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拳拳动人婆媳情   苏宛羞于告诉旁人新婚第一天她是怎么被叫醒的。   一阵惊声动地的声响,然后满室阳光。赤身裸体相拥的夫妻俩同时张开双眼,目瞪口呆地望着忙得正欢的婆婆。洞开的房门外,不时有邻居的身影飘过和欢声笑语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尤其大,肥硕的身影更是数次出现在门口,弄得小两口躲在被窝里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这不能怪房东太太,出租屋的房门本就对着院子,苏宛用作婚房的这一间,更在院子的中间,院里的人不经过她的房门想要出去,简直办不到。   刚刚睡醒的人是傻的,苏宛后来这样给自己辩解。因为当时她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心急火燎地扯过被子盖上,并催促老公给她取衣服,同时还因为婆婆的一番话由衷感到羞愧。   “年青人贪睡,这都几点了还不起,要在农村都浇了两亩地了。”   老太太站在房门口扯着脖子嚷,又连连哎声叹气,身上专为婚礼而买的红色唐装衬得她的形象高大而且威猛。若非老公一声断喝,大约全院的人都要被她唤来了。   “妈,这才几点。”程明十分不高兴。   果然,闹钟上的时间不过六点,夏日的阳光来得实在太早,以至于老太太看错了钟点。   婆婆换上慈祥的笑脸:“宛儿,都怪妈老眼昏花,以为已经十点了,你们睡你们的。”   苏宛傻乎乎地笑:“没事的,妈。”   于是,开空调拉窗帘关门,老太太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片刻又还儿子媳妇一个安静空间。只是,经过方才阳光的洗礼,苏宛再也睡不着了。   早起的她一出房门,便被婆婆请到厨房,美其名曰教她做早点。   “明喜欢喝米粥。”——老太太每次提起儿子,总是深情地只称呼一个字——明,天底下也没有比她对明更好的女人。   苏宛打消了出去吃早点的建议,可别让婆婆觉得她是个懒女人,连丈夫都照顾不好。不过她才淘好米,婆婆便已不见了踪影,鸡蛋馒头萝卜小菜,一股脑堆在桌上。苏宛就是傻子也明白,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吃的。   早点上了桌,苏宛在程家是包子媳妇的基调也定好了,并且暂时不可能改变。   当然,此时的苏宛尚没有反抗的觉悟。不仅如此,作为包子中的极品,她还会在后来的几年中将包子女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并连累自己的父母也包子了一回。   苏宛的最后一口馒头还没咽下,程明已在示意她刷碗——作为女主人,不该让身为客人的婆婆做家务。此外,他还有一点凤凰男特有的虚荣心,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妈也要让她知道,对老婆他是有办法的。   婆婆此时已经吃完了,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儿子碗里的最后一口粥,那意思,只待儿子吃完,便要收拾碗筷。   苏宛急忙殷勤地抢了过来。   婆婆十分满意:“宛儿,你虽是城里姑娘,可比你嫂子勤快多了。”碗筷一推,并无争抢。   苏宛如果知道这一下便为她争得了以后所有洗碗筷的权利,估计得要吐血。   终于,一切都收拾好了。   老太太坐在客厅深情呼唤:“宛儿,坐到妈身边来,妈有话和你讲。”   话题起得并不沉重,毕竟儿子结婚是件喜事。但说着说着,婆婆却流下了眼泪,以至于苏宛最后觉得,虽然她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家庭条件尚可,自己的学历工作也不差,但与程明这个一分彩礼都拿不出的农家子结婚,还是高攀了,受委屈的人不是她,而是他。程家的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在离老家一百公里之外工作,以后哪能指望得上?   苏宛本来想说,程明是因为担心回老家不好找工作,才跟着她回来的。而且找工作时,所有托关系走门路都是自己爸妈花的钱找的人,程家父母兄嫂除了最后夸自己儿子兄弟真能干,没有任何实质性表示。   程明如愿进了机关,月薪二千不到,其中一千块雷打不动寄回老家,说是让婆婆帮他存起来,将来结婚用。至于过节费年终奖什么的,也在每次回老家时一点一点被搜刮干净,不是家里急需添置什么,便是上述的同样理由:留着他结婚时用,钱还是存在妈妈这里保险。   但婆婆来时可没带上这笔钱,并在来之前明确向苏家父母和苏宛表态,由于儿子是大学生,又在政府部门工作,所以她觉得这样优秀的男人结婚完全用不着花一分钱!   苏宛想死的心都有了。女儿出嫁倒贴,搁谁心里都不会痛快,何况苏爸爸在这一带也是小有名望的人物?既然没法从婆婆那里要到钱,苏宛只得表示,也不会再向自己的父母要一分,之前父母花在她与程明身上的,就当她的嫁妆好了。   程明和苏宛几乎没有存款,租下房子后,两人手中只剩下买床的钱,所以只有彻底祼婚了——房子没有、彩礼没有、首饰没有,总之新娘该有的一切都没有,就连结婚那天穿的红衬衫还是苏宛从表姐身上扒下来的——因为婆婆说租来的婚纱是白色的,不吉利,但苏宛已没有买衣服的钱,婆婆指望不上,她也不敢告诉自己的妈。   若不是苏妈妈实在看不下去,拿出钱给女儿添置家具、采办电器,并默许他们在自家饭店请客,苏宛就要在一个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床和一个简易柜子的出租屋里结婚了——那床是程明同事不要的,还缺了一条腿。   事实上,他俩也根本没有摆酒的钱。   可婆婆的嘴太能说了,每次苏宛才一开口,便被她抢走了话头。