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惨死重生 寒夜冷风簌簌,吹得烛火摇拽。 若大的太子府,几乎不见人影。只有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隐隐地传来一个女子的痛苦呻吟声。 烛光下,他温柔地抚摸着她浑圆的肚子,却丝毫不在意她苍白的脸色。轻轻地说道:“若不是你,这个孩子应该是姝晗替我生的。” 听到此处,裴梓辛意识到什么,蓦地瞪大双眼,抱着滚圆的肚子,就下往床下跑。 可他却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回,狠狠地丢在床上。 她惊恐地望着平日里待自己十分温和的夫君,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姝晗说,只要做我的侧妃就好。”他温柔的面容变得狰狞,“可她一个堂堂侯府嫡出的嫡小姐,又怎么能屈居你这个贱妾生的女人之下,你说对吗?” 裴梓辛鼻翼扇动,眼里含着泪。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往后一步步退去。 “你是当姐姐的,让她一下又何妨?” 他笑的好温柔,也好可怕! 裴梓辛眼里的泪珠子,刷刷地滚落下来。 他是她的命定,当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所以,她明知道他爱的人是三妹,明知他只是想利用她的能力而已,在他坚决要娶她的情况下,她还是嫁了过来。 就像许许多多带着幻想待嫁的少女一样,哪怕知道夫君爱的是别人,也小小的期望着。只要自己付出全部,会有他感动的一天,也许他会有那么一点对她的喜欢。 可他一清除完其他的皇子,当上太子,便迫不及待地要娶自己喜欢的女人进门。 她为了腹中的孩儿,委屈求全地跪下哀求道:“我退下来,让三妹做正妃。” 他诡异地笑了笑,残忍地道:“可是君无戏言啊,日后姝晗皇后的位置,也坐的名不正言不顺,是不是?” 裴梓辛来不及叫,也没有力气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灌下汤药。 “孩子……至少……看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留下孩子……”她抓着他的袖子哀求。 “孩子?”他残忍地笑起来,眼中满是狰狞,“你会难产而死,自然是一尸两命!” 裴梓辛瞪大眼睛,他对她残忍的让她无法接受。 腹间的巨痛让她快要失去意识,可只要想到他残忍的笑,她的脑袋,就清醒的可怕。 没有哀求,没有咒骂。裴梓辛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他,她突然明白了。 拥有预知未来和知晓过去的能力的裴梓辛,在君王的眼里,是不能容的。如有一天她落入别人之手,倒霉的岂不不他? 所以,他利用她,又怕她。 才娶了她,许了她幸福。 又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毁了她。 可他却不知,她可以看尽天下,却唯独看不到命中那人。 也正是如此,她才小心翼翼,她才如履薄冰,她才用尽心机。 不是算计他,而是让他相信自己。 然而…… 裴梓辛突然笑了,她真傻,在她知道他爱的是三妹裴姝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腹间的巨痛让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原本那母子连心的感觉蓦地消失。 裴梓辛慌了,寒意从心底散发到全身。她忍不住又出声哀求,“爷,求你……” 话还没说完,一阵让她无法承受的疼痛从腹中传来。她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去抓那道人影,可他离她越来越远,最后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捞到。 裴梓辛颤抖的手蓦地停住,狠狠地垂下,蓦地抓紧床沿。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太子府的每个角落,犹如怨鬼的哭声,久久不去。 裴梓辛用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虚无的前方。她发誓:下一世,哪怕知道你是我的命定,我也要逆命而行,不再嫁你! 黑暗中,裴梓辛蓦地瞪大双眼,呼吸急促而凌乱,呼呼地喘得像风箱。 半晌,她才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只是一个动作,却仿佛用去了她全身的力气,颤抖的手抵住胸口,那里被撕裂的伤口,无论如何都无法填满…… 身心撕裂般的疼着,痛得她伸手去堵。这一动,裴梓辛便醒来。 阳光从窗纸破洞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影。两个影子落在窗上,一高一矮。 苏氏扯着矮胖妇人苦苦哀求道:“齐妈妈,前日二小姐被落瓦砸了头,这伤还没好,怎么吃得了这些。” “二小姐?一个到四岁还不会说话的傻子庶女,还敢说是二小姐?我呸!”齐妈妈三角眼儿一瞪,啐了一口,“侯爷和夫人可没承认过二小姐的身份。是你自己要养的,夫人肯给你们两个一口吃的,已经不错了,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裴梓辛听到这里,打一个激灵坐起来。起得急了,头上传来一阵巨痛,眼前更是一阵发黑。可她却顾不得许多,忍着胸口恶心想吐的感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破旧的青布幔子,掉漆腐败的缺腿桌椅,连门都没有的衣柜…… 裴梓辛默默地攥紧手上带着霉味的被褥,因为她用力过大,扯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 看着残破的棉被,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外面苦求的苏氏,还不肯放弃,“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姓裴的,也是二小姐……” “行了!”齐妈妈打断她的话,哼笑道:“要么你自己去找夫人说,要么你自己出银子,给那死丫头买!” 苏氏犹豫片刻,伸手摸向手腕上的玉镯子。 那是她刚进府时,还有几分恩宠时,裴侯爷给的。其他的东西,早就卖掉,换成现银用了。她念着旧情,一直不舍得卖掉。 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等钱治伤看病的女儿,苏氏毅然撸下镯子。 看到镯子,齐妈妈的三角眼顿时瞪圆,伸手就要去抢。 可吃过亏的苏氏,也学乖了,先她一步收回玉镯,“你先去找大夫来,再送些好吃的,我就把这镯子给你!” 齐妈妈眯着小眼,伸手又要去抢,“我先看看成色……” “不要算了,我求别人去!”苏氏才不上她的当,扭头又把镯子套上,就往里屋走。 “别,别啊,”齐妈妈见好处要没,急忙拦着苏氏道:“我去请,不过,你可不许再求别人了!” 说完,她也不等苏氏应下,就便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满脸愁容的苏氏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破旧的木门还是发出“吱呀”一声呻吟。 听到声音,裴梓辛抬头。看到满脸皱纹的苏氏推门进来,她又惊又喜。惊得是,她居然没死。喜的是,她居然重活一回! 这一切,都仿佛恍然如梦。 当那双粗糙干燥而有温暖的手,握住裴梓辛的手时,她只感觉一阵阵暖流涌入心头,才觉得这些都是那么的真实。 “娘……”她哑着嗓子,细细地喊道。 自生下她来十四载,苏氏头一回听见她喊娘。 听到这一声盼了许久的呼唤,苏氏的眼睛瞬间便红了,泪珠像掉线玉珠般滚滚落下。她激动得唇齿微颤,一双手抖如筛。 裴梓辛扯出一抹似喜似悲的笑来,再唤,“娘。” 苏氏呜咽一声,抱住她,“我的孩子,你果然‘醒’了!” 说罢,苏氏还疼惜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她醒了,同时“醒”的,还有那预见未来与窥视过去的天赋! 正文 第二章小惩恶仆 “苏氏,苏氏!”齐妈妈在外高声叫喊道。 苏氏忙抹掉脸上的泪,拍拍裴梓辛的背。用衣袖擦干眼泪,才推门出去。 门外只有齐妈妈一人,她手上拎着一个四方的旧漆无纹的食盒。看见苏氏出来,上前两步,她往苏氏怀里塞了一个宝蓝色瓷瓶,“受伤了不是?我带来一些伤药。” “那,里面有些吃的。”说着,齐妈妈又递过去一个食盒。她不等苏氏反应,就伸手去撩苏氏的袖子。 苏氏忙往后一躲,踉跄两步,差点打翻食盒。 “啧!”齐妈妈不悦地啐一声,嘴脸十分难看地扬声道:“怎么?替你办完事儿,就翻脸不认人了?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齐妈妈岂是好糊弄的!” 苏氏攥紧食盒提手,一忍再忍。半晌才压下心中的不快,和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苏氏势弱,又不给镯子,齐妈妈便又要去抢。直到她看见门被推开,一个面容干净的丫头走出来,才避嫌地讪讪收回手。 定睛一看,却是那傻子二小姐,她不免又横起来。“替你办事,你答应过要给些好处,怎的这时又反悔!” 苏氏没应话,却是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插了过来。 “苏氏可是说,让你请大夫来。大夫没来,你怎能要好处。” 听到陌生的声音,齐妈妈抬起头来。却看到,裴梓辛虽然衣着寒酸,甚至不比他们这些下人。但白净的脸上,眉眼清明,哪里有从前那痴傻的模样! 她不禁暗自嘀咕:难道,真像那老妖道说的一样,十四岁遇过大难,人就会清醒?昨天还疯疯颠颠,这砸一下,当真就不傻了? 