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外星女到古代   公元6016年,华犹美拉星球。随着人类的进化,男性特有的Y染色体正在逐渐消亡。剩下为数不多的男性被当作世界级宝贝重重保护起来。他们显然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繁殖的需要。好在y染色体的消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政府早做好了准备,科学家已经研究出了女性无性繁殖的方法。人类社会也因此重新回到母系社会。
  
  男性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人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安宁时期:战争逐步消失,监狱减少,暴力犯罪、交通事故大幅度减少,卷烟厂、酒厂关门大吉。绿灯区已成为历史遗迹。日本村的支柱产业受到极大的冲击,很多影视出口公司早已改行批发销售充气哥哥,其中“安倍王子和小泉纯狼”是最受世界人民欢迎的产品,“芭比天皇”则属于充气品中的奢侈品。街头电线杆上专治x病的小广告,也与时俱进地变成了推广□□和人造黄/瓜的内容,伟哥则更名为伟姐。
  
  然而,无性繁殖虽然效率更高,但是由于它缺乏基因的多样性,导致后代更容易感染疾病。大地球联邦每年都有数万女孩死于这种基因缺陷疾病。李氏家族的小女儿李青桐便是这其中一员。
  
  李青桐少年时代身体还算强健,她跟姐姐们一样都进行过专门的力量和智商训练。不过,与几个姐姐相比,她似乎缺乏领导能力,她性格孤僻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心思不合时宜地纤细敏感,喜欢文学艺术,时常在故纸堆中消磨时光。如若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李青铜现在还过着虽不受母族重视但也算安逸平静的日子。
  
  可惜她的好日子很快便到头了,哪怕是已经高度发达的科技对她的疾病也束手无策,当然,如果她的家族肯付出高昂的代价,她还是可以多活一些时日的。可惜,李家并非只有她一个后代,何况她自幼才智平平,不受家族重视,李家不可能为了她拿出十分珍贵的生存资源。果然,她的母亲和姨妈们已经明确地表示了放弃。人类发展到今日,亲情已经变得稀薄,家庭伦理观念荡然无存。他们只信奉自然法则: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对于此,李青桐只能平静的接受,没有恳求没有质问。大自然淘汰了她,她认命便是。她总归比那些尚在胚胎时就遭到淘汰的胎儿多享受了二十几年年。虽则如此想,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遗憾:听说,很久以前,人类的感情很丰富。她常常从一些残存的资料中看到有人歌颂母爱父爱,歌颂无私的亲情。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么无私的感情呢?
  
  很久很久的人类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时地球还没大爆炸,那里有红花绿树,有碧草蓝天,有纯净的水源,还有鼎沸的人声……人们总是认为近逝去的时光最美好,连李青桐也不例外,她带着这个想法,怀中抱着自然能笔记本渐渐进入了梦乡。
  
  笔记中存着她近日偶然发现的一些四千年前的资料。那是一个名为普江的网站,里面有一些名为穿越宅斗宫斗的文。四千年前,地球上发生了一系列的灾难,很多物种灭绝,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丢失。但是那一天,普江网的某技术员又习惯性的摸了一把服务器,网站抽搐不止,歪打正着地保存了一部分资料,这份资料辗转传到了李青桐手里,伴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李青桐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她的身边只有两种活物:一只白色的流浪狗和一只蟑螂。房间里,宽敞干净的大床上趟着姐姐们送来的生日礼物:一个维妙维肖的充气电动小泉纯狼,一本《古今中外美男果体图册》,一盒伟姐。几根仿真黄/瓜。
  ……
  
  李青桐做了一个长长的、内容十分杂乱的梦,再次睁开眼时,竟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她的头顶竟是只有8D屏幕中才能看到的碧蓝的天空,迎面吹来的气息好闻得让人想流泪,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眼面调皮的跃动着。李青桐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怪异,艰难的转动着头部,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婴儿,这具身体看上去不大健康,瘦胳膊细腿,大概有五六个月左右。更让人惊讶的身边既没有机器人保姆也没有视频监控。
  
  李青铜闭目思索一会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明白,她这是穿越了!对于穿越她自然是不陌生的。在她那个时代,有些科学家已经研究出了时光机器。他们送出了很多老鼠和志愿者,但回来的一个也没有,因此也没得到反馈数据。李青桐本人也看过很多穿越小说。她也幻想过穿越,她最想拥有的是清新的空气,美丽的自然景物,天然的食物,还有那些未遭毁灭的历史遗迹。至于男人嘛,她没多想,从历史资料来看,绝大部分男人自大自恋好斗多疑,懒惰自私。反正充气哥哥满大街都是,干净、方便且持久。
  
  婴儿的身体容易犯困,李青桐时醒时睡,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她张嘴打了个呵欠,想睁眼,眼皮根本不听她使唤。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嗡嗡哄哄的说话声,她仔细谛听,这种语言有些难懂,不过好在她平常就喜欢研究古汉语。连蒙带猜也能串起大致内容。起先是一个小心翼翼的男声:“咦,不是说好要二妞帮着看孩子嘛,这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大娘,我把你家的菜地锄完了,要不你再喂娃儿几口奶……”
  
  一个妇人嗤地一声笑了,声音又高又尖:“我说二成啊,你对这娃儿可真上心啊,又不是你的种,何必瞎忙活呢?放着地不种,鱼不打,为了一个病歪歪的丫头片子到处给人干活换奶吃。你就不怕你娘骂你?”
  
  那个叫二成的男子憨憨一笑,继续小意恳求:“桂花嫂子,你就帮帮忙吧。你看这娃儿多可怜,瘦得跟猫儿似的,等我打了鱼,给你送鱼去。”
  “哼,谁知道你哪年能打到鱼。”
  ……
  
  李青桐费力地睁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活的男人了。面前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穿一身灰色的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这种衣裳她在中华区历史博物馆里见过高仿品,这好像是古中国时期的衣饰。他的五官尚算端正,脸膛黑红,脸上刻着深深浅浅的皱纹……
  
  李二成正在小意求情,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小闺女那双黑亮纯净的眸子,他咧开嘴一笑,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嘴里说道:“我的桐娃儿醒了。别哭啊,你大娘一会儿就让你吃奶。”
  李青桐冲她一笑,露出了粉红色的牙龈。李二柱一看到女儿的笑容,心都酥了,满身的疲倦不翼而飞。他熟练地托着女儿,死皮赖脸地往桂花嫂子手里塞。其他人都看着他们笑。还好,乡下人家,尤其是成了亲的妇人不怎么在乎男女之防,不然就他这举动还不被人误会。
  
  刘桂花嫌恶地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接过了李青桐,拣了块荫凉青石坐下,背过身,掀开衣襟,心不在焉地喂起了奶。她怀中的李青桐挣扎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吃饭”了。这乳汁虽然有些腥,但比她幼年时吃的营养液好多了。何况这顿饭来之不易,她自然不能浪费了。
  
  李青桐一边“吃饭”一边竖着小耳朵听着周围人的八卦,对环境熟悉得越快,她今后的生活就越容易。从一大堆芜杂的对话中,她提炼出了几点可能有用的信息:这个地方叫李家村,她的养父有很多兄弟姐妹,父母尚在。她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养母。
  李青桐吃饱饭,李二成跟众人寒暄几句,便抱着孩子回家去了。当李二成走路时,李青桐才发现这个养父的腿有些跛。
  
   正文 第二章新家   李青桐自然见到了她的养母王氏,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苍老、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她正靠着枕头蹙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做针线活,一见到父女俩进来,便试图在脸上挤出笑容,招呼道:“他爹,娃儿吃饱了没?”
  
  “饱了饱了。”李二成笑呵呵地应道。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到妻子身旁,顺手盖上被子,自己则移坐到床沿上跟妻子拉家常。
  李青桐半闭着眼装睡,不过那两只小小的粉嫩的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夫妻俩闲扯了一通,王氏忽然吞吞吐吐道:“二成,你以后要不别到处抱着娃儿求奶了,咱娘说你宁可给不相干的人干活也不帮自家兄弟……”
  
  李二成赶紧反问道:“咋了?是不是我不在家时咱娘又来骂你了?”王氏迟疑不语。李二成腾地站起来,愤声说道:“我为啥不帮他干?大嫂明明有奶,却不肯奶咱的桐娃一口,不但不喂还一口一个小野种。大哥听见了也不管,两口子还时不时地给我上眼药,他不就嗔着我用一条腿换来的抚恤金没给他们花吗?他不想想,要不是娘偏心,当爹上战场的可是他!”李二柱越说越怒,王氏忙柔声安慰:“二成,你别急,是我该骂,谁让我破身子不中用,不但不能给你留个后,还成天吃药花钱,把你那点家底都淘干了。”
  
  李二成的情绪渐渐稳定重新坐了下来,接着语重心长地安慰王氏:“玉花,你的心思得放宽些,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是我婆娘,我给你瞧病那是应该的,至于留不留后,那也是天意。当初算命的可说我是命中无子。再说咱们不是有了桐娃儿吗?闺女虽顶不上小子有用,但总比没有强。”
  
  夫妻俩互相劝慰着,心里的气儿便慢慢消下去了。过了一会儿,王氏抹抹眼泪,收拾心情,与丈夫商量道:“桐儿已经六个月了,咱可以试着吃些鸡蛋面糊了。咱不去求人家了,我这身子不能动,看着你到处跟人陪着小心说好话,我心里也难受。”
  
  李二成唉了一声:“说真的,我从前再难,可为了自个的事真不愿意去求人,可为了这娃儿,我也觉得也没啥。听着她哭,我心里就难受。”
  王氏笑道:“我也疼得很,这娃跟咱家与缘,要不,那桃花江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偏那只山木盆就漂到你跟前了。”李二成也跟着说道:“可不吗?你不知道那天的风浪有多大,别说是小木盆,就咱家条小破船都差点顶不住了。差一会,这孩子可就要掉江里喂鱼了。”说到孩子的事,屋里的气氛比方才轻松许多。
  
  王氏又接着说道:“我这两天身子好了些,你明儿带我回娘家一趟吧。我厚着脸皮找娘借点细粮,再攒些鸡蛋,做成鸡蛋面糊喂她。”
  李二成低头想了想,自己着实无处可借,只能厚着脸皮去岳母家打秋风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商量说天热路又颠簸,怕对孩子不好,便把李青桐交给邻居花二婶照看,李二成则去村西头的郭家花三文钱租了一辆牛车,带着王氏去杨树村的岳母家。
  