次数一多,苏宛也渐渐忘记自己了想要说什么,或者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了,反而在婆婆的谆谆教导下流下了感激的泪水——一切都是她的错,没有她,程明就不会离开父母;没有她,程明不会将婚结得如此潦草;没有她,婆婆也不会一个人不远百里赶到这儿参加婚礼。   “我们那里乡长的女儿一心一意要嫁给明呢!”婆婆十分得意。   苏宛十分憋屈,软弱的本性令她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老人下午就走,何必让她不高兴?她不高兴,程明就不会高兴;程明不高兴,苏宛自己也好不了。   苏宛只得保证以后一定尽力好好对待程明,孝顺身在老家受苦的公婆,并照顾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大一家。   这一次,婆婆没有打断她,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看儿子,显得十分得意。   一谈便谈到了午饭时刻,直到娘家的电话打到房东屋里,一家三口才恍然想起时间已然不早,于是,程老太太主持的第一次家庭会议在苏宛的歉意与保证中戛然而止。   吃过娘家准备的丰盛午餐,婆婆挎着苏家人准备的大包小包礼物打道回府。   程明依依不舍,婆婆脚步坚定,苏宛有些多余。   临上车的那一刻,婆婆有力地挥了下手:“宛儿,别忘记告诉你妈,我借她的二千块钱下次会带来还给她的!”   苏宛这才想起,婆婆给她的二百块改口钱是向自己妈妈借的,至于另外一千八百块,婆婆都给她自己置办了东西,美其名曰,儿子结婚,做妈的不能太寒酸,所以除了身上的唐装和两身换洗衣裳外,还买了个黄金戒指——因为苏家女人的脖子和手上都没有空着。   昨晚程明再三提醒苏宛别忘记将这笔钱替婆婆还给自己的妈,可她居然忘记了……   虽然是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程老太太一共只带了一百块钱,除去路费真的剩不下多少。这会儿程明掏出五百块给她,她却死活不肯拿着。   包子苏宛错愕老公在给钱一事上没与自己商量,属于自作主张,但在婆婆不肯要的时候,还反过来劝说婆婆拿着。   “明,你们要花钱的地方多呢,妈回家路费足够!”   婆婆话讲得很坚决,推辞的动作却不如嘴上有力,当然儿子的力气总是要比妈大得多。牵扯推拉之间,五百块安然地躺进老太太的口袋里。老太太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程明深情地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无限感慨:“妈多好,咱们以后可得孝敬她。”若不是车站人多,大约他会唱起那首唯一会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多年后,每当苏宛想起这一天,都有一掌拍死自己的冲动。 正文 千辛万苦回乡路   当天晚上,苏宛便接到了婆婆从老家打来的电话,一是感谢苏家人的盛情款待,二是表示对小两口的关心。婆婆一口一个宛儿的叫着,亲热至极,便是苏宛自己的妈也没如此肉麻地对待过她。   苏宛非常激动。   房东太太说婆婆生就一幅刻薄相,定会虐待媳妇,让自己小心一些。   现在看来房东太太真的说错了,虽说他们结婚婆婆不肯出钱,但程明不是说了吗?老太太是农村老太婆没有见识,以为程明现在在机关工作,就是当官了,一切都有政府买单,并非真的舍不得为她花钱。哪个婆婆会对媳妇这样好?反正她认识的朋友里没有,自己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脑袋一热,苏宛当机立断地表示:“妈,那二千块钱我已替你还给我妈了,下次来不用带啦。”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婆婆的开心毫无隔阻的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程明心满意足地坐在房东家的小板凳上:“你看我妈对你多好,以后可得孝敬她老人家!”   苏宛认真地点头,可头还未点完,那边的笑声已换成了叹息。   “宛儿啊,你说你们的婚礼,只有妈妈一个人去参加……”婆婆快哭了。   苏宛此时已经昏了头,全然忘记之所以只来婆婆一个人来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不在苏家——公公和兄嫂打麻将的打麻将、炸金花的炸金花,镇上最后一辆班车要开了牌还未打完,只能打个电话来说声抱歉,送句祝福;奶奶是婆婆不要她来,人太老了,上不得台面,会丢儿子的脸。   可是包子女的天性,让苏宛忽略了上述事实,竟将错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真是不好意思,那怎么办呢?”   “你们回老家请次客吧,明结婚,不请亲戚朋友总是不好的,人家也请过我们!”婆婆十分干脆。   苏宛也十分干脆:“好!”   “我们这里的烟酒太次,你从家里带来吧,就带你们这次请客的那种。”婆婆咯咯地笑,“至于菜钱嘛,妈妈来出好了。娶了这样好的儿媳妇,妈妈无论如何也要出份力的。”   这豪气冲天的话语若被旁人听到,一定以为苏宛的婚事都是由婆婆一手包办的。   果然让程明说中了,婆婆之前是不懂,所以不肯花钱,现在竟是主动要求呢,可见她老人家对自己还是满意的。热血澎湃下,完全忘记在农村请客需要这样好的烟与酒吗?   苏宛几乎没有迟疑:“好!谢谢妈。那带多少酒,多少烟?”   “少带一点,家里客人虽多,也不能全喝好的抽好的,五箱酒、十条烟吧。”   苏宛心中恪登了一下。按批发价200块一瓶,五箱酒也要六千块,何况还有十条中华烟?算算竟有小一万了。   “怎么了宛儿?”婆婆着急地问。   苏宛一咬牙:“没事!烟酒我会带来的。”   不是她财大气粗,实在是收了不少礼金,足足五万多块,可以买半套九十平米的房子了,所以这点钱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实际上她更希望的是拿这钱置个家,但婆婆热乎乎的,不答应似乎说不过去。   