的狂躁。 长玥静静观着,面色平寂的落在扶渊面上,只见扶渊眉头皱得更甚,已然有些不耐烦。 他本是想绕过宿倾继续往前,奈何宿倾足下一动,再度将他拦住。 扶渊目光一冷,“姑娘,请让开!” 宿倾已是狂怒,“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已被花瑟收买!” 扶渊驻足,森冷观她,一言不发,奈何他这副无声对峙的模样,却惹得宿倾狂怒不止,最后竟是忍不住的抬手朝扶渊打来。 扶渊面色一沉,足下稍动,整个身子已是朝后挪了几步,显现避开了宿倾挥来的手。 眼见打空,宿倾脸都被气红,抬手继续朝扶渊袭去。 两人交手,打斗激烈。 宿倾是不要命的拼打,扶渊也显然未有太过留情。 长玥深眼观望,初时只觉宿倾身负武艺,却是不知她武功竟是这般厉害,竟还能与扶渊过招。 然而几招下来,宿倾明显不敌,仅是片刻,眼见扶渊的手将要震上宿倾的心口,长玥目光一深,当即道:“住手!” 急促的嗓音,瞬时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拔地而起。 扶渊竟是当真住了手,目光下意识的朝长玥落来,而那宿倾便方巧趁这空挡,闪身退后了几步。 两人终于消停了,周遭气氛沉了下来。 扶渊与宿倾的目光皆落在长玥面上,神色各异。 长玥面色分毫不变,目光先是朝宿倾落去,只道:“宿倾姑娘何必与扶渊大打出手?若是将事闹大,只会让仇者生快,更会让宫主不喜。想来,宫主应该是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子,而非醋意浓烈,丧失理智之人。” 嗓音一落,便见宿倾神色复杂的凝她。 长玥不言,仅是淡然将目光落向了扶渊,“扶渊公子身为宫主贴近之人,便该为公主分忧解劳,而今公子与宿倾大打出手,倒不是为宫主解忧,更像是在生事。再者,对一个女子动手,又岂非男儿本色?长玥信公子是顶天立地之人,只是公子仍是不够大气。” 扶渊深眼凝她,“长玥公主,果然是聪明从容,名不虚传。只是你许是不知,这灵御宫中,君子或是男儿本色的作风并不成形,我扶渊,也非君子,旁人若是欺我太甚,我自是不会留情。” 长玥低道:“公子所言甚是,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想必灵御宫宫主,也望看到宫中之人谐和。” 说着,嗓音微微一转,“时辰已是不早,公子奉命前来,还是莫要耽搁太久,若让宫主等得久了,许是不妥。” 扶渊神色变了几层,终归是未说话,他默了片刻,才缓步上前,正想扛起长玥,却见她身子仅是裹着薄被,多有不变。 长玥神色淡漠,无所畏惧,只道:“走吧!” 扶渊微诧的瞥她一眼,依旧不曾言话,片刻,他极为干脆的扛起了长玥,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整个过程,宿倾不发一言,待扶渊扛着长玥消失在殿门外,她才眸子稍稍一眯,里面皆是道不尽的复杂与冷冽。 殿外,夜风浮动,周遭宫灯微微摇曳,怡然静谧。 不同于外面的酷寒,这灵御宫着实不冷,纵是夜里行走在小道上,竟也感觉温度刚好,怡身怡情。 长玥一直被扶渊扛在肩头,颠簸摇曳,此番竟未如前几次那般干呕,仅是腹部竟是被抵着有些突兀不适。 待绕过几条落花小道,前方便豁然开朗。 偌大的花园内,连片的灯火将周遭照得通明,犹如白昼的光影里,衣着一致的宫女端着酒盏与糕点在人群中穿梭。 不远处,几十张矮桌依次而列,在做的有几名华袍男子,剩余的,竟全是打扮精致的女子。 长玥神色微动,心下微异。 今日那妖异的宫主说是月明宫宴,而今寒冬腊月,着实没什么月明,如此,这月明二字如何解释? 正思量,扶渊已是扛着她朝那一列列的矮桌越行越近,最后站定在了最中间,朝着正前方那雕有明黄飞龙的矮桌旁的白衣男子恭敬道:“宫主,属下已将人带来了。” 瞬间,无数双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向长玥。 长玥犹如芒刺在背,心底微紧,待抬眸,便恰好迎上那白衣招展的宫主的紫瞳,撞见了他面上不曾掩饰的打量与审视。 “扛她入坐。”那妖异的男子慵懒随意的出了声。 扶渊忙恭敬点头,转身扛着长玥在最远之处的矮桌旁站定,随即,他将长玥自肩头卸了下来, 待长玥紧扯着身上的被褥坐定,他也屈身坐了下来。 不多时,丝竹声起,宫女循声而舞。 整个宴会,觥筹交错,笑声盈盈,只是酒席过半,不远处竟突然有偌大的灯笼腾空而起,竟是照亮了半边天空,亦如空中明月,轻盈而又皎然。 这偌大的灯笼,便是所谓的‘明月’? 长玥不置可否,只觉灵御宫内的人怪异,不同寻常,是以他们口中的‘明月’与寻常之说不同倒也不奇怪。 心思至此,长玥慢腾腾的挪开了目光,开始伸手,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淡酒。 大抵是整个身子都枯竭死亡,是以即便用那活筋蛊替代了筋脉,四肢能动了,但动作却是僵硬缓慢,使唤起来竟是有些艰难。 