齐妈妈有些不信,虽然刚刚裴梓辛的一句话不长,却条理清晰,哪里像是原来那个连囫囵话都说不全的傻子二小姐! 裴梓辛毕竟是主子,从前她痴傻还能欺负一二,反正也没人管傻子的死活。如今…… 看着面色温和,眼里却闪着一丝凌厉目光的裴梓辛,齐妈妈的脸上不免有些尴尬,“我不是带已经药来了吗!” “那……”裴梓辛用枯瘦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用这翠玉镯子做谢礼了。就用一条消息来答谢齐妈妈的好意吧!” “诶?”齐妈妈那绿豆般大的小眼,立刻瞪成花生大,到嘴的肥肉要飞了,她不依道:“怎的?你嘴皮子动动就想贪去我的好处?!” 裴梓辛从苏氏手上抢过食盒和药瓶,一股脑地推到她怀里,无所谓地说道:“你拿去,我们不要了。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去告诉季妈妈,上次向张管事告密的人是谁,想必她很乐意替我找个大夫来看伤。” 听罢,齐妈妈一张黄脸蓦地惨白,结巴道:“你,你胡说!” “你可以当我是胡说,就是不知道季妈妈会不会这样觉得了。”说罢,裴梓辛挽着苏氏往里走,自顾自地说道:“一会儿季妈妈会来,咱们找她去,看季妈妈提到那个告密者恨不得杀了她的表情,我想她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齐妈妈一张脸变得阴恻恻的,“你看到了?” 知道她还有些怀疑,裴梓辛缓缓地转过头来,歪着头,笑盈盈地又道:“你和张管事子时在落梨院竹林后嘀咕的事,我怎么可能看到。” 虽然嘴上说没看到,可连她时间、地点都讲得明明白白!这哪能是没凭空捏造得出来的! 齐妈妈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眯缝着小眼,半晌才道:“谁告诉你的!” “我只保证,‘看’到这件事的人,不会把这件事说给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听见。不过,要想让我不说出去……”说到这里,裴梓辛眼睛扫向齐妈妈手里的东西。 狠狠地咬着牙,齐妈妈把东西又给了苏氏。她看着裴梓辛两人的目光,带着凶狠。盯着食盒,她不甘心地低声道:“如果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裴梓辛好像没听到她的威胁一样,淡然笑道:“撕破脸皮,对你我都没好处,这一点,我还是省得的。妈妈请放心……啊,对了,晚上给我送点鸡汤,要带肉的。别拿几块鸡骨糊弄我!” 说完,裴梓辛转头走到屋里。 才一进屋,她趔趄两步,险些摔倒。 关上门的苏氏,急忙搁下食盒,忙扶她到床上躺下。 刚才裴梓辛一直强撑着,现在放松下来,人就疲软得不行,扶都扶不住。好在营养不良的她很瘦弱,并不重,苏氏还能应付。 苏氏把她扶到床上时,自己已经一身汗。顾不得管自己,先给裴梓辛擦干身子。 她手住后一伸,却又摸到裴梓辛的衣服差不多已经被汗泡透了。她一下便明白,刚才那一会儿工夫,裴梓辛已经拼尽力气。 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庞,苏氏的心像刀绞的一样难受。 她忍着想哭的冲动,替裴梓辛擦干身子,换了干的衣服,从放在门口的食盒里端出粥来。 许是想着那翠玉镯子成色不错,齐妈妈拿来的东西,也是上了心的。浮着肉丝和青菜的米粥,虽然已经冷,却比起平日吃的米糠糊糊,更引人食指大动。 休息一会儿,裴梓辛恢复一些。由苏氏扶着靠坐在床边,自己端起碗。 怕有毒,裴梓辛特意“看”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自言自语地低声念道:“是老夫人小厨房的,娘,你也吃些,我吃不了这么多。” 说完,用粥堵住苏氏的嘴,不让她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因为,裴梓辛可以骗任何人,就不想骗她。但是也不想告诉她,那是她自己“看”到的。她自己的左手,摸到任何人和物,都能“看”到人和物的过去,而右手,则可以看到未来。 只有命定之人、和至亲之人的过去和未来,她看不见。 前世,她就是被这天赋害惨了。本不想重蹈覆辙,现在看来,这天赋却也能唯她所用! 母女二人分食一碗粥,这也是难得吃上一顿好的。 虽然两人各有心事,却无法分离的亲密。 吃完粥,裴梓辛便觉得有些倦了。苏氏扶着她躺下,她就累的合上眼,睡了过去。只是深陷于梦中,睡的极不安稳。 她一合上眼,前世的记忆,便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孩子从她身体里生生被剥离的痛,像疯长的草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痛得她呼吸困难,生不如死。 “辛儿,辛儿!”苏姨娘听到她压抑的呼吸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直到见她睁开眼睛,“做恶梦了吗?” 裴梓辛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苏氏,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这样吓坏了苏氏,怀疑她是不是又傻了。 心疼和不安瞬间笼罩住苏氏,她抱住裴梓辛,吓得大哭,不住地抚摸着裴梓辛的身体。 不知道这母女两依偎在一起多久,苏氏的哭声,渐渐地把裴梓辛拉回到现实。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落下,她看到苏氏快要哭得晕厥过去,痛到麻木的心,顿时有了一丝知觉。 裴梓辛平复了一下呼吸,伸手抚摸着苏氏已经花白的鬓角。 感觉到她动了,苏氏满面泪痕的抬起头来,惊喜又担忧地唤道:“辛儿?” 裴梓辛直了直身子,握住苏氏的手,回应道:“娘。” 苏氏这才微微安心。 “娘,”裴梓辛扯出一丝微笑,“头疼,娘娘给呼呼。” 一双温暖的手捂住冰凉的额头,裴梓辛这才有活着的真实感,呼吸渐渐平稳。孩子没了,苏氏还要依靠她,不能再继续悲伤下去了,孩子的仇她会报的! 不忍苏氏再心疼下去,裴梓辛差开话题道:“我睡了多久?齐妈妈可来了?” “没有。”才答完,苏氏又有些迟疑,“她会来吗?” 裴梓辛理清情绪,心念着一会儿要怎么让她替自己办事。顺手摸摸苏氏手上的玉镯,肯定道:“当然!而且马上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齐妈妈有些迟疑地轻唤,“苏氏……苏姨娘?二小姐睡下了没?” 苏氏看裴梓辛脸色好了些,虽然不想她再辛苦,可更不想误事,便扬声道:“还没呢,二小姐让你进来说话。” 门外的人,又徘徊片刻,才推门往里头看了看。瞅见裴梓辛端坐在床上,等着她的模样,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二小姐看上去,虽然没有华服加身,却有些许的威严在。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上前答话时,露出几分恭敬,“二小姐,这是您要的鸡汤,奴婢给您送来了。” 说罢,齐妈妈将一只刻有百事如意纹样的漆黑双层食盒摆上来。 打开第一层,上面放着两碗白米饭,配上两个小菜。再打开第二层,里面是用一个青瓷海碗盛着,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的鸡汤。 所有的菜色都摆开来,齐妈妈露出有些谄媚的笑,搓着手道:“二小姐,这些您还满意吗?” 正文 第三章 过好日子 裴梓辛也不说话,拿起旁边放着的白瓷勺,在汤里搅两下。连着皮带着肉的鸡腿便露出汤面来,甚至还能看到里面带着些参片。 随着她的动作,阵阵香味便飘起来。 看着飘香的鸡汤,眼前却浮现着前世的种种。那日,她也是这般送来一碗鸡汤…… 想着这些,裴梓辛再看向她的目光,便隐隐地透着一丝凉意。 齐妈妈感觉到她眼中的冷意,只当是平日里对他们母女不好,她怀恨在心。可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涌遍她全身,怎么也挥之不去。她仔细地感受着,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齐妈妈自然是不知,裴梓辛对她的恨,来自前世那一碗断送了他们母子性命的鸡汤! 裴梓辛眼里的冷意退去,还对她露出一丝笑意,“齐妈妈,你做的不错。” 听了她的话,齐妈妈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般,突然放松下来。却眼睛却不敢看她,声调里也带着不安道:“二小姐喜欢就好。” 看着齐妈妈局促不安地目光,裴梓辛放下汤勺,瓷勺与瓷碗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震得齐妈妈心头微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怎么?二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裴梓辛笑的温和,她不顾碗还有些烫手,举起到齐妈妈面前,道:“我看这汤挺好的,来,你也尝尝。” 齐妈妈吓得连连后退,摇头又摆手,“不,不,不。这是给二小姐准备的,我一个下人,可无福消受。” “是你无福消受呢……”裴梓辛柔和地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厉声道:“还是不敢消受!” 齐妈妈惊地“啊”一声,蓦地抬起头来看她。对上她那灼人的目光,不免更加心虚。半晌,才勉强道:“我,老奴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 “真不明白?是不是要用汤勺搅几下,”裴梓辛脸上露出冷笑,狠狠地把碗搁在食盒中,“再把把这汤给你喝了,你才明白啊!” 