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浅浅的梨涡   入春,春寒没尽,雨水带着凉意洒遍整个蓉城。   蓉城位于西南,每年到了三月,第一场雨过后,才会回暖。   城郊,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出租房被一盏昏黄的灯照得半明不暗。   “小娅,你真的想好了?”卢茜月脸上写着“担忧“”二字,下嘴唇都咬出了牙印,“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可是我们所有的钱了,如果输了,到时候……”   白娅勉强地牵开嘴角,右脸出现浅浅的梨涡。   稍缓,她动了动唇色寡淡的嘴:“去,我等了五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为什么不去!”   “可是,我们攒了这么久,才攒到的两万块钱,你拿去赌石,万一……”   “没有万一!”白娅眼眶发热,瘦弱的身板在轻微颤抖着,“下午,一定去!”   她当然知道,只要是赌,就一定有输有赢。   但她若是不去,连赢的可能性都没有。   ……   另一处,赌石街二楼,香烟雾气弥漫在房间里,靠墙一面放着深棕色沙发,在场虽有十来人,但沙发上坐着的,仅有一位。   他身上穿着一件纯色衬衫,眉眼凌然,并无表情,却让旁人靠近生寒。一条腿随意而散漫地搭在另一条腿上,任由手里的香烟悄然燃烧着。   有人急匆匆上楼冲了过来,沙发上的男人一斜眼,那人便咽口唾沫,放缓了脚步。   直到他走过去,在男人耳边道:“二……二爷,楼下来了个行家。”   “行家?”沈寒觉得有趣,他从小玩石头玩到大,还没遇到几个行家。   袁伟见他不信,急了:“真的,还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沈寒嘴角终露不屑,赌石这行有句话,叫神仙难断寸玉。   所谓赌石,就是拿翡翠原石来打赌,将原石切开,里面有上等翡翠,就赢了,反之则输。   而每块料子都由风化皮裹着,谁也无法知道里面的货色好坏。   就算经验老道眼光毒辣的熟手,也不敢保证自己挑的原石切出来有料。   所以叫神仙难断寸玉。   更何况,袁伟刚才跟他说,是一个小姑娘?   “去看看。”他把烟扔到烟灰缸里,起身让袁伟带路。   在楼梯口的转弯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大堂的情况。   “喏,就是她……”袁伟指了指下面。   今天大堂人满为患,高矮胖瘦,男男女女,远不比二楼清静。   但,有一个身影突出无比。   沈寒靠着墙,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袁伟拿出手机,给沈寒放半个小时前的监控视频。   视频中,白娅看着眼前的石头,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从父亲的手抄本上看来的那些赌石知识。   她很清楚,和卢茜月攒了这么久,吃足了馒头泡面才有了手里仅剩的两万块,如果这一把输了,她们之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可是,她如果不赌这一把,她不甘心,替父母不甘。   二来,她赢不了的话,她和卢茜月就会被房东赶出来,从此风餐露宿。   赌石盛会的石头的料子不比平常小打小闹的东西,这里比拳头还小的一块料子,就得上万。   两万,只能买这里最小,最不起眼的那类毛料。   卢茜月一直紧张地在她身边,也不敢吱声,生怕影响了白娅,她分明看到白娅的额头上,有了很薄很薄的一层汗,不知道她是紧张,还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让人发闷。   毕竟赌石盛会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各种味道。   烟味汗味,甚至酒味脚臭味和泥土味。   白娅拿着强光手电筒,一块一块地往石头上打着瞧,生怕错过一块好料。   紧张不言而喻,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趾都在鞋里扣紧了。   “白娅,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卢茜月还是没忍住,开口劝说,“反正,晚上也行,要不我们晚上再过来……”   晚上?白娅绝对不会选择在晚上来这地方。   她患有中度夜盲症,这病对普通人来讲,或许没那么可怖,但对赌石者来说,是足以致命的病。   “不不,给我一点时间,茜月。”   这里的空气污浊,嘈杂不堪,令人心烦意乱。   但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输。   最终,她在角落选中了一块料子,比她两个拳头差不多大,表层为黑亮泛油的皮壳。   这,是黑乌砂的料子,一般来说块头较大,她手里的算同类中较小的。这是十赌九输的料子。   但是,手里的两万块,只够挑选这种货。   十赌九输,至少还有一层赢的机会,不是吗?   她手里的这块料子,相较石堆里的那些,已经是让她最有把握的了。   放下强光手电筒,把料子拿到切石头的师傅处去切石的时候,白娅牵紧了卢茜月的手。   两个人的手心,全都是汗,潮湿无比。   耳边再也听不见四周的嘈杂,全是机器切割石头的声音。   白娅感觉自己的心率越来越大,跳动得越来越快。   甚至不敢移开眼。   可是,切石的过程是整个赌石过程中最恼人磨人的阶段。   越想赢,就越有窒息感。   白娅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盯出来了,可她就是强迫自己不眨眼,直至皮壳快要被切开的时候,眼泪终于包不住,径直往下落。   赢了这次,她才会有钱赢下次,再下次。   然后,去赢了沈家的人,替爸妈讨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姑娘,你这料子,水头不好啊,容易垮。”切石的师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要不要切!”   垮,就是输。   白娅觉得耳朵骤懵,刚才还狂跳的心脏现在瞬间停了半拍。   她微喘着,用另一只手撑着切石的台子,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站稳。   “切!”白娅咬牙,这一咬,眼泪更是往外流得厉害,嗓子开始发疼,“师傅,麻烦你,再切深一点,万一跳色呢?!”   一块翡翠原石里面有多少种颜色,都是不一定的,有时候绿色里面带着黄色,黄色里面透着黑色,这就是跳色。   原本看着水好色好的料子,说不准就跳了色。   但,原本瞧着垮掉的料子,也不一定里面没带着绿。   有绿,就意味着赢。   切石师傅无奈地看了白娅一眼,摇着头漫不经心地开始切。 正文 第2章 两万翻十万   卢茜月在白娅旁边张大嘴巴发傻……   她只知道,师傅说石料,会垮;她只知道,白娅的唇色都在泛白;她只知道,白娅的手指在发抖发凉。   十指连心,白娅觉得冷得厉害。   “有了!”师傅一喊,手里的切石工具扔到一旁,“姑娘,见绿,翻了至少五倍价!”   白娅头晕目眩,她松开撑着台子的手,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这里,真的让人缺氧,让人难以呼吸。   “啊……”卢茜月尖叫起来,“小娅,小娅你听到了吗,至少五倍,十万,十万啊!啊!”   如果这句话是在大街上说,怕是会引起很多人的瞩目。   但是,在赌石盛会上,没有人会因为十万块抬眼。   不过十万,足以让白娅和卢茜月心潮澎湃。   这十万,意味着她们有了房租,意味着她们的生活条件会改善一些,意味着……   “茜月,我……”白娅缓了缓,说出自己的决定,“把这料子换了钱,我还你两万,其余八万,我想再……”   “你疯了!”卢茜月吼叫,“我们不是说好,赌一把就收手么?小娅……”   白娅抿着嘴,平复呼吸。   她的目标不是赢点钱而已,而是在这为期一周的赌石盛会,赌到最后一天,让全蓉城的赌石人,都知晓她的名字。   不,准确地来说,是要全蓉城的赌石人,都想起白姓人。   “茜月。”