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一 见死不救,反遭丢弃   “把这个妖女给我抓起来!”   熊熊烈火将眼眶熏的通红,莫霜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在那被大火吞噬的屋子里一动不动……   她跪倒在屋外,双臂僵硬,左右都被人用长条的木棍控制住,眼泪顺着侧脸的轮廓不停滑落。   “不要!不要!爹爹在里面!你们救他,救他啊!!!”沙哑的嗓音几乎语不成调,恐怕除了她自己,谁都听不清楚她喊得究竟是什么。   “你这个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妖女,老爷待你这般好,你怎的如此狠心,下得了手去害老爷!”秦浣娘站在一旁,攥着一块绣着红梅的方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嚷着,却丝毫未吩咐任何一个人去救他口中说的老爷。   “不……不是我!我没有做过!二娘,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我只求你救救爹爹,救救爹爹啊!”尽管双臂被控制住,她却仍不放弃,哭喊着弯下腰,一个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没多久眉心便已溢出血来。   眼前的人不为所动,一双妖媚的丹凤眼透着一股阴冷,扭头撇了一眼身后的管家,两人相视暗喜。   不知磕了多久的头,眼前的大火将爹爹的身体吞噬的几近成灰,而抬手去接水灭火的人,却寥寥无几……   霜华绝望地抬起头,头部眩晕宛若酒醉,朦胧的看着这眼前猛然发生的一切,心中……是鲜血淋漓的恨意。   爹爹的书房突生大火,不知道因何缘故昏迷不醒的爹爹就这样在房中被莫名燃起的烈火渐渐吞噬,她从自己的阁院看到浓烟赶来,却见到的是爹爹身处火海,欲将冲进去搭救爹爹,却还未来得及踏出脚步,便被二娘和管家拦住。   她本以为他们是担忧着她会出事,怎奈,当府中下人一律赶到之时,二娘却一声令下将她截住!   “这个妖女,竟敢使用妖术谋害老爷!”秦浣娘同管家这般开口……而在场的这几十人中,竟没有一人是相信她的。   只因她生来便是人人避弃的妖女,只因她生来便有着凭空生火的能力!   “你们……”她低下头,扯住眼角的泪痕,冷冷开口,“为什么不救爹爹!”   “你们说我是妖女!是祸国殃民,避之不及的灾星,那你们呢!”猛然抬首,一向通透的双眼中,此刻已然布满了殷虹的血丝,“我莫家几十口家眷下人,此时却只站在这动也不动的看着爹爹葬身火海,你们害怕?不肯救?我肯!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将爹爹救出来的,只要我及时冲进去的话……”她再次垂下眼,泣不成声,心如被石子拍打着的池水阵阵抽痛着……   周围的人个个没了声响,一声不吭的你看我我看你,羞愧难当。   却蓦然听管家喝道:“你这妖女此时还敢说这些话迷惑我们,这火明明是由你而起,除了你……我们这些人当中还有谁能生火!还有谁会加害老爷!”   “就是……就是……妖女!祸害!”那些下人却好似忘了先前的愧疚,一个个对着霜华指指点点,辱骂声不绝于耳,他们不记得她平时是怎样忍让,自始至终都未记得过吧,她们就只知道她是妖女,生来便能驭火的妖女。   “都闭嘴!闭嘴!周处,秦浣娘!是你们……是你们苟且在先,被我撞见,怕我将此事……啊!”霜华话还未说完,便被管家一棒打倒在地,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轰然倒在了地上……   此时正值冬季,院中的雪虽都被扫尽,可地面却仍旧寒冷的刺骨。   然——再冷,也比不过心冷,她不明白,莫家的人为何这般愚不可及,她恨,恨他们所有的人!却更恨自己,未将在昨夜撞见二娘和管家赤身裸体相缠的事情告诉爹爹,她只是想爹爹近日因为公事烦心,几日不眠,身子也越发不如以往硬朗,便也就自作主张将此事暂且压下,预备晚些相告,怎料……招来的,竟是这般祸端!   “呵……秦浣娘,周处……还有今日在这的所有人,你们都要牢牢地记住……记住今日发生的一切,我莫霜华……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沙哑的嗓音响彻莫家的每一个角落,好似一波波挥之不去的诅咒,震得众人纷纷后退。   她终是昏了过去,再次有知觉时,已被大雪逐渐淹没,此时她才知,自己被丢入了荒野,脑中……也只剩下苍茫的白和无尽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酥麻之感朝她袭来,蹙了蹙眉,觉着此时正有一股股热气喷洒在她的眼睑上,颈脖处。   身子的周围也渐渐的没再那么拥挤,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将她往外扯,时不时又会被两三道尖锐的东西划到,好在全身早已没了知觉,感觉不到一点儿痛楚……   “爷!找着人了!”突然,一刺耳的人声从霜华耳边穿过,她不由浑身一怔!有人了?有人来救她了?   “那秦浣娘的胆子也真不小,莫尚书无故丧命于家中,这般大事朝廷还没来查,她倒是自个儿在家中处理了?!”   他们在说二娘?还有爹爹……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查这些事?霜华抿了抿唇,预备继续听下去,身子却被人猛地提起,终是从那雪堆中逃脱了出来……“这便就是那妖女么?啧啧啧,真是狠毒,连自己的亲爹也下得去手啊!爷,您打算怎么着?把她交给朝廷,还是带回去审问?”   “你当真以为莫尚书的死与这女子有关?”半晌,那位“爷”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轻缓通透,悠明婉扬,每一个字都清晰明了,却飘渺的好似一团沙砾,令人捉摸不透。   “不是她?可她便就是那会使用妖术的妖女啊,若不是她,秦浣娘为何还要将她弄成这副模样?”   “这天曜国谁人不知莫尚书偏宠他的小女儿,那处处为人避弃的妖女又怎么会傻到杀了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霜华听到这已是激动万分,所有人都不曾信她!所有人都不曾知她,只有这男子,只有他……能一语道破她的苦衷,还了她一个清白!   她挣扎的想要睁开眼看看这男子的样貌,可无奈眼皮重的像是压了千金的砣,怎么都抬不起来……   “那爷现在打算怎么办?这女子……”   “弃了。”   弃了?霜华浑身一颤,心脏宛如一块腐石,瞬间跌入谷底……他不救她?他不是为了查清这一切的么?   “可爷您刚才还说她不是真凶啊?!”   “莫尚书之死,与本王何干?本王只是奉命来彻查此事,至于是否能查出什么,本王无暇去管这档子闲事。”   某人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自家主子不是省油的灯,一路上来也没见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下子他是清楚了,原来是要玩够了才收手,果然符合主子的性格。   雪持续下着,霜华自从被人捞出雪地后,便逐渐开始恢复了心跳,动了动手,想要拉住身旁扶住她的人,告诉他……她还活着,她不要死!   方才说话的男人是王爷么?可王爷怎么能草菅人命呢!她想活,想活下来!替爹爹替自己,杀了秦浣娘!   “救……救我……”她终是喊了出来,可声音小的似蚊虫扑翅一般。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可她仍不放弃,抿了抿冰凉的唇,声音也一声比一声大!   “爷!她醒了!”身旁的人大喊一声,将她向前拖了几步……   她听到有人从马上下来,踩着雪“咯吱咯吱”地朝她靠近……   而此时,她也终于有了力气睁开双眼,朦胧的一片……那人的容貌终究看不真切,但隐约中他穿着厚厚的裘衣,身旁跟着一只乖巧的猛犬,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异常冷清的说了一句:“好丑的女人……”   是的,好丑!她自小生下来脸上便有一块婴儿掌心大小的黑色胎记,那样的脸,怎能不丑?   “救救我!”她用仅剩下的一些力气对他说道,他既能看出她不是杀了爹爹的真凶,那么他……可否能够大发慈悲,救她一命?!   “速风,将她丢了。”可他只是冷冷的对她身旁的男人说道,毫无感情,冷的就像那已融入胸口的雪,瞬间将她恢复的心跳再次冻结!   “不!救救我,救救我!”她朝他扑过去,跌在他身旁,五指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角,“我没有……没有……杀人!救……我!”她用断断续续的语段,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身前的男人,却绝情的一脚朝她踢去,她感觉不到痛,却后劲一凉,再次扎进雪里。   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尽管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固执的看着!没再开口多说一句话,满眼的绝望,和恨!   轩辕诀同样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蹙眉,不语!这是一个怎样的眼神?他从未看见过,冷傲淡然、固执倔强,却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纯净!好似他今日非救她不可!   可他轩辕诀不是心软之人,他本就无心无情,对这样一个妖女,更是不外如是!   遂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将她丢入谣谷,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罢!”而他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霜华仅余的希冀蓦地燃烧殆尽,万念俱灰……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二 破庙里的男人   谣谷,亦有人唤绝生谷。   取其绝生之意,乃因此谷深有万丈,落于群山间,无往生之壁,即便是寻死之人也不会选此路而绝后生。   然,霜华就恰恰这么不巧的因某位爷的一句话,被丢下了谣谷。   数了数岩壁处自己刻下的印记,不知不觉她竟也在这谷底生活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许是老天觉着虐她虐的惨了,这才生了些怜悯之心,让她坠谷时被峭壁边的枝叶拖住,又侥幸落入谷底清潭,只略微伤了一条腿,是谷底的一只白猿将她捞起拖到了岸边,采集露水和兔血救活了她。   “今日……我终是可以出谷了么?”盯着眼前的一小块琥珀色的木板,霜华的声音不由的发颤。   还记得才落入谷底之时,救她的白猿在谷底的一块绝壁处拾到了一堆被兽皮裹住的木块,木块上刻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人和文字,闲着无聊翻看了几页才知那堆木块上记载的是一套武学秘籍。   而今日,也是她将那套秘籍融会贯通的学成之日,却没想到……出谷的方法,竟一直记录在那木块当中!   由于此武功较为玄妙,霜华每每有不懂之处想要跳过,便会发现体内的气流焦躁不顺,无奈只得退回来重新参透……   遂直到此时,方才看到那最后一块木板上的内容。其大致描述得知此人名为凌中天,乃玄影宫宫主,因私自与人相邀于谣谷决斗,遭小人暗算才失足落入谣谷谷底,侥幸未死却终是被*困在谷底了断余生!   可他一世喜武好斗,最遗憾的便是他倾尽此生所练就的绝世武功将因此付诸东流而无人问津,便惦念着是否会有人同他一般落入谷底幸免于难,能够看到他留下的秘典,习得他毕生所学,离开谣谷,替他重振玄影宫!   “离开谣谷?”霜华不由得将信中四字念了出来,莫非真有出去的方法吗?   紧绷着一根弦继续看下去,才知道……这出谷的方法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脚下!   谣谷清潭,虽浅但急,不同一般湖泊平静无波,此因便就藏于霜华所站的平地下有一深洞,乃可通至谷外!   而凌中天未能逃出这囚牢般的谷底,却只是因为他不会水,且自小怯水!然而他也从没想到过,就这样一个小小之陷却是毁了他唯一活路的“罪魁祸首”!   “原来真的可以离开这里!”霜华激动的站起身来,瞬间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清明了,她终于可以出去了,终于可以报仇了!天无绝人之路,她莫霜华,终究还是命不该绝!   