算了,反正结婚请客不会吃亏,听妈说,这次请客的成本一共不过一万出头,赚了两万多块呢。   婆婆早已挑好了日子:“那国庆放假就回家办吧,大家都有空!”   苏宛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说:“我得与父母说一下,我弟弟也要将手上的工作安排好,得提前通知他。”——她弟弟在叔叔的公司跑供销,常年在外,确实比较忙。   婆婆急忙拦阻:“宛儿,就别惊动你家人啦!”   苏宛愣了一下:“为什么?”   “农村条件不好,怎么好意思请他们来?”婆婆找了个借口。   苏宛傻乎乎的:“我爸妈也是农村出生,从来不在乎这些……”   婆婆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宛儿啊,你们在城里办喜事,你公公奶奶哥哥嫂子侄儿都没去,你爸你妈他们要来……”   苏宛恍然大悟,原来婆婆是不欢迎她家里人!   她再包子也不禁有一点不高兴,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这是在房东家打的电话,房东太太坐在不远处看着呢。自小爸妈就告诉她,家丑不可外扬。   程明看她脸色不对,连忙站起来,冲着她笑:“不去就不去吧,我家那条件,镇子又离得远,你家人去了也没地方住,何必叫他们受罪?妈也是为我们考虑。”伸手抢过她手中的电话,对着话筒说了句:“妈妈,苏苏说听你的。”便挂了电话。   苏宛有点不高兴,但她哪里禁得住程明的甜言蜜语和连哄带骗?一个小时后又笑容灿烂了。   十月一日,阳光明媚,小夫妻踏上了回家之旅。   本来,如果和家里说一声他们要回程明老家,苏爸爸会叫叔叔安排车子送他们。但程明生怕回家办酒的事被苏家人知道,所以没肯说实话,只说与苏宛出去度蜜月了——为了前途,程明没肯休婚假,现在用国庆长假来弥补,苏家人也没有生疑。   只是,他们带的几箱酒令客车司机很是恼火——占了地方不说,程明又不肯让人家坐在上面,少带了好几个客人。   苏宛只得一直陪着笑脸道歉。司机还算讲理,听说他们是回老家摆喜酒的,便也没那样计较了。   他们在县城的新汽车站下了车,要想坐上回镇上的车子,还得到老车站去。距离虽然不到三公里,关键东西太多。在苏宛的坚持下,程明才舍得叫出租车,又侃了半天价,这才顺利出发。   到了镇上,程家人没有如预约过来接她们。可苏宛还没来得及生气,程明已先拉下脸,口中念念叼叼:“怎么回事,还有好几里路呢,天这样晚,又没车肯进村,我们怎么回去?”   苏宛反过来还得劝他不要生气,背包往身上一挎,就帮程明搬酒——村公交在一个点只停一小会儿,慢了,司机和乘客都有意见。   望着绝尘而去的村公交,苏宛重重地吐了口气,浑身都要湿透了,她何时受过这种罪?   “苏苏,让你受苦了。”程明讨好地笑,又变脸骂自家人说话不算数,说好来接也不出现。火气十分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苏宛这样的包子女能抱怨什么?只能一再表示没关系,不过她也实在累了,关键浑身都是汗非常难受,让他赶紧去打电话回家叫人。   程明答应着一溜烟跑了。   于是,镇上多了一道风景。所有过往的路人都看到,一个服饰时尚、披头散发的城里姑娘垂头丧气地坐在行礼箱上,守着几箱酒,孤零零地向着远方期盼地眺望。   半个小时后,苏宛终于看到了程明的身影,同时来的还有一个蹬着三轮车的老头。   “苏苏快叫大伯!”程明兴奋地跳下车,手忙脚乱地搬东西。   苏宛累了一天,反映都迟钝了。直到东西装上三轮,两人又跟在车后走了若干分钟,她才想起问程明怎么一个电话打了那么久。   “家里没人接。”程明淡淡地说。   苏宛这次真的不高兴了:“怎么会没人接呢?昨晚打电话不是都话说好了吗?”声音一高,便带了一些火药味。   程明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大伯在前面呢!”——他是个要脸的人,在认识的人面前绝对要维持自己的权威。   苏宛一声不吭。   见她全然不开口,程明也换了声气。于是程家无人来接的事,在他口中一转,却又成了好事:“苏苏,幸好没打通电话,不然等他们从家里来,最少又要半个小时。你真是有福气呢,恰好大伯上街卖菜,可以将咱们捎回去。”   有福气个屁啊!   苏宛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但也仅止于此了。相对于其他包子女,她连最起码的嘴凶都不会。 正文 革命家史说青菜   四十分钟后,程家终于出现在眼前,可是家里漆黑一片,不像有人。   苏宛再也忍不住了:“程明,你家不会真没人吧?”   “不会不会,其他人不在,妈也在的!”程明大声保证。   苏宛似乎听见蹬车的大伯低低笑了一声,但月黑星稀,她无从求证。   车子到了家门口,程明开了门灯,这次有大伯帮着搬东西,倒用不着苏宛插手。   程明满口大话:“苏苏,有你老公我在,绝不让你受累,尽管歇着。”   苏宛已经没力气讲话了,对于这种甜言蜜语当然只好笑纳,提不出任何反驳。   等大家将一切安排好,东屋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女人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明,宛儿,你们回来了!”婆婆富有特色的女高音瞬间响起。   知道的,他们是二十多天前刚分别,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十年未见呢!   苏宛心情不好,没有动弹,只低低嗯了一声。   程明却不肯她如此怠慢长辈,一边示意她站起来,一边饱含感情地回答:“是的,妈,我们回来了!你怎么不开灯啊?”   “开灯不要电费么?妈妈省一点,还不是给你们!”