酒入口,辛辣呛人,长玥第一次尝酒,味道不敢恭维,待正放下酒盏,突然间,一道懒散柔腻的嗓音响起,“今夜宴好酒酣,奈何丝竹不够悦耳。” 说着,嗓音一转,“慕容长玥,既是手能活动了,便上前来,抚几曲助兴。” 刹那,周遭目光再度落在了长玥面上。 长玥垂眸,犹如芒刺在身,只是一路被扶渊扛着过来,心底早有准备,是以此番被要求抚琴,心思倒也平静。 长玥思量片刻,缓缓起了身,只道:“长玥,恭敬不如从命。” 她答得平静,不带半分紧张与慌然。奈何,世事无常,难以预见,此番的恭敬不如从命,本以为是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哪知却是错了一步。 第一卷 第007章 抚琴受辱 主位上,那白袍妖异的男子眼角微挑,笑得越发的深不可测,那素白衣上的血色牡丹,也显得醒目刺眼。 长玥仅是瞥他一眼,不多说,缓步朝正中的位置行去,这时,不远处却突然有道柔腻娇然的嗓音响起,“宫主,这便是您亲自带回的姑娘?宫主倒是舍得,竟也不给这位姑娘衣裙穿。” 霎时,周遭目光再度凝在了长玥裹身的被褥上。 长玥足下仅是稍稍顿了片刻,便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 以前高高在上的她,旁人见之,皆是赞她敬她,而今阎罗殿都已走过一遭,纵是骨子里还存有自尊与与生俱来的高贵,但被人如此当中奚落,心底虽有些怒意和起伏,但内心还能强大到自我忽视与平静。 “呵,花瑟这是在为她鸣不平?”主位上,那妖异的男子挑声而笑。这嗓音着实慵懒缓慢,微微卷着半分兴味,似调似侃,却又无端令人头皮发麻。 片刻,那娇柔的嗓音再度响起,语气颇有几分打情骂俏,“宫主折煞花瑟了。花瑟岂敢在宫主面前为人鸣不平,花瑟仅是觉得这位姑娘花容月貌,大众之下却无衣裙,着实有些怪异罢了。” 长玥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待行至席位中间站定,这才转眸观望,才见那说话之人,是一身大紫的女子。 那女子发丝挽鬓,眸如秋波,唇如丹蔻,俏丽的面容满是灿然柔腻的笑容,乍眼一观,却是风华绝丽,但却透着几分风尘与腻然。 许是察觉到了长玥的打量,那紫衣女子目光朝长玥落来,纵是满目笑意,然而长玥却察觉到了她笑意深处掩藏着的冷冽。 这紫衣女子此际模样,像极了以前宫中那些要与她母后争得父皇青睐的妃嫔,虽然对你满面笑意,实则却是蛇蝎冷冽,不动声色中是要坑人吃人的。 “几日不见,本宫的花瑟,竟是越发良善了。”正这时,主位上的妖孽男子再度出了声。 嗓音一落,他伸手朝朝紫衣女子探来,“花瑟,本宫这儿来。” 刹那,本是落在长玥身上的目光纷纷落向了紫衣花瑟。 什么叫被人羡慕与嫉妒,此际在花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花瑟柔然而笑,目光朝主位上的男子落着,浓妆艳抹的脸上,竟是极为难得的浮出了半分羞涩的红云 仅是片刻,她起了身,大紫的华裙壮然风华的垂曳在地,而后,在万众瞩目里,她缓步朝前,待方要靠近那主位上的男子,手腕便是一紧,她大肆娇然的惊呼,身子被拉着完美转身,最后竟是轻柔的跌进了那白衣男子的怀里。 霎时,周遭在坐的女子纷纷皱眉,面上又妒又怒,但片刻却是恢复如常。 “宫主吓着花瑟了。”花瑟欲拒还羞,如蛇的手臂轻抬,勾住了白衣男子的脖子,整个人腻在他怀里,万般风情的笑。 男子轻笑,本是俊然妖异的面容极为难得的浮出半分溺意,垂头便在花瑟额头落下一吻,“美人受惊,今夜,可要本宫好生偿还?” 秽糜慵然的嗓音,透着不曾掩饰的兴味。 在场女子再度色变,目光皆朝花瑟望去,一时脸色精彩至极。 长玥淡然静立,目光如常,心下却是早已不耻与排斥。 闻名天下的灵御宫,竟是这般的糜烂无规,而这灵御宫宫主,也是诡异如妖,好女好色,以前药王谷谷主竟还大赞灵御宫,若是目睹了这般真相,怕是要自毁三观。 心思至此,长玥却未在面上半分表露。 她静立在原地等候,双手轻扯身上的被褥,沉默。 那主位上的男子抱紧了怀里的人,旁若无人的开始亲腻,待花瑟彻底软在他怀里,他回神过来,似是这才瞧到立在原地的长玥,慵懒随意的问:“站着做何,还不抚琴?” 长玥目光微沉,心下顿时微冷。 如今面前无桌无琴,她如何抚琴?这人,无疑是在刻意为难于她。 她深眸朝他望着,不言。 那人眉角一挑,“没听清本宫的话?” 长玥垂眸下来,只道:“宫主明鉴,此处无琴,长玥从何抚琴?” 他薄唇一勾,嗓音懒散,“无琴,你不知想办法?难不成本宫想要听琴,还得先为你找琴?” 说完,他目光朝再坐之人一扫,“美人儿们瞧瞧,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长玥公主,而今入了这灵御宫,却还不懂规矩,美人儿们可有兴趣教教她?” 他这话一出,在场女子们皆急于表现,纷纷欲毛遂自荐的教长玥。 长玥则是立在原地不动,淡然出了声,“不必了。宫主既是要听琴,长玥抚给你听便是!” 