可是白白呢?那只救她的白猿,陪了她两年,她就该这样撇下它,独自出谷么?手腕一颤,木块从手中脱落掉入清潭中,当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捞时,早已没了身影……   白白回来已经午时了,察觉到霜华的心情有些异常,便也乖巧的没有叫唤,直到霜华主动朝它摆手,它才屁颠屁颠的从大石上起身跑了过来。   “白白,可能……我要走了。”   “喔?”白白摆动的长臂蓦地一僵,定在了身前。   “我已经找到出谷的方法了,也有着今生必须去做的事情。”霜华习惯性的伸手去摸它的头,却因它微微一躲,停留在半空中。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外面的世界不同这里的单纯……”   “喔喔喔喔!”白白固执的向后退了几步,满脸的委屈,却再不让霜华碰它一下!   “白白,你听话!”霜华不由得加深的语调,也许这辈子她莫霜华的心里除了恨便再不会有其他,可对于白白……两年的相伴,已是她生命中再也遗忘不了的!   白白呜呜了两声,俯下头,像极了犯错的孩子,看的霜华心里一阵酸楚……   “出谷的路,便就在这清潭中,即便我愿意带你出去,你也无法通过此水路。”就算白白会水,她也是不愿带它出去的吧,外面的世界,那般凶残阴险,出去了,何尝不等于害了它?   谁知霜华话刚说完,白白便猛的朝她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脚踝,怎么都不肯撒手,口中“喔喔”声不绝于耳。   一抹透明的液体从霜华的眼角滑落,她轻轻用手拭去,却未想到有生之年,她竟还会有泪……也许她早已对世人心死,可对白白她终究无法做到那般决绝。   “乖,我向你保证,待我报了仇,我便回谣谷来寻你可好?”   白白狠狠的甩了甩头,长臂的力度却不禁又紧了几分。   霜华咬了咬唇,出谷之事她是势在必行,可让白白留在谷底也是迫于无奈,白白这般不舍得她离开也终究不是办法!   “白白!放开!”   “喔喔喔……”她固执,它亦如此!   “你知道的,我也舍不得你,可如今我已经没的选择了……”   它只是固执的抱着,仿佛倾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它不懂,什么都不懂,它只是不希望她会离开,只是那么简单……   “如此……白白,对不起……”终是一闭眼,运起一掌朝着白白打去,白白只觉一股气力朝它直冲而来,“嗷……”地一声痛呼,便顺着那股力,滚的老远……   霜华的视线早已湿润不清,她只听到白白的痛呼声在耳边一遍遍的回荡着,好似一首催泪的曲子,心口也不由阵阵发痛。   ——白白!我答应你,若我哪天当真报了仇绝对会来谷底寻你,请不要记恨我!   她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大石旁的白猿,而它将头埋在怀里呜咽着,却怎的也不会想到她……会出手打它!希望今后,没有她……它也能过的很开心吧!深吸了一口气,摊开手,任掌心的汗渍慢慢升华,终是不忍再继续看它,扭头便跳进了清潭中,冰凉的潭水瞬间侵蚀了她的心,寒气刺骨……   可那一刻,她却忘了,她不会游泳。   身子随着清潭的冲击,很快被送出了谣谷,醒来时从联通谷外的水潭中冒头上岸,先踏足的是一条泥石土路。由于出来的比较着急,霜华也没想着带什么东西,除了那一身湿漉漉穿了两年早已满是破洞的布衫,便只有两年前寻得秘籍时一同捡到的白玉了。   本是想先寻着出路回到天曜,却发现此时的林子陌生的很,怎么都走不出去……   蹙了蹙眉,霜华无奈的看了一眼天……莫非,她这是迷路了?   “咔嚓……”蓦地,身后一枝叶声响起,霜华身形一定,冷声道:“出来吧!跟我这么久了,也够了。”早些刚出谷不久就觉着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可因感觉不到杀气,也便由着他去,但此回走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去,她想……她不得不将那跟着她的人喊出来了。   半晌后,依旧一片寂静……   “不出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在什么地方?”霜华的话刚说完,手中石子随声而出,正中身后柏树之上,“喔喔”两声痛呼,一白色身影便从那柏树上摔了下来。   “白白?!”霜华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背影瞬间呆愣在原地,白白怎么会同她一起出来的?难道……它尾随她一起跳入了清潭?   心里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让她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朝着白白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它的一只长臂……   天色渐暗,霜华早已被这无法辨别东南西北的树林给弄得昏了头,好在白白识得方向,没用多长时间便出了那片林子。   拖着一身湿漉漉粘着皮肤无比恼人的衣裳,霜华和白白又走了几里路,直到看到一间破庙,方才微微喘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可以歇息一晚。   推开那扇破烂不堪的庙门,霜华和白白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破庙内空空如也,除了一尊女娲石像便只剩下石像前两个布满灰尘的蒲团。   凉风依旧冷冷吹着,霜华本就浑身湿透,再加上衣衫褴褛,被这风一吹不禁冷的哆嗦。   白白向她靠近了几步,无奈它自己的皮毛未干,弄得霜华更是不适,只得向那石像后面走去,好歹也能避些寒风。   “嗖!”霜华刚踏出几步,还未走入石像后,便见一道白光闪过,霎时间,颈脖处已被一把长剑抵住!紧接着,霜华还未张口,便从暗处传来一段男声:“呵!真是有些本事,都追到这儿来了?”她只觉这声音猛然响起有些熟悉,愣了一下,却仍旧想不出哪里听过……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三 这个人,是你们的了   霜华面不改色,虽被人拿剑指着,也丝毫不感惊惧。白白则吓得身子一躬,双臂举过头顶,发出了“嗤嗤”的警惕声!   说话的男人,喘息声甚浓,一听便知是受了内伤,只是那依然凌冽威严的语气却丝毫不显示弱之态。   也不过是个半死之人的地方,她又何必跟死人争地盘?略微一想,霜华缓缓开口:“我只是过路罢了,若是惊扰了公子……我离去便是。”   那男子的手微微一顿,好似未想到此次来的竟是个女子,察觉到她的淡定自若,不免心中有些诧异:“路过?何需再演此戏码?眼下正是杀我的好时机,你焉能就此放过?”   “公子真是风趣,我与你本就不曾相识,何以非要杀你?莫非是你自己觉着活的累了,非要寻死不成?”   “你找死!”男子低声怒喝,手中剑已向霜华脖颈刺下,但因他此时深受重伤,霜华略微一闪,便轻轻躲过。为防他再次出手,霜华无奈反手一翻,握住剑柄,硬是瞬间封住了他的内力!   “公子好大的火气!只是凭你此时的那点功力也想杀我,未免有些自不量力?方才我也说了,今日实属路过,你若不便,我即刻便可离去,何苦二话不说便要取我性命?”霜华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声音清冷孤傲,依旧不急不慢。   她才刚出谷,也懒得惹上太多是非,这次若能一笔带过她也便当作无事发生,可如果这男子依旧固执,她也不在乎随手了了他一个寻死的心愿!   话毕,那男子也未再有所举动,霜华轻缓的呼吸了几口空气,松了手中剑柄,便欲离去。   哪知,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身后的男子猛地伸出双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随即脚步一错,两人便一起闪身躲入了石像背后。   霜华一蹙眉,正想挣扎,却被那男子猛地捂住了口!“嘘!有人!”   有人?!   霜华的身子僵直在那男子怀中,她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更未有男子这般霸道的挽过她!他的声音略显迷离,忽远忽近的喘息持久的萦绕在她的耳畔处……弥留的热气依旧缓缓扩散,让她瞬间整张脸火烧似的发烫,全身上下再无一丝的寒意!   “砰!”地一声惊响,庙口破门大开,随着脚步的轻缓,几个手持白剑的黑衣人士满身杀气的走了进来。   白白刚想大叫,被霜华的一个眼神制止,便也乖乖的随他们一起屏住呼吸。   “别躲了!出来吧!我们知道你在这里,你若现在出来,我等还能留你个全尸!”霎时,一沙哑雄厚的声音从石像后响起。霜华不由得仰头去看身后仍不放手的模糊人影,这男子还真是厉害……那帮人的内力深厚得紧,进来前气息隐藏的更是谨慎,就连她一时半会都没能察觉,他此时身受重伤竟还能迅速感受到,可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照理说来,这事情应该是和她无关的,她何苦要陪他一同在此躲着?这帮人要杀的是他,不是她!那么……是否她将他打晕带出去丢给这帮人,她就可以讨个方便?说不定……还能讨些赏钱?   “你想把我交出去?”蓦地,那男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那声音原本小得几乎听不见,可霜华凭着内力却还是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怎么知道她有这个想法?霜华诧异的双眼茫然的看向那男子,怎奈背后太黑,她只能见到他的一双黑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尽管那团黑雾看不真切,却依旧觉得深邃的可怕!这男人……光是看着她的眼神,就能猜出她的心中所想么?   “你别以为……”心中未免有些不服,开口便想说些什么,可声音一响……她猛地浑身一震,发觉自己一时大意居然,忘了此时的处境!   而这时她只能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便见着一柄狼牙铁锤绕过石像,从侧旁向她迎头挥了过来!   霜华冷静的看着眼前飞来的威胁,提起一掌聚力便欲打去,可还没等她碰到那看着力道惊人的铁锤,身子蓦地一偏,硬是被身后的男子一扯,甩到了一旁……   “噗……”她根本未看清那男子的动作,更是全然没能想到那男子竟会在那紧急时刻将她一把推开!只是当她重新站稳转过身时,那男子已经身受重击倒在了地上,空气中满是他的血液释放而出的血腥之味!   她不解的看着平躺在地的他,最令她想不通的还是他那嘴角展露的嗤笑,他已经被一击重伤,命在旦夕了,却还是能够如同尊者般的狂妄高傲!   这男子……究竟为何而笑?!   深夜如魅,天雷震震,倏尔一场倾盆大雨突至,瞬时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眼下四个黑衣杀手已将此前受了重伤的男人围在中央,亮了亮手中兵器,面色冷冽决然。   “东西呢?”一人上前,将长剑一提,直指男子眉心。   “从未有人能从我手中夺过一物,你们……当真有这个本事?”他却依旧冷的淡漠,尽管声音低沉无力,可轻蔑的双眼中仍旧看不出一丝退让,被血渗透的身子就那般平躺于地,竟令人觉得他有种悠闲自得的错感。   而霜华仿佛一缕让人看不见的游魂,事不关己的同白白站在一旁,看着这出理不清道不明的江湖纷乱、恩怨情仇。   “事到如今,你还当真以为我们动不得你?妙音,斩了他的双手双脚,看他还如何嘴硬!”手持铁锤的黑衣大汉有些耐不住性子,蓦地对身前握长剑的人开了口。   “何须那么麻烦?直接动手杀了我岂不容易?难道你们主子没告诉你们,东西要不到,杀了我是一样的道理么?”男子缓缓的闭上了眼,嘴角微微勾起,笑得狡黠,也不知他打的是怎样的主意。   “你既然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说完,那黑衣大汉举起狼牙铁锤便朝着男子砸了过去!他本是使尽全力想要一锤直取性命,哪知一落地却蓦地的扑了个空,硬是一锤砸在了地上,生生将那履平地砸出个圆形的大窟窿。   “妈的!你是什么人!小小一个乞丐也敢挡着老子杀人?!”   霜华双眼无波的看着眼前已将局势转向自己的四个黑衣杀手,转身将方才兴起出手捉来的男子交给了白白,回首时……身形一闪,“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便打在了那黑衣大汉的脸上!   “你说我是乞丐也罢,毕竟眼下我的确有些像是乞丐,可本姑娘的爹(老子),也是你能当的么?”霜华口中淡然无痕,可双瞳微定,却是冷的骇人。