听完,齐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着嘴,半晌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裴梓辛重哼一声,“虽然我不受待见,可要把这汤送到夫人面前……弑主之罪,你说该当如何!” “二小姐,二小姐千万不要告诉旁人啊!老奴我是迷了心啊!”说罢,齐妈妈捶胸顿足地哭道,“二小姐,您要我做什么都行,今天的事……您就忘了吧……求您的。”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行至裴梓辛的面前,摇头她的腿说道:“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 在汤里下毒,苏氏早就气得两肋生疼她不知裴梓辛的目的何在,只能生生忍着。 见齐妈妈的脏手放在女儿身上,苏氏一把推开她,喝道“把你的脏手从二小姐身上拿开!” 裴梓辛摆正一下坐姿,脸上的寒意,像从来不曾出现一般消失不见。 挑着一丝玩味的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送来的鸡汤不合的我意,但妈妈不需如此吧?” 齐妈妈哭嚎声戛然而止,从捂住脸的帕子后边露出三角眼来,从她的眼里,能清晰的看出不敢相信,“二小姐这是……” “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说罢,裴梓辛端起鸡汤,淋到食盒中。指着另外两个菜说道:“你挑的这两个小菜不错。” 齐妈妈虽然不解裴梓辛为何这样放过自己,她却顾不得上这些,急忙收拾好东西,低眉顺眼地说道:“二小姐,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奴定当尽心尽力。” 说罢,逃也似地走了。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裴梓辛心里渐渐涌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从前她只是别人手里的工具,不知道自己手上掌握的力量代表着什么。 今天看到齐妈妈狼狈的样子,她似乎明白,她是一心帮他,他为何这样怕自己,恨不得她快死! 裴梓辛蓦地收紧拳头,他纵然怕她、恨她、利用她都可以,但他不该就那样害死她的孩子! 眼睁睁地看着齐妈妈离开,苏氏有些心里的气愤,却丝毫不减。望着这个看着熟悉,却十分陌生的女儿,她感觉好像女儿离她特别遥远。 裴梓辛此时虽然依旧在她身边,可那威严的气势,却俨然是主子姿态。而她,不过是个替裴家生儿育女的下人,是个微不足道的姨娘。 女儿好了,自己该高兴。可以后她还能做自己的女儿吗? 前世的裴梓辛就像一张白纸,阎氏教她什么,就信什么。如今的她,已经今非昔比。 心思通透的她,轻挽着苏氏的手,亲昵地说道:“在外人面前娘你要受些委屈装装下人,在人后,您永远是我的娘亲。” 苏氏听罢,红了眼睛。不管她的辛儿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女儿! 裴梓辛也不劝她,招呼道:“娘,快把菜端来趁热吃了。” “娘不饿,你先吃……” 看着满眼关切的苏氏,裴梓辛心没来由地一疼。 握着苏氏的手渐渐收紧,这份疼爱,她从未想过回报。可在太子府外,想尽办法见她一面,帮她一把的人,只有苏姨娘。 可她却听信了嫡母的教育,对生母姨娘不理不采。可做娘亲的,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她不是痴傻了十四年,而是痴傻了二十四年! 想到这里,裴梓辛更是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端起一碗饭,她硬塞到苏氏手里,“快吃吧,等女儿好了,想法弄些银子,天天让娘吃好的。” “你啊!”苏氏露出笑容来。 刚吃一口,又担忧地说道:“辛儿,你怎么能这样放过她,她不值得你信任。” 看着苏氏发自内心的为她担忧,她说话便多几分柔和与亲切,“娘,我知道的,她是阎氏身边的一只狗。打狗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吗?岂不是脏了咱们的手?自然要让他们狗咬狗才好!” 她还有话不能说,自从她“醒”来开始,齐妈妈便跟在她身边,不知道那人私下里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呢事! 就是最后那碗生生要了她与腹中孩子性命的鸡汤,便是她做的手脚! 她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齐妈妈! 想到这里,裴梓辛又自嘲地摇头。 想来前世她刚一“醒”,便把自己的天赋公之于世,还真是傻的可以。正是因为她的傻,才让那些人知道,她是如何预知与窥探的,也因此处处防着她。 今生她不再想把自己的天赋对任何一人讲。 裴梓辛目光,不禁落在苏氏的手腕上的玉镯上。对苏氏隐瞒,只是不确定,她是否还对裴侯有情。 随即决定无视这个问题,窝在她的怀中,像只小猫似的。她从至亲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信息。 因为看不到,所以才不敢相信这个唯一疼爱她的人。 她真傻。 “娘,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裴梓辛暗自下决心,绝对不步入前世的后尘! 这一天,她重生。也决定日后她要走的路! 想过好日子,吃穿用度都需要一样东西。 那就是银子! 齐妈妈还吃不准裴梓辛是如何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对她虽然不是百依百顺,却也每日三餐两菜一汤的供着。 她特意弄到几套像样点的衣裳,让他们母女不会显得很落破。 可靠齐妈妈过日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当裴梓辛头上被瓦片砸坏的伤已经见好,想办法过好日子的计划也提上日程。 自从裴梓辛看到苏氏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偷偷的抹眼泪之后。上药的事,便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由她的贴身丫环——琉璃代劳。 琉璃一边给她上药,一边看着两寸长的伤口,裴梓辛没怎么样,她却好像伤在自己身上一样,嘶嘶哈哈地喊着疼。 让裴梓辛看着好笑。 “小姐,还疼吗?” 裴梓辛对着水盆里的影子照照,隐隐地看到发间露着一道黑褐色的结痂。拂了拂额发,试图用刘海儿把结痂盖住,一边说道:“早就不疼了,就是有点痒。” 说罢,她伸手就要去抓。 琉璃吓得,忙抓她的手,不依道:“不能抓!” 说着,她还在伤口上呼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上药,也不包扎。只是拨着裴梓辛的头发,把伤口盖住。 只是额前还露出两节指头长的伤口,怎么遮都遮不住。 琉璃为她变换几个发式,都觉得不好看。 裴梓辛看着她纠结着一张小脸,便笑她,“你是想在我脸上做朵花儿出来吗?” “小姐!”不依地叫嚷一声,琉璃又抚摸着她的伤口,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会落疤吗?” “会吧。”裴梓辛随口应一声,她记得这里是留了一道疤的。又见琉璃有些伤神,她便催促道:“快些给我梳好,趁着娘不在,咱们快点溜出去,我可是夸下海口,要让娘过好日子呢!” 吸吸鼻子,琉璃欢快地应一声“唉”,手上的动作也变得麻利。 两人还没出门,苏氏便回来了。 她看着穿着虽然普通,面容娇好,盈盈玉立,仿佛开在风中的茉莉一般裴梓辛,感叹女儿终是长大了。 正文 第四章生财之道 苏氏从手腕上撸下有恩宠时,裴侯送给她的玉镯。盯了片刻,塞到裴梓辛手里。 “你拿去用吧。” 裴梓辛愣住片刻,随即便恢复自然的笑靥。她将玉镯放入怀中收好,笑咪咪的说道:“天黑了,我便回来。娘不要担心。” 苏氏抚摸着裴梓辛的额发,道:“我的女儿长大了,娘放心。” 然后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有些发旧的披风,亲手为她兜好,“出门在外,就不要张扬。” 裴梓辛重重点点头,拉上琉璃便走出院子。 清晨天未亮时,正是人困精神不济的时候。这时人也是最少的,所以裴梓辛才挑上这个时候带上琉璃离开。 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应该撞上的人,裴梓辛也先一步“看”见,并提前躲开。 终于从院后一个小门走出去,拐出小巷。裴梓辛深吸一口气,高呼,“终于自由了!” 对于她这种没有淑女风范的行为,琉璃倍感丢人。连忙在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之前,拉着她离开。 以后,她不要和小姐出门了! 汴京是大周国的京城,身处高位的裴侯府,就是在汴京内城。内城多是深宅大院,来往行人并不多。两人匆匆而行,也没遇到什么人。 但出了内城,便能看到一条能容纳十辆马车同时通行的宽阔街道,街道是用青色的石板铺成。虽然还是挂着微雾的清晨,却也有不少行人马车。 大道两旁是一间间的门面商铺,多是两层,但也有个别的三四层的建筑。 各式各样的招牌挂在门梁上,布幌因没有风的吹动,像那些打着哈欠卸下门板的伙计一样,无精打采垂挂着。 沿着这条京城的主干道往南走,走到横跨汴京的淳江。 汴京有两市,东市和西市。 淳江东,便是东市。淳江西,便是西市。 两市邻江相对。 东市,青楼、歌妓、胡女……绿肥红瘦。说白了,就是美女云集的地方。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美人,没有你找不到的美人。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银子。 而西市,则是奇物古玩的聚集地。在西市,只有你想不到的东西,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当然,前提是,你也得有银子。 