婆婆一抬头看到没有吱声的苏宛,立即丢了儿子,“哎哟,宛儿,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明惹你生气了?回头妈收拾他!”   如果是现在,苏宛可以毫不在意地发出一声冷笑,对这种虚情假意不屑一顾。但那时,她是如假包换的包子女,顿时感动得忘记了一切,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妈,哪有的事,我只是有一点累了。”   婆婆深情款款地拉起她的手:“可怜哟,让我家宛儿受累了。我今天头疼,就上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居然一觉睡着了。你公公和哥哥没去接你们?这两人真是不像话,让我的乖乖受罪了!”   隔壁大伯要笑又不好笑,只能尽早告别。没有外人在,婆婆的爱媳之心展现得更加自如,更加淋漓尽致!   苏宛觉得已没必要再抱怨了,毕竟婆婆已道了歉,何况她老人家还有病?并非故意不去接他们,要怪就怪公公和大哥吧。   无需问,苏宛也知道,这两个男人正在某个牌桌上辛苦工作,所以只问一问嫂子和小侄子的下落。   婆婆却一幅不想提她们的意思:“回娘家了。”   “奶奶呢?”程明问。他从小由奶奶带大,感情很深。   婆婆迟疑了一下:“也出去了,明天回来。”   程明本能地觉得其中又有事情发生,但看看苏宛,便又咽下了嘴边的疑问。   苏宛腰酸背痛,这时只想洗个澡,躺在床上休息。但她暗示了程明几次,人家都装作没看见,只是亲热的与自己的妈妈诉说离情。   这种情况下,苏宛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打扰这母子俩的。但老家她只来过一两次,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自己,只得傻傻地坐着。   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婆婆来了精神,说要立即下厨房做饭,给宛儿烧洗澡水。   宛儿已经见怪不怪,程家的洗澡水向来都是现烧的,程明前后给家里捎了十几个暖水瓶,但程家依旧没有储存热水的习惯,几乎每次从老家回去,程明都要给她抱怨。   程明拦住自己的妈:“让宛儿做吧,妈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宛是包子不假,但也是娇生惯养的城里姑娘,这时候她虽然饿,但要她做饭,她宁可什么也不吃。何况,她现在浑身粘乎乎的难受得厉害,真的什么也不想吃。   “妈没事!”老太太声音分外响亮,“一见宛儿妈什么病都没了,哪能让宛儿去做?”   程明还要开口,老太太已经拉下脸:“宛儿累了,还不让她去休息一下。顺便看一看你们的新房!”最后一句特别加重了声调,大有献宝之意。   程明还算拎得清,已看出包子宛的脸色不如平时鲜活,赶紧护着老婆上楼。   苏宛却心生疑惑。   程家的房子名义上是三上三下一厢房,实际二楼有一个大平台,因此楼上只有两个房间带一间厢房。一明一暗的两间屋子都由哥嫂住着——一间睡房,一间客厅。婆婆说她们的新房设在楼上,难道竟是设在厢房里?   果然,一切都被料中了。   厢房中基本一切如旧,只多了一张廉价沙发和丑到极点的两个窗帘。两扇小窗相对,窗帘还弄得不一致,一红一蓝,相应成丑。如此奇葩的审美,连程明这种没有审美能力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我妈还真有心,特地找了两块带“喜”字的窗帘。”程明笑呵呵的。自己的老妈自己了解,这窗帘肯定没花钱,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两块布头,就敷衍的钉上窗了。但这种实话,他向来不会告诉苏宛。   到这时,包子女也要生气了。   苏宛撅起嘴:“什么有心,八成是人家不要的下角料吧?你家人明知我们回来,也不上心。”   包子不代表傻。这一点,程明还是懂的。   “看你,怎么能这样想妈呢?妈是心扒下来给你,都嫌不够好的!”程明呵呵傻笑。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有多准确,婆婆又在楼下大叫:“宛儿,你想吃什么?告诉妈,妈才好做。”   苏宛一看腕上的表,从方才婆婆抢着去做饭到现在,时间已过去至少十分钟,老太太连吃什么都没想好么?   苏宛真的只能苦笑了。   晚饭端上桌,白粥加馒头,还有一碟子不知什么颜色的小菜。至于老太太方才飞奔上楼、殷勤询问下苏宛所说的鸡蛋炒菜等等,一概没有。   苏宛不好意思计较,因为程明说,婆婆问了就算有心了,而她真的不太会做吃的。   婆婆万分歉意:“宛儿,你看,家里竟没有生菜,也没有鸡蛋。好在,你也不是挑食的孩子,不会计较妈妈的,是吧?”   苏宛还能说什么?伸手不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婆婆。她只得点点头,埋头吃饭。不过那一碟子菜她可不敢动,色泽不对,味道也不大正。   程明为了证明他是妈妈的好宝宝,夹了一大口放进口中,但立即就吐了:“妈,这是什么?”   “青菜呀!”婆婆有些不满,“你这孩子,小时候吃口青菜过年一样,现在居然——折福啊!”一面说一面献宝似地将青菜夹给苏宛。   苏宛惊讶地睁大眼睛,程家再穷,也不至于吃顿青菜就过年。何况,程家是村里第一个装电话的,初装费三千多,农村人一年纯收入都没这个数,更别说得吃多少吨青菜了。   老太太随即开始痛说革命家史,从她与公公相亲说起,一直说到几次砌房办预制板厂,生儿育女娶媳妇,总之反是能烘托她的光辉形象的事迹,一件都不肯拉下。   程明有点尴尬。老太太的口中都要将程家说成福桥村首富了,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分钱不出,说得过去么?   苏宛是个包子,根本没发现破绽,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开开心心。