殊不知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了寻个救人的理由,还是真的在意那黑衣大汉的一句话。   霜华出手又快又狠,两个耳光打的黑衣大汉傻在原地便失了神,剩下那三人也只得急急向后退,知道她虽看似柔弱,却功夫极深,也不敢再妄动一步!   “姑娘好功夫,我等甘拜下风,可那人我们今日是非要不可,不知姑娘……可否赏个脸,卖给我们主子一个人情?”半晌,那身材修长名唤妙音的男子向前跨了一步,略弯腰,作辑软声道。   “说到人情……真不巧,方才好似是你们一锤朝着本姑娘挥来,险些要了我的命,这要还嘛……也得有个先来后道!至于你们的主子……也不知他够不够那个资格,能够受得起本姑娘的人情呢?”   霜华此话一出,四人脸色皆变,直至身后一个不曾开过口的矮子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张口便嚷:“放肆!你一小小刁民竟敢小瞧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可是这天曜的……”   “闭嘴!”可他话未说完便妙音高声一喝!堵了回去……   那人话僵在嘴边,猛的发现自己一时意气用事,险些误了大事,即刻吓得满身冷汗,不禁抖了两下,再不敢多出一语。   霜华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一动一静,心下已是有了几分了然,可无论这群人的主子是谁,她人既然救了,就没有再松手的道理,遂只冷冷的道了一句:“今日我身后这个男人的人情,我是还定了!倘若你们不服,大可四人一起上前来试试,本姑娘……奉陪到底!”   “你……”黑衣大汉这时才缓过神,咬咬牙铁锤一晃,向前微弓了身子,却依旧还是停在了原地,急的直跺脚!仿佛还在为刚才的两个耳光而后怕。   见四人未再上前,霜华心中不由冷笑了几声,以为这四人有多大的能耐,真能让自己不得出手打上一架?却是这般无用,仅仅几句话便弑了他们的锐气。   遂也未再理睬他们,转身便将朝之前的男子走去,却见那男子安定的闭着双眼,嘴角的笑意更胜彼时,仿若是某个目的已然达成一般。   他是不怕死么?那定然不是!可为何就连方才那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他也能镇定自若,彷如无事?   不解的看着他思忱了少许,蓦地——霜华心中一凛!双双柳眉蹙起,顿时恍然大悟……   她终是知道这男子在笑什么,为何而笑!也终是明白了他为何那般不惧于死,冷傲坦然!   她——竟就在这不知不觉中生生被这男子给摆了一道!   “公子好缜密的心思,竟能在这之前就算出了我会出手救你?”霜华冷言开口,嘴角渗着深深的讽刺之味,声音飘渺的如屋外“嗡嗡”作响不绝于耳的阴风,叫人心里发颤……   她这才真正的明白……他之前的一推并不是救她!那致命的一锤也更并不是白受,就仅仅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随手下的一颗棋,一盘有着十足把握,必能取胜的一颗棋,而她……自那时开始就已然成了他的手中一子,供他把弄,绕于鼓掌之间!   他……就算定了她不会撒手不管,他就是认定了她此回必会救他!   可他就是因为太过自负,太过自以为是,才会令的她被绕来绕去,终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男子也瞬时在霜华说出那句话之后,诧异的睁开了双眼,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正盯着自己毫无表情的霜华,只回首间的时隙,便快速转惊为静,缓缓启声:“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姑娘的机智,这么快便察觉了我的意图……只不过,你可知有时候——女子太聪明了,也不好?!”   不好么?霜华不经意间反倒弯了唇角,“好与不好也不是公子此时该想的了,有那闲情担心我,不如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她也是许久未笑了,而眼下却笑得温瑞如华,只是浑身破破烂烂,发丝凌乱无章,面上也满是泥泞灰尘,即便笑着,也令人看的不大真切。   男子猛然收了原有的笑靥,已经清楚了她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心中微愠,张口又道:“你已经一脚踏入了这趟浑水,还能指望他们能够放过你?”   抿了抿干裂的唇沿,霜华继续淡笑着,好似学着那男子的随意和淡然,却颇有另外一番风韵。   “放不放过我无碍,他们若愿意,尽管来杀我!不过貌似现在是你比较重要。”说完,未再犹豫多言,轻巧的朝白白招了招手,眼神示意它放下那男子,复又扭头对身后那不敢上前的四人道:“看来我还非得卖给你们主子一个人情不可,这个人……是你们的了。”   这个人是你们的了!   说的风轻云淡,虚无缥缈,却不由得让那男子浑身一怔!   白白见霜华朝自己招了手,一刻都没犹豫,蓦地松开手中的男子,便见他即时倒在了地上……   尽管他知道他的人已经快要赶来,可听着霜华的最后一句话,仍旧忍不住的恼火起来!这个女人……居然真的不管他了!   攥紧了手中拳头,莫非这盘稳赢的棋,竟是他轩辕诀输了?该死!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四 做他的王妃   “这个人……是你们的了。”轩辕诀敢保证,这是他这么多年内听到的最让他恼火的一句话!也许并不是最可气的,却在他耳边绕梁数日,都甩不掉余音。   这女人……竟敢……竟敢!!!   “怎么?你们还不动手?在等我反悔么?”而霜华却一脸茫然的向一边靠了靠,看了眼傻愣在旁的四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解道。   四人一听,双眼睁得老大,如临大赦般的看向了霜华,尽管不太清楚她为何突然出尔反尔,但好在知道她不会再出手阻止他们的任务了,遂立马收回了那“女人真是善变的”眼神,重新朝轩辕诀走去。   “嗖……”四人刚向前跨出一步,便蓦地被身后的箭羽声惊动,只可惜闪躲已经不及,那声响也只是个幌子,还未抽身去挡,几道黑影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瞬间便觉双腿被什么狠狠一击,跪倒在了地上。   “五……五鬼!”妙音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却怎的也没想到,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五鬼,竟是这轩辕诀的手下!   霜华捋了捋额前的乱丝,平静的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尽管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却丝毫不觉惊讶……   从看透那男子目的开始她就已然知道了那男子并不单单只是利用她救他,他无非……只是靠她拖住时间罢了,而现在的事发,都只是个必然。   “主子!”彼时,四个黑衣杀手均已被五个戴面具的红衣男子和一紫锦官衣的人押着跪在了轩辕诀的身前,尽管不服,却只能眼睁睁见他缓缓起身,高傲冷然的俯瞰他四人。   “竟来的这么迟?事后尔等自己下去领罚!”轩辕诀却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满身怒火,见着迟来的几人也丝毫不解心中乱结,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冷冷命道。   无辜六人却只得恭敬低首,俯身称“是。”   “爷……他们四人……”那身着紫锦官衣的男子偷瞄了一眼站定一旁的霜华和白白,半晌后,方才沉声开口。   “哼!他们四人?本王方才一直给他们机会杀本王他们都不动手,现在……斩了他们的双手双脚,关进水牢,终生囚禁于内!”   “属下领命!”   好狠!斩了双手双脚已是生不如死,却硬是要将他们终究囚禁在水牢,尝尽那绵绵不尽的苦痛!轩辕诀的话刚说完,那四人瞬间连反抗的力气都消了去,浑身软作一团,瘫倒在了地上……   “你是王爷?!”蓦地,一清脆的女声由空响起。   轩辕诀一扭头,看向孤立在墙边凝视着他的霜华,冷冷回道:“是又如何?”方才一时恼怒,竟忘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硬是习惯性的用了“本王”自称,不过这也无妨,他也倒是很想知道,这女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呵,果真是王爷么?没想到……本姑娘跟天曜的王爷竟是那般有缘,更没想到……这天曜国的王爷居然都是一般模样!”确认了他的身份,霜华反倒不以为然的一笑,王爷又如何?当年若不是这天曜的某个王爷,她也不会被丢下谣谷,整整两年才得以出谷……   不过想来也得好好的谢谢那位主,若不是他,她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本事!   “真是有趣,看来你还跟本朝王爷有着一番渊源?”轩辕诀不怒反笑,趣味十足的盯着霜华,先前的怒火已然逐渐消逝。   霜华也未再理他,撇头看了看屋外,大雨已停,一片深蓝的阴森外景,估摸着离天亮也不远了。   整夜纷乱,连个合眼的机会都没有,白白也在身后没了精神,一下子……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无奈正欲捂口打个哈欠,便又听到那轩辕诀对自己的属下说道:“本王今夜就同这姑娘在此歇息了,你们给本王在外面守着,有事本王自会叫你们。”   “是!”几人有些惊慌的抬眼窥了霜华一眼,也不知王爷打得是什么主意,竟要同这乞丐打扮的女子同住一宿!但无奈他们的主子心思深邃,他们一向猜不透,便也懒得再猜,直起身子便要转身退下。   “不用了!王爷若想歇息就自个儿歇着吧,民女将此地让与你就好。”霜华说完,便拍了拍一旁几乎睡着的白白,向屋外踏去……   “站住!方才的事本王还未跟你算,此时你想走?”轩辕诀刚一开口,那紫锦官衣的男子便应声一闪,拦在了霜华的身前。   霜华蹙了蹙眉张口便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未出,轩辕诀便又是对那官衣男子一声令下:“速风,将这女子给本王拿下!”   速风?!   那一刻,霜华只觉得自己蓦然间回到了两年前,那漫天的白雪,那雪中的自己,那一言便能道破她清白的男子,还有那模糊的身影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依旧清楚的记得,那雪中男人在她身前,是怎样无情冷漠的说出了那六个字:速风,将她丢了。   将她丢了……   丢了!   这两年内终日伴随她的,不就是他的那一句“弃了!”那一句“丢了!”那一句“丢下谣谷,听天由命么?!”   霜华猛地转过了身,满眼恨意的紧盯住了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轩辕诀,原来那个王爷不是旁人……便就是此时站在她身前的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刚出谷她就能这般快迅速的见到他,莫不然……这便是老天的安排?难怪她觉得这男子分外熟悉,难怪……她看着他会一度心律不安……   一瞬间,就连霜华自己都不清楚她是何时出的手,而眼下,她的玉臂已然暴露于半空中,瘦如柴木的细指,狠狠地……攀上了轩辕诀的颈脖,深邃的暗瞳孔中满是叫人不解的雾霭。   “主子……”身后六人纷纷上前,却在脚尖方方抬起之时见霜华另臂一挥,“轰”地一声,熊熊烈火凭空而生,险些将他们脑上的发丝都给烧的一根不剩……   暴虐如猛兽的烈焰轰然崛起,绕着那六人越越升高,顷刻间已将整个残破的庙屋照的通明!   倏尔……小小的空间内静如密室,只剩下滋滋声响,宛若无数条吐着“信子”的巨蟒,叫人浑身上下瞬间冰凉……   “原来是你……”看着猛然升起的大火,轩辕诀终是解开心中疑惑,确认了霜华的身份。   天曜国的妖女,莫家的三小姐,尚书府两年前弑父潜逃的罪人。   除了她,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驭火的能耐!   “落入那谣谷,你竟还能活着出来……”他低沉说道,却微微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笑。   那年柔弱无用的她还在他的脑边回荡,只有他一人清楚,那日后……他始终念念不忘的却是她留下的那一个眼神。   冷傲淡然、固执倔强,却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纯净!   和她现在的眼神……丝毫不差!   却没想到……那样的眼神,他轩辕诀今生竟还能再见。   “被你随手丢弃,随口抛下的性命何止我一个,亏得你还能记得我。”霜华听完轩辕诀的话不禁冷笑,也许那年的事真的不怨他,只是她……还无法放下罢了。   “莫霜华,天曜处处为人摒弃的妖女,若当年本王未曾把你丢入谣谷,你便能活了么?”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似那事……真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的场景,不用本王说你也是心知肚明,即便本王不将你丢下谣谷你也是会死在那雪中,而本王丢了……却给了你一条活路!”   尽管不服,他说的也确是事实,她恼怒的是什么?痛恨的是什么?无非是自己……无非是老天……无非是那自小便已被世间人定下的身份……   只是她什么都未做,凭什么去承受那些耻辱?   倘若她十恶不赦也罢,可她有什么错,她只是生来便能驭火,若她愿意,谁又能靠近的了她,若她愿意,她又会怕谁!   然而世人果真是愚昧的,软弱换不得任何体恤和信任,软弱……只是给了别人欺凌你的机会,只是将自己投入地狱,等死罢了。   思绪越牵越远……不经意间,竟有了一抹湿润……   “不如本王和你做场交易怎么样?”见霜华只是盯着他,却不说话,轩辕诀停了半晌又道。   “交易?我与你能有何交易可谈?”她本就不打算杀他,手就这样抬着渐渐的也有些酸胀,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好奇他所说的交易,遂只是回了一句便等着听他的下文。   “若本王猜的没错,你此次回来定是为了寻仇。”   霜华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没答话,这已是一目了然的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何须他来推测?   “离上回之事已有两年之久,莫家虽因莫尚书突然惨死家中失了太多的权势,却也不至完全败落,现在的莫家又由着莫家长子和那秦浣娘着手*持着,你当真觉着此次回去便只是要杀了那秦浣娘就此完事了么?”轩辕诀闭了双眼,不急不慢的缓缓道来,神态如之前算计霜华的模样一般笃定,只是此回露出这般神情,她已不觉反感。   知道他的话未说完,霜华的手也早已酸的厉害,只好放下,听他继续道:“你就不想……报了仇,也夺回莫家?”   夺回莫家?!   霜华的身子一颤,她怎么会不想!只是……她能么?用什么身份去夺?莫霜华?呵……这天下谁不知她的身份,若真的被她夺回,不也等同于毁了……   可依照轩辕诀说的,她真的只是为了杀了秦浣娘么?杀人偿命,即便是杀了她,逃了……不也是得一辈子过着乞丐不如的日子?   况且……她最不愿的,不也是将莫家交到那女人的手里么?无论现在的莫家如何,未来的莫家又如何……只要莫家在那女人手中一天,她便终日不得安宁一天,而她又不能去夺……她究竟……该怎么办!   原来那两年内……她什么都没想过,什么都没计划过,都只是一场空壳,连自己为何出谷都已不知所措……   “而本王今日想与你做的交易,就与这有关!”他此时的口气带着不可一世的孤傲,她知道他已胜券在握,如果可以……这一次,她宁愿就此输给他,答应他这个交易,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霜华抬眸看他,缓缓启唇:“你帮我夺回莫家,帮我报仇,保我后世无忧,那么……代价呢?”   “跟聪明人交谈就是轻松,本王还未说,你便已知道了本王的心思。”他就是有着这般淡然的气势,却让霜华有些无可奈何的压抑感。   “若说代价,也不算吧!本王只是要你随本王一起回府……以本王王妃的身份待在本王的身边,帮本王……拿回这半壁江山!”   拿回那半壁江山!   霜华一脸诧异的紧盯着轩辕诀,他那狂妄的笑颜好似一把出鞘见血的剑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是的!她在意的并不是那句“王妃”而是……“拿回这半壁江山!”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却未曾想过,野心竟然那般庞大!   而他……并非要抢夺这天曜的帝位,他说的是拿回……拿回!好似这江山,本就该属于他的!   他不是简单的人物,从见他第一眼她便就看出,而随他交易……就已然表明了她未来走的路也将不平凡。   可她……还能怎样?她本就无路可选,此时随手砸破的漏壁,又怎能让它轻易的溜了?   “好!我答应你!”她终是妥协,将自己的命一把埋入土里,而往后能否灌育重生,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爽快!本王即刻与你签下一纸之约,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了!”   那一霎那,霜华总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了,王妃?她就这样一下子将自己给送出去了?而且……还要签下一纸之约,她怎么好似……觉得她要签的不是合约,而是一张卖身契呢?   这场交易,最无亏损的人,便是轩辕诀了,而这样武断的便让霜华成了他的正妃,他……却也是无可奈何。   轩辕晟,天曜的帝君,他的皇兄!也是为了能够清楚的知道他的动向,处心积虑的想要为他立下正妃,他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把戏?   只可惜府内的女人,大多无脑,想要收下一人能够辅他行事,也是难如登天!   可今日……还真是凑巧!许是天也助他,叫他与她此处重识,让她做他的正妃……此时、此境,仿若如鱼得水,那必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五 王妃是乞丐   说到王府纳妃,那必定等同于她出嫁。   然而论此嫁娶,却是要呈了“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缺一不可!   可这巧的便是,她莫霜华,一没身份、二没家眷、三无住处、那四便更是连名都不便公诸于众……   于是乎……这该呈的六礼该有的嫁娶流程,就因某王爷的一句话,给生生免了一切繁文缛节。   “她……是本王捡回来的王妃,今日起就是你们的主子!”   捡回来的……王妃?!她暗自咬了咬牙,虽不在意任何身份虚名,却对他那句“捡回来的”可是大大不满!   遂她只是在踏入王府的那一转眼间,名号已然同步流传至了天曜国的大街小巷!   有的说她是死皮赖脸赖着爷……   有的说她是坑蒙拐骗虏了爷……   有的说她是耍尽心思诱了爷……   更有的说她以身相*挟了爷……   所有的,莫不都是在说她霜华毁了这位爷?!   她倒是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了!   “嗯?在本王看来,这条倒还靠谱,乞丐王妃在爷遇难之时,不顾生死救了爷……从此爷便对她一见钟情,誓出必要护她一生!”轩辕诀手拖一青瓷盖碗,翻了翻身前摆置的一簿黄页册子,斟了口茶,悠哉说道。   身旁的霜华再次一怔,闭口不答。   他身为一国王爷不该是日理万机,忙里讨不得一丝闲的么?为何竟还有此“雅致”要速风将外面的传言收集来整理成个簿子反复查看?   无奈她从入府到现在已有三个多时辰了,却连衣服都未去换便坐在这陪他听着这些市井蜚言,果真是万分烦闷。   回头看了一眼白白,它已自顾自的蹲在墙角睡着,折腾了那么久,也的确够累了……   “七哥七哥,听说七哥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兄弟一声?我也好来看你啊!”蓦地,一刺耳的男声由屋外响起,吓得白白一惊,双眼一睁,便跑去了霜华身旁。   话音刚落不久,便见一青衣的美男子疾步垮了进来,他身形修长,眼眉如星,魅惑的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   若说轩辕诀是冷傲不羁,气宇轩昂,那他便就是那风流倜傥,洒脱大气了,可人……真的不可貌相!   当他顶着一张十八九岁的脸,伸臂孩子气的朝着轩辕诀扑过去的时候,他的形象,在霜华的心里已然枯竭坏死……   “七哥!淩渊好想你……”他似见了亲娘般的样子,令霜华有些呆滞,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见着他在即将碰到轩辕诀的那一刹那,扑了个空。   她不得不承认,轩辕诀的速度真的很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然稳稳托着茶杯,站在了她的身旁……而白白似是受了惊吓,“喔”了一声,退至一边。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猴子?喔喔喔,过来给十三爷请个安如何?哈哈哈,七哥,这是你哪儿弄来的宝贝,借我玩两天?我带回去让它跟你送我的那只猎犬比比看哪个厉害些怎么样?”轩辕淩渊看白白的眼神,就好像一只被饿了数日的野狼,说着便伸手去捉白白,无奈白白见人本身就少,他这么一激动着实将它给吓着了,可怜兮兮的望了望蹙眉站在一旁的霜华,撅了撅嘴,满脸的委屈……   “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回去!”终于,轩辕诀早霜华出手前开了口,白白瞬间感到满心的希夷,朝他身后靠了靠,警惕了半晌,硬是未敢再出声。   “七哥你每次都吼我!每次都下不了决心赶我~”他猛地一副小娘子的娇羞样,让一旁淡然站定的霜华猛然间目瞪口呆……   可她却不得不承认,那张脸,果真是比女人的娇媚还要蛊惑人心……   “嗯?这哪里来的乞丐?穿成这般破烂模样的站在七王府中成何体统?”他蓦地收了笑意,一脸嫌弃的看向霜华,还不待人回答,便伸手朝她掠了过去,好像是想将她一把领着丢出去一般。   怎奈他却未能想到,站在这儿那般不起眼的小小乞丐,竟然还会些功夫!一下子来了些兴趣,转捉为斗,便与霜华打了起来!   而轩辕诀……则将手向身后一置,端起茶坐在了一旁的椅上。   轩辕诀所处的这间屋子乃是他惯于常居的“汀竹轩”,往时有事无事便爱待在此处养神看书,然无床无榻,只有些珍稀的瓷瓶和几个桌椅屏风,那落脚的地方,便可就是空荡宽敞,而此刻……无疑便是给了那两人一个打架的舒适场所。   反反复复小斗了几招,霜华有些不耐烦了。   她起初只当他是孩子,又是轩辕诀的弟弟,便也未用内力,只凭空与他对了几招,哪知这轩辕淩渊功夫不低,几次将她*的几近无路,好在她每次都能惊险避过化险为夷。   “嘭……”又一次,桌边瓷瓶不幸落地,霜华已不记得这是他们打坏的第几个瓷器了,怎奈那瓷器的主子却一脸闲情逸致的只看戏不说话,遂再无心顾及其他,运起三成力便想朝轩辕淩渊打去,以便早些解决这莫名其妙的打斗!   正欲动手,那位爷终是发话了!   “淩渊,这个乞丐是你七嫂。”   猛地收回掌力,那一刹那,霜华竟想要一掌朝轩辕诀拍过去!她只是想问个明白,莫不是她少言寡语一些,他便就将她当做那逆来顺受的女人了?   “七嫂?”轩辕淩渊毋庸置疑的便是三人中最震惊的一下了,但霜华清楚的看到,他……在听到那“七嫂”二字之时,眼中已然有了一瞬的深沉,只是快的匪夷所思,令霜华不由觉得只是自己的幻觉,遂也未太过多疑。   “天!难道外面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七哥你真的捡回来个乞丐做王妃啊!”嫌弃的眼光如针芒一般疯狂袭来,霜华只是头一转,自顾自的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想要喝口茶,却发现桌上茶壶已被打翻!无奈只得拂了拂衣袖,对轩辕淩渊说的话,却聪耳不闻。   “嗯。”轩辕诀淡然的答了一字,看不出喜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可……七哥你现在立正妃……咱且不说她是个乞丐,这般落魄,长得丑,身份又是不明不白!就仅三……皇上那!你也不该这般轻率的就立了正妃!你这次……当真以为他会轻易的放过你?!”轩辕淩渊却好似猛地变了个人一般,敛去先前笑意,凝重蹙眉,正经说道。   霜华撇开轩辕淩渊话里对她的评价,想着他后说的那几句话,竟觉得这十三王爷也并非只如表面上看着的纨绔不灵,可从他的话中她已然清楚了为何轩辕诀非要她以王妃身份随他回府,他要的,只是让她担着“王妃”的身份,她终究还是被他算计了?!   而此刻已步入棋局的她,今后的路焉能那般轻巧好走么?这也便算是代价吧,他们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轩辕诀许是听了他不爱听的,将茶杯由上托起往桌上一置,冷言道:“他又几时轻易的放过了本王!如今正妃之事他也如此上心,若他要玩本王就陪他好好玩!”   “可是七哥……”   “速风!”不耐轩辕淩渊话说完,轩辕诀已是开口打断。   