裴梓辛主仆二人的目标,自然不是美女云集的东市,而是对面的西市。 几乎没出过门,就算出门,也只到裴府门外的琉璃,早就被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马车和各式招牌美人扰花了眼。 小脑袋左摇右摆,她恨不得长上三头六眼来。这样才够看! 如果不是裴梓辛拉住她,怕是她早就被人卖到邻街青楼里去。 裴梓辛便调侃她,“别看了,以后有很多机会看呢。怕是来的多了,你不爱来呢。” 琉璃脸上一红,咕哝道:“哪能呢。” 不过,她要收回刚刚说不要和小姐出门的话! 像他们这样两个小姑娘在大街上,如果是东市,就显突兀,但这是鱼龙混杂的西市,那就见怪不怪了。 眼尖的油滑商人,看着他们这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四处乱瞟,判定他们应该是哪个官宦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姐。 便盯上他们,想从他们身上赚些油水。可再观察,看琉璃像没见过世面的没错。再看裴梓辛,她却显得十分老练,顿时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眼花的琉璃,扯住裴梓辛的衣袖,低声道:“小姐,你打算怎么弄到银子?” “来钱快,还得赌。” 她随口一句,把琉璃吓得不轻,小脸顿时惨白惨白的,人也僵在原地不动,把裴梓辛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裴梓辛也懒得追问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随手摸了她一把,便“看”到。琉璃之所以会在裴府当丫环,就是因为她父亲嗜赌成性,败光了家底,没钱再堵才卖了她。甚至差点把她卖到妓院去。 这也难怪她一听到“赌”字,就吓成这样。 裴梓辛轻弹琉璃额头一下,让她回神,才解释道:“我又不会赌,而且那种地方,输钱容易,赢钱了,还有拿命么!” 捂着头额头,琉璃十分委屈的问道:“那您还说……” “我说赌,就一定要去赌坊吗?”裴梓辛遥指远处的蓝布幌子道:“咱们可以赌石。” “赌石?”琉璃还在满脑袋搜索着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身子就已经被拉向那蓝布幌。 赌石又称赌货,是指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质量的翡翠。 一块好的翡翠原石,可价值千金! 一夜暴富的可能性之高,完全在赌博之上! 当然风险也更大。 因为未知,里面含有运气成分。在某些人运作下,渐渐的赌石之风,在西市,慢慢流传开来。 虽然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赌石有风险。可对裴梓辛来说,却可以达到零风险。 只要摸一下石料,“看”一下,便知是否有料。 先到当铺用玉镯换成银钱,凭借记忆和“看”到的情报,挑上一家信用良好的苏氏石行。 漆红松木门,目栏门上是“苏”字标记。这是三皇子的生母娘家的产业。 前世,她和苏家的关系可算不上好,她是五皇子之妻,和三皇子自然是不死不休,关系当然算不上好。不过这一世,就无所谓敌对关系。 裴梓辛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在一进门的位置上,放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或灰或白的原石。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供人休息喝茶,太师椅和小几。 左边是一排漆黑梨枝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品色各异,切过的石原石。 在架子旁,是一个挡了珠帘的小门。 右边则是放着一堆裴梓辛都没见过的工具,她猜想,应该是切割原石的工具。 还没到巳时,也许是时辰比较早,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两个穿着干净布衫伙计模样的人,在店里擦擦抹抹。 听到有人进来,两人转过身来。他们并没有因为进来的只是两个模样仅是及笄的小姑娘而怠慢。 “两位姑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其中一个穿着青蓝色布衫的伙计上来搭话。 另外一个青灰色布衫的伙计从小门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琉璃很少接触到年轻的男子,有些拘谨。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裴梓辛看着她便笑,害得她更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在外面听着赌石传得挺神奇的,就进来看看。”好奇的四处看看,裴梓辛才道:“到底怎么个赌法?” 伙计眼力见也十分好,也可能像裴梓辛这样的官家小姐偷跑出来玩的女孩子比较多,所以对她十分客气。 客气的奉上香茶,简单地介绍一下赌石。 正文 第五章小赌怡情 “姑娘第一次来,可能有一些不了解。别看这些石头外表差不多,里面可是别样洞天。您可以先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这些原石。等有其他的客人如何玩,您再试试手。” 裴梓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么说,我来这里一天,光喝茶,也可以喽?” “这个自然。”伙计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裴梓辛只是略微想一下,心下了然。到这里混吃混喝的人,第一,没有敢的,三皇子生母娘家的产业,谁敢?第二,不会有哪个女客来这里闹事。淳江对面可就是东市,卖个人什么的,方便极了。 想到这里,她便笑问:“如果我是不想等呢?” 本是闲着无聊,调侃他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自有一套应对办法。 “姑娘可以看看第一张桌子上放的一些小原石,这些都是经过师傅鉴定过的,保证里面是有料的翡翠毛料。只保证有料,却不保证成色而已。又不是很贵。您可以开一两个,试试手气。开过石头,心里也有些底,一会儿再找这里的师傅,或者是其他玩赌石的客人交流一下。” 裴梓辛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料到,还有保证出料的玩法。保证出料,她若“运气好”一些,开出些好的来,也不会太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万里挑一,和十里挑一的概念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她便站起身来,向门前第一张桌子走去。 信手捡起一块洗过尘土的石头,裴梓辛随手掂量一下,入手只有五六斤重的样子,其他的个头也差不多。 那伙计见她有兴趣,又道:“买这种石料的有两百多人,其中有1人开出祖母绿--全绿,8人开出阳绿--全绿,30人开出淡绿--全绿,15人开出墨绿,26人开出蓝水,60人开出糥种油青,95人开出飘花,3人开出冰种,多人开出冰糥种和蓝水等。没有人开到全砖头。” 裴梓辛露出有兴趣的模样,一边随手摸着石头,问道:“这个怎么算?” “五十两一个,您随便挑。” 五十两! 琉璃把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大,差点叫出声。这好像和河边的石头没什么差别,居然张口就要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 伙计把琉璃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道:到底是不懂行。再看裴梓辛脸上神色淡淡,却有些拿不准。 “这位小哥儿说了,保证里面有料。就是把那些没料的去掉,这份眼力,也值这个价了。”说着,把手里的石头扔给他,“就先开了这块玩玩。” “玩玩”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琉璃的心,为了不给小姐掉面子,强忍着仿佛是从她手心撕块肉下来的疼,从怀里摸出五个十两的银碇子。 接了银子,伙计叫了一声“好嘞”,便吆喝道:“程师傅,麻烦您出来一下,有客到!”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裴梓辛下意识地往左边的小门看去。 忽的一道人影晃动。 接着,一个面带红光、胡子花白,身穿暗红色直裾深衣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 裴梓辛也不避,盈盈一笑,微微点头。 程师傅看到看到伙计手上的毛料,眼睛微眯,隐去眼底的惊色。张口便贺,“姑娘好运气。” 他的脸上带着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深几分,让人感觉十分可亲。 裴梓辛知道他为何而贺,嘴上却客套,“承您老吉言。” 不再多话,程师傅从侧边拿着磨刀,一点点的磨下去。大概一柱香的时候,才磨掉一块表皮。他倒了些清水下去,便能看到冰色的晶莹,水润的绿色,是那样的喜人。 “呀!”琉璃惊得低呼一声,上前一步,抱起石头猛瞧。 程师傅和裴梓辛都不觉意外。 “这是涨了,恭喜姑娘。”程师傅恭贺道。 裴梓辛笑着道谢,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随手扔下帕子就要包走。 “这位姑娘。”程师傅突然叫住她。 歪头过来,裴梓辛眼睛瞥着小门,“刚才我已然付过银两,已经是银货两讫了,难道赌涨了,就不让走吗?” “姑娘误会了。”