  花二婶是个寡妇,膝下只有一子花大虎,可惜这花大虎被同村的郭三郎往邪路上引坏了,沾了赌钱的毛病。两年前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债主上门要债,还声言要不还钱就砍他胳膊,花大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跑。只留下了老娘、媳妇以及八个月大的女儿。那债主将花二婶家里搜刮得一干二净。
  
  花二婶气得一病不起,花大虎的媳妇也终日哭哭啼啼,一家三口整日凄凄惨惨,常常三两日不见炊烟。那时李二成家还不像现下这般艰难,多少也能接济点,加上两家又是邻居,因此相较别家,他们两家走得近些。花二婶受了夫妻俩的照顾,虽有心报答,奈何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平常也只能着李家干些力气能及的轻活杂活。像今日这般照顾李青桐更是不在话下。
  
  花二婶将摇篮放到院里的树萌下,让年仅三岁的孙女花小麦斗李青桐玩耍。她自己则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去地里锄草。
  花小麦虽然才三岁,长得十分瘦小,但性格十分乖觉可喜。说话细声细气的。
  她手里举着一只破了皮的小拨浪鼓咚咚的转动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妹妹,妹妹……”
  
  李青桐对这玩意没啥兴趣,转过头不看。花小麦很尽心地招待着这位小客人。很快地,树叶子,小草,菜叶子,知了,小虫能找的都被找了出来,统统献宝似的给李青桐。这次,李青桐来了兴趣了。不过,花小麦提前得了奶奶和娘的嘱咐,很是知道分寸。这些东西她只让李青桐远观,不让她近玩,就怕她一不小心吞了下去。
  
  当花小麦把院子里能玩的东西几乎找了个遍时,天已近正午。花小麦的娘吴氏也从后园摘菜回来了。接着花二婶也从地里回来了。李青桐的午饭吃的是鸡蛋面糊,这在乡下可是顶好的东西,寻常人家的鸡蛋都是拿来卖的,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吃上几个。花小麦嘴里说着不吃,眼睛却艳羡地看着那一小碗香喷喷地鸡蛋糊糊,嘴里时不时的吞咽着口水。李青桐特意给她这位懂事的小姐姐留了几口。花小麦毫不嫌弃李青桐的口水剩饭,高高兴兴地吃了下去。
  
  下午的情景跟上午大体类似,当夕阳西下之时,李二成和王氏终于回来了。他们算是满载而归。车上不仅有白面小米还有半篮子鸡蛋。
  李二成把牛车还回去后,又来接闺女回家。他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跟王氏说道:“还是你娘家好,这份情咱们将来一定得还。还有你那大嫂,竟也不像以前那般小气了,今日娘给东西她也没拦着。”
  
  王氏却不似丈夫那般乐观,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迟疑着说道:“二成,方才我本想在路上跟你说,刚好咱们车上捎了别人就憋着没说。我咋觉得大嫂今日是别有所图。”
  “你说啥?咱家能有啥可图的?”
  “就是我那大侄子不是脑子烧坏了吗?我大嫂一直担心他将来娶不上媳妇,还说要收童养媳啥的。”
  
  李二成的眉毛顿时攒成了一团,闷声道:“不能吧,咱家桐儿才几个月大?她想得也忒远了些。”
  王氏道:“我宁愿我想多了。”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最后王氏道:“不管她咋想,东西先收着,毕竟我娘还在呢。将来桐儿长大了自会孝顺她姥娘。将来咱家日子好过些,咱就把人情给还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能如此了。”李二成无奈地接道。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李青桐已经六岁了。这六年中,她每天好吃好喝好睡,闲着没事听听人们的谈话,学学语言,有时还会找人没人的地方调息打坐,抻抻胳膊腿,做一些简单的力量训练。她的身体要比同龄的孩子好得多,力气也大得多。不过,这跟她以前相比还是差多了。华犹美拉星球上的女性,体质和智力都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其中又以华裔女性最强,大概是这个民族的女性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和磨砺,她们的耐力和韧性是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与之相反的是,亚裔男性则是最早淘汰的一批。
  
  李青桐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沉思:这里的自然环境极好,但是社会环境差了些。女性的地位比她想像中的低多了,以后她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变得更为强大。她学什么呢?古武学还是古医学?李青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养母王氏在大声叫她。
  “娘,我在这儿。”李青桐答应一声,从隐蔽的树丛中探出身子。
  
  王氏看到闺女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不由得松了口气,嘱咐了她几句,便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这闺女哪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怪,不爱别的小孩玩,整个人老气横秋的。说话一板一眼的。说她呆吧,有时比大人还机灵。要说聪明,可有时又不是那回事。也许这孩子来头大,所以才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吧。王氏如是自我安慰道。
  
  李青桐自然不知道王氏心里在想什么,她自认为自己做女儿这方面很成功,为此她还不耻下问,向周围的小屁孩们学习怎么撒娇怎么说话。这也是很无奈的事,华犹美拉星球上的女婴一生下来就由政府统一抚养教育,母亲只需定时去看看就行。此举是为了将女性从繁重的育女劳动中解放,以便让她们将精力放在事业上。因此,李青桐并没有与父母亲密相处的经验,她只能从零开始学习。
  
  这几年李家多少也起些了变化。先是王氏的身体在逐步好转。其实王氏的病本就不大,但奈不住她心思重,觉得自己不能生养愧对丈夫婆婆,再加上妯娌们的挤兑讥讽,让这病不觉加重了几分。自从捡到了李青桐,她这个心病便开始逐步减轻,每每遇到可气的事,一看到白白软软的闺女冲她咧嘴笑,她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王氏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变好,一年后基本不用再吃药了。家里因少了这项大开销日子也逐渐好过起来。夫妻俩勤劳肯干又节俭,加之人口不多,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二成夫妻俩对李青桐比亲生得还好,有什么吃的穿的都尽着她。李青桐长开后,容貌愈发出色。圆圆的小脸嫩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双眼湛亮有神,一张小嘴红嘟嘟的,要是再胖些,就跟那年画上的娃娃没差别。她不但长得出色,性格也乖巧可喜。小小年纪就知道光帮着父母干活,为爹娘分忧。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性格是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的,即便重活一世,李青桐的性格也仍跟前世大体相似:有些冷清但不冷漠,喜欢独来独往,不爱占人便宜也不喜欢吃亏。
  
  李家村的不少村民都挺喜欢李青桐这个身世坎坷、安静好看的女孩子。不过,李
  青桐毕竟不是银子元宝,也有不少人不喜欢她。像什么桂花婶子李家老太太郭家娘子等等。
  
   正文 第三章冲突   朝阳初升,晨雾渐逝。李青桐吃过简单的朝食后便像往常一左手提一只小木桶,右手拖一根细细的竹竿,竹竿的顶端上还有鱼线和用绣花针捏成的鱼钩。这是她央求父亲给做的。
  
  李青桐每日看着父母为生计奔忙,心里过意不去,也想帮着他们做点什么,可是她会的东西虽多,在这里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种田?不懂。做饭?不会。她能想到的就是捕鱼打猎,可惜这具身体太小了,纵使她愿意入山,爹娘也不同意。她还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比如去河边淘点螃蟹,网点小虾,去林子里摘些蘑菇木耳,挖点野菜之类。她有时还去放放鸭子,打点猪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村里也有几个勤快的孩子,但像李青桐这样整日闲不住的孩子却没有。
  
  李青桐迈着小短腿,提着钓鱼装备从村中昂然而过。
  路上有村民故意逗她:“哟,桐娃儿你这是去干啥呀?”
  李青桐一本正经地答道:“钓鱼。”
  “噗哈哈,小心别被大鱼拖到河里去了。”问话的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其他路人也跟着笑。大伙说笑几句便各自走开忙活去了,可有些人偏不这样。
  
  这人就是李青桐名义上的大伯母何氏。何氏生得高大健壮,四脚像是被硬装上似的看上去十分僵硬不协调,一张焦黄的马脸,八字眉、三角眼、高颧骨、塌鼻梁、薄嘴唇。一看就是一副刻薄相。
  
  何氏的性格确实与她的相貌很相宜,她这会儿正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李青桐,嘴撇得像被人撕扯着一般,用一副十分挑剔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嘴里发出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啧啧声:“哎哟,青桐这娃儿长得真俊啊。长大了那是妥妥的一枝花。我瞧着她比俺们老三家的青榆还好看,你们说是不是?”李青榆是比青桐大一岁,是叔叔李三成的闺女。三婶胡氏颇为得意女儿的相貌。何氏的女儿李青梅的容貌随她,母女俩平常没少受胡氏的奚落。这次她是借刀杀人,报仇雪恨来了。
  
  李青桐不大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她在母星生活时,家庭伦理观念已经十分淡薄,姐妹之间虽有竞争,但大都靠实力说话,她们不会浪费生命进行这种无谓的争执。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基因的改良以及男性评判价值体系的消失,华犹美拉星球上的女性几乎不存关于外形方面的烦恼。她们的精力主要放在体力和智力发展上。
  
  李青桐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何氏,她侧头想了片刻,认真而大声地说道:“大伯母,你知道高丽村吗?”
  “你说啥?高利是啥?”何氏不解其意大声反问。李青桐记得很清楚,高丽在这时空是存在的,那么他们那儿应该有中医整容了。
  李青桐吐词清晰地说道:“那是整弄容貌的,你去把脸削短,嘴弄厚,牙弄白,眼角拉开吧。花不多少钱的。”
  围观的人顿时反应过来,一起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
  
  何氏这会也明白了李青桐是在说她丑,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猫,气得跳脚大骂道:“你这个小野种,竟敢说老娘丑!”
  李青桐很为她的逻辑伤感:“你前面说是我野种,后面又自称是我老娘,请问我是你的野种吗?”
  