速风闪身而入,拱手答了一字:“爷。”   “将是十三王爷请出去,另寻些好斗人士陪着十三王爷好好地打一场!”   “什么?!七哥你……我只是打破了你几个瓶子,你不至于……”   “让那些人陪十三王爷好好玩个两日,期间不许进食歇息!找几个人帮本王看着。”   “什么什么?!七哥你……你是在跟淩渊开玩笑的是不是……几个瓶子而已,改明儿淩渊就给你送他个几百个来……”   “三日。”   “……”耳边再无声响,只见轩辕淩渊满眼通红的闭住了嘴,一脸委屈,却再不敢张口,他七哥的脾气他自是清楚的紧,无奈只得吞下一肚子怨气,跟着速风下去,乖乖领罚去了。   霜华了然的撇了轩辕诀一眼,轻缓起身,“你无非只是不想将他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去,拖住他的方法多得是,你又何必用这种要人命的法子……”   轩辕诀蓦地抬手,嘴边笑意更深,“本王说过,女人太聪明……不好!”   “随你……你慢些算计着,我还是先行去换身衣裳,洗个澡罢。”霜华一耸肩,伸手唤了唤白白,自顾自的踏出了屋子。   轩辕诀就这样将霜华进府的一切事宜都交给速风后,便撒手不管了……而速风,也不负期望的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帖。   “这是墨篱轩,爷往日处理公务和会见个别大臣时会偶尔在这久处。”速风领着霜华在王府里闲逛了许久,也是异常耐心的给她讲解着王府的各部结构。   “另外王妃的住处爷已经给您备好了,离爷的住处也不远,就在东厢的吟殇阁,隔壁属下自作主张给王妃的猿猴也安排了个……”   “它叫白白。”霜华脚步一顿,摸了摸跟在自己身旁的白白,打断了速风的话。   “……”速风愣了一瞬,接着道:“西厢偏院的玥央苑和傜雪斋里还住着爷的两位妾室,尤为傜雪斋的古夫人是本朝开国老将古将军的孙女,乃爷及冠之时先皇赐的婚,但由着爷对此婚事一直不满,遂也未能行的正室,只被爷给收了个房,然古夫人也就平日里骄横跋扈了些……”   说到这……速风猛地张口停住,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竟说了太多冒犯主子的话,蓦地抬首瞄了霜华一眼,见她并未察觉,方才缓了口气。   “总之,王妃对古夫人能避则避便好。”这也是轩辕诀刻意吩咐他说的话,哪晓得……不知不觉,他已说的过了火。   “能避则避?本妃才是正妃,何以要避她?”就在速风以为霜华并未仔细听时,她突然的答话,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摸了摸额边汗,速风已知今日说的太多,复又咽了口口水,小心地为自己打圆场:“王妃也不必担忧会有人打扰王妃歇息,爷已经吩咐下来了,若非他的命令,除了伺候王妃的下人,旁的都不得踏进吟殇阁。嗯……对这眼下的安排若王妃还有其他不满,可随时跟属下说,属下定会尽全力为王妃办妥。”   一下子把话说完后,速风略安心的喘了口气,虽然这王妃不怎么说话,性子也是不急不慢的,可怎么总觉得在她身旁会有股气压着自己?就好像……爷在想法子整治那些叛者时的气氛!令他浑身上下,难受非常。   “你现在就找人去给我准备些洗澡水,我要先去沐浴。另外寻几个脾气好的下人带些鲜嫩的果子来给白白。最后,吩咐下去,今儿个下午谁都别来打搅我休息,包括你的主子,轩辕诀!”今儿个下午她要好好地泡个澡,睡一觉,褪去两年内身上沾染的一切污垢,做一个重新的莫霜华!   对于报仇之事,她不急,就如轩辕诀所说,杀了秦浣娘并不能雪她心中之恨,她要做就要做的比她当年的更狠,更绝!她定要让秦浣娘生不如死,万劫不复!当年莫家伤她的人,这次……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沐浴完后,霜华换上一身月牙白抹胸纱衣,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缓步行至里屋。   因不喜有人伺候她洗澡,所以速风给她安排的丫鬟也都被她一一屏退。   白白已经在隔壁安稳睡了,昼日里她去看了一眼,速风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心思,短短几个时辰便将隔壁的书房改成了“野外树林”,白白一进去便喜欢的紧,“喔喔”的嚷了许久,也就迅速的适应了那个小小空间。   本是已无多事,可躺在床上却怎的都合不上眼,心口一直跳的缓慢,叹了口气,若不然……怕又是要一夜不眠。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六 掌甩古霓裳   然这悠悠深夜,似乎并不怎么平静,至少那轩辕诀是有着眼下必须去做的事。   立正妃,回王府,他若不在明早的风波来临之前,进宫去见见他的好皇兄,说不定他又该来给他安个什么罪名!   在他奉命去咏州帮他调查奸臣贪犯的三个月内,他的好皇兄从未放弃过杀他,此回险些得手,却仍是损了他的几个小兵,恐也将他气的不轻,这做为君下之臣,皇室之亲的,不去慰问他几句,于情于礼好似也不太过意的去。   遂是即刻命人备好马车,欲进宫与他好好叙叙一番旧情。   “七弟连夜赶入宫中见朕,想必咏州一案定是办的十分妥贴了?”帷幔后,有些困倦的声音响起,轩辕晟抬手掀开身前落地锦帘,缓步走了出来。   轩辕诀嘴角微扬,低首答道:“臣弟不才,咏州一案,并未查出有何异象。”   其实早在去咏州之前,他就已经命人查过咏州的贪案,那案件是已在半年前便已经有刑部官员暗访了结了。而轩辕晟再度要他去查此案,无非只是为了寻个暗杀他的机会,再则……就算是暗杀未遂了,他也能以此为借,定他一罪。   他手中持有先皇的传位遗诏,轩辕晟忌惮他也是正常,只是……他费尽心思只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可曾想过他轩辕诀,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未有何异象?……如你这般所说,那究竟是你办事不力,还是朕的看法有误?”轩辕晟神色一凛,身子一曲,端坐在了身后的金榻之上。未待轩辕诀开口,复道:“朕听闻七弟此次回府立了正妃?”   “是。”   “呵,竟是真的?朕还寻思着是外头的人造谣呢,不是说七弟你不喜女人么?朕几次为你选妃,你皆一一推去,此回竟招了个乞丐回来,朕还真是不知你的喜好了?”   轩辕诀听得出轩辕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句话的,不过他就爱看他恼怒,他越是恼怒,他便越是觉着舒心。   “劳皇上费心,这缘分本就天注定,此次咏州一行,臣弟途中数次遇伏,倘若不是那姑娘舍身替臣弟挨了一刀,想必……此回皇上见到的恐就是臣弟的尸首了。”轩辕诀说的风轻云淡,但提到那“姑娘”之时又故是眼底一闪,既然要演,他就定是要演的真切。   “途中遇刺?还有这种事?”   “皇上无需担忧,幸好臣弟的人来的及时,刺杀者皆已被生擒,现在水牢受审。只是……那几人都是些硬汉,也不知几时才能招认。”   幕后者、其目的,是与不是,两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   只是要斗!轩辕晟又岂会是轩辕诀的对手?自小时,两人都相差甚远,又何况现在?   轩辕晟企图用咏州一事给他定下一罪,可那顶多只是个办事不力,再大也不能给他多大的惩处。而暗中刺杀的人眼下正在轩辕诀的手中,刺杀他的人是谁派出去的,两人心中都是明了,他也不是怕那些人招认,只是若往后轩辕诀手拿密诏夺位,这无非又是他手中的一道把柄!   他输于他的已经太多,再多一项……恐是承受不起!   不过……他既无非替轩辕诀选妃,那就……毁了那女子又能如何?他几次暗中穿插他的人进王府,却总是经不起几日的时间便永久的断了消息。若无法从内破,他便只有由外相击了!   “招认之事,不宜过急,倘若几人死了,七弟也是得不偿失。至于七王妃……既是七弟看中的女人,朕想来也绝非一般,不知何时能将她带入宫中让朕替你审视一番?”   “需是有些日子,这不是刚替臣弟受了伤么?恐要再养些时段。”   “如此……也罢。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臣弟,告退!”   终是未能得逞一事!   轩辕诀走后,轩辕晟猛地从榻上站起,“哐……”的一声将案前文书尽数打翻在地,吓得屋内太监宫女个个倒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他除了……除了能在他身前装作几分高贵和清闲,他还能如何?!明明他现在已在帝位,却还得提心吊胆的与那轩辕诀暗斗!终有一日,他定会让他跪在他身前,求他!终有一日,他也要轩辕诀尝尝那输了的滋味!   翌日。   霜华本想一觉睡到晌午,可终究还是被门外的声音给吵醒。   一睁眼,白白正窝在她身旁静静的候着她,撇了一眼珠帘外破碎的窗户,她总算是知道了为何昨日睡到半夜会觉着那般的冷。   “可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大适应?”霜华坐起身来,温柔的抚了抚白白的头,迎着暗哑朦胧的声音道。   “喔喔喔……”   “要你别跟我出谷,你不听……现在后悔了?”   “喔喔喔喔!”白白赶忙摇了摇头,还打算继续嚷上几句表示抗议,却蓦地被屋外的声音打断。   “王妃可醒了?”   霜华皱了皱眉,方才就是这声音一直在外面喊着,她昨晚不是吩咐了么?谁都别来打搅她休息!想了想,却还是开口吐出两个字:“醒了。”   “傜雪斋的古夫人来给您请安,已经候了多时了。”   古夫人?好似有那么些印象,该是昨日速风说的那个骄横跋扈的古夫人?既是难缠的,那大清早的来必定不是请安那么简单,无非只是知道轩辕诀立了个正妃,心里恼怒,想要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抢了她的位置罢了。   “要她回去吧,顺便告诉她以后都不要来请安了,本妃睡觉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   “可是……”   “可是什么?”   “新王妃可真是好大的本事,这才刚进王府,便将祖宗世代传下来的规矩给改了?”未待那丫鬟开口,便闻一娇软的女子声音传出。   霜华一挑眉,速风昨日才刚将她的特性告知与她,今日她便来上演她的主角大戏了?这女人当真是什么都不怕!若她未记错,速风好似说过,轩辕诀曾下令除了下人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吟殇阁的,看来今日……她不做些什么,那女子当真以为她这王妃是轩辕诀随手捡来的乞丐了?   “如此一说,好似是本妃的错了。那就请古夫人稍等片刻,待本妃再睡一会,养足了精神再古夫人迎进来请安吧。”霜华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了句话后,便倒身再次躺下。   “本夫人已经等了这么久了,竟还要我等?”霜华那么一说,无非便是煽风点火,那刚倾下去的身子还没热乎,古夫人便彻底怒了,“嘭”地一脚将门踹开,便带着个绿衣的丫头走了进来。   “火气倒是旺盛的紧,就是没长脑子而已。”霜华如是想着,却未开口说出话来,动作轻缓的将一旁的衣服拾起,起身穿好。   那古夫人自进来后也没大闹,只不过见霜华没反应以为是她怕了,便更加目中无人,由自己的贴身丫头搀着,坐到了正屋的椅上。   正屋与内室仅隔了一道珠帘,霜华穿好衣服后,便披散着长发,同白白一起走了出来。   那一出来,古夫人便傻了!她尤记得昨日绿儿与她说的那个进府的王妃是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乞丐,怎的现在这女人的模样却是美的那般倾城,令她妒忌?!   骨似白玉,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娇柔绰姿。   就连那古夫人身旁的丫鬟都看的痴傻了……   再想想自己今日穿得一身妩媚艳红,本是想好好的杀杀这女人的威风,谁知……在这女子的素颜素衫下,竟显得俗不可耐!想来自己也算是这天曜的一等一美女,此时……却好似破石撞玉,将脸面丢的是一干二净!   但再怎么不济,她也终究是见过几分场面的,那惊讶也只是一时,很快便转念看向了白白,轻笑出声来,“我以为王妃昨日新进王府是与王爷彻夜缠绵,才待至晌午还不肯起身呢。不成想……竟是这畜生陪同着过了一夜。”   畜生?霜华嘴角一倾,好似在笑,面上之色却已然冷如寒潭。   “啪!”   一清脆的声音蓦地响彻了整间屋子,古夫人还未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左边的脸颊便已是火辣辣的发烫,玉指一颤抚上自己侧脸,方才终是被疼痛惊醒,“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你……你……你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开国将军古正远的孙女古霓裳!