程师傅掳掳胡须,“老朽只是想问问姑娘,这块料,姑娘是想卖,还是想加工成首饰?” “自然是要卖的。”裴梓辛制止住琉璃包石头的动作,纤纤手指摸着冰蓝晶莹的切面,“只是不知老人家想出何价?” 他也不问东家,直接张口出价道:“五百两。” 琉璃听了,倒抽一口气。 裴梓辛只歪头想了片刻,便做了决定,“外加两块这样的毛料。” 再吞一次口水,琉璃几乎要尖叫!小姐也太贪心啦! 没想到,程师傅几乎没有犹豫的应下来,随即进入小门,到里间取银子。 转眼间,本金就翻十倍,又有两次赌石的机会,琉璃对裴梓辛的崇拜,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琉璃高兴一会儿,又有些心虚,附耳在裴梓辛身边,低声道:“小姐,他们为什么给咱们那么多好处?不会是看出咱们的身份吧?” 裴梓辛歪着身子,用同样的音量回道:“这是苏家的产业,就算看出我的身份,一个小小庶女,他们还用不着巴结。” 琉璃“哦”一声,拧眉道:“那他为何……” 瞥了她一眼,裴梓辛错后一步,与琉璃站成一排,随时准备好捂住琉璃的嘴巴,“因为那件毛料有可能价值百金……” “什!唔……” 裴梓辛淡然地捂住即将要喊出声的嘴,看着琉璃对自己竖眉毛瞪眼,张牙舞爪地扒着自己的手。 半晌,她才放弃挣扎。 “小、小、小、小姐……”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的琉璃吞口口水,有些眼馋地盯着还摆在石台上的毛料,“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被盯上!只当自己开了一个好料,却又不识货! 两人说话间,程师傅已经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银子。走到二人面前,将包袱摊开,露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琉璃看花了眼,数不过来数。全然忘记这毛料价值几何,眼里只有银子。 “小财迷!”裴梓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笑骂。 琉璃脸上一红,小嘴一撅,“小姐您不当家,不知道咱们姨……” 她差点说漏嘴,连忙止住,又改口道:“就算家里富足,可也有是限的。奴婢不管严点,哪行呢。” 说完,琉璃上前一步,清点银子数目。便小心收好,一副生怕贼惦记的模样。 裴梓辛也没用天赋,随手挑了两块毛料,便递给程师傅,“这两个,就麻烦老人家您了。” “姑娘客气。”说完,他便忙活起来。 两个均被打开,成色皆是普通。虽然能取点料下来,却只够做两个小挂件。 程师傅也有些失望,取出两块料,给裴梓辛。 只是两个核桃大小的玉胚,就成色而言,也比起之前的,可是天差地别。 裴梓辛也不嫌弃,笑着收下。 琉璃却十分失望,小脸没有之前的兴奋劲儿,耷拉着脑袋,小声埋怨道:“早知这样,不如刚才换一百两银子也好。” 裴梓辛气得点她的脑袋道:“看你这丢人的,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程师傅听罢,哈哈大笑。“小姑娘,赌石赌个心态,你家小姐心态好啊。也难怪她有这样的好运气,正所谓小赌怡情。” “钱都让你赚了,当然怡情!”琉璃有些不悦的咕哝,没敢让旁人听见。 正文 第六章大赌益财 小赌一下,赚个四百两。裴梓辛算计着,应该是够用。 见琉璃有些怏怏不乐,便逗她,“反正时间还早,这两块小石头,给你和我娘一人磨一块戴着玩可好?” “不干,就这样给奴婢吧,以后奴婢想要什么再说。”心里却惦记着,现在不是乱花钱的时候。磨成玉佩,一定要花钱。 看出她的想法,裴梓辛都不知道说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好,还是说她天生财迷好。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裴梓辛随手将两块捂得有些温热的玉疙瘩塞到她手里,没好气道:“给你!两块石头疙瘩,看玩还是能当饭吃!” 说罢,她先一步往外走。 “哎呀,小姐,等等我呀。”琉璃忙提着裙摆追过去。 却不想,才跑两步,裴梓辛突然调过头来,猛地往回走,正与她撞个正着。 下巴碰鼻梁,还好没见红。 琉璃捂着鼻子,酸得直流眼泪,疑惑地看着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小姐,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啦?” 裴梓辛低着头,也不说话,推着她往里面走,好似见了鬼一样! 对于她来说,是活见鬼了没错! 她暗怪自己,进来之前,为什么没有看一下,三皇子今天会抽风过来! 看到这前世的死敌,前世恶梦种种仿佛是吞天海啸般向她扑来,让她一颗心,刹时掀起惊涛骇浪! 顿时让她失了方寸。 本是回头进来,裴梓辛是抱着不想引起他的注意的想法。可此时她异常的动作,反而引起三皇子侧目看过来。 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裴梓辛强制自己理清情绪。现在她重生一回,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他,都不认识自己!就算认识,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想到这里,裴梓辛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她蓦地转身,毅然面对。 可她才一转身,却对上一张玉雕般的面庞。惊得她蹬蹬向后退两步,又撞到琉璃身上。 裴梓辛的呼吸窒住片刻,才缓过来,垂头道:“您吓到我了。” 三皇子此时是便装常服,一身银白色的朱子深衣,用银丝绣着火焰纹。他一动,便能看到丝丝银闪闪的光亮。 知道的,是这料子新奇。不知道的,以为他身上会发光的。 这得看傻多少春心萌动的少女。 他以为,她也是其中之一。 三皇子嘴角微微一勾,眼角微微弯出一个好看的弧来。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裴梓辛片刻,问道:“姑娘可认识在下?” 裴梓辛眨眨眼睛,恍过神来,“自然是……不认得!” 没想到是这种答案,三皇子眼睛微张,眼角的弧睁开,随即又恢复原状。他眼睛微眯,使得眼角的笑意更浓。 他缓缓转身,似是要离去,却用眼角扫她,“不认得为何称呼在下‘您’?” 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裴梓辛也没想这样就骗过他。毕竟是老对手,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便从容道:“礼让三分,自然是待人接物的应有的礼貌。难道要像公子这般唐突,才是吗?” 三皇子蓦地瞪大双眼,似是惊奇,又觉有趣,随即笑道:“姑娘,你可不老实。” 虽然早知他是花花公子的调调,可听了这话,裴梓辛还是咯咯的笑起来,“老实人都被吃掉了,姑娘我,自然不是老实人。” 说罢,她便拉上琉璃就要走。 谁知,去路被一只盘龙玉骨扇拦住。 裴梓辛的目光,顺着玉扇而上,缓缓抬起头来,与三皇子对视。脸上扬起一丝笑意,似是与他玩笑,道:“怎么?此路不通,需要买路财吗?” 三后子将玉扇收回,“唰”地展开。玉扇摇拽生风,白晃晃的扇面映着他的脸,显得他的脸更加白皙。 “姑娘来赌石?” 虽然是疑问,但是他的眼睛,却向着琉璃怀里看去。 只觉得他不怀好意,琉璃下意识地护住怀里装银子的布包,往裴梓辛身后躲。 偏头看看她,裴梓辛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道:“来这里,自然是玩赌石的。” “收成如何?”三皇子问的急切,感觉不妥,连忙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姑娘语出不凡,所以想认识一下而已。” “公子可以问程师傅,开了三块,两块只开出了玩物。”裴梓辛含糊地说道。 另外一块才是重点吧! 三皇子闻言便笑,也不说破。反而对她更好奇几分,“姑娘倒是淡然,只是可惜……身边的丫环。” 被点名说自己上不了台面,琉璃的脸上烧得通红。 “都是些小家子气的,公子计较就显得您也跟着小家子气了。”裴梓辛一抬一挤,让他无话可说。 可三皇子却不想这样放过她,再次拦住去路,“我赌姑娘不是小家子出来的。” 裴梓辛没想到他如此难缠。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她默默地攥紧双手,用有些生硬声调问道:“如果我说不赌呢?” 三皇子收回玉扇,在手中把玩。状似无意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想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其实也不难。” 裴梓辛狠狠地抽一口气,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这位三皇子想赌什么,她都要他赌到哭为止! “好,你说吧,要怎么赌!” 她就当小赌怡情,大赌怡财了! 听到她应下,三皇子的眉眼再次笑弯。 “不过,如果要赌的话,彩头可不能小。”她有些负气的说道。 听罢,他就乐了,“姑娘身上有多少银子,就敢对我下豪赌的赌约?” “我输了,我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输了,自然要输些让我满意的彩头。” 裴梓辛眼睛亮亮的,里面满含着对他的不满和不悦,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不愿意,就不赌! 看出她眼里的意思,三皇子又笑弯了眼,“有意思,虽然我亏一点,不过既然是我提出的……那……就以这玉扇为赌注如何?” 裴梓辛微眯起眼睛,这玉扇是有来历的。乃是先皇所用之物,因为先皇特别喜欢这个孙儿,便赏给他。这玉扇也从不离他的身…… 如今要用这玉扇做赌,他意为何?