白娅握着卢茜月的手,“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但我有我的使命!”   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必要,经过刚才的平缓,她已经恢复理智。   她赢了,两万翻十万。   所以,她有信心再赌一次更大的。   “好。”卢茜月心情复杂地把额头抵在白娅的额头上,她们朝夕共处五年,虽然她并不知道白娅的所有秘密,也不太知道白娅有什么过去,但她愿意相信她,“两万块我也暂时不要了,你先做你想做的。”   很干净又坚定的一句话,让白娅温暖备至。   她拍了拍她的背:“谢谢。”   选第二块料子的时候,虽然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也已经有了更足的底气,但白娅还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楼梯拐角处,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刚才视频里的场景被沈寒看在眼里,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   他在袁伟耳边低语几句,便把目光从白娅身上移开,转身上楼。   木质的楼梯被他踏出声响,在嘈杂的交流声机器声中,显得尤为特别。   但楼下的白娅对此一无所知。   “姑娘,年纪轻轻,眼力不错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窜到了她们面前,表情亦正亦邪,“黑乌砂的料子也敢赌,勇气可嘉,居然还赌赢了,更是不得了。我们二爷,觉得您本事厉害,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卢茜月心直口快,反应也快,拉着白娅就要走。   卢茜月翻了个白眼,见人不走,还想说几句,被白娅拦下了。   她打量眼前这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他眉眼里的自信证明他嘴里二爷地位和身份不俗。   白娅不想找事,客气道:“请问,有什么指教?”   来这自我介绍,姓袁,袁伟。   再次表明他们二爷看中了白娅的本事,问她是不是愿意合作,他出钱,白娅出力。   “赚了,我们分!”袁伟说话讥诮,他不得罪人,也没有气魄,但语气也绝对不软,“姑娘手里头的钱,怕是也买不了什么好料子,还不如自己留着……”   被人一眼看穿了窘迫,白娅脸上一阵发热,稍微想了一下,心里明白这事拒绝不了,便答应下来。   袁伟说,他出二十万,让白娅拿着二十万去挑毛料。   二十万,是自己刚刚本金两万的十倍。   白娅和卢茜月两人的手抓在一起,都快给对方抓出指甲印了。   二十万的原石料子,自然要比两万的好很多,连块头都大不少。   只是,天快晚了。   她患有中度夜盲症,在晚上很难准确判断石料的情况。   她的夜盲症是先天性的,她今年十九岁,这病便跟了她十九年。   这个秘密,连卢茜月都不知道。   白娅担心自己的眼睛在关键时候出状况,且不说场内灯光并不明亮,就算再好的灯,也比不上白昼。   “我……”白娅有些为难,“今天晚上恐怕……”   袁伟早料到她会拒绝,往楼上瞥了一眼:“我们二爷已经在楼上等候了,严格来说,二爷从来没等过谁。但他比较惜才,所以姑娘有幸成了第一个。”   话已至此,白娅并不会不识抬举。   “好,我跟你上去。但是,这些跟她无关。”她看了眼半挡在自己面前的卢茜月,“她不懂赌石。”   卢茜月闻言,抓住白娅的胳膊摇头,却被她推开:“你先回去,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跟着袁伟上楼,两分钟而已,白娅在心里一遍遍猜测,这人口中的二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赌石盛会,他不赌,反而在楼上。   在袁伟的安排下,他们相见。   “沈寒。”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明明先开口,却有些拒人半分的意思。   沈寒。   白娅把这两个字悄悄放在舌尖咀嚼两遍。   听着这个名字,本就多虑的心思,变得更加复杂。   原来他是沈家的人,而她姓白。   “沈先生有何指教?”白娅故作淡定。   沈寒直截了当,说他刚才听闻白娅眼力厉害,想亲眼见识见识她赌石的本事。   听完,白娅心里鼓雷,夜盲症几乎是对赌石者最大的阻挠,因为这意味着,只要是在光线弱的情况下,就会影响对石料的判断。   她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任何人知道。   但沈寒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虽然他从见面到现在,没说过半个强迫她的字,却也咄咄逼人,不给她留半点拒绝的可能性。   “什么时候?”她口舌发干。   沈寒下巴往上抬起,说话的语气略微暧昧:“今晚。” 正文 第3章 不过是试探   “沈……沈先生。”白娅紧张地捏紧手,急忙道,“赌石会还有六天,何必着急要在今晚见识我的能力?”   沈寒注视着她的眼睛,忽然换了话题:“叫什么名字?”   白娅一慌,脱口而出:“卢茜月。”   “卢茜月。”沈寒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眼睛却仍旧注视着她。   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白家的人。   正担心他识破自己谎言的时候,他凑近了些。   “想要试试卢小姐的本事,并且迫不及待。”   见他并未识破,白娅松了一口气,却因为迫不及待四个似乎别有深意的字眼而窘迫。   “但……”白娅的不自觉扣着自己的手指,“你没有这个荣幸!”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降低了。   在场的十几个人,全不敢有半点声响。   在蓉城,沈寒都没有荣幸,那谁有?   不料,半分钟后,沈寒轻笑:“那,我有没有荣幸,请卢小姐吃个饭?”   白娅怔了一下,很快在心里思忖。   去吃饭,总比去赌石强。   所以,她笑了一下,答应了他。   沈寒眼角往外拉了一点,丫头目光躲闪,说话结巴,连说谎都不会,还容易上钩。   之前袁伟说她什么?   赌石行家?   沈寒不屑地低头看了眼鞋尖。   他刚才提出要见识她本事,不过是试探。   没想到她真闪烁言辞,不敢去。   这丫头的身份令他生疑,不过,他不着急。   谜团要一点点解开,才有意思。   什么事被一把火烧透,就成灰了。   吃饭的过程比白娅想象中要轻松,全程沈寒很绅士也话不多。只是不料吃完了饭,沈寒并不让她回去,而是把一张房卡递给她。   “我不希望明天浪费时间在找人上,明天见,卢小姐。或者……”沈寒嘴角往两侧牵开一些,他微微低头,轻言,“我就在隔壁,若是孤枕难眠……”   因了这句话,白娅瞬间起了一层热络的灼烫感,直接从耳根子烧到了脖子。   皮肤上的绯红落尽沈寒眼里,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不少。   砰!   关上房门的瞬间,白娅靠着门,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大口呼吸。   沈寒,沈寒……   她不仅被沈寒盯上了,还盯死了!   叩叩叩……   门被敲响,白娅后背一僵,似乎这几下是敲在她背上。   她站直,往前走了几步,才问是谁。   “你好,桌上有热牛奶和酒,二爷说,沈小姐若是认床,可自行选择一样饮下助眠。”   白娅怎能按捺住心里的惊慌,他竟然料定了她会难以入睡。   之后,她拿酒店电话拨给卢茜月报了平安,让她不要担心,并交代明天她还要在赌石会,让卢茜月在出租屋等着就好,不用找她。   挂了电话,一夜无眠。   第二日,白娅一早便跟着袁伟去了赌石盛会。   沈寒自然没有跟她同路,而是交代袁伟拿二十万给她。   选石头的过程,白娅回忆着父亲的手抄本,满脑子都是父亲写在手抄本上的经验。   赌石先赌种,后赌场口。   翡翠的种,指的是结晶颗粒的大小,结晶颗粒越小,种越好,反之种越差。   本着这一原则,白娅不敢掉以轻心。   况且,这是拿别人的钱在赌。   