  “啊——我掐死你,我让你胡说八道。”何氏黄脸泛红,伸手就去推李青桐,李青桐灵巧地躲开,众人一边笑一边劝阻。何氏虽然愤怒难当,但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真动手,否则她是有理也说不清。
  打不得,她还骂不得吗?何氏嘴里一直骂个不停:“丧门星,小杂种,小小年纪整天阴测测,谁知道从那个地方弄来的,指不定是哪个大姑娘偷汉子落的孽胎。”
  
  李青桐全身倏忽一僵,双眼放出一道冷冽的光芒。这个女人真该教训。她将手中的竹竿高高举起来扬到半空中但随即又颓然放下了。
  她想起了上次的教训:那是她三岁那年,母亲王氏下地干活,邻家的小麦姐姐陪着她玩。不想那刘桂花的儿子三胖见大人不在便想欺负她们。小麦人小力弱,自然不是三胖的对手。李青桐上前帮忙,她只是上前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又补了几拳,结果三胖被揍得鬼哭狼嚎,鼻血横流。
  
  刘桂花知道跑到她家堵着门骂她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小时候没少吃她的奶现在却来揍她儿子。最后王氏赔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只母鸡才算勉强完事。那时他们家道十分艰难,王氏心疼得一夜没睡好,但她并没有像旁人那样揍孩子来出气。李青桐是个很自觉的人,她决定在她还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之前,一般不轻易动手。  
  
  想到这里,李青桐很大度地说道:“这一次我先饶过你。”想整她,有的是机会。说完,李青桐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提着东西快步离开这里,向河边走去。
  李青桐在一块隐映在草丛中的石头坐下,抛线放钩,静等鱼儿上钩。谁知道,鱼还没钓上来,花小麦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她,她娘跟大伯母打起来了!李青桐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回跑。她娘的身体本就虚弱,哪里是大伯母的对手。
  
  李青桐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到事发现场,便发现现场闹轰轰乱成一团。何氏和王氏不分你我的厮打在一处,你拽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襟。两人脸上均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何氏尖声怒骂:“不下蛋的病母鸡,捡个野种还当成宝了,我就骂她咋了?还敢跟我动手,看我不抽死你!”何氏说着便举起肥厚的巴掌去扇王氏的脸。李青桐一看这情形,不再犹豫,她上前一步,抬起一脚对准何氏的臀部踢了一脚。何氏龇着牙咧着嘴,“哎哟\'一声惨叫起来。
  
  “我的娘啊,要打死人了——”她的叫声未落,青桐已经拽着她的头发往外拖,接着她再次抬脚一踢,向村中女娃踢毽子似的,将何氏踢出老远。
  “啊——”
  “哇——”
  何氏和围观的村民一起发出叫声,只不过,一个是惨叫一个是惊叫。他们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女娃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李青桐处理完何氏,急忙转身去扶王氏,这时那些看热闹的妇人们已经把王氏扶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些安慰的话,有的还马后炮地说道:“都赖我,死活拉不住那婆娘。”其实方才谁也没真心去拉,她们都想看个热闹呢。
  
  王氏披头散发,嘴角破了些皮,其他的没大碍。李青桐从旁人手中接过王氏,轻声说道:“娘,咱们回家吧。这个母的太野蛮。”中间何氏也试图爬起来再战一场,但那帮闲妇成心让她不痛快,以拉架的名义拽得她起不了身。李青桐母女俩走后,拉架的人才笑嘻嘻地放开了何氏,何氏面子上过不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脚哭放,骂够了回家在婆婆面前狠狠告了王氏一状才暂时罢休。
  
   正文 第四章祖孙对练   青桐把王氏搀回家,扶她到炕上坐下,又顺手倒了碗水递上前。王氏不接碗,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李青桐想半日也不知怎么安慰,最后起身道:“我再去揍她一顿。”
  
  王氏吓得眼泪也不流了,一把抱住她,哽咽道:“傻孩子,你力气再大也终归是个孩子。娘这是想起了以前受的委屈。你不知道当初没分家时,她仗着自己生下了李家的长孙,百般拿捏娘,还爱告黑状,你奶她……不想这都分家了,她还来挑事。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她也下得了嘴。”王氏一想起何氏骂青桐是大姑娘偷汉子生的,就气不打一处来。青桐可是个女孩子,这么败坏她的名声,叫她长大怎么嫁人?
  
  李青桐来这里时已经成年,受原有思维的影响,她对这里的文化习俗吸收力不强。对于地球人的语言攻击力一般都不放在心上。她对于这些话并不像王氏那般义愤填膺。但何氏太可恶,她那嘴是该惩罚一下。李青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了。她还是秘密行动吧。
  
  到了晚上,李二成打渔回来了。他给李青桐带回了一包咸虾米和一块肥肉。李家的小渔船当初为了给王氏看病卖掉了,李二成在别人的船上打杂帮忙。收成好的时候,主家会多给些东西。
  李二成今日瞧上去似乎挺高兴,进了门一直乐呵呵地。王氏看了看丈夫的神色把诉苦的话咽了回去。她站起来身笑着迎接,去端水端饭。
  
  李二成打了个饱嗝说道:“孩子娘别忙活了,我今儿在船上吃过了。你们两个快把这肉吃了吧。”说起这肉,李二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船上的伙计帮一个过路的客商打捞了一些东西,那客商也挺大方,送了不少东西上来。李二成也跟着过了口福。他吃香喝辣时,心里还惦记着自家的媳妇和闺女。他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塞了几块肉在袖子里。他没干过这种事,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发现。好在偷肉的不光他一个,有的互相发现了,私下里对视一笑,谁也没揭穿谁。
  
  王氏看着那肥颤颤的肉,只咬了一口尝尝味道便给了青桐。青桐知道她送回去,娘也不吃。她只吃了些虾米,把两块肉各咬一口便推说太腻放在了那儿。王氏一边嗔怪着这孩子口味怪一边夹过来吃了。吃罢东西,王氏一边纳鞋底一边跟李二成拉家常。李青桐说太困要回屋睡觉,便带上门离开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只象征性的呆了一会儿,便悄悄推门离开了。
  
  李青桐高抬腿轻落足跳过不太高的土院墙,借着夜色的掩护轻而易举地翻到了大伯母家。李青桐蹑手蹑脚地把配好的药粉洒进了水缸中,然后捏着鼻子将何氏屋外茅房里木板做了些手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家。
  
  李二成夫妻里一点也没察觉李青桐的行踪,仍坐在炕沿上东拉西扯。李青桐路过他们门口时就听到王氏说道:“二成,你说怪不怪,这几年来,村里总有人有意无意地说起青桐的身世,她竟一点也不好奇,啥也没问我。要换了别的孩子早就缠着问她亲生爹娘的事了。”
  李二成沉吟道:“这是孩子懂事,怕咱多心。”
  
  王氏道:“可是她懂事得过分了些。我有时觉着她根本不像个孩子。”李青桐悚然一惊,难道她装得还不像吗?
  就在这时,李二成又接着说道:“你咋不想想这孩子的来头。她能跟咱乡下孩子一个样吗?”
  
  李二成这么一说,王氏也觉得有理。她呐呐地说道:“那要是有人找孩子可咋办?”
  王氏此话一出,两人一起沉默了。
  好半天,才听到李二成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到那时再说吧。”王氏叹息一声没再接话。李青桐在门前伫立片刻,轻手轻脚地折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桐提着木桶拿着鱼杆去钓鱼。暮春的清晨,空气格外清冽,湿润的晨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朝阳未出,薄雾如纱,整个山村将醒未醒,偶或从村中传出几声响亮的鸡鸣声。李青桐静静地坐在河边的草丛中,调息打坐,吐故纳新。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早起的鱼儿却被人吃。半个时辰后,李青桐钓到了一条半斤重的鱼。当河边陆陆续续地有妇人前来挑水时,李青桐提着木桶准备收工回家。
  
  王氏看到桶里的鱼,不由得一阵惊诧。她以为闺女只是闹着玩,哪里想到她真能钓上鱼。她笑呵呵地接过鱼,狠狠地夸赞了一番青桐。
  吃过早饭,青桐挎着篮子又出门了。中午她回家时,听隔壁的花二婶说,她大伯母今早上到茅坑里了。李青桐很难得地笑了。不过,她还在等着另一场好戏上场。果然到了晚饭时分,王氏幸灾乐祸地说何氏上吐下泄,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见了她只会翻白眼。
  
  午饭吃的是杂面饼子就鱼汤。另外一条鱼,被王氏煎好放了起来,等着丈夫晚上回家吃。
  何氏一家人拉了三天肚子,整个人像黄病鬼一般越发难看。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何氏仍一口咬定此事跟老二一家有关。她目前战斗力不强,不敢亲自出手,最后用激将法请婆婆出山,为她除害。
  
  王氏乐极生悲,她还没高兴够呢,那边婆婆高氏颠着小脚颤巍巍地过来了。高氏五十来岁,个头不高,身子圆润。一双眼睛不大,但眼神却十分尖利。打量人时让人觉得如锋芒在刺一般。当年,她可没少拿捏二儿媳妇。以至于王氏现在见了她还有些发憷。
  高氏像女王在巡视自己的王国一样,眯着小眼四处打量屋内的摆设。若是有什么入眼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
  庆幸地是李家确实没什么值得入眼的,高氏十分失望,对于二儿媳妇越发不客气了。
  
  王氏诚惶诚恐地上前问候:“娘,你老咋来了?”
  高氏狠狠地宛了王氏一眼,嘴一撇,发出一声冷哼:“我咋就不能来了?你不去看我这个婆婆,我来瞧你还不行吗?”
  王氏忙说道:“娘,你咋能这么说,我这不是忙嘛。”
  
  高氏的声音猛地拔高几分:“你忙,你忙啥呀?是忙着下蛋还是抱窝啊。”说罢,她拍着大腿嚎叫起来:“哎哟歪,我的命好苦唉,生个儿子不跟我亲,娶个病秧子回来,连个崽都不会下,整日价把别人的野种当亲生的养。整天吃香喝辣的,我这个当娘的连口汤都喝不着……”
  
  “娘……”王氏连声唤着婆婆,高氏理也不理,只顾自弹自唱。
  李青桐倚着门框欣赏了一会儿高氏的精彩表演,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奶奶是吧,别嚎了,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高氏正唱得投入,被这一打断,不得不停了一下,一看是李青桐,遂又接着刚才的词骂起来:“哎哟,你听听这话,果然是没爹娘教的野东西……”
  
  李青桐侧头想了一会儿,把高氏方才所骂的内容自动查找替换一番,又自行组织一遍。然后突然踮着脚冲着高氏的耳膜,发出了一阵几乎能震破屋瓦的声音:“哎哟歪,我的命好苦哎,有个奶奶不跟我亲,虽然会下崽,可就有一个好的。整日价想着占便宜耍威风,吃得全身圆滚滚,还说没汤喝。”青桐的嗓章又清又亮,这一喊把左邻右舍的人都吸引来了。
  王氏先是惊诧,接着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她竟不知道这个素来安静的孩子叫起来声音这么大。
  