难道就笃定自己不会输,还是单纯的想试探她? 不知他所意为何,但知道他身份的程师傅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梓辛掂脚看着他手里的玉扇,仿佛没认出那盘龙一般,“我看着,扇骨玉料只是普通……” 言外之意便是:怕是不值钱! 虽然没明说,但她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这个你拿着,去你父亲那里,保证你能从你父亲那里换到你想要的。”看出她不信,他又补充道:“不管它价值几何,但……” 三皇子用玉扇轻点自己的胸膛,“这个比较有价值。” 裴梓辛做出一副不信的表情,“你先说怎么赌,莫要欺负姑娘家。” “我赌姑娘……”三皇子的目光投向裴梓辛。 正文 第七章 你且收好 “我赌姑娘……” 话说一半,被裴梓辛制止。“说好,那是赌注,怎么可以拿来做赌?” 三皇子笑笑,真是一点不吃亏啊! 便指着石头道:“每人挑两块石头,价值最高者胜,如何?” 裴梓辛乌溜溜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 见她还有算计,三皇子反而大方道:“不管输赢,四块料子都给你,是卖是留,随意。” 一想到之前裴梓辛那不靠谱的赌石,琉璃在旁边直跺脚,干着急。 裴梓辛却大方,“好,赌了。” 自家小姐那简单的三个字,好像一个晴天霹雳,劈在琉璃头上。她好像都看到,他们回府之后,被人架到夫人面前去的样子! 裴梓辛悄悄地握住她的手,走到桌案前,纤细的手指轻抚过石料。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却盯着三皇子。 三皇子轻笑,也走到案前,随手拿起两块石头。 看到他拿的原石,裴梓辛愣在当场,心念:他这是…… 三皇子挑的两块原石,刚刚好是她摸过的。品质非常的不好,几乎就是垫底的货色。 她本来想着,只要赢上一点点便好。可却不想,他却摸了两块品质最次的,那她绝对是稳输不赢! 他这是想做什么? 虽然已经是稳赢的局面,但裴梓辛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天赋用多了,会引起头痛。所以裴梓辛能少用,则少用。此时她却有些后悔,如果刚刚“看”一下就好了! 正想去摸琉璃的手,想知道后面发生什么。却听三皇子说道:“姑娘就选这两块吧?程师傅,你给看看。” 面对完全不按章程办事的三皇子,裴梓辛再次愣住。眼瞅着两块原石被拿走,暗自懊恼。 虽然她赢定了,可她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赢!这完全是他让她,好像完全被三皇子玩弄在鼓掌之间一样! 程师傅解石很快便完成了,就连不懂行的琉璃,看到四块被解开的石料,都知道谁是赢家。 琉璃不解的“呀”一声,急忙扑过去看,惊呼:“这是赢了?!” 她光顾着欢喜,却没有看到裴梓辛一张小脸,变得黑紫。 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还在惊奇中的琉璃,便被自家小姐大力扯出门外,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久,探子跪在地上回报,“三公子,属下……” 他的头深深的低垂着,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半晌才咬牙道:“公子,属下,属下把他们跟丢了……请公子处罚!” 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牌探子,却跟丢两个小姑娘,是何等的丢人。 “没事,你起来吧。”三皇子淡然地说道,看着裴梓辛顾不得带走石料,对程师傅道:“这些收起来吧,如果那位姑娘再来,便送给她。” 程师傅应一声,便有伙计把四块石料收到架子上。 再说裴梓辛扯着琉璃东拐西躲,走一些连本地人都会绕晕的巷子。 虽然琉璃好奇深居大院闺房的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路,可看自家小姐闷头走路,不出声,她也受到感染,隐隐地觉得不安。哪怕好奇宝宝快啃穿她的肚皮,她都不曾问上一句。 两人很快回到裴府,也不顾现在只是晌午,一路奔回小院。 琉璃在后面,却暗自称奇。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运气真好。她哪里知道,这是裴梓辛用天赋预先知道前路的情况,才躲开的。 奔回小院,裴梓辛随意交待琉璃几句,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过去。 苏氏看着昏睡不醒的裴梓辛,又心疼起来。忙拉着琉璃问起今天见到什么人,又说些什么话,发生什么事,云云。 琉璃把她看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三遍,两人也没明白最后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亲娘,哪怕裴梓辛什么都没说,她却还是看出,她的女儿自“醒”来之后,便有些与众不同的。 苏氏心疼地为裴梓辛擦去额头的冷汗,对琉璃吩咐道:“可能是从来没走过那么远的路,许是累了。我看她这样,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这里有我,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琉璃还想勉强,可想到晚上还要守夜,也没逞强,便去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裴梓辛在梦中,手里突然多出一把玉扇。她打一个激灵,便悠悠醒来。 “你且收好。” 四字十分模糊的字,隐隐地穿透过记忆,回荡在裴梓辛的脑海中。 她像是突然忆起什么,摸向袖子里。 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裴梓辛有些松口气,却不免有些紧张。她抬眼看到苏氏关切的目光,想笑笑说没事,却看到苏氏拿出一把玉扇给她。 不是三皇子那把,又是什么! “这个不是凡物,你……”苏氏担忧地望着她。 “你且收好”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徘徊在裴梓辛的脑海,挥之不去,扰得她心烦。 三皇子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脸,也仿佛是索性厉鬼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连带着第二天裴梓辛看见齐妈妈的时候,都觉得恨恨的。那杀子之痛,蓦地从胸口中涌出来。 齐妈妈注意到裴梓辛看她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可细看去,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嘀咕,她又做什么事,被二小姐发现了不成? 裴梓辛随手拈起一块削过皮的苹果,放进嘴里,好轻轻地说道:“听说,齐妈妈最近手头上比较紧啊。” 听到她这样说,齐妈妈脸色微僵。 她往这里送东西,都是她自己出的腰包,当然手头紧! 可齐妈妈嘴上却不敢这样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呵呵,就是多花了一些小钱儿……” “既然妈妈这样说,”裴梓辛把拿出来的一碇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那,我也不给妈妈好处了。” 一听说有好处,齐妈妈蓦地抬起头来,盯着桌上那碇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看直了。 她巴巴地瞅着银子,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这……那……二小姐。”齐妈妈放在大腿上的手,又抓又挠,心里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抢。 这银子也不能凭空生出来,已经穷到把贴身物件都拿出来当的苏氏,自然是没有银子的。 那这银子打哪来的,只要想一下,就能想出来。齐妈妈虽然不知道裴梓辛用什么手段,那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好东西啊。 “现在想来……明天还要给二小姐带些汤来补补身子。”说罢,齐妈妈便要伸手去拿那银子。可她的屁股刚从矮几上抬起来,银子就被裴梓辛一把盖住。 齐妈妈脸色微僵,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裴梓辛轻轻勾着嘴角,诱惑道:“齐妈妈,我有一个变出银子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正文 第八章 诱之以利 出了门,齐妈妈还喜滋滋地拿出银子,咬一口,这才欢喜地收入怀中。 她本以为是个吃亏的买卖,却没想到是条大鱼。 琉璃见她走远,急得直跺脚,“小姐,齐妈妈就是个喂不饱的狼!今天给她好处,您以为她就会安心为咱们办事?” 苏氏正缝着新衣,比琉璃更淡然几分,心里虽然也不赞同,却没立刻出声反对。 “是呀,前几天咱们还穷得饭都吃不上,突然穿上好的,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你说,她会怎么想?”裴梓辛笑盈盈地看她。 琉璃忠心有余,却欠历练。以后要用,还得多调教。 紧扎几针,出身相府庶女的苏氏,到底有几分远见,“辛儿是想利用齐妈妈?” 琉璃的反应虽然慢了半拍,听了苏氏的话,却也明白过来。却还是十分担忧地道:“可是,她哪是肯轻易上套的主儿?” 裴梓辛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含着阴谋味道的笑,“那得看利够不够诱人了!” 