说完,已是干脆转身朝殿角落的乐师而去,待站定在他面前,长玥低道:“可否借你古琴一用?” 这乐师年纪尚轻,指尖在古琴上挪动,却是不敢停。 他略微紧张的朝主位上的白衣男子望了一眼,而后极其为难的朝长玥望来,只道:“姑娘,不可。” 长玥眉头微皱,虽知乐师为难,但现在众人当前,那鬼魅妖异之人摆明是要刻意为难她,她若不为难这乐师,今夜的自己,怕也无法脱身。 心思至此,长玥只道:“得罪了。” 别怪她心狠无礼,实则是被逼无奈。人在危机时刻,终归是自私的。 长玥嗓音一落,便直接伸手夺琴。 乐师猝不及防,面前之琴当即挪位,他神色陡变,整个人扑了上来,最后竟和长玥争抢着滚在了一起,胡乱抓扯间,竟是抓散了长玥裹身的被褥。 刹那,殿中爆发一阵阵惊呼,仅是眨眼间,便有妖异懒散的笑声响起。 “宫主好坏。花瑟以前还未入灵御宫时,便听过大昭长玥公主之名的,而今宫主竟让这般高贵的人与乐师抢琴,甚至春意大泄,若是世上倾慕她的男人们知晓了,都会责怪宫主不懂怜香惜玉了。”这时,一道调侃带笑的嗓音响起,是那花瑟的。 “她不过已是尸首,即便以前再扬名立外,此际也不过是具空壳。花瑟这般在意外面男人的看法,莫不是入了这灵御宫,本宫未喂饱你,竟让你还念着外面的男人心思?” 这慵懒随意的话显然也是调侃,只是话不对题,明显是在柔腻腻的戏弄花瑟。 花瑟显然也极其配合,柔软的身子更是亲切的贴着男子,“宫主误会花瑟了,花瑟此生能遇上宫主,已是花瑟几世修来的福分,岂还会念着世外男子。花瑟仅念宫主一人便足矣了。” 这话极为对那妖异男子胃口,他轻笑,勾唇再度朝花瑟脸上吻来,二人再度开始亲昵。 长玥四肢刚被宿倾恢复,并不灵活,此番与乐师夺琴,动作缓慢,加之柔弱无力,无疑是占了下风。 待被褥被抓开,春意大泄,一股浓烈的耻辱交织在心,她有些发狂,一手抓紧被褥,一手拼命举琴朝略微怔愕的乐师砸去。 乐师险险避开,二人又开始扭打。 不多时,身上的被褥终究未能保住,全然被乐师抓落,春意全泄。 在场之人皆已看待。 长玥越发癫狂,朝乐师不要命的用琴猛砸,一番激烈之后,乐师头破血流,终于倒下。 霎时,殿中未再有半分声响,寂寂无声。 长玥手腕已是骨折,本是无知无觉的身子,此际竟是疼痛剧烈。 她满手是血,脸上也溅了不少。她神色近乎癫狂,在原地坐了片刻,这才用被褥重新裹好满身伤痕的身子,骨折得弯成一种诡异弧度的手紧紧将古琴抱在怀里,而后浑身狼狈的起身站定在正中,目光冷沉无底的朝主位上的男子望去,“古琴已有,宫主想听什么曲子?” 那妖异之人并未言话,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流转,似要全然将长玥看透。 “宫主,花瑟想听春江曲。”周遭气氛静默片刻,男子怀里的花瑟柔然出声。 嗓音一落,她伸手亲昵的贴着男子的脸,将他的脸拂转过来,让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听说长玥公主琴棋书画皆了得,花瑟有幸见她,想听她抚一曲春江曲,可好?” 男子凝她片刻,不出声。 花瑟神色略有紧张,但转瞬将柔软的身子朝他怀里钻,“宫主,可好?” 男子终于是勾唇而笑,“美人要听,自是尚可。” 说完,目光落回长玥,嗓音魅然,“就抚首春江曲。” 长玥一言不发的点头,面上并无半分情绪,冷沉得犹如枯井,透着几分灰沉与死气。 她缓身坐了下来,将琴放于腿上,满是鲜血的手指探上琴弦,开始轻抹慢挑。 方才那花瑟说得并没错,以前的她,的确琴棋书画四绝,天下之人喜她,七分是喜她容貌,三分喜她才华。 曾经的她,才貌双绝,金枝玉叶,常人见她一眼都比登天还难,却是不料,而今从云端跌落的自己,竟会当众春意大泄,竟会如妓子般抚琴讨欢。 死而复生的她,终归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深入骨髓的明白,她受制于人,有求于人,为了苟活,她必须放下自尊,放下耻辱,让自己无血无肉般的活着,无情,便不会悲戚,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护着自己,强大自己。 一首春江曲,本是娇然欢快,然而长玥抚出之音,却是缓慢沉重,纵是音律婉转悦耳,琴技了得,但那琴音却不曾卷有半分情感。 手腕骨折,浑然不够灵活,浑身疼痛钻心难忍,使得她面色惨白。 无疑,此番抚琴,是她在用性命在弹。 待琴曲完毕,长玥停了指,目光朝主位望去,额头已是冒了薄汗。 那白衣妖异的男子正深眼凝她,修长的眼睑微挑,随即,他朝她懒散出声,“空有躯壳,但却无感,你这琴技,倒是与你声名不符。” 毫不掩饰的贬评,略带兴味,却掩藏半分复杂与审视。 第一卷 第008章 目的为何 长玥望着他,一言不发。 花瑟则是突然自男子怀中探出头,柔然道:“宫主既是不喜,不如花瑟也抚一曲春江曲,好让宫主听得尽兴。” 男子并未拒绝,魅然轻笑,“还是花瑟体贴。” 说完,懒散将她推出怀。 花瑟顺势起身,缓步行于长玥身旁,主位上的男子则道:“备琴。” 