  高氏被吵得脑袋嗡嗡直响,噔噔后退几步。可她是谁?做为一个纵横家里几十年的老骂手,她可不会轻易认输。她离青桐远些,继续扶墙大骂。青桐被惹怒了,她运气丹田,声音再次拔高些:“野奶奶——”
  
   正文 第五章祝寿   这些人所不知道的是,李青桐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声音都高于他们数倍。一般情况下,无论是打架还是说话,李青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这次,高氏是把她惹怒了,泥人还有三分性子,更何况是接近于机器人的李青桐。
  
  在她的母星,女人已经摒弃了许多在地球时代的劣根性,比如说妒忌、多嘴、说人是非、小心眼等等。女孩子幼年时有机器人保姆抚养,稍大些便根据各自的资质接受教育,然后是自行选择职业。许多日常杂事也由机器人代劳,她们除了发出各种指令外,开会发表意见外,说话的机会很少。对于李青桐这样长期离群索居的人来说,一生中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来到这里后,她就发现自己学说话的速度还比不上这里的土著。她还发现这里的人们说话时总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同样的话因为语气表情的不同,代表的意思大相径庭。不过,李青桐并未为难太久,她很快便摸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她尽量少用自己的弱项,尽量避免与人争吵。实在躲不过,她就抓住对方话中的漏洞进行反驳。这些人的话虽多,但逻辑思维极弱,吵架的内容与原因经常风牛马不相及。还有就是模仿对方的话。
  
  比如有不怀好意的人问她:“青桐,你知道你亲爹是谁吗?”
  李青桐就会学着她的口吻反问:“你知道你的亲爹是谁吗?”
  对方一听这话立即怒了:“你啥意思,我爹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李青桐淡然答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爹是谁你也该知道我爹是谁,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你问我我没生气,我一问你就愤怒,可见你是一个意志极为薄弱的人、不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对方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断然下结论:“李青桐,他们说的没错,你的脑袋有毛病。
  李青桐一脸漠然,说话的语气中夹带了一丝鄙夷:“你不但问这种没营养的傻问题,还轻信别人的话,连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可见你没脑子。由此可以推断你的基因不好。你娘的脑子正常,但你爹有问题,如果你娘独自生你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问话的人崩溃逃走,回到家她跟她娘学话时,内容已经改变了:“娘,李青桐骂我是大姑娘生的……”
  她娘面红耳赤,跳脚大骂。
  
  言归正传,镜头转回到高氏和李青桐对峙现场。高氏本人是个很要强的妇人,她一向在儿媳妇面前威风惯了,面子和尊严不容许她就此罢手。因此高氏的嗓门更高更尖,骂得话语也更流畅,一套套地跟唱戏似的。
  李青桐的脑子调整运转,在母星时她看过书,跟着视频学过古中国话,但从没像现在这么流利过。学外语果然需要环境的熏陶。
  
  王氏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一方面怕李青桐吃亏,另一方面还怕毁了她的名声。这世道讲究孝道,高氏再不对,做晚辈的也不能这么跟她对着干。王氏挤上前唯唯诺诺地向高氏道歉:“娘啊,这孩子小,你老别跟她一般见识,等她爹回来,一定会好好教训她。娘你进屋喝口水。”
  
  高氏哪里肯依,一看儿媳妇服软,她心中好不得意,闹腾得更欢了。她一屁股坐在院里的地上,盘着腿抱着小脚,大声嚎叫起来:“老天爷哟,我十月怀胎生了二成这个不孝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我过生辰他不但一个子都不孝敬我,还指使孩子打骂我出门,老天爷啊,你打雷把这黑心烂肺的给收了吧……”高氏这一顿唱骂,真可谓声情并茂。王氏这时也明白了,婆婆这次是有备而来。为了平息婆婆的怒气,也为了他们二房那岌岌可危的名声,她一咬牙,上前说道:“娘,我和二成一直记着你老的生辰呢,我们商量着,等他发了工钱就去老宅。谁知娘今日就来了,青桐这孩子从小呆呆傻傻的,娘就原谅了她吧。”
  
  高氏一听到儿子快发工钱了,嚎叫声暂停片刻,又接着响起来:“哎哟,你别在我跟前叫穷,还发了工钱去瞧我,我也不稀罕你那三胡桃俩枣的,好在我也不是只生二成一个,不然我喝西北风去啊。”高氏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女儿拿了几斤白面,大儿媳妇拿了多少尺头,那言外之意,自然是旁敲侧击王氏不能少于这个数。
  
  闹腾了一个半个多时辰,一直到李二成到家才算消停些。李二成无奈地上前陪尽小心,高氏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出尽了胸中的那口恶气。她临走时又阴测测地看了李青桐一眼,嘴一撇凉凉地说道:“二成啊,你若是想养孩子,直接跟娘说,娘会不帮你想办法呢。咋就不声不响地弄回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呢?这没用的,该扔的扔该送的送,赶明儿娘做主给过继一个,还是个带把的。”说完,扬常而去。
  
  李青桐不大明白这个带把的是什么意思,她本想向爹娘问个明白,一看他们的脸色不大好,便自觉噤声。
  
  当天晚上,李二成夫妻俩就悄悄商量给高氏准备寿礼的事。按理说,庄户人家除了整寿,一般都不过寿辰。偏偏高氏自以为跟旁人不同,每隔两年都要办一场宴席。每到这时,二房这边哪怕是借钱也要送些体面的礼物过去。
  王氏轻轻掰开炕头上的一块砖头,将装钱的匣子掏了出来,一脸不舍地往外拿钱。
  “本来想给你和桐娃做身新棉衣的,唉,这钱又没了。”
  
  李二成紧蹙着眉头说道:“大姐大哥真的像娘说的拿了那么多东西?”一母同胞的兄妹,李二成自认为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怎么看那两人也是个大方的人。王氏比丈夫的疑心还重,但她做人儿媳妇的,有的话就不好说出口。因此便接道:“也许是大姐大哥变大方也不定。我抽空去问问别人,总归有知道的。”
  李二成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咱不管他们拿多少,咱家就按这个数花。”王氏听到丈夫这么说,纵然心疼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天后便是高氏的生辰,李二成一家三口穿得整整齐齐地,提着两条鱼,两只鸡还有十多斤白面和三斤肉去给高氏祝寿。今天是个大好日子,王氏怕青桐再惹婆婆不高兴,一路上不断地耳提面命:“青桐啊,到你奶奶家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别跟你奶顶嘴。”
  
  李青桐嗯了一声,李二成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桐娃,你一会儿就跟你堂哥堂姐们一样就行了。他们干啥你干啥。到点了就上桌吃饭。”
  李青桐重复了一句:“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对对。”
  
  李二成没想到自己这一句多余的嘱咐,反而惹来了一场风波。二房携带重礼而来,高氏看到东西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丁点笑容。可一看到李青桐,脸色便刷地一下阴沉下来。接着她指使王氏去干活,瞪了李青桐一眼便一阵风似的走开了。
  李青桐在院子里转悠,李青榆和李青梅一看到她,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笑,李青榆便热情地上前说道:“青桐,咱们一起玩吧。”
  李青桐木木地应了,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面。
  
   正文 第六章风波   李青榆因为旁人议论说她的容貌不如青桐好看,心里早就存着一股嫉恨和不甘。她一个呆呆傻傻的野孩子怎么能和自己比。从小到大,亲戚邻居们谁个不夸她好看?而李青梅则是由于她娘的关系,对李青桐早就恨得咬牙切齿。
  李青梅一左一右十分亲热的拉着李青桐出了院门,往东边的草滩上走去。草滩上有不少半大孩子在那儿玩耍,大多数是男孩。
  
  这些男娃年纪虽小,可有的已经有了男女之别的意识。一见到她们三个女孩子走过来,就皱起小眉头粗声嚷道:“这是俺们的地盘,你们三个一边玩去。”
  李青桐将这帮孩子扫了一眼,发现她的小仇人三胖也在其中。为了避免惹事,她扭头便走。
  李青梅一见她要跑掉,不由得急了,忙大声喊道:“哎,青桐,你跑啥?你是不是怕谁啊。”
  
  这一声高喊,一下子把那帮正各种玩耍的男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特别是三胖,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三胖,人如其名,整个人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双小三角眼嵌在白面馒头的一样的脸上,两条鼻涕时不时越过界,然后又飞快地吸溜回去。李青桐见一次嫌恶一次。她心里暗忖:怪不得男人后来灭绝了。这种又脏又暴力还自以为是的生物能长存才怪呢。
  
  其他男孩子也知道李青桐和三胖的恩怨,他们巴不得有热闹看,于是全部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大声嘲笑:“三胖你打得过她不?听说你当初被这个傻子骑在头上打,我要是你,我就没脸活了。”
  “哈哈……”众人笑得越发肆意。
  三胖的脸上由红变白,红白交加,小三角眼中流露出愤怒的光芒。
  
  李青桐镇定地说道:“我不会跟他打架,毕竟我们早已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哈哈,你不敢了吧。”有的孩子捶着地大叫大嚷,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了。
  三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一个箭步窜到青桐面前,举起拳头威胁道:“李青桐,只要你给我赔个不是,再从我□□钻过去,我就饶了你。”
  “嗷嗷,钻吧钻吧。”有孩子开始叫嚣。
  李青榆和李青梅心满意足地偷偷一笑,然后脸上迅速换上假意的担忧:“青桐,咱们快跑吧,你一个人打不到他们的。”
  
  李青桐看都没看她们,径直走到三胖面前,站定,深呼吸,她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你确定要挑起这场打斗?”
  三胖霸气冲天地哼了一声,脑袋扬得高高的。似乎很不屑于回答这个白痴问题。
  李青桐继续问:“你确定你能承担起后果,并且打败也不向家人告状?”
  三胖再次嗤了一声:“小爷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你别哭就行。”他就不信了,他这么高这么胖会打不过她。
  
  “好!”李青桐背着小手,目光在人群定扫视一圈,最后庄严宣布:“你们都看到了,不是我要打,是他主动挑起的。你们是和他一起挨打还是在旁边看热闹,做个决定吧。”
  其他孩子一起推搡着三胖:“你先打你先打。”
  