够不够诱人? 能让一个一穷二白的人,随手拿出十两银子。那得赚多少银子,才能出手如此大方? 齐妈妈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 接连几天,她都留心裴梓辛都做什么,见什么人。 可让她失望的是,每天除了在屋里与苏氏一起做活,就是休养。除了她之外,更没有旁人到这里来。 就在她急得想跳墙的时候,裴梓辛和琉璃偷偷的出来了。 齐妈妈匆忙跟上去。 看到裴梓辛到西市,先去当铺,一刻钟不到,就去赌石坊。大概待半个时辰,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布包。 在外面虽然看得不真切,可琉璃点银子时,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她心道裴梓辛给的赌石法子是真的,便进去瞅瞅。 但看那些赌石的玩法,却暗自咋舌,忙退出来。 一穷二白的苏氏母女,如何有那巨资玩这高风险,齐妈妈心里范起嘀咕。 齐妈妈比去西市逛逛的裴梓辛,先一步回到裴府,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傍晚时分,夹着绸缎锦盒回来。她的眼睛都快生出火来! 第二天,她便耐不住去套裴梓辛的话儿,“二小姐,上次您提到的那个法子……” 她还是忍不住了! 裴梓辛装着不明白的样子,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法子?” “昨天……”齐妈妈一急,差点把昨天跟踪她的事说出来。却不知道,裴梓辛已经知晓。 齐妈妈咬了下舌头,急不可耐地挑明话头道:“就是那天您对我讲过的法子。” 状似恍然想起,裴梓辛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有银子吗?” 一句话,把齐妈妈的抓得痒痒的。她没银子,也没路子,这才来求人。 “您能做,自然有路子。看在老奴我这些时日来的辛苦……”说罢,她狠狠心,把从前从苏氏那里讹来的金簪,送到裴梓辛手上。 裴梓辛摸着簪子,里面记载苏氏的点点滴滴,“看”得她心都化了。对付齐妈妈的心,却更硬三分! “既然妈妈问起,我就同你说了,可你别和他人提起。” 听到她说这话,齐妈妈忙凑到跟前,听裴梓辛低语道:“有了银子,才能变出银子来。没银子,可以先‘借’一点啊。” 听到关键处,齐妈妈急切地问道:“怎么个‘借’法?” 可正讲到细处,裴梓辛却突然不说了。摆正身子,椅在床头,把玩着昨天刚刚买的玉坠子。 却急得齐妈妈一头汗,“我的二小姐,得了好处,我不会一个人拿着,肯定会孝敬您一份!以后生财的路子,可还得靠您呐!” “既然妈妈如此有‘诚意’,那我便告诉你。”说罢,裴梓辛勾勾手指头,让她附耳过来,细语一番。 “啊?这,这哪成啊!”齐妈妈惊得大叫出声,又怕别人听去,忙捂住嘴。现在除了他们二人,哪有旁人。她这才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道:“如果‘借’能行的话,还要赌石做什么?” “有‘借’,得有还啊!你‘借’完,卖了,怎么还?”裴梓辛看出齐妈妈期盼的目光,“别看我,生钱的法子,是我找的。哪能让你干拿钱,我担着风险!” 齐妈妈在裴府混得久了,自然也是明白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什么生钱的法子,分明就是她要自己替她办一件事! “二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想要什么,直说便是。还拐这么多弯弯道道作甚!” “既然妈妈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说句明白话。给我这些好处的人,叫我拿一样东西。而那件东西,她自己不方便拿。我也不方便明着去拿,所以只能托付给妈妈了。” 事到临头,不是白拿好处,齐妈妈又有些犹豫。 裴梓辛看着她眼睛闪烁,缓缓地说道:“有人下了订单,想要一副字画。可需要真品临摹……” 只说到一半,齐妈妈便领悟过来,“您是说,那件东西,在府上?” “张良的水游图。” 听到这个名字,齐妈妈倒抽一口气,那可是三夫人,裴家主母阎氏房里的东西! “没有风险,怎么会带来巨大收入呢?你说,是不是?”裴梓辛的声音,充满着诱惑,“只要事成,便是五百两的好处。到时,咱们五五分。” 五五分? 齐妈妈心道,你不过是动动嘴,真正冒险的却是她! 可是现在消息握在人家手里,她也不得不低头。 绞着帕子,齐妈妈犹豫半晌,才发狠道:“要‘借’几天?” 她这是心动了! 裴梓辛的脸上扬起明媚的微笑,也爽快道:“三天,如何?” 又犹豫片刻,齐妈妈咬牙道:“四六分,我六。” 好像因为她的贪心,裴梓辛露出一丝不悦,随即就恢复正常,“可以,不过是五十两的事。日后还有更多用妈妈的地方呢。”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就答应,齐妈妈不禁有些后悔,没多要一些好处。同时又有些怕,不会有假吧? “二小姐最近收入不少吧?这件事可大可小,别说老奴不放心您。可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想要订金?” 齐妈妈郑重点下头,“看着您这些日子的用度,老奴自然不想丢掉这份生财的路子。” 所以她不会拿钱不做事。 裴梓辛也大方,从袖子里拿出一百两银票,推到齐妈妈面前,“妈妈大可验过。” 可为了银子,她还是铤而走险,拿来张良的水游图。 心想着,只借三天,想来一直放在库里的东西,一时半刻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有那一百两银子,她可以随时远走他乡,置上十几亩地,收租过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胆大地把画取来,给裴梓辛。 正文 第九章 姨娘小产 齐妈妈在忐忑中度过三天。 在她看来,这三天,甚至比三年还要漫长。 特别是最后一天的期限,她几乎是在裴梓辛的院门外,望眼欲穿似地站了一夜。 看到她带着琉璃,而把苏氏留在家里时,她甚至都想拦下他们。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对她来说,更是煎熬! 当晨曦将起,裴梓辛带着琉璃回来时,她差点冲出去将画夺回来! 她又在院外等到天明,立刻冲进小院。 仿佛是风雨过后的宁静,当裴梓辛画完好的还给她时。齐妈妈甚至迫不及待地展开画来,细细地看着。 她不懂鉴别真假,但自己做的七处暗记,一处不差! 从裴梓辛那里拿到银子,她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一夜没睡,齐妈妈请假抱着银子,幻想着日后银子像雨一般砸向自己的情景,随即美美的睡去。 画还回去不到三天,三夫人阎氏,便把画从库房里取出来。并转送给去年新进的贾姨娘。 齐妈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暗自松口气,还好不是那三天,又觉得蹊跷。 可又觉得,裴梓辛不可能算计到阎氏什么时候用画,便只当巧合。 但齐妈妈心里却对这件事格外留心,还套过裴梓辛的话。 事情过去大半月,也没见出事,齐妈妈便渐渐放松下来。 可偏偏就此时,贾姨娘小产了! 贾姨娘身边的新派去的宝妈妈,匆匆跑向阎氏的落梨院,在寒夜里,还跑出一身冷汗。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宝妈妈一边喊着,一边跑,两条老腿差点跑断了! 跑到门前,上台阶时,还因为跑得急了,没看清台阶,绊了一跤。头撞到门上,鼻子顿时就涌出血来。 “谁啊!在外面喊什么?夫人已经睡下了!”门里的守院丫环,显然已经睡下,声音哑哑的。 “姨娘……贾姨娘见红了!”宝妈妈却顾不得一切,嘶声喊道。 “什么!” 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过后,院门吱呀一声,蓦地被拉开。 大半夜的,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扰人清梦。 几乎裴府上下,除了二房的院子,和老夫人的院子没有惊动之外,其他人基本都醒了。 当然,这些吵闹声,远离裴府中心的小院落里的裴梓辛,是听不到的。 可齐妈妈却被惊得出一身冷汗,当她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裴梓辛做的那笔交易! 可顾不得上这些,连忙提着鞋,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月黑风高,漆黑的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一个个忽闪忽闪的灯笼,匆匆来去。 在阎氏屋里睡下的裴国邦,走在最前头,一行人匆匆向贾姨娘的院里赶去。 刚进院门,他便让人把整个院子封住。此时院中,也是乱成一团。 就看到,一个丫环捧着一盆热水快步的走过。裴国邦看见那盆发红的血水,脸色顿时黑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环被他吼得一哆嗦,手里的水盆也掉在地上,慢慢转过头去。她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小脸苍白一片。映着那满地血水,更显惨白。 “姨娘,姨娘刚刚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突然就晕倒了……” 丫环的话,让裴国邦的心蓦地抽紧,他顾不得阎氏还在场,便冲到屋子里。 一进屋,阎氏便看到歪在床上,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木偶一般倒着,血顺着裙子染红了被褥。 裴国邦快步走床前,抱住她。 此时,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没有事了。 