嗓音刚落,立即有人送琴而来,花瑟将琴接过,略微挑衅的朝长玥笑望一眼,随即便坐了下来,开始抚琴。 花瑟抚琴,重在一个柔,一个腻字。 一首春江曲,活生生被她抚成了男女欢然的秽曲,奈何主位上的男子却极为受用,面容带笑,手指还轻打节拍,只是即便这般赏脸,他的目光却不曾太过的落在花瑟面上,反倒是略微频频的朝长玥身上扫视,待长玥一抬眸,便与他妖然无底的目光撞个正着。 一时,长玥面无表情,他却是勾唇而笑,妖然风华。 不多时,一首春江曲完毕。 花瑟起身而立,娇柔的朝主位上的男子望去。 “美人儿琴艺,倒是越发精湛了。”男子懒散点评。 花瑟面上顿时笑开,喜色难掩。 她转眸朝长玥淡扫了一眼,修长的指尖微微提着拖曳在地的长裙,正欲朝主位上的男子妖娆行去,哪知足下未及抬起,男子已是勾唇出声,“美人儿琴声,倒是勾了本宫雅兴。此番夜色正好,美人便再抚几曲,让本宫尽兴。” 花瑟一怔,僵在原地,仅是片刻,她含笑朝主位上的男子笑道:“宫主想听花瑟抚琴,是花瑟之幸。” 说完,重新盘腿坐了下来,盈盈笑问:“宫主想听哪些曲子?” 男子懒散而笑,却是未答。 仅是片刻,他目光朝坐下的女子们望去,“流颜,你想听什么?” 被唤的女子一怔,转瞬喜极笑开,含情脉脉的朝男子望来,“宫主,流颜想听相思曲。” 花瑟神色微沉。 男子则是轻笑,“好,一首相思曲。”说完,目光又懒散的朝流颜身旁的女子望去,“半悦,你呢?” “宫主,半悦想听花瑟姐姐抚流芳曲。” 花瑟眉头微蹙,目光朝半悦落去,心底本是怒意,但却还在强颜而笑。 那主位上的男子显然未顾及花瑟,极有兴致甚至屈尊降贵的懒散着调子将再坐的女子都过问了一遍,这前前后后,竟是征求到了四五十首琴曲。 花瑟的面色,早已从最开始的微怒变为了扭曲,只是待见那主位上的男子目光朝她落来,纵是满腹委屈,她却在刹那间满目带笑,柔然娇俏。 “她们想听之曲,倒也是本宫想听的。花瑟,这些曲子,你可想抚给本宫听?”男子目光凝在花瑟面上,懒散随意的问,说完,目光意味深长的凝着她。 花瑟神色略有起伏,却也不敢怠慢,强颜而笑,“只要宫主想听,花瑟便愿意抚。” 男子略微满意的笑笑,“还是本宫的花瑟好,不仅琴艺了得,还善解人意。” 花瑟柔然而笑,神色娇然,随即,她修长的指尖缓缓搭在琴上,“宫主,花瑟便从流颜妹妹喜欢的相思曲开始弹起。” 嗓音一落,指尖一勾,流畅婉转的琴音溢出,着实是婉转好听。 长玥僵立在原地,浑身的剧痛并未缓解。 她依旧脸色苍白,目光偶尔落向花瑟,心生复杂。 这花瑟方前调侃于她,几番在这宫主面前表现自己,只是即便她再得青睐,在那喜怒无常的宫主面前,皆难安稳。 而今这四五十首琴曲若是弹下来,这花瑟的手也快要废了,不得不说,伴君如伴虎,而伴在这喜怒无常的灵御宫宫主身边,无疑是比伴君还危险。 花瑟如今骑虎难下,指尖在琴弦灵活而动,一曲完毕,再接一曲。 周遭女子,皆淡眼观她,其中几人,则是面露幸灾乐祸,俨然是一副看戏之姿。 主位上,那一身白袍的男子斜靠在座椅,整个人懒懒散散,但兴致却是极好,面上也无半分疲意。 他慢腾腾的倒了酒,懒散轻饮,待几杯下去,时辰已是过了许久,花瑟也接近弹了十首琴曲,周遭本是看戏的女子,也从最初的兴味盎然,变为了面露疲色,坐姿略显僵硬怪异。 花瑟指头早已疼痛疲乏,嘴角挂着的笑意已是僵硬。 她稍稍抬眸朝主位上的男子望去,却见他依旧懒散,满身怡然,也无半分让她停琴之意。 花瑟终归是稍稍皱了眉,指尖微微用力,那纤细的指头顿时被琴弦划破,鲜血溢出。 花瑟顿时惊呼,手指蓦地离开琴弦,本是婉转的琴音戛然而止。 在场之人皆愕然的朝花瑟望着。 花瑟柔柔弱弱,稍稍将受伤溢血的指头微抬,眸中瞬间带泪,我见犹怜,奈何她并未哭出来,反倒是略显慌张的跪在了地上,恭敬认错,“花瑟不小心伤了指头,断了琴音,扰了宫主之兴,望宫主见谅。” 主位上的男子这才放下玲珑酒杯,将目光落向花瑟,瞳孔黑沉无底,后知后觉的挑着嗓子问,“美人儿伤了指头?” 花瑟眸中泪意更甚,薄唇轻咬,却是不答。 男子凝她片刻,只道:“今夜多亏花瑟抚琴作陪,本宫才可尽兴。而今美人为本宫抚琴而伤,本宫甚为心疼。” 说完,嗓音一挑,“扶渊!” 立在殿内的扶渊立即上前几步。 “赏花瑟黄金百两,云锻两匹。” “是!”扶渊恭敬言道,说完,退至原位站定。 花瑟眸中终于溢出半分得瑟,但仅是片刻,她朝主位上的男子道:“宫主,花瑟不敢要赏,此番花瑟伤了手指,扰了宫主雅兴,宫主不罚花瑟,花瑟便已知足。” 婉转谦卑的话语,再加上柔和温腻的嗓音,着实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那一身白袍的人笑得更深,“本宫赏你,是因你抚琴的心意。再者,方才那点赏赐,本宫的花瑟,倒也担当得起。” 花瑟面上更显欣慰,喜色蔓延,“多谢宫主厚爱,花瑟……” “美人不必多言,早些回殿休息便好,以后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莫再受伤,要不然,本宫又该心疼了。”说着,懒散起身,“今日宴席,到此结束,散了。” 