  她的话音一落,便淡淡对三胖说道:“你想怎么打?”
  三胖骂骂咧咧地伸出短粗的手指头戳了李青桐一下,表示开战。李青桐哑然一笑,她观察过这里小孩子之间的打架流程:一般先是对骂。小孩子的行为模式一般学自大人,他们骂人时,不论男女,都会先表示想和对方的女性亲属过性生活。对方会视之为奇耻大辱,然后用类似的话回敬对方。骂人的形式因人而异,但根本内容无甚差别。骂战过后,便是打架。打架开始前有一个预热,小孩子都是你戳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逐渐升级,最后扭打成一团。
  
  李青桐只让他戳了一下,双手突然掐住三胖的腰,猛地朝头顶一举,像玩儿似的在半空中轮了几圈。
  三胖像被宰的猪一样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啊——啊——”其他人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暂时忘了叫好,忘了起哄。
  李青桐举着三胖在空中轮了几圈后,再一使劲,将手中的生物朝前一甩。三胖华丽丽地落在草摊前面的大泥坑里。“砰哗”一声巨响,惊得几只青蛙也跟着跳水逃生。
  “啊噗——”三胖在水中挣扎着,连喝几口浓水。
  
  孩子们如梦初醒一般,潮水般地涌到水坑前,对着水中的三胖指指点点。有几个大点的则张罗着去救人。水坑毕竟不深,水位只到六七岁孩子的胸部,三胖并没有生命危险。
  三胖在大伙的拉扯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李青桐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淋淋地手下败将,再次确认一遍:“你说过的,不向家人告状。”三胖呼噜了一把泥脸,用羞愤交加的神色瞪着李青桐。李青桐点点头,然后大踏步离开了。
  李青榆和李青梅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青桐进了院门满地去找王氏,王氏正被婆婆支使得团团转,根本没心思理会她。李青榆眼珠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她再次亲热地挽起李青桐,把她引到了库房里。库房在厨房的后面是专门放粮食和吃食的地方。由于天气有些热了,高氏将儿女亲戚们拿来的肉炸了放到篮子里,再吊到房梁上。这一招既能防老鼠又能防孩子。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孩子们够不着没关系,他们可以踩着凳子够。李青榆他们做这事早已是轻车驾熟。此时,李家的男孩子们李金宝、李银宝、李元宝正密切地协作,踩着凳子偷肉和糕点吃。他们倒挺大方,见者都有份。在场的李青榆和李青梅也分了一块肉和点心。
  
  李青梅眼馋地看着手中的香喷喷地酥肉,想吃又不敢吃。李青榆脑子转得快,她咬着李青梅的耳朵轻声说道:“吃吧,到时就说是她吃的,反正她饭量大。”
  “嗯,嗯。”有了替死鬼,李青梅放心多了。李青桐也分到了几块肉。李青桐想起娘亲说的,别的孩子干什么她也要干什么。可能偷肉吃也是一种习俗吧。想到这里,她放心大胆地享用起来。
  
  这里的肉食真好吃,不像后来的东西,吃什么都没味道,哪怕调料再高级也无法替代这种原汁原味。
  “青桐好吃吗?”
  “好吃。”
  “再来一块吧?”
  “好。”
  李青榆和李青梅难得大方一回,反正吃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三个男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嘴里塞东西,有的噎得直翻白眼。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是一窝半大小子。不多一会儿,那一篮子酥肉便见底了。李青榆和李青梅意识到事情要闹大了,以她奶那种吝啬性子要是发现这事,还不把屋顶给掀了。于是,在她们两人的领导下,李家三兄弟悄悄地溜开去洗脸和手,然后恶人先告状,准备把责任全推到青桐身上。
  六个孩子刚离开库房,就听见有人说要开席了。
  
  宴席共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两桌隔得不远,菜式差不多一样。李青桐吃得很香。她在母星时,吃得都是高热高能量的压缩食品。来到这里后,那些食物虽然好吃,但能量和热量太低。因此她的食量比正常孩子大上许多。之前家境困难,她每次都吃个七分饱就完事。反正她暂时不用做什么体力劳动,能量够用就行。今天在别人家,她自然是放开肚子大吃。
  
  一上桌,何氏和胡氏就开始拼命往自家孩子碗里扒拉肉和好菜。李青桐更绝,她根本不扒,她看上哪盘菜,直接端起盘子吃,当然她也没忘了她娘,顺手给她端了一盘子。
  高氏的脸看着这一幕,脸阴沉得几乎能拧下水来。她冷冷地看着三个儿媳妇。何氏和胡氏厚脸皮装作没看到,王氏脸皮薄,她讪讪一笑,将青桐给她的那盘菜推到婆婆面前,说道:“娘,你看你孙女多孝顺你老,她这是给你端的呢。”
  
  “呔,你别往她脸上贴金了。你瞧她那饿死鬼的样儿,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一直埋头吃饭的李青榆寻了个好时机,突然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呀,青桐妹妹,你方才不是吃了半篮子酥肉,咋还这么饿呀,二伯母,你们家多久没吃过肉了?”
  “啥?你说啥?”胡氏一听到李青桐偷肉,兴致立即高昂了起来。
  李青榆假意恐慌地捂住了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可怜模样。她以目示意那几个同谋者。李青梅李金宝们果然一起狂点头声援她:“对对,都是青桐偷吃的,拦都拦不住。”
  
  高氏气得双眼冒火,她霍地站起身,一溜烟似的跑去库房查看。
  趁着这个机会,王氏焦急地把女儿拉到一旁悄声询问:“咋回事孩子,给娘说实话,你是真吃了还是他们无赖你的。”
  李青桐实话实说:“一起吃的。”
  “哎哎,你呀。”王氏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偷偷瞧了一眼另一桌上的丈夫,有心想说什么,又惧怕公公的威严。但愿婆婆别闹得太难看,孩子毕竟是孩子,再者又不是青桐一个人吃的。
  王氏正自我安慰着,何氏和胡氏不怀好意地冲她咧嘴直乐。那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了让人想抽她们。
  王氏心一横重新坐下吃饭,反正这事三家都有责任,要挨骂一起骂呗。
  
  高氏风风火火地折回了饭桌。她提着篮子,一脸狰狞。看那样子像是要和人拼命似的。
  高氏一边走一边高声大骂:“这个天杀的驴崽子,几辈子的饿死鬼托生的,满满一篮子酥肉都给吃光了。”
  王氏心虚,低头看着碗不说话。李青榆和李青梅幸灾乐祸地看着李青桐笑。李青桐没事人似的低头猛吃。
  高氏继续高声大痛骂:“我就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碍着你们的眼了,给我点东西跟要了命似的,想法设法地再吃回去。”她起初是朝三个儿媳妇无差别的开火,最后集中火力朝二儿媳妇开火。
  李青桐吃完最后一口饭,清咳一声,正准备说话,另一桌的男人已经被这种动静惊动了。
  
  先是李老爷子开口平息道:“大英娘,娃儿们正赶上调皮时候,吃了就吃了,下回别再干这事就成,今儿个可是你的好日子,就别再骂了。”
  高氏哪肯善罢干休,她的嗓门愈发响亮:“知道是我的好日子,还专门让孩子给我添堵,这安的是哪门子心哟。挨千刀的,就不怕遭报应!”
  李二成逮着高氏骂人的间歇儿赶紧表态道:“娘,青桐这孩子我清楚得很,若是没人领头,她决计想不到偷吃的。”
  李二成话音一落,何氏和胡氏那边炸了锅,两人质问道:“你这话啥意思,不是你孩子领头,难不成是我家孩子领头?其他五个孩子都说是她一个人吃的,难不成他们都说慌?”
  
  李青桐沉思片刻,很快就自认为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她抬起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我跟他们一起吃的。娘说别人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他们偷吃,我不想太特殊就跟着干了。”
  高氏用目光凌迟着李青桐,胸脯一起一伏,在酝酿着更大的怒火。这当儿,何氏和胡氏及一帮孩子们一起朝李青桐开火。五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李青桐诬陷他们。王氏和李二成想辩白也插不进话。
  
  李青桐见此情形也不想多说,她站起身走到李青榆和李青梅背后,两手一起用力猛拍,“啪啪”两声,两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接着“哇”地一声吐在了桌子上。众人直皱眉头。
  李青桐很大方地邀请众人参观:“你看,肉还没来得消化,可以证明她们也吃了。”
  “还有他们,我一一证明给你们看。”
  
   正文 第七章出手   说完,她两手再用力一拍,只听得“哇喁”两声,李金宝李银宝也将肉吐了出来。
  “我的老天呐。”何氏尖着嗓子,拍着大腿叫嚷。胡氏则动手去拉李青桐。几个孩子被她拍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桌子上一片狼籍,屋里乱轰轰闹成一团。
  
  高氏气得四肢乱颤、七窍生烟,歇斯底里地大声叫着:“够了够了,都给我滚——”  李老爷子也拧着眉头,瞪着李二成夫妻俩挥着大手像赶苍蝇似的:“愣着干啥?还不快走!”
  李二成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些什么,可又觉得说啥都是徒劳。他还是乖乖地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吧。
  
  他伸手去扯李青桐,好声劝道:“青桐别闹了,咱们回家。”
  李青桐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高氏,语气平淡地说道:“野奶奶,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你也拿肉和白面过来吧。”
  高氏此时气得不知骂什么好了,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奇怪又厚脸皮的孩子。她怒极反笑:“哎哟,我呸,你还想过生呢?也不吐口唾沫照照你那样儿。”
  
  李青桐淡淡地接道:“我用清水当镜子,不会像你那么脏用口水。还有我告诉你,女人愤怒的时候是最丑的,不信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五官扭曲,丑陋狰狞。”
  王氏和李二成急忙去捂李青桐的嘴,制止她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滚,给我滚!”高氏被气得丧失了理智,颠着小脚,飞一般地抄起一把扫帚把他们一家三口往外轰赶。
  “娘、娘,你别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啊。”
  王氏被吓得慌不择言:“娘哎,青桐这孩子就是爱说实话。你别生气了。”
  “我呸——”高氏的一切愤怒尽在这两字中。
  
  李二成一家三口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夫妻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会儿,朝院外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们讪讪一笑,灰溜溜地离开了。李青桐则毫不介意地跟着爹娘离开李家老宅。
  
  从这以后,李二成家倒过了一段太平日子。高氏不知怎地,一连两月都没登门找事。同时,李青桐本来就不大好的名声更差了。除了邻居花小麦,根本没人搭理她。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她以前就是个技术宅和学术宅,没有特殊事情极少出门。这里虽然没有电子产品,但只要用心寻找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供消遣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李青桐的钓鱼技术飞速提高。她平均每天都能钓上两三条鱼。大些的被王氏拿到镇上去卖,小的则留下来打牙祭。
  