老太太说到得意之处,还不忘记亮了个相。苏宛噗哧笑了。   程明急忙给老妈碗中夹了口菜:“妈,快吃吧,天不早了。”   老太太愣了,半天没开口,想要吃又迟疑,似乎没有那勇气,终于还是起身端起粥碗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换了碗新粥回来。   原来,这菜是真的不能吃的,就连一向自许节约到极点的老太太都不敢吃!   苏宛不知道生气,程明却真的不高兴了——家里人也太不将他们夫妇当回事了,只知道伸手要钱要东西!宛儿不知道他却明白,烟酒根本不会在明天的酒席上出现。而且明天的菜钱也是他给老太太的,只是苏宛不知道这笔钱,是他悄悄从会计那里借的,等发年终奖时还。   他忽然有些心疼苏宛了。 正文 蓦然不见五千块   “家里有活的没?”   蓦然一声断喝,门口多了两条铁汉。这两人虽不认识,他们中间站的那个小个子却的的确确是程家人——程家长子程军。   程老太太一跃而起:“这是怎么说话?”冲过去要看儿子,被其中一人伸手一挡,推出两米远。   程明急忙扶住自己的妈,脸气得都白了:“你们想干嘛?”   另一个大汉手中拿了一张纸片:“想要儿子,先还钱。”   “什么钱?”在座三人都有些敏感,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大汉嘿然冷笑:“什么钱?你儿子借的我的钱,不想还啊!”   身块大,声音都比旁人响得多,震得程家母子的耳朵嗡嗡作响。当然,苏宛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程明比他妈有眼力见识,赶紧拦住想骂人的母亲,挤出一丝笑脸:“大哥,有话好话。如果真是我哥欠的钱,我们绝不赖账。”   “好小子,你就是程家老二吧,到底上过大学,说话就是在理。”大汉将纸片往桌子上一拍。   “程军因打牌,向翟某暂借八千元,日利二分。”看日期,就是今天,签名上还摁了手印。   高利贷。   为赌债放的高利贷是违法的,苏宛和程明学法律的,都懂这个道理,但面对这两个铁塔似的人物,程家人敢说不还么?   老太太放声大哭,冲上去打大儿子:“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哟,一万块哟,一下就没了。我到哪里去弄这钱哟……”哭哭却又忽然明白,“明,去打电话叫你嫂子回来,她老公欠债应该她还!”   程明没有动:“妈,打电话给嫂子有什么用,她一年不吃不喝都拿不到八千。你将她叫回来还不是夫妻俩个再生一声气。”   老太太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万块实在是座让她肉痛的大山,要她拿钱,她可能会没命的。但眼前情形,不可能叫二儿子夫妻掏钱……   “那怎么办?总不能这个钱我和你出吧?”老太太又跳脚大哭。   在婆婆刚开始痛不欲生的时候,苏宛有很长时间以为她心痛的是儿子不争气,后来才逐渐明白,老太太心疼的是票子。   但这笔钱可不少,苏宛哪舍得做这个冤大头?毕竟她与程明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手里的那点礼金再用出去,买饭的事就泡汤了——九十年代的人,买房很少用贷款的。   哭声没有取得两个大汉的同情,反而引来了围观的邻居。   围观是围观,并没有一人说此钱不要还。福桥村是有名的麻将村,赌债也是债,从无不还的道理,既使这是高利贷。   两个大汉还算有耐心,直待老太太哭得告一段落了,才问一句何时还钱。   哭不能解决问题,老太太便也就止了哭声。   “八千块我没有,只有五千。”说这话的时候,她简直在咬牙切齿。   大汉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老太太,是要还一万,不是八千,五千你老就别想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大笑。   老太太很固执:“我只有五千。”   “那好办,明天你还一万二吧!”大汉也很爽快。   程明上前护着自己的妈:“今天还也是九千六,怎么会一万块?”   “我们两个送你哥回来不要工钱啊?”大汉皮笑肉不笑,“程局长也是在外面混的人,未必这点小钱也要计较吧?”   “工钱好贵哟!”老太太又想说什么。   大汉瞪了一下眼。   程明赶紧拦住了自己的妈。这些人无异于黑社会,与他们讲理是不讲不通的。他看了一眼苏宛,然后低声道:“妈,将你的五千块拿来。”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也看了一眼苏宛,低声道:“那还差五千快……”   “我和苏宛拿了!”   苏宛的心被刺了一下,但看看老公,又看看哭哭啼啼的婆婆和没精打采的大哥,只得将不满咽了下去。钱是多了点,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当着众多乡亲,她也不能让程明没面子。   她暗自叹了口气,客人还没请呢,她又少了五千块,五万块礼金转眼去了近三分之一,心情别提多差了。   “我可没有现金。”苏宛小声说。   程明看了她一眼,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先解决老大的事,其它的以后再向苏宛解释吧!   “我有。”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丢下惊诧不已的妻子,上楼拿钱。   大汉看着程军嘿嘿地笑:“在外面混的就是有钱,怪不得你这样财大气粗呢。”   钱拿到,大汉们果然讲信用,立即放了程军,走时还与程家人热情的打了招呼。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苏宛到这时已经不想其他的了,一心只想问程明那五千块是哪里来的,礼金他明明一分不要,都让她存起来了。   驱散看热闹的邻居,程老太将门拼命一关,开始骂大儿子。