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竟敢……”她腾地一下从椅上站起,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气急败坏的嚷着,而身旁的丫鬟也吓得呆愣在了一旁,慌忙的想要安抚自己的主子,却又害怕此时上去无非只是找骂,便也扭捏了半天,僵在原地。   古霓裳从小便是金枝玉叶,长这么大还真未被谁打过,就连下嫁到王府只是个妾室也未有人敢动她一根毛发,可今日她竟被这新进府的乞丐王妃给打了,这股子气……她又如何咽得下去?   “你别以为你刚进府王爷就会宠着你,像你这样没名没分的乞丐……”   “你方才说什么是畜生?”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霜华冷冷打断。   “我说错了么?它不就……”古霓裳伸出一只手指向白白,话刚出口,又是一声脆响,另半边脸也生生挨了一巴掌!   “啊!你……“古霓裳连连受下两巴掌,气的满眼血红,蓦地转过身便搬起身旁的花瓶朝着霜华砸了过去!   不料花瓶在碰到霜华之前就已被白白长臂拍碎在半空,未有任何犹豫,白白也被古霓裳突然的发飙给激起了野性,猛地扬起双臂直面挥去。   “哗。”古霓裳傻眼的看着自己肩膀的衣料已被划破,而顺着耳垂,一股热流滑入颈脖,细长娇嫩的侧脸下方已然突兀的显出了几道血痕。   霜华则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冰冷如霜的眸子淡然的盯着古霓裳,好似一把沾血的剑,吓得她……忍不住的后退。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七 王爷陪着斗小妾   “你……你给本夫人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的!”古霓裳落荒而逃的向门口冲去,看着白白龇牙咧嘴的样子,生怕它下次挥臂会直接将她的脸毁了去……   可刚跑到一半,便猛地撞上一道肉墙,整个身子便顺势落入了某人怀中。   她惊慌失措的抬头去看身后的人,哪知竟是她日夜思慕的男人!   “王……王爷?”古霓裳花容失色的盯着轩辕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轩辕诀的身子并未如平常一般闪开,不禁一时心喜双手便搭了上去,“爷……方才真是吓死裳儿了,那个畜……”古霓裳扭头指向白白,却因对此前的事吓得不轻,便立马改口,“那只白猿……把裳儿的脖子都给划伤了,还有裳儿,裳儿的脸……也是王妃给打的!裳儿只是依礼来给王妃请安,没想到……”   “谁让你进吟殇阁的?”然,身前男人只是冷漠开口,连霜华常着他挂在脸边的笑意都隐的毫无踪迹……   古霓裳今日似乎是出门未看黄历,只处处碰壁便罢,可偏偏每次话都不及说完,便被人悠悠打断。   “是……是……”是她硬闯啊!门后的那些个侍卫,有几个敢拦她的?可她太了解轩辕诀,若是直说,违反了他的命令,他又岂会轻饶?   “绿翘?”见古霓裳不说话,轩辕诀一甩袖,将她丢掷一旁,复转眼看向先前同古霓裳一起进来的丫鬟。   “爷……”一听轩辕诀唤自己,绿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犹如被一盆凉水尽数淋湿,止不住的发颤。   他也不再多问,古霓裳他现在不便动她,可不代表他就能容她!当初娶她已是触犯了他的底线,如今……若能让他的王妃将这古霓裳给好好的整治一番,他想……他倒还是省了心。   不过,光是他的王妃一人演戏可就没什么可看的了,遂很是配合的看了眼倒地的绿翘,开口道:“本王下的命令,你们进来时,可是无人告知?”   “……有,有人告知。”   “哦?有人告知?那不尊本王之令……”   “王爷饶命,绿翘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绿翘一张清秀的脸顿时吓得惨白,瞥眼看了古霓裳一瞬,见她兀自移开视线,心中“咯噔”一声,已然跌至谷底。   王爷本就不喜欢自家主子,此回惹恼新王妃,无非只是主子自己打自己的嘴,即便她什么都未做,但身为古霓裳的陪嫁丫鬟,她也只能替自己的主子顶罪,这便就是她们下人的命,如此卑贱,只要能活着,哪还求得了旁的?   眼见着绿翘一个头接着一个头,都快将地给磕破了,轩辕诀才蓦地笑了,看向霜华柔声道,“女人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她?”   女人?霜华着实被轩辕诀的称呼给怔了半晌,虽不知这话在别人耳中是怎样的亲昵,她只觉着……他这般唤她,倒还顺耳。   理了理未穿好的外衣,扭头看他,“大清早的扰了我的好梦,着实恼人,但无主的狗却也不敢乱咬人,既非自个儿的意愿,也无需杀鸡儆猴。”   轩辕诀眼中笑意更深,他果真未看错人,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出现况,既她不想玩,也罢。   他也无心为这等小事耗费心思,单手于身后一置,向屋内又进了几步,却在靠近霜华前停住了脚步,冷眸淡淡一转,“怎么?还在等本王亲自送你去刑房?”   “绿……绿翘这就下去领罚。”说完,便低首磕头,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而之前被轩辕诀推翻在地的古霓裳,却是失魂落魄的从地上缓缓起身,看着身前的好一对“璧人”,掌心几乎都快被指尖给掐的渗出血来……   她恨、她怨。   她恋慕了他六年,六年间她费劲一切心思只为嫁他为妻,可结果……却只换的一妾室之名,即便如此她也认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做他的奴她都愿意,可哪曾想到……入府三年,莫说是她的手,有关她的东西,就连傜雪斋的门槛儿,他都未曾踏进过。   她曾想过无数的可能,为何他就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兴许他本就无情,兴许他不近女色,更兴许……他是个断袖?可昨日绿翘同旁的丫鬟那听来的传言,流入他的耳中,他亲立正妃,当日进府,入住吟殇阁。那传言宛若一道闪电将她劈中,她心冷犹死,却仍是不甘。   而今日……她信了!他不是无情、不是不近女色,更不是有着龙阳之癖,就仅是……纯粹的不爱她,甚至是厌恶她。   也许到了这里,人人都该猜她已然心死,可六年的独爱,怎会那般轻易忘却?那是毒,时间久之……深入骨髓!   古霓裳没有再闹,咬着唇,笔直的站在那,她不会认输,更不会放弃,若要斗……她便与她好好的斗!她就不信,凭借着她的身份,她会斗不过这新入王府的乞丐!有了这种想法,她似乎并无之前那般心冷了,再无丝毫留下来的意愿,扭头便踏出门外。   古霓裳走后,屋子好似瞬间便空了,霜华不经意的一撇,方才见着角落处一个红衣丫头,乖巧的低首退下,带上了被古霓裳大开的房门。心里瞬时明了,总算知晓为何轩辕诀会在此时赶来,想必那丫头……便就是早晨一直在屋外喊她的那个丫鬟了吧,果真有些机灵。   “眼下也无人了,王妃……就没有什么想跟本王说的?”轩辕诀嘴角带笑的向霜华再次靠近了几步。   他比她几近高了一个头,而此时他的下巴几乎紧贴着她的额头,尽管气氛如此令人浮想联翩,可却仍未从霜华面上看出任何其他的表情,就好似一滩水……亦或是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轩辕诀见她不说话,又面无表情,觉得无趣,直起身子便转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   “莫家三小姐,生来极丑无比,天曜者人人皆知,本王两年前寻得她时,也是亲眼目睹了她脸上的那块黑色胎记,而你……”他顿了顿,从身旁桌上端起茶壶,见空空如也,轻叹一声抬首看向霜华,继续道:“你却貌色倾城,惊为天姬,这又该是怎的一番解释?”   起初他从进门的一刹那看到她,便已然心中一窒,倒不全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更是诧异她怎的会是这般令人惊艳的美人!   原先自破庙相遇,她的脸上便一直被些污泥暗灰遮盖,加上发丝凌乱,丝毫见不得她的真实样貌。他本还打算着她得以入府后为她制副人皮面具,便于以后身处他身旁,却未料到……竟会有这样大的一个惊喜等着他,只不过……若这真是她的原本样貌,那传言……和两年前他见到的那雪中女子,又该哪般理解?   那被人夸赞貌美的当事人,却反得显出一脸平淡,她也未打算隐瞒,同他一起坐下,伸手唤来白白待至身旁,娓娓诉道:“落下谣谷前,莫说这天曜的人都知我丑,我自己都以为那是我生下便有的容貌。可我在被你命人丢下谣谷,落入水潭中昏迷之际,白白将我拖到潭边,令我在潭边浅水处整整泡了好几个时辰,肌肤浮肿几近溃烂,却将我脸侧眉边的硬皮泡的化开一道缺口,我醒后只觉面上奇痒,伸手抓了抓便将那块黑皮全数撕落,那时……望着水中倒影,我才知,面部黑色胎记并非生来便有,而是后天被人种植上去,至于是谁……我也不得而知。”   说完,霜华摸了摸白白的头,嘴角蔓延出浅笑,所以……她的第二次生命是白白给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任何人侮辱伤害她的白白。   “还真是有趣,竟有着这样故事,本王似是又长了一番见识。”   “世间无奇不有,这等小事又岂能入得王爷法眼?”她撇头看他,他初视她真颜,淡定自若,毫无一丝惊异可言,又怎得会觉眼下事端奇妙?   “只是觉得你此时太美,本王也是男人,若一不小心爱上了你,那可如何是好。”他看向眼前窗外透入的阳光,并未直视霜华,面上呈往日笑靥,似如真言,却说的风轻云淡。   而霜华,不置可否,也未答话,只觉如果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爱上一个女人,那又该算是一件怎样奇妙的事情!   而对于她的样貌来说,霜华可谓是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必是也不例外的。不过许是以前向来丑陋惯了,遭人的冷嘲热讽也绝非仅仅一句两句,遂现在也就心态一般,无欣喜……也无埋怨,唯一令她觉得有些用处的,便也就是现在的面貌,无人认得,更不会有人会知道她就是当年的莫霜华,如此……可是给她省下不少麻烦。   就在昨日,她也是花了半夜时间为自己暂时换了个名字,若要报仇,必定先要站稳脚步,待大仇得报后,她再换回本名,重振莫家,来慰藉他死去的爹爹。   想到名字,她在心中暗自思忖了半晌,觉着还是得将此事给轩辕诀报备一下较为妥当,蓦地便跃过他方才的话语,轻声而出,“唔。我昨儿个为自己重新想了个名字,便于以后方便,你觉着如何?”   “哦?说来听听。”他好似也未在意她突兀的转开话题,应和着她答道。   “就叫……韶华,怎样?”   “韶华?”他将那两字重新念了一遍,细细品想,“‘韶华将尽,三分流水二分尘’你这究竟是悲戚,还是期盼?”   “韶华沉浮,转瞬即逝,我不过只是惦念着能早些做回以后的莫霜华罢了。”   听了她的话,轩辕诀沉思了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半晌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将指尖往桌上轻轻一点,口中轻巧吐出四个字,“此名甚好!”   天命兮,梦辞霜华,唯韶烟难逝。   她想……即日起,她便名唤韶华好了,待哪一日她换回真名,也就是她洗尽血染污身,夺回莫家之时了!   只是,她从不曾想到过……她一心想夺回重振的莫家,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亲自将它摧毁,就仅是一夜之间,大火肆虐……整个莫家,不复存在。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八 酒楼遇故人   不知不觉,霜华已在轩辕诀的王府住了近大半个月。   此期间里,她除了无聊同白白一起“怀念”在谷底升火烤肉吃的日子,险些将自己住的房子给烧了,便只有睡觉、看书,外加应对那轩辕诀有事儿没事儿的叨扰。   对于眼下的清闲,她着实是有些郁闷的,似乎过得太过平静,与她在谣谷谷底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那古霓裳,自上次吃了苦头后也未再来过。   兴许,她是不是该出府去看看外面的样子?最起码……她想知道莫家现在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因此时身在天曜的国都,永朝。而莫家却是在璟城(地名),莫说她两年未出谷,就是落入谣谷前她几乎都没出过几次门,更别说是寻得璟城尚书府在哪儿了……   而今日出门,实属无奈,如不是轩辕淩渊大清早的跑来“七嫂七嫂”的烦了她整整几个时辰,她万不会同他们一起坐马车出来,就只是为了吃个饭!   