贾姨娘睁开眼睛,看到裴国邦,带着激动与哀怨,拼尽力气说道:“孩子没了……有人在害我……” 说罢,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裴国邦见了,心痛无比。这是他最近特别宠爱的姨娘,本来欢欢喜喜地期盼着,能再得一个儿子。如今,孩子却这样没了。 “快,快去请大夫!”阎氏在一旁忙不迭地提醒道。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道:“请了,大夫还没来。” 过了一会儿,张大夫来看过。 把裴国邦叫到一旁,“孩子是没了,大人没事。只是……” 听到还有下文,他急地抓住张大夫的手,“只是什么?” “只是以后……怕是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裴国邦的愣在当场,缓缓地走进屋去,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出声,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不敢说话。 阎氏正想劝几句,却听到他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妈妈抹眼泪,“侯爷,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姨娘突然晕倒,我们把她扶到床上时,就见血了。” 裴国邦听罢,把张大夫再叫进来。 张大夫解释道:“前几日,我来给姨娘把脉时,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当时看脉,还是很稳的,怎么会突然小产了呢?真是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外因……” 宝妈妈听罢,忙凑上前去,“张大夫,您的意思是,有人动过手脚?” 不觉自己的话引起什么,张大夫摅着胡子道:“姨娘虽然出身不好,可正因为如此,身体很健壮,反而比其他的深闺中的女子更容易养胎。” 听着张大夫的话,他说的无意,但听者有心。 就在这时,已经在张大夫施救下,渐渐清醒过来的贾姨娘,突然失声痛哭,“爷,爷……您要为我做主啊,我的孩子,孩子……” 宝妈妈虽然脸上在抹眼泪,却暗自松一口气。还好是有人害她,不是自己失误。 贾氏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奴婢就说不进府……如果不是进府,孩子,孩子也不会……” 裴国邦看着张大夫,“既然你觉得有蹊跷,那这究竟是为何?” 看着贾氏可怜的模样,张大夫也不禁动容。他的医术不说比太医,但在京城也算顶尖。 像这可怜女子,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看脉象,倒像是因为用过麝香……” “麝香?”裴国邦晃了晃,真是有人故意害他的子嗣!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猛地回头,冲众人喊道:“怎么会有麝香!”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个。 裴国邦重哼一声,对张大夫道:“张大夫,你能看出,是怎么用的?” 这是要查了! 正文 第十章 直指阎氏 阎氏却慢慢拧紧眉,果决道:“宝妈妈,贾氏平日里,有燃香吗?” 宝妈妈赶紧道:“夫人交待过,怀孕之人的一切用品都要小心,燃香的事,夫人也仔细交待过禁止,我们哪敢让姨娘用。” 阎氏听罢,神色凝重,转头对大夫说道:“既是如此,张大夫说是麝香所致,那您可有凭据?” 张大夫不觉她怀疑有什么不对,反而解释道:“书上有云,用麝香者脉相浮动,身上燥热。这位姨娘的脉象正是如此。” 贾氏就看向裴国邦,眉目前,流露着期盼与楚楚可怜。看得他心都碎了。 “将能亲近姨娘的人统统带上来!”裴国邦冷冷地道。 阎氏垂着眼,心中没有一丝波动。一屋子的丫环婆子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们现在有什么想说的,都如实交待,要不然,查出什么异常来,哼!”裴国邦重重一哼,惊得他们跟着一颤。 “回侯爷,姨娘一切用度,都是经过夫人之手。” 被人点到名,阎氏也不惊慌,反而说道:“是的,老爷。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我过目,然后再让宝妈妈来领回去。而且每一样东西都有记载,不会有错的。” 裴国邦显然是信得过阎氏的,叹一口气道:“有没有可能,不是直接接触到,而是不小心碰到什么?” 宝妈妈当即说道:“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姨娘就百般小心,连门都不出。因为进来时日晚,与其他姨娘也没什么交际。夫人又免了姨娘的晨昏定省,姨娘更是足不出户。” “哼!”显然,裴国邦对这样推来推去的说法,十分不满意,“你们这样说来,不是用度,不是外面,那就是这屋里有问题了!” 阎氏身边的常妈妈闻言,也冷声道:“宝妈妈的意思,贾氏的孩子没了,是想推到夫人身上?” 宝妈妈没想这样过。和阎氏作对?那是找死! 她此时正好抬头,看到阎氏望向她,她心中一惊,急切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姨娘是您给请回来的,如果要害她,自然不会接手她的一切事物后,才来害她。这么明显若人嫌疑的事,任何人都不会做的。” 被人冤枉,阎氏也不急,只是淡淡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宝妈妈不免有些急,这是可以体谅的。只是进来前,房间可是老夫人命身边的杜妈妈来查过的。” 宝妈妈脸色一白,道:“是,是,奴婢一时失言……” 为了证明清白,常妈妈也附和道:“之前匆匆查过,自然是有遗漏。如果宝妈妈和贾姨娘实在不放心,那就再查一遍吧。” 外表贤良淑德都占全的阎氏,在裴府以慈悲面目过了十六载,让人很难去怀疑她,心狠手辣残害庶出子女。 她在自己生了长子之后,接连纳了五个美妾给裴家开枝散叶。 如今三房一枝,庶出有庶子两个,夭折一个,庶女有四个。放在任何一家,这个数字都非常大,更不要说这是单单三房所出。 正因为庶子女众多,所以阎氏才更不让人怀疑。 其实不是她不害人,而是在这些庶子女背后,堆积的累累白骨,让人看不见而已! 这也是阎氏的聪明之处。 贾氏自然是她害的,只不过,她早就把东西给收好。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但她却不知道,今世却多一个裴梓辛! 在前世走一遭的她,不用“看”,也知道贾氏会被阎氏害这一回,于是她便借齐妈妈之手,坑阎氏一回! 不疑有他的裴国邦下令,“即便如此,张大夫,麻烦你把这屋子再好好查一次。” 张大夫仔细在屋子盘查,当他停留在张良的水游图前时,心中不安,前来看个究竟的齐妈妈,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觉得有异,张大夫取下了画来,认真地查看起来。甚至还放到鼻子下面,仔细地闻着。 好像突然发现什么,把画拿到厅前的桌子上。 随即送到裴国邦手上,“侯爷,您看看。”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阎氏还是面色如常,好像对方拿到的东西,与她无关一般。 “这是不是张良的水游图吗?我记得,是夫人的东西吧?”裴国邦虽然认出画出自何处,却依然没有怀疑过枕边人。 张大夫却摇头道:“这是普通的画,只是,如果是一般的画作,应该是不会含麝香的。我不是行家,不知是真假,更不知道这位大家是否有放麝香在墨里的习惯。” 听他说这么长一段,裴国邦回过味来。 原来是说这里有麝香! 裴国邦看着画,眼中有些惊,有些疑,更多的是不相信。 “张大夫,你看错了吧?” 阎氏的美名,早传扬在外。对于裴侯的怀疑,张大夫也不感意外。他沉吟片刻,才理好措词,缓缓地说道:“这画虽然出自三夫人的房内,至于是何人所为,想必侯爷心里早有分晓。至于老夫的话是否属实,侯爷大可把这画交给其他人验证一下便是。” 说罢,张大夫提起药箱,“老夫言尽于此,已经很晚了,老夫先告辞。” 说罢,就要走。 裴国邦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阎氏却从容地让常妈妈达他出去,随即说道:“既然是画出了问题,我也不便再插手,老爷您拿这张画去查吧。” 她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模样,让人完全不会怀疑她。 贾氏却不管这些,“别说的好像怎么样一般,孩子没了,我什么都不怕了!今天,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了,我也要你还孩子一个公道!” 裴国帮对她,还是有几分疼爱的。还柔声安慰道:“这件事,我会查清的。” “会查?”许是受到莫大的刺激,贾氏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画是出自何处,老爷你也知道。现在却问都不问一句,就是叫查,这就叫给我一个交待吗?” 如此藐视人的话,也就是心痛到极处的人会说出来。 宝妈妈忙上前去捂她的嘴。 她不动还好,这一动,贾氏骨子里那不要命的心思,反而被激起来。 只见贾氏挣扎而起,声嘶力竭地喊道:“明明就是阎氏那个贱人老了,妒忌我有孩子,才害我的!她害死了你儿子,你居然装孙子,难道你就那么怕阎家!” 几句话说得裴国邦脸色发青。 “证据?画是她命人送来的,这还不够吗!你怕,我不怕!反正孩子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要证据,我去我那死去的孩子那里找给你!” 说罢,她便不要命地扑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