程军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只是抽烟。   骂了不知多久,老太太忽然口气又变了:“军啊,你还没吃晚饭吧?”   程军嗡嗡地开了口:“吃什么晚饭,连午饭都没得吃。”   “这还不饿坏了!”   老太太急了,冲进厨房,不一会儿便端出了粥和馒头。   程军有些嫌弃:“妈,就没其它的吗?我一天都进食,刚这些哪顶用,你弄两个鸡蛋给我也是好的,昨天你不是刚买了吗?”   老太太有点尴尬:“那是买了给明请客用的,你吃了不就少了?刚才宛宛都没吃,人家城里的姑娘,还没你娇气。你赶紧吃吧,吃完将你老婆儿子接回来!后天你弟弟请客,他们不在家像什么样子。”   程军不再说话,闷头吃东西。   苏宛心里实在不痛快。鸡蛋只是留着请客的?婆婆也太省了。   包子女不会没有想到,婆婆也许是舍不得给她吃,因此连带儿子那份也不打算拿来。但又觉得这个念头太过卑鄙,所以暗暗地压下了。   要将人往好的方面想!苏家爸妈一直这样教育女儿,因此苏宛想不到人有许多阴暗面。   程明跪在床头向老婆承认错误,说自己不该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向单位借钱,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对于这笔钱最初的用途却一直支支唔唔,苏宛追问了好几次,他才肯说实话。   苏宛叹了口气,她已经明白,这钱是程明拿回来补贴婆婆明天买菜的钱的。 正文 碗内损失碗外补   程明跪在床头向老婆承认错误,说自己不该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向单位借钱,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对于这笔钱最初的用途却一直支支唔唔,苏宛追问了好几次,他才肯说实话。   苏宛叹了口气,她已经明白,这钱是程明拿回来补贴婆婆明天买菜的钱的。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包子女也有偶然明白的时候。程明一分钱都不舍得让他妈花,可是自己的妈妈花的钱呢?他没说一个要还的字,好像天经地义一样。   姑姑婶婶们说得对,这个男人心里只有他自己的家,就不该嘴快告诉他自己有五万块礼金,现在后悔也晚了。   程明见她流泪也慌了神,连哄带骗,可惜苏宛不为所动。他有点泄气,眼前的女人也未必总是那样听话的。家里的事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了,她还这样不懂事,跟他使性子。但不哄好她,让她拿钱出来买菜,后天可就没法请客了。   母亲刚才说了,五千块是她手头所有的钱,其它的她都存了几年的定期,现在拿亏得太大。   “而且你们手中不是还有礼金的钱嘛?肯定还没有存成定期。”老太太十分期待。   程明不大高兴:“那是宛儿的钱。”   “怎么会是宛儿的,你们俩结婚,礼金有你一半,而且你同事也出钱了。”母亲振振有辞。   程明不知该怎么告诉她,这些礼金全是宛儿的姑姑叔叔,舅舅姨妈们给的,知道她们生活不富裕,都给得多多的。他是请了同事不假,但同事之间是不收礼金的,只集体送一只庆祝花篮,这是他们单位的惯例,并且请客的钱也是宛儿妈掏的。这件事,他一直非常羞愧。   程老太听儿子这样一说也愣了,但随即又笑了:“这也没什么,你和宛儿结了婚,就不分彼此了,她的就是你的。这是古礼,哪有夫妻分得那样清爽的。”   程明无从开口,他表示自己很为难。   老太太脸一沉,开始伤心:“我白养了儿子了,只顾你老婆,也不管妈的脸面。你父母兄嫂都是要脸的人,请客的话已说出去,若不请,这让我们在村里人面前还怎么抬头?明,你不会这样狠心吧!”   见儿子无动于衷,老太太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广播,又是一大通她为了培养他上大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与大媳妇吵了多少架的老调。   儿子搞不定,苏宛她是有把握。   可惜老太太忘记了一件事,楼上的苏宛是住的厢房,她在一楼堂屋哭得声音再大,她也未必听得见。何况苏宛这会儿因为心头太生气,正戴着耳机听舒伯特的小夜曲,以求平复心情。   程明还能怎么办?妈说的也是真的,为了他上大学,母亲确实付出不少,特别是在自己复读的那两年,家里确实鸡鸣狗跳,嫂子没少与他妈打架,父兄也颇有微词,全靠母亲一个人顶着压力。   他的心软了:“好吧,我去和宛儿说一说,哪怕先借一点……”   “什么话,夫妻间还要借钱?明,你可不能惯着老婆……”程老太太本来已经开始笑的脸又因儿子的最后一句话沉了下来。   儿子还真是个书呆子,宛儿家那么有钱,不弄些过来,最后还不是给她的弟弟!   妈妈的话实在不中听,若被宛儿知道还不气死啊?   可程明已没有力气反驳了,一个人默默地上楼。   苏宛这时戴着耳机倒还平静,只是程明才说了两句话一说便哭了。钱固然令她心痛,但是程明有事瞒着她,让她更加难过。   妈妈、老婆,都快让程明疯了。   他恨恨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宛儿,我真没用。”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   他一哭,苏宛倒平息了,包子天性又开始占据上风,刚才想了半天的已准备好的声讨之语立即又扔到九宵云外。   “算了,五千就五千吧,你们总是一家人。”   她这一句算是将为哥哥还赌债的五千块画上了句号。   程明内心十分感激,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宛儿,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长串甜言蜜语流淌出来,宛儿渐渐有了笑容,暂时放下了所有不快。情至深处,程明的手便开始不老实了。