她之所以答应,也有她自己的思量,昨天她用黑乌砂两万翻十万,被沈寒盯上了。   如果拒绝,她知道会有后果。   这石头被强光手电一照,里面的绿色发出光来,神奇无比。   白娅看着手里的料子有些激动,她手电照出来的色诱人无比,抑制不住欢喜的语气:“就它了。”   这块原石的 成交价是十九万八。   切石头的时候,白娅双手都撑在台子上。   门口忽然一阵躁动,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原来是沈寒进来了,那些赌石人全围过去招呼。   白娅哑然,这些,原本是属于白家。   他从她身后走过的时候,她背脊都在发凉。   “这料子,怎么切?”师傅咬着烟,手很黑,全是褶皱,烟灰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白娅回神,按在台子上的手指骨节发白,手背上能清晰地看到血管往表层凸起。   “师傅,跟上一块一样,直接切,麻烦你!”   急迫又焦心的等待,机器切割声嗡嗡入耳,耳根子被震得发痒。   可白娅一直盯着它,眼睛发胀。   本来刚才盯着手电打出来的强光很久,现在又死盯着一处,看着石头在机器下一点点被开了皮壳。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它切开是有料的。   而且,根据父亲手抄本上的记载,这种料子一旦走绿,那就是翻十倍以上。   十倍。   两百万。   如果成了,就算只分她五十万,也够她在接下来六天的赌石盛会上,翻出花来。   可是,她脸上的期待一点点消失,眼角的希冀因为师傅手上的东西,一点点磨灭。   “等等!”白娅大喊,“师傅,等等,别切了,磨,把剩下的表皮磨开!”   赌石的手段大约三种:擦,切,磨。   所谓磨,最考验师傅的技术和耐心。   白娅十指全在发凉,这石头,这石头……   想起父亲当年离去前的话,他是被人用造假的石料骗了。   不,她绝对不能在父亲栽跟斗的地方,再输一次。   “切开的地方别再动!”白娅鼻音加重,血液窜动的速度时快时慢,异常折磨,“师傅,麻……麻烦你。”   她现在口干舌燥,满脑子都是那二十万该怎么赔,满脑子都是,父亲当年输掉时候的惨烈场景。   “姑娘,这石头……”师傅倒是平静,这种垮掉的料子,他见多了,“垮了!”   “不,不可能!”白娅已经喊不出来,她声音低下去,“师傅你再磨,你再帮我……”   “姑娘……”   “造假,姓沈的造假!”白娅急得将手放在头上,把头发抓得凌乱。   “甭管那石料有没有造假,卢小姐,二爷的钱……”目睹整个过程的袁伟从不远处慢悠悠朝这边走来,“你把二十万打了水漂,是不是得给二爷一个说法?”   白娅这下全明白了,沈寒哪里是想见识她的本事,他是想置她于艰难境地。   难道是他认出她是白家的人,所以故意刁难?   如果是这样的话……   白娅打了个冷战。 正文 第4章 一堵人肉墙   愿赌服输。   白娅虽然晕头转向,但她不至于坏了规矩。   父亲做人堂堂正正,她绝对不要自己败坏“白”这个姓氏。   刚走完楼梯,白娅便听到有人鼓掌。   掌声缓慢,却有力道,而且坚定。   “卢小姐……”沈寒头微偏,下巴朝显示器点了点,“刚才,你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白娅顺着看过去,是楼下的监控。   这么说,刚才切石的过程,他看到了。   这么说来,他看到了全过程。   白娅深吸一口气上前,也有话直说了:“沈先生想方设法让我欠了你二十万,意欲何为?以沈家的财力,沈先生不至于让我从此卖苦力还债吧?或者……要剁了我么?”   说完,她也不敢正视他眼睛,便往下看。   沈寒抬起眉,单眼皮使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具锋利感。   这丫头气质偏冷,没想到偶尔竟吐出几句俏皮话。   “卢小姐误会了,我是生意人,光明正大的生意人。”沈寒把手放在裤兜里,腰以下裤腿以上的布料绷紧几分。   白娅又慌忙往上看去,要了命,他竟然第二次撩拨她。   “那,沈先生……”   “生意人原则,很简单。”沈寒上身前倾凑近白娅,手依然还在裤兜里,“你赌石输了我二十万,就用赌石给我赚二十万回来,公平合理,真诚不欺。”   白娅觉得沈寒一定是疯了,都输过了,还让她输么?   “但,在我还债之前,是不是得弄明白一件事?”白娅一想到自己在父亲犯过错的地方犯同样的错,心里就抖得厉害,“刚才那块石头,沈先生造假得好逼真。”   她学着沈寒的表情:“正经的生意人,用不正经的手段赌石,沈先生这么可爱吗?”   所有人屏息,在白娅转身的时候,袁伟要追上去拦住。   但沈寒抬了抬手指,示意他放人。   五分钟后,白娅出了赌石会大门。   沈寒靠在沙发上按揉鼻梁:“卢茜月……白娅……呵……”   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把身份捂多久。   ……   刚走到出租屋,还没进去,白娅就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啜泣声。   门竟然是虚掩的。   “茜月!”她推门进去,卢茜月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哭。   听到动静,卢茜月起身就朝白娅跑来,一把将她抱住:“小娅,房……房东……”   房东勒令她们搬出去。   即便她们赚了那十万,有钱交房租,但一夕之间,房东改变主意,要她们搬家。   “喂,我说,你们到底走不走!”   水桶腰的女房东穿着半透明吊带睡衣便进来了。   她就住在对面,两步路的距离,身后跟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个个膀大腰圆。   往这不大的出租屋一塞,几乎满了。   白娅一夜没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晚给卢茜月打电话的时候,她声音听起来还挺正常的。   女房东往前又踱了两步:“两个小时,我看着你们收拾,不然……我让他们帮你们收!”   “我们有钱给房租!”白娅差点咬破了嘴皮,终于还是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是,女房东根本就不买账,说她这房子不租了,给再多钱也不租。   白娅和卢茜月对视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女房东环视了一眼自己这房子,又把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最后,奚落地一笑:“你们还是自己想想得罪了谁吧!可不是我不让你们住,是有人要让你们走投无路!”   事已至此,白娅和卢茜月也只能收拾东西走人。   好在,她们有赌石赢来的十万块。   两人东西不多,但收拾完找到酒店暂住也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两桶泡面,两人坐在地上,等着它泡好。   卢茜月灰头土脸,委屈到不行:“以前是没钱担心被房东赶,现在有钱了,还是被赶,小娅,难道我们注定没有落脚处?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小的房间都不愿意借给我们躲雨。”   白娅双眼发酸,她心里反复重复着女房东的话。   是有人授意,不让女房东继续租房子给她们俩。   这人,到底是谁?   她不记得,她们在蓉城有什么仇人。   “小娅,我们之后,怎么办?”   白娅抿嘴,如果要快速赚钱,方法不算少,但对她来说的唯一方法是,赌石。   她还是必须得去参加赌石大会。   白娅把手放在卢茜月肩上,安慰了一会儿,便跟她说了自己的决定,她让卢茜月拿两万块,明天分头行动,她找房子,白娅赌石。   又是一夜难眠。   第二日,白娅带着钱到赌石会场地。   她本想专心挑石料,结果刚到五分钟,袁伟便出现在眼前。   赌石会场本就人多,但袁伟却因为身份特别吸睛。   “有事吗?”白娅心绪不宁。   一想到沈寒那张比十二月寒霜还要冷的脸,背脊就发颤。   他的出现,把白娅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袁伟也不客气,摸了摸八字胡:“二爷让我给您带句话,有什么困难,记得找他!尤其……是生活方面,二爷乐意搭把手做件好事。”   