在场之人不敢耽搁,忙起身而立,恭敬告退。 花瑟目光直直的朝他望着,默了片刻,忙问:“宫主此番好不容易回宫,今日侍寝之人是?”嗓音一落,娇柔期盼的候着他答话。 男子一步步缓慢行来,步履亦如他嗓音一样懒散,他生得极高,瞳孔虽带异色,但面容却是俊然邪魅,那双修长的眼随意一扫,便足矣让人惊心动魄,浑身凉然。 “今夜侍寝,本想找你,但美人儿如今伤了手指,需休息,是以今日侍寝,便换作,她。”邪肆慵懒的语调,配合着他那细长的指尖一指,花瑟立即循着他的指尖方向望见了一旁淡漠而立的长玥。 刹那,长玥神色微变,花瑟目光却已是冷如冰霜。 “花瑟仅是稍稍伤了指头,但自信会将宫主照顾好。而长玥公主乃金枝玉叶,想必从未服侍过人,是以宫主若是让她侍寝,花瑟,不放心。”花瑟片刻回眸,朝越行越近的男子恭敬道。 嗓音一落,她便诚然期盼的望他,奈何待他行至她面前站定,却见他薄唇轻启,只道:“美人已是受伤,本宫着实心疼,今夜岂能让你侍寝,而这慕容长玥,已非公主,而是死人,随意使唤起来,倒也顺手。” 花瑟神色微变,又欲再言,男子却已是收敛了笑意,深眼凝她。 花瑟心底一跳,忙止了后话,好生将他神色打量一番后,不敢再多说,仅是沉默片刻,才顺从的恭敬告退,只是在转身离开之际,她目光若有无意的朝长玥扫来,那眸色里,全是道不尽的冷沉与威胁。 因为这妖异男子的一句话,她算是将这花瑟彻底得罪了。长玥心底沉了沉,复杂之意开始蔓延。 长玥倒是未料到,今下午她还在为稳住宿倾而答应对付花瑟,却是不料今日夜里便与花瑟成仇,即便她无意对抗花瑟,但花瑟已是将她当做眼中钉了。 如此一来,即便不考虑为宿倾办事,而这花瑟,便也不得不防,不得不对付了。 “金枝玉叶的长玥公主,今夜倒是勇猛。”正这时,面前扬来慵懒随意的嗓音。 长玥回神,竟是不知他何时已是现在了她面前。 她按捺心神一番,目光冷漠坦然的望他,“长玥不知宫主何意。” 他饶有兴致的笑,嗓音微挑,有些意味深长,“又是春意大泄,又是伤我乐师,你今夜之举,倒是让本宫都未料到,你竟有这般魄力。” “今日一切,不正是宫主算计?而宫主的目的,不正是想看到长玥‘勇猛’,想看到长玥出丑?” 长玥说得极为直白,话语虽是质问之词,但她语气却是无波无澜,似毫不在意。 男子唇瓣的笑意更甚,“你倒是大胆。常人若是这般与本宫言话,早已命亡。” 长玥冷漠观他,“那,宫主是要杀了长玥?” 他眸色在她面上流转,斜长的墨眉一挑,“你是聪明人,本宫怎舍得杀你。只不过,你伤本宫乐师,恣意妄为,总该付出点代价。” “长玥春意大泄,手腕骨折,此际更是浑身剧痛,甚至还被宫主设计成了花瑟的眼中钉,这些代价,还不够?” 他眸色微动,转而懒散轻笑,“本宫虽喜聪明之人,但人若是太过聪明,本宫,倒会反感。” “长玥不过是行尸走肉,连宫主都说我是死人,甚至于,宫主能用生死蛊控制长玥心智,如此,长玥行事皆在宫主掌控之中,都已这些了,宫主还怕长玥太过聪明,从而反感长玥?” “宿倾与你说过生死蛊之事了?”他懒散低问。 长玥不言。 他勾唇而笑,继续道:“知道也好。生死蛊乃本宫亲自饲养之物,本宫将它养在你心脉,救你一命,纵是附带能控你心神,但有何不可?你这条命都是本宫的,心智也归属本宫,并无不妥。” 长玥神色微动,依旧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这人对她的确有再造之恩,若非他,她早已是一把寒骨了。只是即便如此,而今她满腹深仇,却被禁锢在这灵御宫无法动弹,甚至还被他利用,被他算计着出丑,这历来高高在上的心,又如何能平? 长玥沉默着,心思起伏,待默了许久,才道:“长玥自是感激宫主的再造之恩,只是长玥想问,宫主费尽心思将长玥救活,这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一卷 第009章 香殿侍寝 嗓音一落,他却懒散而笑,并未有意回答。 长玥深眼观他,脸色清冷无波。 半晌,他终归是慵懒柔腻的出了声,“本宫记得,这话,本宫答过。” 的确是答过,只是当时这人所言的不过是因出于好奇才救她,然而这缘由,她却是如何都不相信。 仅凭好奇,便能这般大费周章的掘她的陵,盗她的尸,甚至不息用生死蛊将她救活,控她心智!她自问这妖异之人并非勤劳多事之人,若无其它目的,懒散的他,又岂会费事费神的这般对她! “长玥如今,肉身与心智皆被宫主控制,如此,宫主对长玥,还不愿道出实情?”长玥沉默片刻,再度出声紧逼。 那妖异之人仅是勾唇笑笑,眸子里皆是道不尽的审视与兴味。 “今夜侍寝,你若是将本宫伺候好了,没准本宫一高兴,就真告诉你了。” 他嗓音极为轻佻,糜秽之意十足。他那双修长的眼,饶有兴致的凝着她的面容,薄然无礼。纵是长玥内心沉杂无底,此番也抑制不住的有些怒。 这妖异之人,句句薄然,与登徒浪子无疑,像极了长安街那些游手好闲的痞子。 长玥垂眸下来,不言,心底对面前之人的鄙视与厌恶再增半许。 他兴味盎然的凝她,见她不言,嗓音微挑,继续凉薄的道:“既知自己处境,便该步步为营,沉住气。