  春去夏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李青桐此时已经不安于在岸上钓鱼了。但王氏怕有危险极力反对她下水,她只好偷偷地下水。然后再找到隐蔽的地方将衣裳晾干,或是临走时带一身衣服替换。整个夏天,李青桐的捉鱼量有时能超过李二成。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往桃花江边跑。桃花江水面辽阔,鱼虾肥美且多,但同时风急浪高,船家行船时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区。
  
  李青桐偷偷去了几回,每次收获都不小。她有时还会上山打猪草,采摘野菜、木耳、蘑菇之类,运气好时,还能顺手打只兔子山鸡之类的。王氏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么顾家,再加上她已摸清青桐的饭量,每天都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李青桐吃得好睡得香,力气蹭蹭上涨。力气一大,她打的猎物也就更多了。
  
  李家的生活水准再次提升了几个档次。这人的日子一好,精气神也就不一样了。王氏以前有些自卑怯懦,说话行事也有点畏畏缩缩,看着不大气。现在,家里有了孩子,日子也好过了。她的腰杆慢慢地挺直了。说话既大方又和气,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李青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就连李二成那张以前皱得像干丝瓜似的脸现在也舒展开了。
  
  他们过得舒服了,有的人心里却不舒坦了。这人就是何氏和胡氏。她们两人跟村中许多妇人一样小心眼、爱攀比、爱嫉妒。尤其是爱跟亲戚邻居攀比。以前,王氏家穷又不能生还受气,她们每看到她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幸福感。现在,王氏整天笑呵呵地,婆婆不知怎地找茬的次数也少了,她们心里像扎了根刺似的,十分不舒坦。凭啥呀,她一个嫁了瘸子的、不能生的病秧子凭啥过得比她们还好。这老天爷就是不公平!
  
  何氏心里存着气,又思及以前的恩恩怨怨,于是便悄悄卯着劲,准备找机会好好刺一刺王氏,省得她忘了自个儿是谁。
  这日中午,天气炎热,地里的活计都做得差不多了,农人难得清闲几日,村妇们纷纷带着针线筐聚集在村中的大柳树下乘凉,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闲话家常。王氏也在其中,她正和一位妇人讨论做鞋子的事。
  
  那妇人随口问道:“这又是给你家青桐做的鞋?这针脚又细又密,你瞧我纳得稀稀拉拉的。真没法比。”
  王氏笑道:“你以前也是个细致人,可你家孩子多,要像我这么细,哪做得过来?”
  那妇人也笑了:“那倒是,不是我夸嘴,我在娘家时常被人夸做活细致。自从有了那三个讨债鬼后,我这活越做越糙。这些孩子,穿鞋又费还淘气,真不知拿他们咋办好。”妇人虽然嘴里埋怨着,可语气却是骄傲得意的。这年头,钱是男人的胆,儿子则是妇人的胆。
  
  何氏终于逮着了这个机会,她趁着个空隙高声插话道:“哟,大柱嫂子你家有三个带把的还跟这儿埋怨,你让那些十几年不下蛋的人咋活哩。”何氏这话里有话,别人又不傻,谁都能听得懂她是针对谁。果然,王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也不理王氏,只管低头继续做活。
  
  何氏以为王氏嘴拙接不上自己的话,越得得意嚣张起来:“唉,我说有的人哪,就是拎不清,啥事都高兴得太早。捡旁人的孩子倒也罢,你倒是挑个健全的啊。又呆又傻,打起架来不要命,将来这孩子长大后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可咋办哟,我都替她愁得慌。”
  
  王氏见何氏越说越过份,当下脸一沉,把鞋底重重往筐里一摔,大声说道:“大嫂,你这又是发哪阵子疯,我招你惹你了?我跟大柱嫂子在这儿好好地说着话,你一头撞进来指桑骂槐的,你啥意思啊?看着我好欺负是吧。”
  
  何氏拔高嗓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王氏胡搅蛮缠:“我提你名挂你姓了,你咋知我说的是你?我是说那不会下蛋的母鸡,说那捡野孩子的人家,关你啥事啊。”
  “你说没说我,你心里清楚。”
  妯娌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王氏虽然占着理,但她根本无法和咄咄逼人又惯会胡搅蛮缠的何氏相比,不多一会儿便占了下风。大柱嫂等人赶紧帮着劝和。
  
  王氏被何氏气红了眼,她哑声争辩道:“我们家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们了,以前没分家时你整天告黑状,挤兑我,脏活累活都是我干。如今分开了,你还不让我好过,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谁?你还比不上一个乡邻呢。”
  何氏一脸自豪地回击道:“大伙都听听,她分家前干的那点活到今儿还记着呢?你不干,难道让大着肚子的我和三弟妹去干?你还说我没良心,要不是我劝着婆婆,就凭你不会生孩子这条早把你休了。哼……”
  
  两人正吵得激烈,就见河边跑来了一群孩子。李青桐也提着木桶夹在其中。她一看到何氏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每次一遇到这个女人就没好事。由于不了解事情经过,她先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听了一部分吵架内容。然后再用逻辑思维分析一会儿。最后想出了对策,她径直走到何氏面前,睁着清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我娘不如你,是因为你比她会生孩子是吗?”
  
  众人哄然大笑,然后一齐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大一小,静等下文。
  何氏撇了撇嘴,送给李青桐一个白眼,她才懒得跟一个小娃计较,她主要的打击对象还是王氏。
  王氏扯扯李青桐:“青桐乖,这是大人的事。别理她,一边玩去。”
  
  李青桐一个扑棱甩开王氏的拉扯,用怜悯鄙视的目光看向何氏,义正词严肃、一气呵成地教训道:“会生孩子很了不起吗?你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骄傲了吗?就生孩子这事,论数量你比不上我家的母猪,它一窝能下十个;论质量,你比不上村中任何一家。你不觉得你的儿女继承了你身上全部的缺点吗?他们不但相貌难看,性格也讨人嫌。你不觉得你是失败的母亲吗?”
  “噗……母猪,嗯嗯,她确实比不了。”
  “哈哈……”围观的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何氏听到旁人拿她和母猪比,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漏洞反驳:“哟,你一个六岁的女娃子张口生孩子,闭口母猪。一点也不知道羞耻。我们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家家的谁知道这个,你娘就是怎么教你的。”
  王氏红着脸怒斥:“何春花,你说谁不知羞耻?你才不要脸!”何氏一脸得意地笑着,想跟她斗,还嫩着呢。
  
  李青桐用一副看着白痴的神情看着何氏:“你一会儿为会生孩子骄傲,一会儿又觉得它羞耻,你说话自相矛盾,真不知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生你的那个雄性动物智商一定很低。”
  何氏虽没全听懂李青桐的话,但她稍一咂摸便明白了,这是拐着弯在骂他爹呢。
  她气得跳脚大骂,手几乎要戳着李青桐的脑门:“你这个该死的野杂种,不要脸的贱妮子——”
  
  李青桐眯了眯眼睛,手戳上来,这是表示要开打了吗?她不敢用手,怕掌握不住力道,于是,她抄起旁边的鱼桶,跳起来,漫不经心地往何氏头上一个倒扣。桶里的水哗啦一下全倾泻在了何氏的身上,里面的三条小鱼也哧溜一下顺着脖子滑到了她的衣裳中。对了,里面还有一条鳝鱼呢。
  
  何氏头脑一蒙,只觉得全身一凉,几条鱼儿在她的衣裳中不停地挣扎着跳跃着,最可怕的是还有一个细长而冰凉的东西,在她的身上胡乱扭动。她吓得全身汗毛倒。“啊”地一声尖叫起来:“蛇,蛇……”
  “在哪里在哪里?”
  ……
  
  李青桐趁乱拉起王氏便走,临去时,她还好心地对在场的人说道:“那几条鱼谁抢到就归谁。”
  李青桐这一句话使得场面愈发混乱,那些围观村民也不客气了,有的妇人直接到何氏衣服里去抓鱼,有的去争抢,众人互相推搡着,踩踏着。做为中心人物的何氏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她带着哭腔尖声骂道:“这个天杀的,我绝饶不了你……”
  
   正文 第八章中邪、报信   王氏被李青桐这一连串的动作弄懵了,她还有些担忧地说道:“青桐啊,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这种吵架的事多了去,很少有这么干的。”
  李青桐仰脸看了母亲一眼,叹气道:“天天吵架多伤神,给她一些教训,就会好些。”
  
  晚上,李二成回到家,他自然也听说了白天的事情。他看着李青桐直叹气。这孩子大多数时候是很乖的,可就是有的时候挺让人头痛。比如下手没个轻重,不肯吃亏服软。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李二成心中也有了计较。他家就青桐一个女孩,如果再跟大房三房交恶,将来他们连个依靠都没有。虽说,他们兄弟也不大和睦,但他想着,兄弟之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样也比外人强。
  
  李二成斟酌了一会儿,将这些大道理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番:“青桐啊,你奶你伯母你婶她们都是你的长辈,即便说上几句也没啥关系,还能少块肉。以后,你可别这么冲动了,别动不动就上手。女孩家的名声坏了,以后可就难办了。”  
  李青桐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李二成,他当初为了让自己吃口奶,拉下脸四处求人。因此李青桐对他的感情比王氏还要深。听到他训话,她也没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李二成将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地讲,李青桐听得似懂非懂。有的东西,她即便理解了,也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
  末了,李二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青桐,就听爹这一回,好不好?”
  李青桐默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李二成松了口气,旋即又答道:“我估摸着大嫂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明儿我去老宅瞧瞧,跟大哥说说。”
  王氏一向都听丈夫,只是嗯嗯应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桐吃过早饭又拎着篮子出去了。中午时,她提着一大篮子青草回来,见自家院子里一片狼籍。花小麦悄悄告诉她说,她刚出门不就大伯母就来闹了。李青桐进屋去看母亲王氏,王氏头发散乱,眼圈发红。看见女儿回来,她只是无奈地说上一句:“以后咱别惹她了,咱躲着她走。”李青桐只好答应了她。
  