原本白娅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半懂不懂。   但袁伟走后五分钟,她终于恍然大悟。   放下手里的石头就要往楼上走,回头却撞到一堵人肉墙。   白娅本就瘦小,打满了一米六,瘦得锁骨尤其突出。   她本就低着头,这一撞,额头撞到沈寒的肩上。   “这种套近乎的戏码,卢小姐玩得很熟练。”沈寒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些。   白娅急于求证沈寒就是威胁胖房东的人,见到他,几乎是下意识要质问。   结果话到嘴边,换了方式:“沈先生做生意的手段达不到光明磊落,做人也这么差了么?”   沈寒微怔,随后一笑:“怎么见得沈某人达不到光明磊落?”   白娅一想,正欲开口,便听到沈寒再次发声。   “既如此,多说无益。卢小姐尚可随意挑一块石头,切出来但凡有问题,我赔罪。如果没问题,那卢小姐是不是应该去治治眼睛了?”   他说话间,食指朝自己的眼睛指了指,眼神却跟她对视着,异常笃定。 正文 第5章 给你的奖励   他有意往她跟前贴近,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隐私话:“或者,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并且,毫无保留。”   沈寒的鼻梁很高,把他整张脸分割得更加立体完美。   如此的一张脸下,藏着深不可测。   “好!”白娅点头,“如果我证明到这里的石头有问题,必定会向沈先生讨一个说法。”   这次,她挑选的时候,故意挑皮壳厚的。   这类很容易出造假的货,把废石外面粘上优质翡翠皮壳,再放在经酸、碱浸过的土壤中埋上,使之变为“真皮”。   她慎重之至,沈寒一直在她旁边,也不作声。   只是,其他赌石人会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来。   传闻沈二爷不常赌石,尤其这才是赌石盛会的第三天。   他一般,都是在最后一天作为压轴出现,直接开好货。   一般的料子,别的人碰不到,也买不起。   沈寒身边那个挑石头的丫头,也没人认识究竟是谁。   他们想看,却并不敢明目张胆,只能私下偷瞄、猜想。   白娅本来平静,因为这些目光而注意力不够集中,果然是有沈寒的地方,便是注目礼的聚集处么?   她越来越心绪不宁,   沈寒挑眉,转身冲袁伟抬了抬下巴,袁伟便走了。   五分钟后,白娅再也没有感觉到众人目光带来的压力,大家都在专心赌石。   “就它吧!”白娅原本蹲下在瞧石头,瞧定了之后,站起身指着它冲旁边的沈寒讲话。   沈寒把她手里的强光手电拿过来交给袁伟,低头往石头上一瞥:“帕岗的料子现在本就不多,卢小姐故意挑这一块,打定心思想让我输……于心何忍?”   最后四个字一个比一个说得轻,轻到力道像在给煮好的鸡蛋一点点揭开它最外面的那层透明膜。   白娅警告自己不要乱想,可是她微愣之际,沈寒已经让人把石头抬过去了。   “卢小姐这么好看,就算让我下地狱,也是件美差。更何况,一百万的石料而已。”   一百万?   白娅料到这原石很贵,毕竟块头足够大。   可是一百万,买块有百分之五十可能性废掉的料子?   沈寒不识货,还是他不在意钱?   正发傻,沈寒做了个“请”的手势,要她跟他一起过去。   “聊表诚意,这石头,我亲自切。”   沈寒的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是好多人都听见了。   这下,整个会场沸腾度比刚才翻了好几倍。   白娅只觉得耳边全是各种议论声,什么声线的都有。   耳朵聒噪得厉害。   但她也惊讶,沈寒竟然会亲自切石头。   电光石火,机器声嗡嗡作响。   沈寒戴上防护眼镜,白净修长的手指按在石头上,另一只手握着机器,目不斜视。   好多人都围过来,要看沈二爷切石头,即便切出来的是废石,但有幸亲眼看到沈寒切一次原石料子,也算是今天的福利。   白娅被挤到一旁,沈寒切石中途抬头,精准地看向了她的位置,头一偏,示意她到他旁边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丫头跟沈寒的关系。   可沈寒除了刚才那个动作之外,便是专心切石。   开窗的过程他很手熟,大约十几分钟,一个直径三公分的口子便开了。   所有人凑过去想看,但除了沈寒之外,是他旁边的白娅看得最清楚。   她盯着石料上的窗口。   很显然,已经见着色了。   白娅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把视线转到沈寒身上,正撞上他幽幽的目光。   他那目光似在说:如何,你赢不了我。   “要继续?”沈寒转了转手上的机器,言语自信。   围观者全都屏息,第一层黄沙皮壳和第二层红纱皮壳已经被刮了去,强光照射下,里面的色分明越来越清晰,因为今天这石头如果开,只要出现色,便稳赢不输。   白娅的耳根子发烫。   “要!”白娅只能赌一把,如果赢了,就当还沈寒昨天那二十万的钱。   甚至多出来的都有了,如果料子翻倍,一百二十万,至少两百万。   她甚至弯腰,凑到沈寒耳边低语:“沈先生,如果这块料子赚了,我们便两清,我不再欠你二十万,你也不要偷偷做干涉我生活的事!”   她指的,自然是胖房东让她们搬家的事。   头一次主动凑近,在沈寒耳畔低语,沈寒忽然侧脸,白娅温热的嘴唇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朵,她微怔,他抬眉。   沈寒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接过袁伟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开口:“两亲?想怎么亲?”   白娅立刻会意他故意念错了音,在场又那么多人,都因了沈二爷突然不正经的撩拨话而激动不已。   她不知如何应对,转身便走,他把毛巾扔回给袁伟,跟在她身后。   “就算你不切了,料子也算我输。”   离开人群的时候,白娅才有足够的勇气说了这句话。   沈寒料定了她会这么说,平和一笑,嘴角化开了刚才切石头时的认真,多了点不正经的意味。   “所以,昨天的石料,恕我眼拙。”白娅心里没了底。   赌石水深,根本不是她熟记父亲的手抄本就能参透的。   第一次赢,不过是运气好。   后两次,才是她的实力。   现在手上的八万块,她已经没有勇气拿去赌石。   赌石会还有几天就过去了,再想要靠赌石在蓉城露脸,要等明年这时候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既不甘心,又不勇敢。   “卢小姐不用妄自菲薄。”沈寒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不如一起出去转转,缓缓心情。就当是刚才那石料帮我小赚了一笔,给你的奖励。”   他自然不会拿钱给她,他要的是她感恩戴德,一步步把她吃掉。   白娅心乱,知道说拒绝的话也不过是徒劳。   所以没点头,却往大门外走。   她没看到的是,在她迈出几步之后,身后的沈寒脸上的笑更意味深长了。   车速平稳。   沈寒的车子不算低调,却也不至于夸张,   黑色,轿跑。   别无特色,袁伟驾车技术沉稳熟练。   白娅坐在沈寒身旁,不说只言片语,只把头看向窗外。   中途,她的手机响起,卢茜月告诉她,自己跑遍了蓉城,都没人愿意租房给她。   跑遍蓉城,无人接纳! 正文 第6章 我随叫随到   这消息令白娅震惊。   但很快又觉得再正常不过,如果这事是沈寒授意的,那整个蓉城没人接纳她们,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卢茜月原本的意思是,她找到那些租房的地方,本都谈好价格,可是她把身份证拿出来签合同,给对方一看卢茜月三个字,便拒绝继续。   挂了电话,白娅的朝旁边看了一眼,沈寒闭目假寐,好似并没有听她讲电话的内容。   就算她直接问,他也一定不会很干脆地承认。   目的地是靠近市中心的一处小商业圈。   既没有市中心那样吵闹,也比别的地方要方便。   沈寒第二次带白娅吃饭,很简单的流程,两人吃饭,并无多言。   只是,今天这处的餐厅,位置不错,楼层很高,可以俯瞰楼下风景。   白娅看着下面的房子不禁失神,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居无定所的生活,才能有一处自己的安身地。   