苏宛本没有心情,也渐渐被他挑弄起来。   由于程明还有钱的难题,生怕宛儿不高兴,这次格处卖力。苏宛在这简陋的婚房中,竟得到了第一次高潮,她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事毕,苏宛心满意足地睡了,程明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天一亮,苏宛便发现程明不在床上。正在疑惑,程明却端着一碗荷包蛋出现了。   “快起来吃一点再睡!”程明笑呵呵的。   苏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的?”   上大学时,程明经常用酒精炉给她做这个吃。虽不是好东西,但大学生也就这个水平了。程明一开始会做的也就是只是这个,渐渐的学会了做饭。若不是当初他那样细心的呵护她,苏宛不会下定与他在一起的决心。   虽然旁人在时,程明有一些大男子主义,但苏宛不能不承认,两人世界里,程明是个体贴的男朋友,现在更是一个好老公。   苏宛撒娇道:“可是我还没有刷牙。”   程明神秘地一笑,放下手中的碗,转身跑了出去。从门口拿进准备好的盆和水,盆里放着新牙具、新口杯、新毛巾。   苏宛满意地点头,虽然这样洗漱有点不习惯,但也不要辜负了老公的心。   等一切洗漱完毕,吃着荷包蛋的时候,苏宛已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五个荷包蛋,她只吃了两个,剩下的三个给程明。   程明不肯吃:“宝贝,我不吃。妈听说我给你做,才让我拿鸡蛋的。如果我吃了,一会儿她准得生气。”   “吃吧,我不告诉她。”苏宛撒娇地将蛋送到他的嘴边。   两人便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恩爱地吃完了。   苏宛当然不知知道,在他们这样甜甜蜜蜜的时候,婆婆一直站在门外,很久才满意地离开。   收拾好一切,苏宛下了楼。听了程明方才的话,她觉得有必要去给婆婆道个歉,昨天因为程明擅自出了五千块,她没打招呼便一个人上楼了。这似乎有给婆婆脸色看的嫌疑。何况程明方才说,婆婆一直小心翼翼地,就怕她生气,都不敢上楼看她。   婆婆正在杀鸡。烧了一锅热水拔鸡毛。   苏宛很惊讶,程明可说过,除了过年,婆婆绝不会动她的鸡的。   “妈。”苏宛亲热的叫了一声。   婆婆立即笑容满面:“乖乖,你起来啦。看看,妈给你杀的鸡,一会儿炖汤给你喝。别在这里,日头多晒啊,到里屋看电视去。”   ——婆婆屋里的大彩电,是福桥村的第一份,当然也是程明第一年年终奖买的,这是程明在看到苏家的大彩电后,觉得自己妈妈过得太苦买回来的。当时钱不够,还向苏宛要了一千块。   这电视是婆婆的宝贝,除了她自己,公公都不大许看——除了电视确实金贵,电费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所以在回来之前,程明就和苏宛说过,尽量不要碰那电视。为了不让苏宛无聊,程明还给她买了一个几百块的掌上游戏机,这对节俭的程明,可谓破天荒了。   现在婆婆竟主动提出来,苏宛竟有些受宠若惊,婆婆对自己是真的好的。   “没事,我不爱看电视。”苏宛笑呵呵的,端个板凳坐在旁边,帮着择菜。   婆婆的眼睛都笑没了:“宛儿,乖乖,你可真是好啊。”   儿子昨晚最终没和媳妇说钱的事,让她十分恼火。现在苏宛自动来了,她岂肯放过这次机会?   可惜包子宛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手中的绵羊,依旧笑得十分甜美。   婆婆的嘴比程明又不知能说了多少,从程明小时淘气开始,一直说到他上大学她吃多少苦。若不是时间不早,她还不知要如何深情演绎。但就这样,苏宛已经十分感动了,由衷地觉得婆婆太不容易。   婆婆流下辛酸的泪:“好孩子,不是妈妈诉苦,我为了明受的你嫂子那个气就不要说多少了。就为这一次要给明办酒,她和我一顿吵,竟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你哥哥若不是与她生气,又怎会一气之下去借高利贷打麻将,还不是想赢点钱让你们结婚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埋下头,将眼泪擦在袖子上。   苏宛愕然,原来这么回事?但大哥的办法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   婆婆叹气:“农村人,心眼实,想得太简单了。”   “算了,那五千块我也不向大哥要了。”苏宛低声说。虽有些肉痛,如此情势之下也不能不表态。再说,她心里也明白,这钱原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没回的。   婆婆摇头:“宛儿,这怎么行呢!你大哥已出去借钱了……”   “真的不用还了……”   老太太吞吞吐吐的:“其实也不只为还你的钱,明儿办酒的钱还没着落,他也得去借呢!”   苏宛愕然,有心说自己给,但心里总那样有一些不舒服。   这客是婆婆让请的,她已花了一万多买烟酒,昨天又拿出五千,再花,买房子更成泡影了。她与程明工资不算少,但一年实际存不了多少。   婆婆见她不表态,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   苏宛如坐针毡,盼着老公出现,偏偏那家伙现在已不见了踪影。 正文 钱引发的家庭大战   吃午饭前,程军一家三口总算回来了。   嫂子的脸色很不好看,除了和苏宛打了个招呼,对其他人一概视若不见,拉起孩子就上楼。   程家大儿媳叫李雪萍,是隔壁村子的,长得很漂亮,生了孩子有些发福,但也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一般农村妇女。就是太泼辣,往好里说是心直口快,往坏里说是没有大脑。   