  从这以后,李青桐果真躲着李家那帮人。她本来就独,现在除了自家爹娘和花小麦一家外,几乎不和村中人来往。她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从早忙到晚,安静得像个小哑巴似的。中间她也曾和李青榆李青梅等人狭路相逢,那几人想着法子整她,李青桐暂时都忍下了。
  
  七月时,高氏犯了痢疾,上吐下泄。挨了几日仍不见好,李老爷只得让大儿子去请郎中。不想这次高氏的病有些邪门,边吃了半个月的药,郎中换了三个仍是无效。那原本圆滚滚肉乎乎的身子见天儿缩水,一张胖脸垮得只剩下皮和骨头。她这一病,便像老太君似的把三个儿媳妇都召过去伺候。诊金也由三个儿子公摊。按理,李青桐也应该去,但王氏知道她和婆婆不对眼,怕去了横生枝节,便留她在家里。
  
  这个七月是个多事之秋。大雨从月初开始一直不停歇地下到月中。村中靠河的田地都被淹了。这其中就有李家老宅的地。高氏那个心疼劲儿就别提了。这也导致她的病情愈发严重。这人一病就爱胡思乱想,高氏见郎中看不好自己的病,就听信了旁人的话请来了一个整日装神弄鬼的马仙姑。
  
  马仙姑五十上下,一把年纪了仍然穿红着绿的,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洒满□□,活像薄雪落在山沟里一样,无论下得多匀称也有盖不到的地方。她的身子长得也怪,中间粗,两头尖,仿佛枣核一样。马仙姑一进村就受到了大人孩子们的围观。她一摇三摆,一路扭搭着进了李家老宅。她一只脚迈进院门,忙“呀”地一声缩了回来,然后盯着门楣看了一会儿,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众人惊诧地看着她,私下里猜测着原因。
  
  高氏见马仙姑进来,忙挣扎着要起来迎接,又赶紧吩咐儿媳妇去倒茶。马仙姑后退两步盯着高氏看了一会儿,嘴里啧啧有声:“哎呀,老嫂子,你这是沾上了妖邪呀。瞧这眼窝都陷下去了,没少遭罪吧?你早请了我不就没事了。”
  
  高氏一脸紧张,忙问道:“马仙姑,我到底要不要紧?我沾上的是哪方的妖孽?你能不能帮我驱走?”
  马仙姑两手一拍:“你得亏是找了我,再晚两天,那可不得了。”
  高氏十分急切地想知道下文,马婆子努嘴示意她将闲杂都赶出去,只留下两人说话。王氏自然也被赶了出来。
  
  等到李家三个媳妇一离开,马仙姑就凑上前去,压低声音,神秘莫测地说道:“方才那人在跟前我不方便说。这邪气不在别处,就在你二儿媳妇身上。”
  高氏惊讶得坐了起来,疑惑地问道:“竟在她身上这是咋回事?”
  马仙姑卖了个关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她以前本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儿,这邪气是近几年才粘染上的,今年开始变大了,所以才妨害了旁人。”
  
  高氏目光一沉,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哑着嗓子追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跟老二家那个野孩子有关?”
  马仙姑诡秘地笑了笑,拖长声调道:“老嫂子,你自个想啊。你见过谁家的孩子像她那样儿,我听说你二儿子是在江中捡到她的,那风急浪高的,就没淹了她?这本就是个怪事。你再观她说话行事,完全不似寻常人,力气还大……哎哟歪,你们的心真够大的,换了人早就来请我了,你们倒好,竟把这妖邪之物养这么大……”
  
  高氏越听越觉得马仙姑说得对路,她仔细想想李青桐平日的作派,越想越后怕,怕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怪不得自己一病不起,怪不得自家的田地淹了。怪不得老大老三的日子没以前顺了。都是那个野种害的!
  
  高氏支起身子,揪着马婆子的袖子急急问道:“依仙姑看该如何驱除这个妖邪?”
  马仙姑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如此这般这般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
  
  马婆子在李家呆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她一走,高氏就赶紧将何氏和胡氏叫了进来商量此事。
  胡氏多少有些惊诧,何氏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高氏喝了口水,喘口气,慢吞吞说道:“这可是个大事,只是那马婆子说要二两银子,你们三家凑些。”
  
  高氏的话还没说完,何氏立即拔高嗓门嚷道:“娘,这钱凭啥让俺们出。这都是老二一家惹的祸害,要不是他捡了那孩子,咱家哪会有这些祸事。要我说,这钱就该她一家出。”
  胡氏一听到钱的事,脑子也不含糊,立即附和道:“大嫂说得对,老二一家为啥越过越好,还是夺了我们的好运,这钱确实该他们出。”
  一家人商量未果,晚上李老头回来,高氏又将事情经过说了。李老头跟这个时代的农村老人差不多,也挺迷信这些的。他没赞同,但也没反对。
  
  这一晚上,高氏是摩拳擦掌、忐忑不安。何氏则是嘴角上扬,高兴得哼起不成调的歌儿。则李二成一家三口仍被蒙在鼓里。
  吃过晚饭,王氏坐在灯下做钱线,李二成补鱼网。李青桐在削木箭。不多时,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奇怪的猫叫声。王氏随口说了句:“这谁家的猫叫得那么难听。”
  李青桐眯起眼,顿了顿说道:“这像是人叫的。我去看看。”说罢,她扔下东西蹬蹬地跑出去看个究竟。
  
  李青桐推开院门,就见月光下撅着一个黑影,他正捏着鼻子学猫叫呢。
  “三胖?”
  “嗯。”那黑影果然是王三胖。话说这王三胖也算是个奇葩。当初他跟李青桐是冤家。两人每次见面,不动手即动口,三胖是屡战屡败。但不知从哪天起,三胖突然李青桐客气了起来,有时还会帮她一些小忙。李青桐怀疑他得了历史学家所说的受虐症。
  “什么事?”李青桐问道。
  
  王三胖尴尬地轻咳一声,很别扭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你这两天小心些,有人说是你妖怪。要请仙姑来驱你。”这些都是王三胖从他爹娘那儿偶然听来的。他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偷溜出来向青桐报信。
  “说我是妖怪?”李青桐一脸困惑。她表现得一向很正常。别的孩子干什么她干什么,这些从哪儿得出的结论呢?
  
  “好了,我要回去了,总之你小心些就是。他们来了,你就跑,往山里跑。”王三胖说完,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夜风中,又传来了一句语气很犹豫的话:“我、我明天要去学堂了,我学名叫王飞达。以后别叫我三胖了。”
  
   正文 第九章火烧巫婆(一)   李青桐回去就把三胖说的事告诉了爹娘。王氏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心慌意乱地说道:“这可咋办?娘咋这么……”她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该如此议论婆婆,只好打住话头。在屋里团团转悠。
  
  “孩子爹,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李二成的眉头拧得像股麻绳似的。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好说道:“我就去找咱娘。她这是病糊涂了。听那帮子的人话,青桐是我养大的,她是不是妖邪我还不清楚。”
  
  李青桐方才听三胖解释就有些稀里糊涂的,她在母星时虽然了解一部分中华文化,但毕竟只是窥其一斑。而且年代久远,资料残缺不全。像这类民俗小事,她只听过一点。
  李二成也不管天晚不晚,当下就去了李家老宅打算好好说道说道。
  
  李青桐见王氏这么紧张,略有些不解地问道:“娘亲何必如此害怕,我又不是妖邪,当时她驱逐不了不就罢了。”
  王氏听她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真有些哭笑不得,她一把搂过青桐,无奈地解释道:“我的儿,你哪知道这里面的名堂。那些神婆仙姑啥的没几个是好东西。你姥家先前有一个婆姨,她家闺女就是这么死的。娘当时也见过,都快吓死了。”
  
  王氏一提起娘家,眼睛忽地一亮,突然一拍脑门,喃喃自语道:“对呀,我该让你到你姥家躲几天才好。”王氏思及此,不禁有些后悔让李二成去老宅说情了。婆婆那个人极为固执,何况青桐又不是她亲孙女,做起事来愈发没有顾忌。谁说怕也不行。如此一来,反倒提先惊动了他们。
  
  王氏是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李青桐倒不怎么害怕,她又缠着王氏问了些里面的细节。她心里有了计较,明天随机应变吧。
  李青桐想了想,忽然又问:“娘,如果让他们为所欲为,我会不会被弄没命?”
  
  王氏脸色发白,身子微微打了个寒颤,不禁又把青桐抱进怀中,颤声道:“别担心孩儿,明早天不亮就让你爹把你送走。唉,要不是天黑看不清路,此刻就送走才安全。”
  青桐又问:“这个马仙姑是不是害过很多人?”
  “那还用说。”
  李青桐微微点头,淡声道:“那就好。”
  
  华犹美拉星球上的人情味和伦理观念虽然淡薄,但是人们对公平和正义却是十分看重。她们讲究以恩报恩,以怨报怨。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星球上所说的自由必须是在不危害他们的大前提下进行的,而她们所倡导的善良不仅是与人为善,还包括面对罪恶时不沉默不容忍,因为对恶行的沉默也是作恶。
  
  仿佛过了一个月那么久,李二成终于回来了。李二成疲沓沉重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的衣里十分的清晰。王氏忐忑不安地跑去开门,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二成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娘,咱娘咋说都说不通。”果然不出所料,王氏心中暗叹一声。接着,她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李二成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我明儿天一亮就起,把孩子送走。病人都是想不出是一出,也许过几天,咱娘又想明白了。”
  夫妻俩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王氏给青桐收拾了一些衣物,给娘家嫂子侄子装了些咸鱼、虾皮之类的吃食。收拾妥当,一家三口才各怀心事的睡下了。
  
  李二成夫妻俩心里装着事,哪里睡得着,他们几乎睁着眼熬到了天亮。王氏赶紧把青桐叫起来,连脸也顾不上洗了。李二成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青桐,一瘸一拐地准备上路。原本是可以借驴车的,可这大清早的,别人都还在睡觉他去也不合适。李二成决定先走到镇上,然后花几个钱坐车去。
  
  只是李二成万万没想到,高氏竟比他们还起得早。高氏披着一件暗红的衣裳,头上包着块红布,拄着根拐杖,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颤巍巍地飞快地向李二成家走来。
  高氏虽然瘦得皮包骨,但嗓门仍是一如既往的高,她远远地便开始嚎叫:“哎哟歪,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果然被你大嫂说中了。你不顾你老娘的死活,竟要把那个妖孽带走。”
  