放下筷子,沈寒把目光投向白娅,她侧着头,脸庞的线条因为餐厅柔和的灯光而变得些许明显,不比在强光灯下那般朦胧。   嘴角微微下拉,有些不开心。   他知道她不开心的原因。   沈寒轻轻叩了叩桌子:“吃好了便走。”   车子在附近慢悠悠转了两圈,期间,不乏有很好的高档楼盘,也有靠近商场的小区。   最终,袁伟把车子停在一处离商场有一段距离的小区外面。   白娅一路发呆,并不关心沈寒要玩什么花样。   可是,当他带着她走进售楼部的时候,她傻了。   这小区,便是刚才她在餐厅俯瞰时,目光停留最久的地方。   一时间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但,这是给沈寒最好的回馈。   他指了指模型:“有什么偏好?露台?楼层?朝向?”   白娅太阳穴都在发热,她总算明白沈寒是怎么一步步把她引了过来。   而自己就是提线木偶,在迷宫里,听着他的指挥,无脑地被控制着。   那么下一步呢?   他会做什么?   “你无法拒绝。”沈寒很严肃,脸上再没有玩世不恭的表情,甚至语气没有讥诮的成分,“没有人会把房子租给你和你那位闺蜜,除非,你们离开蓉城。”   这句话势如破竹,把白娅的情绪击得崩溃。   她不想表露出任何无用的情绪。   难听点,她是瓮中鳖,板上肉。   “沈先生要送我房子么?”白娅心里复杂,脸上却笑得简单。   现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妥协。   “我……我闺蜜喜欢大露台,而我喜欢中高楼层,要安静,不需要太大。”   十四岁前,她住的是别墅。   十四岁那年,父母因赌石而毁了家,从此,她风餐露宿,流落街头。   现在,有人送自己房子,为什么不要?   况且,还是沈家的人送她。   之后,售楼部的经理在看房的过程中跟了他们一路,点头哈腰,巧笑不止。   半小时后,办理好了手续。   房子是精装房,有家具,拎包入住。   白娅清楚,钱的确能解决无数难题。   回到车上,白娅都不敢相信自己如此淡定,尤其是签字的时候,竟莫名,没有迟疑。   或许,她真的太想安定了。   风雨飘摇的日子,太令人心碎,也让人狼狈。   “条件。”她开口,语气异常理智,“这么做的条件。”   沈寒按下车窗,把烟点燃。   “你帮我挑的石头,少说赚了百万,虽说这房子价高不止百万,但以后,卢小姐不会只帮我赚这点。”   话说到这里,清晰明朗。   沈寒不过是用这房子套住白娅,让她以后给他赚钱。   她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刚才签合同的时候,她不过是写了卢茜月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并说证件未带,过后补给。   “沈先生若是有需要,我随叫随到。”白娅不笑不怒,十分欣然。   既然她赌石的目的之一是接近沈家的人,现在也算是阴差阳错达到了目的。   只是,她要把白家的名号再次让蓉城赌石人知道的愿望,今年恐怕落空了。   香烟被风吹进车内,并不呛人,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别致味道。   沈寒没再答话,只要这丫头在他的视线内,便足够有趣。   夜晚,白娅和路卢茜月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搬进新家的时候,两人都觉得在做梦。   如果不是眼前热腾腾的泡面以及破例加的两根火腿肠之外,她们真以为自己梦到自己暴富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一朝一夕之间,她们的状况斗转星移。   二十四小时前,她们还被胖房东威胁,十小时前,她们的名字还被各种房东拒绝。   “小娅,你不让我问原因,但我还是……”卢茜月忧心忡忡,“我还是想知道……”   白娅要开火腿肠,嗓子哽咽:“今天去赌石,帮一个大老板赢了钱,赢了大钱,他想让我以后也帮他,所以就这样了。”   卢茜月不傻,她清楚被房东赶,被所有人拒绝,绝对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她不想为难白娅,一起生活五年,她们彼此了解,她们都很心善。   两个女孩是彼此在这座城市里的温暖和光源。   这夜,她们收拾好已经凌晨,尽管房间够,但她们还是挤在一张床上,并且都难以入睡。   或许人便是这样,睡眠二字写出来虽然简单,却是有心人最难的课题。   辗转反侧到了翌日,白娅起床洗漱,卢茜月揉着头发下床抱怨去幼儿园要迟到了。   是的,周一了,卢茜月的工作便是幼儿园教师。   白娅无奈地看她一眼:“我请了七天假,今天不用去钢琴行工作,就把这里收拾打扫一下,然后晚上做饭给你吃吧!”   白娅平常在琴行做调音师,也卖钢琴,拿点提成。   为了这次赌石盛会,她请了七天假。   “好!”卢茜月没了睡意,走过去拥抱白娅,“辛苦你了。”   两个女孩什么都没再说,也什么都明白。   她们都才十九岁,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们比同龄人坚强乐观,也比同龄人更没有安全感。 正文 第7章 父亲的遗物   这天三月见底,连续几天的雨水总算有所消停,天朗气清。   卢茜月走后,白娅靠墙站了很久,最终叹息一声,开始收拾。   赌石盛会还有三四天,最后一天是今年赌石会的高潮。   沈家的人,应该都不会缺席。   他们一向爱出风头,这次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以前有白家的人站在他们身边分享众人的敬仰,现在独占鳌头,滋味不言而喻。   白娅捏紧拳头,牙齿咬紧,腮咬得发疼,她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几天后,赌石盛会最后一天的前夜,白娅往公墓走去。   她通常都是晚上过来,避人耳目。   夜里十点,冷冰冰的墓碑前站着一个身影,很瘦小,几乎被淹没在夜色中。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男人坐在后座,淡漠地看着她的背影,比夜色还要压抑黑暗的,是他深邃的黑瞳。   “白娅……”两片薄唇轻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音。   沈寒二十三岁,虽然比白娅年长四岁,但五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人在国外,并不完全知情。   尽管,当时这件事在蓉城闹得满城风雨。   他燃起一支烟,眉头偶尔皱上一瞬又很快松开,无人知晓他在思索什么。   忽而,视线内闯入一个矮小的人,走路有些跛,夜深色重,沈寒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隐约能见着他和白娅一般高。   “二爷,要不要……”驾驶位的袁伟也注意到有异常,低声询问。   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沈寒并未犹豫,让袁伟开车回去。   袁伟虽不解,但爷都发话了,也只能照办,把车调头,渐行渐远。   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白娅心里,猛地惊了一下,这个点,应该不至于还有人来公墓,而且还是她父亲墓碑的旁边。   但她虚握拳头,另一只手里攥着父亲的手抄本,准备找合适的时候离开。   可是她刚转身,那人就朝她点头。   “你好啊,白小姐。”   白娅往后挪了一步,公墓灯少并且昏黄,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和五官。她只知道眼前这后背佝偻的男人和自己差不多高,并且骨瘦如柴。   “我们老板想找你借一样东西。”他见白娅不说话,便直说了目的,“如果姑娘慷慨,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但是姑娘如果吝啬,恐怕就要得罪了。”   他讲话声音很细,压根不像男人的声线。   白娅觉得好笑,她一穷二白,还会有人问她借东西?跟问乞丐借钱有什么两样!   “想借什么?”