你如今这般脸色,着实太明显,本宫瞧着,倒是有些不喜了。” 说完,似是无意与她多耗,嗓音微微一转,继续道:“春夜短暂,在这儿耗费时辰倒也可惜。呵,今儿添香殿,本宫等你来陪。” 这话一落,他目光仅是朝长玥懒散轻扫一眼,随即也不顾长玥反应,转身便慢腾腾的离开。 一时,周遭宫奴们纷纷举灯恭敬的朝他跟随,待周遭终于平寂下来,此地却仅有剩一人一灯。 长玥静立在原地,满手的鲜血已是略微凝固,周身剧痛依旧,但双腿却因今夜站得太久,僵硬如铅。 片刻,夜风突然急骤,似是几番都要将周围微弱的光影拂灭。 长玥抑制不住的打了冷颤,将身上的被褥拥紧了半分,待转眸而望,才见就在原地举灯的,是那面无表情的扶渊。 “既已回神,便随我去添香殿。”扶渊淡漠的目光朝她落来,嗓音无温。 长玥僵然而立,不言,足下略微用力的抬,却是酸涩惊痛。 “不能走?”似是看出长玥的为难,扶渊再度出声。 长玥淡眼观他,低沉如实的道:“站得太久,腿脚已僵。” 扶渊眉头一皱,缓步上前,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而后竟是脱下了外衣,将她裹了起来。 长玥面色一变,未及反应,他已是极为干脆的将她扛上了肩头,极快的往前。 腹部再度磕着他硬实的肩头,浑身疼痛仿佛甚了几许,身上男子的衣袍略有温度,有几丝特别的体味钻入鼻间,长玥神色微漾。 不多时,那添香殿便近在眼前,扶渊将她放了下来,随即朝她无温无波的道:“进去。” 森然的嗓音,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胁。 长玥神色复杂的望他,正准备将身上的衣袍还他,他却是退后一步,深眸中透出半分厌恶,“姑娘浑身是血,满身脏腻,进去后,便求宫主让你洁身一番。” 长玥捉着衣袍的手当即一僵,霎时了然。他能用衣袍裹她,不过是不喜她身上的血迹。 放眼这灵御宫,似乎皆人人为己,着实没什么善心大发之人。亏得她方才还觉扶渊是在可怜她,却是不料他的心思依旧是这般的无情。 长玥静默片刻,逐渐勾唇冷笑。 她深眼凝他,随即手指一动,将他的衣袍扯落在地,“我慕容长玥,历来金枝玉叶,即便如今地位不在,但男人的衣服,却也着实厌恶。” 说完,见扶渊面色微变,长玥继续道:“再者,我倒是不知,这灵御宫的一个下人,竟还比灵御宫宫主的姿态都高。你家宫主都不曾嫌我身染血迹,还有心让我侍寝,而你身为你一介下人,又有何理由嫌我?” 大抵是长玥的语气极为讽刺,扶渊神色冷冽如霜,“这灵御宫,并非你的大昭皇宫……” 未待他说完,长玥便低沉打断,“此处的确不是我大昭皇宫,但也不是你随意妄为之地。我慕容长玥再不济,还不至于要看你的脸色,被你奚落!” 说着,手臂朝他微抬,“我腿脚不便,劳烦将我扶至殿门。我想,你也不愿你家宫主在殿中久等吧?” 长玥此番,算是与扶渊也撕破脸了。 如今这灵御宫内,人人都怪异难处,长玥身在其中,对于刚醒的她来说,一时着实无法适应,无法融入。 遥想曾经万千风华,而今落到这种地步,却处处遭人挤兑,威胁,甚至厌恶,如今的自己,早已什么都不是了,这点,她也明白得透彻,只奈何本是有心压制着骨子里的高贵与尊严,然而偶尔之际,情绪也会崩塌,尊严也会控制不住的泄露。 她终归,还是做不来忍气吞声的奴隶! 甚至,面对扶渊的厌恶与鄙夷,她会控制不住的反驳,只因想为自己全下那微不足道的尊严。 心思至此,满腹幽远与酸涩。 扶渊一言不发,冷沉沉的将她盯了许久,待她以为他快恼得似要捏上她的脖子时,他却是突然伸手,扶住了她。 扶渊此人的心性,倒是足够强大,都被她奚落成这样,竟还能压下怒意,顺从的扶她。 这人,心思着实深沉,日后对他,倒也不得不防。 扶渊扶住她的手后,他的指骨便极为用力,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长玥面色惨白,报复似的用满是血迹的手在他袖袍上擦拭。 直至行至殿门,他干脆驻足,极快的缩回了手去。 长玥冷眼瞧他,勾唇冷笑。 扶渊神色起伏,盯她数眼,终归是转眸望向殿门,随即恭敬出声,“宫主,慕容长玥已带到。” 殿内无声,周遭沉寂。 扶渊候了片刻后,才闻得一道慵懒嗓音响起,“让她自己进来。” 扶渊冷沉沉的朝长玥望来。 长玥也不说话,暗自敛神一番,随即缓缓伸手推开了殿门,一时,灯火霎时映亮了她的面容,长玥努力的抬脚,慢腾腾的朝殿里挪。 此处这添香殿,着实与这殿宇的名字相符。 偌大的殿内,香气浓烈,殿角落,有两名衣着薄纱的女子正一点一点的朝香炉内专心的投放香料,果然是红酥手微抬,纤袖添香。 殿堂正中,一大排屏风阻隔了视线,放眼一观,会看到少许水汽升腾而起,而侧耳细听间,却也能听到脆然的水声。 那俊然妖异之人,莫不是在沐浴? 长玥艰难的往前,心思略有揣度,待行至屏风前时,已是累得有些气喘。 双腿依旧僵硬如铅,浑身剧痛,方才几步过来,竟是几番都差点摔倒。 看来,这四肢刚恢复的身子,着实孱弱得紧。 “易欢,你们出去。”片刻,屏风内突然扬来懒散柔腻的嗓音。 