  高氏的嚎叫叫惊醒了还在睡眠的公鸡们,它们大概不能容忍异类抢了它们的工作,于是便一声接一声的叫起来。接着是狗吠,猪哼哼。寂静的乡村开始喧闹起来。有那爱看热闹的人,脸不洗头也不梳,揉着长满眼屎的睡眼就跑过来看热闹。
  “哎呀,这是咋回事呢。”
  “老嫂子,你今儿精神头不错,那一嗓子吼的挺带劲。”
  ……
  李二成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着。
  
  高氏一见人多,便拿起了她以往的把戏,扑通一声往地上一坐,溅起灰尘一片。抱着小脚,拍着腿,有节拍地开始唱念起来:“老天爷哎,你睁眼瞧瞧这个黑心烂肺的不孝子。乡亲们,你们也看看这个脚底流脓、顶上长疮的白眼狼。老娘我病得吃不下睡不香,进得少出得多,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眼看就要去见阎王。这可都是他家那个小妖孽妨害的……”接着高氏又加油添醋地将马仙姑的话说了一番。村民听得毛骨悚然,看向李青桐的目光都变了味。马仙姑可是远近有名的仙姑娘娘。她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
  
  李二成和王氏一看这情形不由得急了。李二成正要说话,就见不远处又来了一大群人。那帮人簇拥着一个穿红挂绿的老婆子,浩浩荡荡地往他家门口走来。这应该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马仙姑了。
  王氏紧张地心都跳出来了,她紧紧地攥着李青桐的手,生怕人把她夺走似的。
  马仙姑自个来还不算,还带了一帮帮手和徒弟,有男有女。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打扮得不伦不类。这帮人的家什十分齐全,有的端着白瓷盆,有的提着木桶,还有的抱着黄纸,有的拎着包袱,最有起的是还有人提着四只大公鸡。
  马仙姑手拿拂尘,向天空一指,大声喊道:“妖孽在此,开始做法。”
  马仙姑一声令下,众徒弟开始七手八脚地忙碌准备。
  
  李二成一看要开始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往正在嚎叫的高氏面前扑通一跪,哀声恳求道:“娘,你儿子我当初为了替大哥去打丈,断了一条腿,咱家穷,没姑娘肯嫁我,如今儿子好容易有了一家人,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别折腾了行吗?我闺女是不是妖孽我清楚得很,她要真是,那先该先妨害俺们夫妻俩个。咋会妨着你们啊。娘,你这会儿就让那马仙姑离开我家,儿子就当啥也没发生过,我们一家三口照样孝敬你和我爹。”
  高氏继续哼哼着,闭着眼不看李二成。
  
  那厢,马仙姑的徒弟们已经准备完毕。他们先把马仙姑围在中间,又唱又跳。有一个用树手蘸了狗血,画了一个大圆圈。四只大公鸡分别守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马仙姑手持拂尘,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官在上、地公做在下,请你们做主,降拿妖魔。”念毕,她一声令下,命人去抓李青桐。王氏死命拽着不放。
  
  李青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把镰刀,谁来就给谁一下子,凡靠近她的,衣裳头发被割得碎屑纷飞。
  李二成心急火燎,拉着高氏的胳膊恳求:“娘,你以后看病的钱我全包了,你就发话放我闺女一条生路吧。”
  高氏是铁了心,仍是不为所动。
  
   正文 第十章火烧巫婆(二)   李二成见自己如此低声下气,自己的娘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寒心之极。
  李二成双眼含泪,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和控诉:“娘,青桐不是你的亲孙女,可我是你的亲儿子呀。儿子命中无子,跟前只养了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她养老。你就忍心看着儿子下辈子无依无靠吗?”
  
  高氏施舍似地给了了一句话,她挑着眼皮道:“谁说你无依无靠,你不是还有侄儿吗?娘做主,将来不拘从你大哥你三弟那儿过继一个,这可是嫡亲的,不比养别人的妖孽祸胎强。”
  
  李二成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冷笑,他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不会再求她。他艰难地站起身,揉着又酸又麻的跛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妻女跟前,二话不说,挥起一拳朝抢人的男人挥过去。一边打一边厉声警告:“识相的都给我滚,这是我闺女。谁敢动她,休怪我不客气。”李二成以前当过兵,虽然瘸了,但力气还是有的。他发起狠来还真能对付两个人。
  
  马仙姑一看徒弟被打,不由得急了,“哎哟”一声叫道:“老天,这人竟敢对天官不敬,阻挠本仙做法。给我先捆起来。”
  
  她说着又朝高氏和围观的李大成李三成望了望,意味深长地说:“这可是你们的事,不是我的事。错过了这个时期,让妖孽跑了,妨害的可是你们。”
  高氏两眼一瞪,呼喝儿子:“你们两个还不去帮忙!”
  
  “哎哎。”李大成和李三成听话地去帮着马仙姑的徒弟对付李二成。李二成此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还腿脚不便。不多一会儿,他就被人团团围住,那马仙姑的一个徒弟用麻绳将李二成捆了个结结实实。王氏也被两个胖壮妇人架住了。两人用力挣扎却徒劳无功。旁边的村民们看热闹的居多,谁也不敢上前帮忙。一来马仙姑名声在外,乡下人重迷信。二来,动手的人是李二成的兄弟,旁人觉得这是家事,也不好插手。
  
  李青桐手中的镰刀已被人夺下,她被人推搡着拖到马仙姑面前。马仙姑着一双猪眼,暗暗打量着李青桐。奇怪地是,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吓得不知所措、哭个不停。她不哭不闹,一双如河水一样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盯着马仙姑看。她平静地看着马仙姑的眼睛说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马仙姑先是一怔,她对上李青桐的眼睛时,心里竟莫名一慌。很快地,她在心里呸了一声,愈发断定这孩子是个妖孽。否则正常人哪有这样的定力?
  
  马仙姑用拂尘在李青桐四周扫了一圈,嘴里开始念词,有时高声清唱,有时喃喃细语。一会儿又扭着水桶腰且舞且走。
  马仙姑两眼望天:“四方神佛保佑,天官在上。小仙这就要替天行道。”突然,她转过身,朝李青桐大喝一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胆妖孽,还不现形!”她这厢说着话,那边已有徒弟点然了黄纸和树枝。四周腾起一阵烟尘,恰好风起,烟随尘飞,呛得人几欲流泪。那四只任重道远的大公鸡极度不安地扑腾着翅膀,要不是有人按着,早就跑掉了。
  
  马仙姑又唱了一会儿,开始命徒弟泼狗血。她发完号令,正要离开圆圈,李青桐早就做好准备,一把扯住她。那半盆狗血哗啦一声,全部泼在了两人的身上。那又粘又稠的畜血沾在身上粘粘糊糊地极为难受,还有那浓重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唏嘘声,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马仙姑被连累着泼了狗血,气恼不已。她用手挣脱李青桐,哪知这女娃的力气奇大,她用尽力气也挣脱不了。马仙姑急了,抬腿去踢李青桐,李青桐顺手一抓,只听见“刺啦”一声,马仙姑的绿绸裤子被撕开了个大口子。此时正值夏天,衣裳穿得又薄又少。她这一撕,马仙姑自然漏点了。
  周围的人,尤其是男人,全都瞪大眼睛一齐盯着马仙姑瞧,她再老再丑也是个女人啊,不看白不看。
  
  马仙姑老脸难得一红,用阴冷的目光扫了李青桐一眼,原本打算着这个女娃要是配合她,她说不定好心饶她一命,既然她不给她脸,她就甭想好过!
  “你们都愣着干啥,还不快过来,给我灌副符水,给我烧妖孽。”她的徒弟像潮水一样一起围涌上来。李青桐力气虽然很大,但她毕竟是个孩子,而且她还要牵制着马仙姑,所以这帮人费了一番力气后便制住了李青桐。她被人架着,有的人给她灌一种极难闻的水,有的人还把燃着的黄纸往她身上扔。李青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也明白了爹娘紧张的原因。这要是一般的孩子这么又惊又吓,很可能小命就没了。
  
  不过,现在不是她感慨害怕的时候。她得想着法子对付这几个人。
  那边正乱成一团,那厢,李二成夫妻俩看着自家的女儿被人如此对待,两人心如刀绞一般。王氏哭喊得嗓子都哑了。李二成赤红着眼睛,毛发倒竖。他不知哪来的蛮力竟一下子冲破了四人的挟制,摇摇摆摆地朝马仙姑人横冲直撞过来。马仙姑和两个徒弟一个不察,被李二成撞倒在地,连带着李青桐也倒在了马仙姑身上,四个人还刚好倒在了正燃着的纸堆上。
  
  马仙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我的娘啊——”李青桐趁机摁住马仙姑,以便让她和火堆多亲密接触一会儿。
  “啊啊——”马仙姑狂乱地挥舞着手,连拂尘也丢了。围观的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去拉他们。而这会儿,李二成又重新被人摁住了。他发了疯地拼命挣扎着,大声咒骂着。李青桐很清楚凭自己一已之力,根本对付不了马仙姑这帮人。她得找个好地方,单挑这个该死的女人。
  什么地方呢?李青桐看到不远处在朝阳映照下的粼粼河面。战场就设在那里吧。
  
  李青桐满是狗血和灰尘的脸上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让看见的人不禁有些心惊。李青桐手里还在紧抓着马仙姑,她手上用力一撕,“刺啦”一声,马仙姑的大红袍子被撕开了,她飞快地用衣裳裹着头脸,然后就地一滚,当然她在滚动的时候还不忘捎着马仙姑。
  
  于是,这一天李家村的村民围观了这一幕奇观: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娃抱着马仙姑以滚雪球的速度在地上滚啊滚,扑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哗啦一下,众人全部移向河边观看。李青桐的水性很好,她曾经偷偷练习过在水中闭气,最长时间能达半小时。此刻这个功夫用上了派场。她抓着马仙姑的双脚犯命往水中拖,像水鬼一样紧缠着不放。马仙姑不会水,她从惊骇中醒悟过来后便开始大声呼救。当然她的徒弟们也有会水的,有几个人已经像下饺子似的跳下了河来营救马仙姑。李青桐在水中变换着位置,尽量拖延时间。
  
  “啊扑,啊扑。”马仙姑在水中载沉载浮,时不时地灌入一口河水。
  “青桐,我的桐儿——”
  突发状况让人放松了对李二成的警惕,他再次挣脱了出来,他似乎忘了自己还被捆着,一得了自由,便奋不顾身地“扑通”一声跳下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