白娅语气轻松,因为无论钱财还是值钱管用的物品,她都没有。   但那人往墓碑上看了一眼,说:“借你父亲的遗物。”   遗物二字瞬间刺中白娅的神经,刚放松下去,立马绷紧。   攥着手抄本的那只手下意识往身后藏,幸好这举措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白娅不愿再说话,只往旁边挪步想走。   不曾想,这人又随她脚步追上。   “白小姐,你父亲的遗物贵重,我们老板希望能让它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不然,留在你手上,不让它出来见见光,也没有太大意义啊,暴殄天物了!我们老板是个惜才惜物的人。”   白娅额头和后背的汗便是在这一瞬间下来的。   她眼角往四周打量,四下黑暗,没有旁人。   就连守墓人也在大门对面的屋内。   看样子求救是不可能的,就算跑路,也不一定能跑掉。   虽然眼前只有一个人,但保不齐外面还有人等着她自投罗网。   春夜仍有微凉的风,白娅后背和额头的汗却没停止过往外冒。   “请问……”白娅终于说话,“你们老板是谁?”   眼前的男人弯腰驼背,仍然尖着嗓子讲话:“我们老板的名讳我不敢瞎说,你待会儿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再说也无用,白娅双手背在后背,手抄本往后腰一塞,别无他法。   “我跟你去见见他,不过,东西我没带。”   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兴许是怕老板等太久,便没多说,只让她赶紧跟他先走。   “你……你前面带路,我把地上的花收拾一下。”白娅朝墓碑看了一眼。   男人明显不耐烦了,说了句让她快点,别耍花招,便转了身,缓慢走着。   白娅立马蹲下,快速把手抄本抽出来压在那束花下。   这地方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人动。   只能祈祷在她回来之前,不会下雨。   ……   面包车就停在公墓大门口,白娅庆幸自己刚才并没有选择硬跑,因为车上还有两人等着。   夜半时分,一路畅通。   在路上,她得知干瘦的男人姓黄,车内的人都叫他黄牙。   白娅的一颗心惴惴不安,父亲有手抄本的事,应该知道的人不多。   那本子是父亲毕生的心血,不仅有积攒的赌石经验,还有她至今没参透的秘密。   白娅之所以紧张,一是珍惜父亲的心血,二是,她想知道,父亲当年用命来珍惜的东西,除了赌石经验和技巧,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千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面包车内气味难闻,黄牙并不开窗,却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这瞬间,白娅想起另一个男人,他也在车内抽烟,却并不令她反感。   “下车。”黄牙尖细的声音响起,同时,车门被拉开了。   这是一处宅子,不大,却给人沉重感。   也许是在晚上,也许是白娅自己的心理作用,她看着眼前的宅子,总有种压抑感。   但,她看到前面停着一辆极其眼熟的车子。   一瞬间,白娅比看到救星还要激动,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   又喜又惊。   她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内心的狂喜。   进大门的第一件事,她便迫不及待地寻找他的身影。   果然看到大厅里有熟悉的身影,正坐着喝茶。   另一个人坐在他对面,年纪稍长一些,兴许长了十岁左右。   “白小姐,你请往里面。”黄牙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娅忽然被这称呼惊住了。   她之前用假名骗了沈寒,现在……   “白小姐?”黄牙声音重了些,尾音拉长。   白娅急忙往里面走,她的目光一直在沈寒的背影上,本来惊喜的情绪,现在复杂许多。 正文 第8章 她怕得要命   这一步步,白娅都走得尤其艰难。   她生怕身份在沈寒面前暴露,又怕沈寒不搭救她。   好不容易才走到,黄牙到沈寒对面的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男人点头,看了眼沈寒才看向白娅,他似乎并不注重她的存在。   “你们先到楼上去等我!”他摆了摆手,“沈总时间宝贵,我跟他谈完事,再上去处理你们的麻烦事!”   白娅双手抓着衣角,不难看出这男人是在跟她装出一副很熟并且早就约好的样子。   他不想让沈寒知道。   千军万马心头过,白娅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压在沈寒身上了,却又不敢贸然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没有信心沈寒会帮自己。   毕竟从她进来到现在,他并没有看她,哪怕是一眼。   白娅不动声色地听了话,却故意在经过沈寒身后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用手扶了下沙发靠背,手指轻轻来回刮蹭了几下。   她在赌。   到了楼上,黄牙把白娅带进茶室里。   “白小姐请坐,我们老板打发了沈总就会找你。”   白娅心乱,半个字都不想说。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白娅按捺不住,怕沈寒不管她,真的先走了,又看黄牙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便起身询问洗手间的走法。   黄牙冷笑,亲自带白娅过去。   刚走到楼梯口,白娅心一狠,咬着牙把脚一歪,尖叫一声往楼下滚。   这动静无疑惊动了楼下的两个人,黄牙也吓得连滚带爬地跟下去。   被痛打一顿的感觉包裹着白娅,此刻的眼泪逼真不已。   “白小姐,你怎么样?”黄牙脸上都是汗,这可是老板“请”来的贵客,要是有任何闪失,那肯定算在他黄牙头上。   白娅故意痛吟几声,还带着哭腔。   无意间抬头,正好看到沈寒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嘴角勾着,表情却淡漠,似在看一出好戏。   白娅咬紧牙,莫名心急,也没由来得有些委屈。   好歹相识一场,这男人真把自己摘干净了,搭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竟然不愿意。   还是说,他当真没看出来,她是被挟持来的?   她不信他这样愚钝。   “既然黄总有家事要处理,那沈某就不耽误了。”   看足了好戏的沈寒起身理了理衣服,作势要走。   白娅更急了,差点就脱口而出叫住他。   “好,那天也晚了,你看我家里又……就不留沈总了,下次我们再约时间。”那男人也起身和沈寒握手。   同时,黄牙已经把白娅扶起来往沙发处走。   还没走到,那老板的手机便响了。   “什么?”他声音洪亮,整个大厅都是他的震怒声,“你们怎么办事的!”   说完,他把电话一挂,冲着黄牙就吼:“你去收费站看看,我那么大批建材都被扣了不放行,赶紧的,天亮前等着用!”   黄牙松开白娅就颠儿颠儿地往外赶。   白娅突然失去支撑,脚下不稳,朝地上歪过去。   一只手适时地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出丑。   “要紧?”沈寒看着白娅,刚才她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丫头,还真胆儿肥!   刚才他故意没理她,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没料到她还真能豁出去!   白娅鼻子发酸,委屈道:“还好,谢谢!”   沈寒沉默片刻,看向刚才那老板:“那我先告辞,只是……”   他的手还抓着白娅的胳膊。   黄总终于想起还有白娅在,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完全慌了阵脚。   “哎呀,这……这……”黄总过来看了看白娅,又看向沈寒,有些无奈,“我一批货被拦在收费站了,你看这……要是天亮前到不了,千万的工程就耽误了啊!