纷纷扰扰的集市,比霜华曾经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想象的还要热闹,尽管此刻的她再冷然,看到了这般热闹场面,却依旧是动摇了好奇心,玉手自掀起车帘起,便没有放下。   “不如待会吃完了饭,徒步回来?”半晌,一直坐在马车内闭眼养神的轩辕诀开了口。   霜华身子一顿,方才想起应着轩辕淩渊的要求,他们三人是坐的一辆马车,遂自然的放下手中帘子,坐正了身子。   “徒步回来?!好啊好啊!七嫂,璟城的集市可是热闹,不妨咱们吃了饭,我带你到处逛逛?”   霜华本是想说好,但想想白白还在府里等她,临出府前也是哄了它好久答应它早些回来的,便将那张口的“好”字留在了嘴边,转为三字“下回吧。”   轩辕诀听了,也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双眼闭得更深了,身子略向后倾,仿若真的睡着一般。   因为行在集市,所以马车的速度犹为缓慢,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才缓缓停下。   下了车,一抬首便看到一红木红漆的矮楼,仅有两层之高,楼上牌匾不太应景的描着“勾栏寻霜”四个大字,单看外部楼形倒还舒适雅致,不过酒楼酒楼,是否真的能招揽客人,也还是得瞧那酒菜是否配的上它这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表。   随着轩辕诀和轩辕淩渊一起,刚踏过门槛便有一灰衣小二迎了上来,“七爷、十三爷,二楼的雅间已经给您们备好了,东家也等候你们多时了。”   “哦?他倒是准时!看来咱们今儿个还能吃个白食!”霜华看着轩辕淩渊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只对他说的那个东家有些不快,不快的并不是她小心眼不乐意吃个霸王餐,而是……她着实还不愿同旁人一起上桌吃饭。   “那个东家,是什么人?”纵是懒得去问,却还是问出了口。   “嘿嘿,就是这个酒楼的掌柜,也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们这做的菜,味道可是绝了!”   尽管不太愿意,却终是没再推辞,一干人等随着小二的领路便上了楼。   二楼虽矮,风景却是通透,除去中端的一些隔间,就剩下一长长的回廊,而后方角落处正对着一览湖泊,不得不说,这地段还是甚好的。   然,回廊底端,一袭青衫的男子正背朝湖泊安静端坐,见候者已至,浅笑起身,小鞠一躬暖颜相迎。   霜华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在这勾栏寻霜的酒楼里坐着的那位东家竟还是她认识的人。   何止是认识……她身子一颤,向后颠簸了两步,怕是梦里梦外都是十分熟悉的吧!端云之,那从小便护着她的端哥哥……他怎么会在这?   脑海中猛地转回至几年前,当年端家遭遇奸臣陷害,满门被屠,因端云之自小被送云山学武方才免此一劫。后没有多久端家惨案被爹爹翻出平反,遂就将端云之接到了家中暂住。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桃花树下将她扶起的端云之,他是除爹爹外,第一个不用异样眼光看她的人。   “怎么又弄得满身是泥?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被他们欺负,你这般大了,也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嫌弃她,嫌弃她生的太丑,嫌弃她是这公认的妖女,只有他不顾世俗人的眼光,将她从人堆里扶起。   她咧开嘴,看着他笑的痴傻,他不讨厌她,只要不讨厌她,被他怎么说,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别总低着头,你不比别人低下,你要记着……你是莫家的三小姐。”他告诉她如何做自己,他告诉她她其实并不卑微。   尚书府的三小姐,这样……她是否和他的距离就不会太远?   “边关战乱,百姓受苦,身为男儿,我总该为天曜做些什么的……”   “你再等我些日子可好?现在已是秋末,再过些时日,就该是木棉花的花期了。待到木棉花开,我必策马而归,娶你!可好?”   尽管她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男儿的话,煽情的话,何况她还是个无人要的丑女,他又怎么会娶她,怎么能娶她?!可她仍是含着泪重重点头,却不曾想……那日后,他们再没见过。   她以为,这些回忆只是她年少的执念罢了。时间久了,忘记,也就去了……怎奈今日重逢,那些早已舍弃的,又似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七嫂?七嫂……”身子被淩渊向前轻轻一推,霜华才蓦然惊醒,怔怔的一抬首,端云之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前,温柔笑着。却见她脚步一乱……竟不自觉的向后倒去,被正巧一步上前的轩辕诀揽进怀里。   “你七嫂今日可能身体有些不适,介绍就不必了,先用膳吧。”她听到轩辕诀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越过,带着一丝微愠,却不知恼的什么,只怪她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便随着他移动的步伐,缓缓坐下。   那一顿饭也正如她现在的心,食不知味。只听到轩辕淩渊和端云之在说话,至于说什么,也是过耳便忘了……   “怎么不吃?”许久,轩辕诀终是打散了霜华凌乱的心,大掌一把握住她握了筷子的手,“啪嗒”一声……便见两根木筷从手中滑落,那一刹那她好似才回过神,茫然的看着眼前盯着她的轩辕诀,他深瞳中透着一抹探寻,大掌微烫,有些灼手。   她缓了缓,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却蓦然觉醒,她何以这么失魂落魄,何以……将自己逼到这般姿态,当年的莫霜华已经死了,她——只是天曜的七王妃而已。   叹了口气,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看向轩辕诀,陪他演戏道,“没什么,担心着白白独自在府中可好,我们还是早些吃了早些回去吧。”   “对了!端兄你可知我七嫂养了只白猿?长得可逗了,哪日我将它带出来与你看看?”提到白白,淩渊瞬时来了兴致。   端云之温文儒雅,不似淩渊那般活跃,只淡淡“哦?”了一声,便看向霜华,沉思了好一会方道:“恕云之逾越,不知云之,可是与七王妃见过?”   霜华抬眼看他,尽管面上是强撑着笑意,那脸色也有些泛白,却仍然故作淡然的答道:“是否见过,韶华也是不知,许是哪日在街上偶遇过吧,熟悉也不足为奇。”   “王妃名唤韶华?”虽然口中唤着王妃,说话却丝毫没有尊卑之分,看来端云之与轩辕淩渊的关系可谓是已无身份之别了。   “是。”   “好名字。”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却轻笑带过,举起身前一杯酒,覆手灌下。   轩辕诀终是没在两人中间插上一句话,轩辕淩渊也自顾自的吃的尽心,而这一顿饭霜华觉得可是万分难耐。   她不知道自己对端云之的情感还有多少,总之她只想早些吃了早些回去,或者是早些报了仇?早些……做回以前的莫霜华?   两年了,他可还记得当年那个任人欺凌却只会傻笑的丑姑娘?若是她对他还有情……他们可还会回到以前?她现在不丑了,若是能洗清她当年被人强加的罪名,她想……她现在是不是就能配得上他了?   如从未见过他,这辈子就算过了……可见了,好似一下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路,她突然觉得,心里头……又多了一件能够放在心上的事。   然,一顿饭未吃完,便见速风急匆匆的赶来,面向轩辕诀唤了一声“爷”却还有些气喘,好似遇上了什么大事。   看了眼坐在轩辕诀身旁的霜华,速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蹙眉开了口,“王妃,白白……出事了……”   霜华身子一怔,本就泛白的脸瞬间一片苍白,还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的身子便已然翩翩一闪,朝楼下冲去。   白白出事了!   她心中只有这五个字,什么叫白白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速风那般紧张,定是事端不小!   心口的那团温热跳的太快,她只觉得慌张,出了门却连向哪儿走都不知道了,正欲转身向人问路,便听身后马叫声响起,她刚转身便被轩辕诀一手揽住跃于马上,两人便共骑那一匹马朝着王府赶去。   轩辕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帮她,是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站在大街中央的样子丢他的面子?还是真的担心那个其实挺可爱的白猿果真出了事?   他想,他只是顺手而已,带她尽快回王府,总比看着她与那端云之之间古怪的气氛要好得多了。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九 欲盖弥彰的祸事   回到王府,霜华飞跃下马,径直朝吟殇阁赶去。   前脚踏进院门,便见白白四肢张开着平躺在地上,而四方几个下人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只这些日子一直侍奉着霜华的丫鬟彩儿,哭啼着扑到了她的跟前。   “王妃……是,是彩儿未照顾好白白,请……请王妃责罚!”   霜华仿若无视的越过彩儿,走到白白跟前,身子一俯,蹲了下来,“白白……”她轻唤,一只手颤抖的朝着白白的头拂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它怎么了,只是……为何她此时摸它的头却未曾见它如往日一般灵敏的朝她怀里钻?她只觉心里顿时凉尽,不由的再次唤了一声,“白白?”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永无止境的空洞……   她蹙了蹙眉头,心口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想哭……却未见一滴眼泪流下。   为什么白白全身僵直?为什么它一动不动?她将它带出谷才多久,而今日就只是那么一会……也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它怎的?   霜华不敢再想,将头缓缓贴近白白的胸口。   四周一瞬间静的骇人,随后赶来的轩辕诀也顿在了原地,一脸凝重的盯着霜华略显落寞的背影,他也知道这白猿在她心里尤为重要,却未想到,竟能让一向淡然的她这般异于往日。   “大夫呢?”蓦地,霜华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暂时的寂静,耳边仍在“噗通”震响,白白还有心跳,它并不是死了!可眼下……却未有一人坚持着想要去救活它。   “宋……宋大夫已经来过,可他往日从未曾诊治过白猿……”角落里不知是谁提起勇气,答了一句。   “他不会?他不会就去找别的大夫!”转瞬便瞧她站起,眼眶红红,似有一团火在瞳孔中点燃,吓得众人纷纷回“是”,便匆匆退下,生怕引火上身。   四周下人几乎散尽,只剩下先前跪在地上的彩儿,浑身颤抖着等待主子处罚。   霜华浑身透着一股冷漠气息,孤傲的走到彩儿身前,危险启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却不由令彩儿如临冬季般寒冷,“彩……彩儿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妃出府没多久,白白便开始有些骄躁,彩儿一时慌乱不知该怎么安抚,便将昨日留下的水果拿给它吃,起先……起先还没什么事儿,白白吃完后好似是没饱,朝着彩儿嚷了几声,彩儿无奈,便又去膳房里讨些果子来,果子拿来后……拿来后便……便就见白白已然倒在了地上,直到现在都未有反应。”   事出突然,轩辕诀与霜华早已看出其中有人蓄意,是谁……各自心中也有些少许的猜疑,只因没有证据便也无从下手。   “你回来时,可曾见过旁人?”没等霜华开口,便见轩辕诀一步踏上前,问了一句。   彩儿慌乱的喘着粗气,略一细想,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答道:“若说旁人……也……也只有前来取换洗衣物的鞠巧来过。”   “你见到她,是事前?还是事后?”   轩辕诀话刚问完,彩儿便浑身怔住,好似蓦然被什么惊醒,忙急急回道:“是……是彩儿拿了果子在院外撞到她的,但因看她手中裹着许多王妃换下的衣裳,便也未多想,进了院子后白白已然躺在那儿,彩儿一时心慌,便……便忘了撞见她的事儿!”   “将鞠巧带来。”霜华悠悠开口,话中略带沙哑,说完便再次朝白白走去,只是踱了两步又停下,加了一句,“将古霓裳也带来。”   轩辕诀一挑眉,不知霜华意欲何为,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是沉默暗许。   “不知王爷王妃将裳儿唤来,是所谓何事?”不多时,彩儿已是将古霓裳“请”来,而鞠巧却是诧异的未能见到其身影。   霜华冷眼直接从古霓裳身旁掠过看向彩儿,彩儿也很快如她料想中的一般,跪倒在地,怯怯回话:“彩儿已领命将古夫人带到,可鞠巧……彩儿已然在王府四处寻过问过,可仍旧没能找到鞠巧。”   “跑了?”许是早已猜到事端一二,霜华对于鞠巧的消失也并无太过诧异,若是有人蓄意,幕后者发觉有了风吹草动,又怎的不会做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古霓裳倒是看着像是无事一身轻,只是眼下因白白突然出事,整个王府都闹得沸沸扬扬,她却太过镇静,真的好么?   紫青色裙摆从地面浮起,霜华冷傲如冰的朝着古霓裳近了两步,也就仅仅两步,便见她脸色微变,恐惧的向后挪了挪,那双怯懦的双眼的确不像是心虚,她亦是真正的被霜华的气势给吓到,这般冷峻孤傲不可一世的眼神,她还从未……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见到过!   而随着紧逼的步伐,霜华将古霓裳逼到角落,眼见后方无路,正想向别处跑去,霜华蓦地一转身,将那双清明的瞳孔投向了轩辕诀,“速风呢?”   速风?!   轩辕诀一顿,这女人的洞悉之感也越发的叫他钦佩了,他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了吗?   见他不答话,霜华复又解释了一番:“你身旁一直跟着的影侍卫,此时不在,还能是为的什么事?”   轩辕诀了然,遂也懒得多说,仰头示意霜华看向屋顶,口中轻巧吐出两个字,“来了。”   果不其然,轩辕诀话音刚落,便见速风紫色的身影从屋顶腾起,霎时轻功跃下,半跪在了霜华身前,而他的手中此时正轻巧的领着一青衣的丫鬟。一松手,那较弱的身子便软软瘫倒在了地上,发丝遮盖下的小脸,似宣纸般苍白。   霜华抬眼看她,不曾想那鞠巧竟才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脚步轻随的走到她跟前,一手将她从地上捞起,“你究竟……对白白做了什么?”   她的手背上有两道深深的血痕,深的几近见骨,却令霜华不由得想到彩儿方才的那句话“是彩儿拿了果子在院外撞到她的,但因看她手中裹着许多王妃换下的衣裳……”手中裹着许多衣裳?原来竟是用来遮住被白白抓伤的血痕的!只是,眼下明显的伤痕清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不用查……也该知道了此事究竟为何人所为的了吧。   “你可知……白白与我来说,有多重要?”   鞠巧身子轻的宛若一根枯竭腐空的树根,被霜华提着,在空中止不住的哆嗦。   她本该就这样一直沉默,一直害怕,直到被处死都嫣然低头等到结束,可不为何,却在霜华说了那话之后,她低下的头猛地一颤,竟缓缓抬了起来。   张了张口,她好似想说些什么,却皱了皱眉头,只“呜呜”地低嚷了两声,好似有些焦急,喑哑难听的磨耳之声震的霜华有些头痛,却猛地觉着与白白往日里的叫声有些相似,她顿了顿,轻手将她放下,原来……她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女。   她终是知道古霓裳何以淡定自若的来了,竟是早已明确了能让此事胎死腹中!   只是……即便此事难查又如何?即便死无对证又如何?倘若今日白白真的出了事,那么……无论能否能够查出真相,她也定不会放过那古霓裳,白白受过的罪,她亦会百倍、千倍的还给她! 卷一 倾城醉,覆水红颜 章十 真相大白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是那些下人把霜华吩咐的事给忘了,还是仅仅在他们的空间中时间流逝的很慢,总之……霜华一直等着的大夫,终是匆匆的来了。   别的暂且不管,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白白此时情况如何,那大夫也没查看多久,只翻了翻白白的眼皮,按了按它手腕处的几道穴脉,便就缓了缓气,脸色也安稳了不少,“回王爷、王妃,此白猿无事,只是误食了些蒙汗药,才得以睡得太沉,现已过了几个时辰,想必不久便会如常醒来的。”   没事!只是蒙汗药!   霜华提在嗓口的一颗心终是缓缓落下,白白无事,无事就好!   不过……既然白白无事,她也就得了时间,该好好的算算这笔账了!   她不是圣人,虽不爱招惹是非锋芒毕露,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主,许是往日的十几年里被人欺凌惯了,在谷底时曾该有的怒气便就在昼夜的胡思乱想中日积夜累越养越大,正愁着出了谷无人与她发泄,这古霓裳倒是找对了时候。   至于那大夫说的蒙汗药,霜华承认,她却是被那诊断给弄得有些糊涂了。依着古霓裳的性格,不闹得鱼死网破她万不会罢手,既然要害,也定是会往死里害!可白白为什么没死,就仅仅是被蒙汗药迷晕了?她深邃的媚眼看向鞠巧,这事……就该问她了吧。   鞠巧是个哑女,自然不会将实话说出来,而要她写,她也定会因为某些原因写的不明不白,到底还是不会招供。不过……她若想欲盖弥彰替古霓裳顶罪的话,那么……她就只能让她说,自己说,且心甘情愿的说!   抬首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古霓裳,她今日一袭鹅黄色束身长裙,简素的雏菊用金线勾着绣于裙摆处,淡淡的粉妆,樱红的嫩唇,看着好似略施粉黛有些憔悴,实则只多摸了些粉少沾了些胭脂罢了。而她此时,冷冷的神情略显呆滞,双眼放空的看着前方,似在思索着一些令她着实费解的事,至于什么事,霜华心中已是会意。   吩咐几个下人将白白抬去隔壁的房间里歇息,霜华方才正色的走到了鞠巧的身前,一伸手,便握住了她受伤的手背,“你是否能告诉本妃,这伤是哪儿来的?”   鞠巧静静的跪在地上,一排小巧月白的牙齿将下唇咬的紧紧,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好似一颗颗散了线的珍珠,看的直叫人心疼。   不说?也罢。   “莫非,这伤不是给白白下药时伤的?”霜华冷声一喝,身子微微下倾,将鞠巧满是厚茧的小手整个的握在手里,这般大的孩子,本该是父母疼着,兄长爱着,却在此刻被折磨的这般模样,就如她两年前被二娘和管家诬陷是一般,满是恐惧和无奈,但好歹她当时还能挣扎,还能辩解,可鞠巧……   “将一切事情交待出来,我会保你和你要保护的人无忧。”霜华借机在鞠巧耳边轻声说道,在他人看来霜华此时面如寒冰,手又狠狠地握着鞠巧,仿若只是平常的审问,实则却无非只是借此机会将她想说的话告知鞠巧罢了。   闭口不语,宁愿冤死都不愿道出实情,她必然……是有着要守护的人。   果不其然,霜华话刚说完,便见鞠巧一双深红通透的大眼抬了起来,张了张口,着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干干的发出一段段难听的杂声。   只要她动摇,只要她想说,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霜华松开鞠巧的手,直起身来便对站在一旁待命的速风问道:“她可还有什么亲人?”   “鞠巧自小便是孤儿,并无亲人。”   “哦?那在府中是谁与她较为亲近?”   “那必当属浣衣房的容妈,七年前,是容妈将几乎饿死街头的鞠巧捡回来的。”   “容妈现在何在?”既然是从小养大的,感情定是不浅,而此时鞠巧发生了这般大的事端她都未出现,不用想也知,那容妈定时有事了!   “容妈年纪尚大,已经有段时日未见到了,兴许是身子不好在屋里养着,王妃可要速风将她带来?”   “带来?不用了。即是老的不能动,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你只管……”霜华话到嘴边还未说完,双脚便猛地一紧,被鞠巧紧紧抱住。   “啊啊啊!”她焦急的叫嚷着,虽听不出她在表达些什么,但猜猜……也知道,她是让她,别伤害容妈。   这样很好,她就是要让她知道,那古霓裳能拿容妈来逼迫她去做她不愿的事,她自是也能拿容妈来逼迫她说出真相!   “倘若你想让本妃放过容妈也成,现在起,本妃说什么,你只管照实了点头、摇头或以指告知,若是有一点欺瞒,不只是容妈,就是你……本妃也绝不会放过!”   鞠巧颤抖着身子,若是要赌,她倒是宁愿信了自己身前的王妃,因为她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我会保你和你要保护的人无忧”,她真的觉得……很诱人!至少比古霓裳的那句“办不成此事,你们都得死!”要令人安心的多。   她可以死,哪怕到时候真相大白了被古霓裳反咬一口也无大碍,反正她也只是大千世界的小小尘埃,为人耍弄利用,死与不死无人在意亦不会改变什么。可容妈不一样,容妈对她那般好,自小有好吃的好用的都省下给她,她不能无情无义,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弃容妈于不顾!而如今,容妈的命,也只能交给这新王妃的手里了。   遂抬头真切的看了霜华一小会,终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倏尔,霜华撇了一眼角落里鹅黄色的身影,虽没看到古霓裳脸上是哪般模样,但仅仅是她那极力想要掩饰却依旧颤了一瞬的脚步,已让她心里有些丝丝的痛快,她必会让她知晓,她……是得罪了怎样的一个人。   “那便且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给白白下药的人,是不是你?”虽然已经是明了的事,她却不想一下子解决掉,慢慢来,这种事……时间越长,那幕后者便越是煎熬。   如霜华预料的一般,鞠巧很快便点了点头。   “这事是你自愿的,还是有人指示?前者点头,后者摇头。”   鞠巧怯怯的将头一偏,想要看看古霓裳的脸色,却终是在看她之前移回视线,咬着唇狠狠地摇了摇头。   “夫人……”霜华清楚的听到鞠巧摇头后,绿翘的声音悠悠响起,急切的扶住了险些倒下的古霓裳,引得霜华不禁讪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没这胆子承担,怎的就有了做前的勇气?   “那幕后者给了你一包致死的毒药,是你不喜惹事,私自将那毒换成了蒙汗药是与不是?”霜华仿若未视古霓裳露出的马脚,只自顾自的继续问道。   鞠巧身子一顿,双眼睁的老大,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丝希夷之光,王妃怎知道她换了药?还刻意将此事说出来,好似想替她洗刷清白一般。   “那幕后黑手,捉了容妈,威胁你听命与她,替她顶罪,这又是与不是?!”   鞠巧呆呆的怔在原地,此时竟忘了要点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俯瞰她的霜华,全然想不清她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仿佛……如临其境过一般。   “本妃问你……究竟是与不是?”   如果她能说话,她定要声嘶力竭的喊上一声“是!”可如今,越是激动的她却越是冷静的,只在霜华加重语调后,又点了一下头,却不知她几近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如此,甚好。本妃就再问你那最后一个问题,那命你给白白痛下毒药、且捉了容妈要你顶罪的人究竟是谁?!”   当霜华问出那句话时,古霓裳真的希望自己能有一对翅膀可以飞走,她以为此事有人代替定是打了死结,却不知……这已经死了的结竟硬是被霜华给一刀斩成了两截,她输了,输的彻底。   尽管不敢,尽管害怕,鞠巧已无路可选,没待任何人的同意,便双手撑地,挣扎着爬起,不知是不是跪得久了膝盖早已麻木,起身时又几番跌倒在地,多次后方才稳稳站住,怯懦的双瞳此时已不再如繁星般闪烁,而是漆黑一片,犹如黑夜里被人破开的斧刃,生着些许的寒意,却坚韧的叫人恐惧。   半晌后,她的手颤抖着抬起,不再带有任何一丝犹豫,平于地面,那指尖处指向的角落里,屹然站着两个人,古霓裳和绿翘。   话已不必多说,是谁,在场的所有人,已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