殿角的两名女子当即起了身,恭敬应‘是’后,目光朝长玥极快的扫了一眼,随即小跑着出了殿。 殿门被合上的刹那,满室沉寂,隐隐略微透着半分压抑。 长玥僵立在原地,兀自静候,屏风内除了水声,却别无声响。 “宫主让长玥侍寝,莫不是仅是想捉弄长玥,让长玥在这里站一夜吧?”待双腿着实有些支撑不住时,长玥硬着头皮出了声。 这话刚一落音,便有懒散随意的嗓音极为慢腾的扬来,“你自己杵在哪儿,难道还要责怪本宫?” 说着,嗓音微挑,魅然而笑,“莫不是听了水声,闻了夜香,你等之不及了,想尽快为本宫侍寝?” 长玥极其不喜他这种邪然如痞的腔调,心下略有翻涌,皱了眉。 只是这深不可测的灵御宫宫主,却终归不是扶渊,她能奚落扶渊,却是怎么都不会自寻毁灭般的去惹怒这妖孽之人。 “长玥本是死人,满身鄙陋,而今浑身是血,手腕也已骨折,如此人不人贵不贵的长玥,宫主当真想让我侍寝?”长玥沉默片刻,按捺心神的道。 关于侍寝之事,她有五成把握觉得这妖魅之人不会让她侍寝。 这人女人成群,且个个妖艳磨人,纷纷盼他青睐,是以这人,着实应该没兴致放弃真正的美人来临幸她这活死人。 这话一出,屏风内的水声略微大了几许,似有什么破水而出,脆生四溢。 长玥两腿已是开始颤抖,着实支撑不住了,她艰难的屈身下来,一手紧拥着身上的被褥坐在了地上。 不多时,屏风内再度传来那人的嗓音,“本宫此生,历来喜欢美人。你虽人不人鬼不鬼,但你的脸,着实有些看头。” 长玥眉头一皱。 仅是刹那,身旁的屏风蓦地轰响,长玥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还未回神,身旁屏风已是骤然倒地,差点就砸到了她的腿。 第一卷 第010章 可想报仇 长玥面色惨白,因惊吓过度,身子略微后怕的隐隐发颤。 片刻,一道妖然的轻笑响起,长玥循声一望,便见坐在不远的那人一身松散长袍,袍子领口大开,里面也未着什么里衣,以致那白皙精壮的胸膛就这么显露无遗。 此际,他面上尽是兴味的笑,眉眼都已笑得斜开,手指微抬间,竟是风情万种的掠了掠额前头发,随即薄唇一启,懒散兴味的出了声,“本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此番竟是被一道屏风吓着了,呵。” 轻践调侃的嗓音,略有挑高,他异色的瞳孔内尽是兴味,意味着他此际兴致颇好。 长玥脸色依旧惨白,但身子的颤抖已略微平息。 心底怒意横惯的情绪起伏,她终归是无法逼着自己对那人好颜以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深沉带怒,“堂堂灵御宫宫主,却喜捉弄别人。宫主此举,倒是让长玥大开眼界。” 他眉眼微微一挑,薄唇一勾,意味深长的道:“方才胆如鼠,此番,竟又敢调侃本宫。长玥公主,能在这两种心性间收放自如,倒也让本宫大开眼界。” 长玥垂眸下来,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长玥鄙陋之身,不敢调侃宫主。”说着,嗓音越发一沉,开门见山的问:“宫主今夜利用长玥拒绝花瑟,更让长玥成了众矢之的,宫主目的已是达到,此际,宫主又想做何?” “你倒是沉不住气,说得这般仔细,让本宫如何答你?”他懒散轻笑,语气仍是卷着半分兴味。 说着,目光随意的凝上长玥微垂的眼,继续道:“只是本宫心思,又岂能让你揣度了去,今晚本宫拒花瑟,不过是今夜着实没有要花瑟之兴,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过是巧合,呵。” 长玥眉头一皱,着实不信他这话。 他懒懒散散,撑着身子稍稍换了斜躺的姿势,领口越发的开了几分,仅是一眼,长玥便已是将他的整个胸膛全数看遍。 长玥心下抑制不住的鄙夷,只道这人着实有伤风化,连长安街的街头痞子至少都是穿好了衣服,而这闻名于世的灵御宫宫主,竟是比痞子还不如。 相看生厌,长玥挪开目光,按捺心神,继续低沉道:“宫主心思,长玥的确猜不透,也不想猜透。而今,长玥只想问,今夜宫主让长玥来此,究竟何意?”她再度开门见山的问了这话。 他眸色微动,笑得越发妖然,“此番让你来,自是让你侍寝。” 长玥低道:“长玥满身鄙陋,宫主还有兴致让长玥侍寝?” “不过是染了点血,洗洗便好。手腕虽骨折,等会儿本宫为你搬回来便是。”说着,勾唇而笑,懒散柔腻的瞧着长玥的反应。 长玥目光起伏,心下冷沉无奈。 与这妖异之人说话,的确费劲,几番开门见山的问,竟是都被他不当回事的懒散应付。 她满腹的审视与怀疑,在他这里全部碰了软钉子,此时此际,她除了略微怒然的瞪他之外,竟是无可奈何。 大抵是长玥一声不吭的将他盯得太久,他修长的指尖微抬,再度风情不浅的掠了掠额前一缕墨发,“这般瞧着本宫,可是在觊觎?既是觊觎,便好生入池,将身子刷洗干净,没准本宫一高兴,便当真应你之意,临幸于你。” 他语气微挑,里面染着不曾掩饰的讽刺与调侃。 醒来不过一日,长玥便被他无数次奚落,奈何心底怒意与耻辱重重交织,却不敢如长安街那些市井泼妇般破口而骂。 