白小姐又伤着,我现在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真不留你了……”   沈寒打量白娅一番,语气轻缓:“有要紧事就先去处理,如果黄总担心白小姐的伤势,我乐意效劳送她去医院,毕竟……她是黄总的朋友,不用见外。”   白娅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寒,他始终淡然并且客气。   最终黄总谢了又谢,并且不忘叮嘱白娅,说下次再找她。   白娅一个激灵。   出门,上了沈寒的车。   关上门的瞬间,白娅终于如释重负。   前排的袁伟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发动车子。   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二爷从墓地出来之后突然要拜访黄总,明明两人没提前约好,平常也不太有交集。   况且,当时时间已经晚了。   现在他总算明白,原来他家二爷是早有计划。   还真神了!   现在已经凌晨一两点,白娅心里记挂着父亲的手抄本,又不好开口让沈寒送她去公墓。   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沈寒对白小姐这个称呼,到底是什么态度。   正犹豫,把话在嘴里反复吞吐了好多遍,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   雨点不大,细细密密打在车窗上的时候,白娅彻底蒙了,满脑子都是父亲的手抄本。   霎时间,心乱如麻,好像所有糟糕的事都朝她蜂拥而来。   再也顾不上后果,她垂下头,拼了自己所有的底气:“沈先生,请问,能送我去公墓么?”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静默。   她不敢抬头,尽管她不是怯懦的人。   那么高的楼梯她都能自己往下摔,偏偏一个送了她房子的沈寒,她怕得要命。   对,他真的有能力要她的命。   “沈……”   白娅抬头,发觉沈寒的目光正紧锁着自己,慌忙又要低头,却被一只手阻止。   这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并不大力,却能让她无法再继续低头。   “白什么?”沈寒很认真地看着她,好似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并且是在给她机会将功赎罪。   白娅咽了咽唾液:“白……白娅。”   “去公墓做什么?”沈寒语气未变,认真严肃。   “找……找东西。”   紧跟着又是沉默,半晌他才说了句,去医院。   外面的雨根本就没有停歇的趋势,白娅眼泪往外滚,不是害怕,是着急。   她急迫地想要去抢救父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那是父亲的命根子,是父亲的魂!   “不不,我不去医院!请你,沈先生,请你送我去公墓!”就算白娅现在浑身难受,也抵不过她因为今夜的事,心力交瘁。 正文 第9章 今年不赌了   沈寒下巴紧绷着,此刻他比谁都要有耐心,表情好奇:“去做什么?”   “去……”白娅感到绝望。   原来她死守的秘密,这么轻易就能被人揭开。   她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轻易脱口而出的话。   “东西遗落了,我去找。”   沈寒松开她的下巴,伸手从副驾驶拿过一个东西。   这玩意,白娅再熟悉不过,是父亲的手抄本。   她脑子空白了几秒,然后撑起身就要去拿,眼泪随着她的动作,直往下掉,模糊了视线。   沈寒另一只手将她按回座位,并把手抄本扔到腿上。   “你的东西我不多碰……”他稍微用力,让白娅的后背靠实了座椅靠背,他凑过去的时候,白娅看清了他森森目光。   “明天是赌石会最后一天,也是最精彩的一天,白小姐如果现在不去医院,脚肿了,就去不了了……岂不是负了你父亲的心愿?”   他字字如刺,扎在她心上。   他什么都知道,是她自作聪明地以为他被自己骗得团团转。   最后,她还是依了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身上淤青好几处,脚踝轻微骨折。   沈寒没去进去,让袁伟带她过去,他则在车内等着。   处理完已经凌晨三点多,再回到白娅所住的小区,时间更晚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寒根本没有要多为难她的意思,更没有要还手抄本给她的意思。   临下车的时候,白娅把手放在车门锁上:“沈先生,能不能……把我父亲的东西还给我。”   外面的雨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裹着脚能不能顺利走回去。   天已经这么晚,她也自然不会给卢茜月打电话让她下来接。   “我没兴趣做慈善不计代价。”沈寒抬眼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五个小时之后,赌石盛会最后一天,会很精彩。你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睡。”   沈寒语调轻松,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白娅头晕脑胀,身体也各种不适。   她没有急着开门下车,而是在内心挣扎。   父亲和母亲的脸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那本手抄本的内容,也在她脑海里早已经滚瓜烂熟。   所有的事,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脚,被她自己毁了,就在今晚。   沈寒也不着急,更不催她,而是闭目养神。   大约十来分钟过后,白娅做了个决定。   大概是太憋屈,她的声音有些哑。   她说:“明天我不去了。”   白娅决定的后果,只有六个字而已,说出来却异常艰难,也做了激烈地思想斗争。   五年,她准备了五年,为的就是明天扬眉吐气。   可是她很清楚,跛着脚,肿着脸,还不能带着父亲的手抄本一起去。   不是最好的状态,去了有什么意义?   万一出了丑,不但不能扬眉吐气,还给白家人丢脸。   倒不如,再耐心等一年。   五年都等了,一年算不了什么。   况且沈寒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确定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做,还是只是暂时按兵不动。   “不去?”沈寒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决定,故意戏谑她,“机会难得,就差一脚,不去了?”   “嗯,不去了。今天谢谢沈先生替我解围。”白娅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那么,我相信沈先生的为人,手抄本,请求你,好好保管!”   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那里,怎么都没有安全感。   可是,在沈寒手上,总比之后在那个黄总手上要好很多。   虽然只见了黄总一面,但她笃定了他拿走手抄本不会做什么好事,倒不如放在沈寒手上。如果下次黄总再找她要,她反而轻松,可以任黄总搜找。   “你很聪明。”沈寒看了白娅一眼,便让袁伟扶她回去了。   车内只剩沈寒一人的时候,他从前排座把手抄本拿到手上,手指在封页摩擦,这本子是纯手工用针线把纸张一页一页缝成本子的,上面全是手写的东西。   刚才,他在黄总家的时候,让袁伟开车去拿的。   封页刚掀开一半,他便又合上了。   点起一支烟,眼前浮现出白娅从楼梯滚下来的画面,她很勇敢。   人英勇,则无畏。   可她似乎有些怕他?!   沈寒眼前又出现她看他有些畏惧的眼神。   到底是白家人,够勇敢。   但她也到底是女人,脆弱。   香烟烧了六支,袁伟才回到车内。   小丫头是真脚疼,走得够慢,   凌晨四点,沈寒眼底有些倦意。   他缓缓开口:“今年沈家,不赌。”   