长玥挪开目光,沉默,待片刻后,只道:“宫主尊贵之躯,长玥不敢觊觎。”说完,坐在原地不动,毫无要去浴池净身之意。 既然这人要与她懒散耗着,那她便奉陪到底,长夜漫漫,身不由己,她,也该学着适应。 “究竟是不敢觊觎?还是因为不喜,所以不愿觊觎?”片刻,那妖异的男子再度出了声,嗓音轻然,兴味浓厚。 长玥眸色微动,不言,虽未抬头,却能感觉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细细审视与打量,犹如芒刺在身,心生压抑。 “本宫倒是记得,大昭的长玥公主,最喜一人,听说,那人风雅卓绝,俊美逸然,是大昭上下女人最喜的男人,呵,那人,当真有这么美?能将本宫都比下去?” 长玥目光一颤,心底蓦地倍受冲击,脑中所有记忆汹涌而来,长玥脸色更为惨白,冷沉的抬眸望向那妖异男子。 对于长玥的反应,他似是有些满意,然而也仅是懒散而笑,继续漫不经心的道:“只是,本宫倒是听说那人是白眼狼,大昭皇帝念他年幼成孤,破例接他入宫照养,处处提拔,奈何待他晋升为丞相,却是策反毁国,杀了大昭帝后不说,还将你折断双腿,禁于天牢。呵,本宫闻说,你撞死牢墙之际,他正迎娶新妃,可怜吶,如今你成了活死人,苟延残喘,此际,你再说说,究竟是那外表温润风雅的男人好,还是本宫这种柔腻多情的男人让你觊觎?” 他的嗓音极为懒散,无波无澜中透着几分兴味。 然而他的一字一句,都似利刀般一次次的扎入长玥的心脉,霎时,鲜血长流。 曾经不堪的记忆,漫天惊恸的后悔,而今全数涌来,令她承受不住。 她突然喘息不及,整个人瘫软在地,惨白的脸上青筋直冒,仿佛全身的血脉都要全数胀裂。 “从阎罗殿里走了一遭,而今死而复生,你如今表现,倒是令本宫不满意。”懒散如风的嗓音,似在悠闲的谈论春风一般。 嗓音一落,他已是慢腾腾的起了身,足下微动,懒散的朝长玥行来。 长玥满面惨白,额头溢了冷汗,待见那人走近并在她面前停下,她整个人在地上瘫软,目光努力一抬,却仅能构着他那双绣着血色牡丹的白靴。 她强忍心底的胀裂,一字一句的道:“宫主提及长玥往事,不正是要看到长玥的崩溃么!而今长玥已如宫主所愿,宫主还有何不满。” 他并未立即回话。 待周遭沉寂片刻,他突然顿了下来,雪白的袍子摇曳在地,一股子淡然的牡丹花香盈入了长玥的鼻息。 他突然伸手,修长微凉的指尖钳住了长玥的下颚,一点一点的抬高,逼着她的目光迎上他的眼。 随即,他修长的眼睑一弯,笑得深沉而又鬼魅,亦如深山幽灵一般,无端令人心底震撼,甚至于,神智近乎丧失。 “本宫将你从坟陵里掘出来,并用生死蛊让你死而复生。本宫要的,并非是一个有血有肉甚至有情绪的人,而是,一只只懂报仇,甚至于,冷狠无情的鬼。” 说着,手指蓦地用力,将长玥的下颚钳紧,待长玥抑制不住的皱眉,他深眼带笑的凝他,邪肆蛊惑般的问:“前生既是遭人背叛,家破人亡。而今苟延残喘的你,可想,报仇?” 长玥浑身发着颤,牙齿紧咬下唇,竟是咬出了血。 她目光诡异平静的望着他,半晌,松开了满是鲜血的牙,随即狰狞破烂的唇瓣一启,“想!” 是的,想报仇! 自从萧意之造反,自从被折双腿困于天牢,她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她想剥了萧意之的皮,削了他的肉,她要一点一点的将他的狼子野心剁碎,以慰她亲胄的在天之灵。 嗓音一落,面前妖异男人畅然而笑,随即,他手指微抬,将她的脸抬得更高。 随即,他突然垂头下来,鼻尖差点要触碰上她的,柔腻邪魅的道:“既是想报仇,那你日后,便不为人,为鬼。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听本宫的话,你想要的,想得到的,本宫,都会给你。” 这话一出,他手指一松,长玥下颚蓦地失力,脑袋垂落,撞在了地面。 然而她却犹如不知疼一般,身子并无半分反应,待沉默片刻,森冷低沉的问:“宫主选中长玥,不息偷盗长玥尸首,究竟想利用长玥作何?”说着,嗓音再度一沉,“宫主之心,可是在于大昭江山?” 他勾唇而笑,“本宫在这灵御宫,逍遥快活。大昭江山,于本宫何用?” 说着,嗓音一挑,“你也无需揣度本宫心思,本宫虽喜聪明人,但太过聪明之人,本宫倒也不喜。” 长玥压下了后话,沉默不言。此番虽努力的压制狂躁喷薄的心绪,但全身的胀裂感仍未消停,唇瓣的鲜血也不住的溢出,不用窥镜,她便能肯定,此际的自己,定是狰狞渗人的。 “与你说了这么多,日后在本宫面前该如何,你自该清楚。”说着,勾唇而笑,“春宵苦短。入池去净身,准备侍寝。” 这话尾音一落,他已是慢腾腾的起了身,随即半躺在了不远处偌大的软榻上,一手支着头,懒散随意的望着长玥。 长玥满身瘫软,心绪未平。 她在地上瘫了许久,才咬牙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奈何双腿却是全然站不住,试了几次都跌倒在地,浑身骨头如散架,那只骨折的手腕也开始惊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