袁伟刚打燃火,突然就熄了,猛地转头看向沈寒:“二爷,你……你说什么?”   不赌?   一年一度的赌石盛会对沈家来说特别重要。   持续了十二年,没有一年缺席过。   沈寒刚才竟然说,不赌了?   “要我说第二遍?”沈寒倏地睁眼,阴霾浮出眼底。   “可是,沈老爷子那里……”   “爷爷那里,我去交代。”沈寒捏着鼻梁,“开车回老宅。”   沈家老宅一向是沈寒的爷爷沈老爷子的住处,宅子不大,位置偏远,但平常也不乏有人前去打扰。   毕竟,赌石,可以一本万利也可让人一贫如洗。   谁都想讨教几招。   沈家老宅门庭若市,也实在正常。   车子拐进老宅大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   沈丛山已经早起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车灯并没有惊扰到他,但沈寒下车走过去的同时,沈丛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爷爷。”   沈丛山年纪七十有余,头发彻底白了,身子骨却硬朗。   “大会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沈丛山了解自己的孙子,一般的问题,他会自己解决得很好,棘手的问题,他拼了全力也会解决好。   所以,这次主动找到他这个老头子,倒让他有些隐隐担忧了。   “不去了。”沈寒直截了当。   沈丛山双手背在后背,盯着沈寒,眼睛微眯,不发一语。   “爷爷……”   “你知道,赌石盛会对我们沈家来说,有多重的意义吗?”沈丛山说的每一个字,都颇具威严,“你刚才的话,我就当你在闹性子。但是沈寒,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在赌石上闹性子!现在,上车,去准备!” 正文 第10章 要敬而远之   老宅大院,天渐渐亮起来。   沈寒立在沈丛山面前,眉头锁着,不吭声,也不上车。   沈丛山穿着米黄色长衫,脚下一双软底布鞋,虽敛收了一部分锐气,但稳如泰山的气质仍旧让人想要敬而远之。   “爷爷,我陪你下棋。”沈寒是唯一一个对老爷子尊重,但不够服从的人,他说完,还让袁伟把车子开走去做清洁保养。   沈丛山已经多年没有发过火,他胸腔起伏剧烈,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孙子不去赌石盛会而要陪他这个老头子下棋。   他忍着怒意,指了指沈寒的车:“这车你送去保养,就用我的车去!”   老爷子是和他杠上了。   别的问题都有商量的余地,唯独赌石,就算沈家只剩下一人,也必须做这行!   可是,他低估了沈寒的倔劲儿,他虽说话不多,但态度坚决。   两人僵持了十来分钟,谁也不差这点气场和坚决。   最终,沈丛山猛地一拍手边的石桌子,气得连连咳嗽。   “你不去,我去!沈家丢不起这个脸!”   说完,他朝屋内喊了声备车,用手捂着胸口,咳嗽得更厉害了。   沈寒往前走了半步,想关心几句,却被老爷子一眼瞪了回去。   ……   赌石盛会的高潮便是最后一天。   这天会把盛会之前开出来的所有好料子都拿出来展示,要么相互交易,要么卖主公开拍卖。   最吸睛的,是沈家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挑一块料子当众切开。   见了绿,便见者有份,每人一份大红包。   大多数人倒不是图钱,而是图个彩头。   沈家在这行的地位,那就是神。   在春季就能沾沾神的喜气,那一整年,他们甭管赌石或者生意,那又多了点稳赚的心理暗示。   低调的车子现身现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哗然了。   他们以为今年会是沈寒到场,没想到居然是已经五年没出山的沈丛山的车。   现场直播的摄像头立刻追了过去。   沈丛山带着沿边帽,一身朴素打扮,走路稳健。   在电视上看到这一镜头,白娅的拳头都捏紧了。   是他,五年前就是他和父亲赌石使诈,让父亲输了,身败名裂。   电视机里的画面中,沈丛山虽老却稳健,底气十足,面带笑容。   白娅盯得眼睛都快酸疼了。   沈寒没去,是沈丛山去的。   早知是他,她就该拿着刀到现场,一刀要了这老头子的命。   叫他一命抵一命,抵父亲的命。   现在心里有的不是恨,也不是愁,是万劫不复的痛苦。   十四岁,半大的孩子而已,正是脱离无知的时候。   一朝一夕之间,她生活中所有的美好都崩塌,直至消失。   而现在,那个罪魁祸首在电视上受着众人的追捧敬仰,享受一切。   白娅越想越难受,扔下遥控器,忍着脚踝的难受,勉强起身往外走。   原本足够冷静,就算在见到沈寒的时候,她也并没有这样失控过。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沈丛山,心里积攒多年的恨和难受,悉数浮到面上来了。   趁卢茜月在幼儿园上班没回来,她必须去一趟现场。   白娅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小区,打到车往会场赶,可是车子行驶了十分钟,才发觉根本不对。   不是去会场的方向。   “师傅,我们是去赌石盛会的现场!你……”白娅坐在驾驶位的后座,看不清司机的脸。   司机根本没回答,反而加速往前。   白娅这下慌了,她第一反应是她的腿不方便,连跑路都难。   甚至,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压根不敢慌乱。   “师傅,是不是走错路了?”白娅明着试探性地发问,“还是说,你想带我去别的地方?”   她虽然讲话客气理智,脑子却已经开始乱了。   最近突发情况越来越多,她甚至怀疑自己置身噩梦中,并不在现实。   司机仍旧不说话,只是一直加速。   白娅头皮发麻,抓紧了身下的座椅,只能屏息冷静,脑子里不断地想办法,可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到。   挪到旁边的位置往前看。   这司机,她总算记起来了,不就是昨晚在公墓外面,给黄牙开车的那位?   出租车都能搞到手,还真是本事不小。   认出这人,白娅反而放宽了心,她已经知道是黄总要找她要手抄本来的。   果不其然,车子不久后就停在了黄总的宅子外面。   白娅腿脚本来就不是很灵活,前面的司机拉开车门就粗暴地把她往外拖。   进屋,她看到楼梯便有些腿软,想起昨晚摔下来的时候的那种痛,白娅打了个寒颤才往里面走。   这次,屋内只有黄总一个人,他约么三十来岁,肚子往外凸着不少。   见到白娅,他双眼立马瞪大:“白小姐,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我也是为了赶时间!”   他语气真诚,像是的确有要紧的事一样。   白娅走路很慢,索性停下脚步不说话。   黄总清了清嗓子,有些油腻的脸上满是着急:“昨天,一大批货被扣了,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替我说说情,让沈总放我一马呀!”   这话把白娅绕懵了,他找她,不是为了父亲的手抄本?   黄总表情诚恳,还把双手合十朝她作了几个揖。   见这焦头烂额的样子不是装的,白娅更想不透了。   “昨天我的那些建材,是沈总让人扣下来的。”黄总总算吐了实话,“我左思右想,也没得罪过他,他昨晚突然到访,怕就是因为……”   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白娅也低头看了眼自己。   “我知道你父亲和沈家人有过节,可我不知道白小姐和沈总是这种关系,恕我昨天眼拙,闹了笑话,还请白小姐大人大量,劝劝沈总,放我一马。要是那些建材再不到,我们公司上下几百人都得……”   白娅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   沈寒的形象在她心中,再次抹了一笔黑色。   心机颇深,步步为营。   “找我没用,我跟他不熟,只见过几次而已。”白娅并不想给自己找事,也暂时不想见到沈寒。   尽管她早晚要去找他拿回手抄本。   可是黄总指着不远处的电视,上面正是赌石盛会的直播:“不熟,沈总能为了你,连赌石盛会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