在程明工作定下来后,李雪萍和孩子在老公的带领下曾到苏宛家玩过两次,印象都还不错,自来熟,嘴甜心直,做事麻利,那几天苏妈妈少做了很多家务,很得苏家人的喜欢。   只是不知为何,婆婆一直说她懒、说她馋。   婆婆自然立即拉长了脸,对程军一挪嘴:“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钱的事。”程军唉声叹气。   不用问,钱他一分没有借到,反而夫妻二人又发生了口角。   苏宛自认是可以理解嫂子的,大哥昨天刚输了钱,她心里不好过,现在再提钱,自然火大了。   婆婆很不高兴:“你兄弟明天要办酒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他们自己办,你也要将你弟弟的五千块钱还他才有钱啊!”   “我哪有办法?”程军嗡声嗡气地回了一句。   婆婆眼睛立即红了:“你没办法,难道让我老婆子想办法?”嘴中骂骂咧咧的,手下也就敲打起来。   但她说得再凶,程军就是泥菩萨——一言不发。   此时程家的另一重要人物华丽丽的登场了——一夜未归的公公。   婆婆一见他,火气立即有了出处:“你又死到哪里去了,一晚上不归家。”   “我回来有什么用,又不会做事。”公公的态度与大儿子出奇像。毕竟五十多的人了,打了一天一夜麻将还是很疲劳的。   婆婆脸拉得老长:“你二儿子要摆酒,大儿子却将钱输了,你说怎么办吧!”   程老爹也回答得干脆:“我是一分没有。”   “你当然没钱,你的钱都被你抽烟喝酒打牌输了。”婆婆没有好气。   程老爹不屑一顾:“老子忙了一辈子,现在还不能歇歇啦。你不有儿子媳妇吗?让他们掏好了,养儿防老,不用他们用谁!”   “小儿子结婚,让大儿子出钱,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一句狠话从楼梯上甩了下来。   苏宛这才明白,原来嫂子一直站在楼梯上听大家讲话。   既然此时出了声,李雪萍便索性来到堂屋,拉张凳子出来:“我们夫妻哪来的钱?家是你们当的,钱都在老太手中,我们到哪里去找?”   “我有钱也不是你给的!”婆婆声音比她更大。   她本就生得瘦小,脸上没有三两肉,此时白眼恶狠狠地剜出来,实在吓人,哪还是苏宛平日看到的慈祥模样?   李雪萍却不怕她,与婆婆比,她个子要高出许多,一站起来就居高临下,手都要指上她的鼻子了:“我有钱也不给你,我和我儿子去喝西北方风啊。你自己的儿子一天到晚在外赌,你又不管,我要管,你还要和我吵……现在家成了这样,干脆不过了!”   “我儿子赌,你没赌!”婆婆反驳。   李雪萍冷笑:“我赌,还不是你逼的!当初月子里我就说过,如果程军不改掉打牌的恶习,我就上桌去赌,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牌的。结果你们两个老的说什么,别人家赌得,我儿子当然也可以。这是做父母说的话吗?”   “我逼你?明明是你自己管不住老公,还将这件事转到我的身上来。”   婆婆跳着脚的骂。一大串脏话从口里吐出,听得苏宛目瞪口呆。这些话平时她在家里,不要说讲,就是听一听也要难为情的。   李雪萍怒火更旺:“总有一天,军要被你害死的,你就放纵他吧,他现在敢赌上万的,总有一天要败家!”   “人家可以赌,我儿子就不成?”婆婆抛出经典语录,“我还就告诉你,我就乐意让他去,他输了的钱,你拿出一分了?还不是明和我出的。”   李雪萍指着苏宛冲着老太太嚷:“你这是要败自己不够,还连累人家苏家吗?你也太狠心了,真不要脸。”她身子一转面对苏宛,“不是我做嫂子的挑拨,你听听这老太婆的话,你傻啊,拿钱出来给你哥填赌账,这是无底洞,再有钱也没用。”   苏宛站在两人中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然,她赞同嫂子的话,但婆婆气成那样,她也不好反对,只能让两人都少说一句。   最奇葩的是,公公竟在这里睡着了。婆婆气得一脚将他踢醒,但公公还是糊里糊涂的样子。   或者他是在故意装糊涂。苏宛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   李雪萍冷笑:“反正我是没有钱拿出来的,明天摆酒的钱,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别吵啦,也不怕人家笑话。”程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钱钱钱,你们就会这样吵。吵能解决问题?”   他的话终于让大家安静下来。   程明看着自己的妈:“菜钱我和宛儿出,你们别管了!”   苏宛惊愕地看着他,怎么又是自己出来。   之前,婆婆在电话里已经和她讲过了,这一次大约要请四十桌人,按每桌三百的菜钱算,最少要一万多。   “其实三百远远不够,是吧?”婆婆当时这样和苏宛讲,“你和明结婚,太次了我可拿不出去,虽不能与城里比,但该有的大菜还是要有的。”   苏宛很以为然,因为她家饭店是六百元一桌起包的,其它小一些的饭店是便宜一些,但如果上到甲鱼、螃蟹这样婆婆口中的大菜,少于五百人家也是绝不肯办的。村里买菜便宜一点,但三百肯定不多。   钱有了出处,大家都松了口气,只除了苏宛。但她的教养令她当着其他人的面使不出性子来,还得假装不在意地帮着盛饭端汤拿碗筷。   婆婆对她还是非常亲热,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鸡端上来,不由分说便将鸡腿放进了苏宛碗中,全然不顾侄子渴望的眼神。   苏宛哪里吃得下去?就是吃得下,也不能和孩子抢啊,当即将鸡腿给了孩子。   婆婆嗔怪地看了大孙子一眼:“这孩子,真不懂事,婶子是客人,也不知让一让。”   苏宛欲哭无泪。五万礼金已去了一半,心痛得都要裂开了。 正文 包子女难改包子性   包子女难改包子性   回到房里,程明又是低声下气地连骗带哄。苏宛明白,自己不拿钱出来,明天的酒摆不成。摆与不摆她无所谓,但程明真的没有脸了,他已在众人跟前说出去了。   看着老公一脑门子的官司,苏宛的心又软了。当时他这样讲也是逼于无奈,钱的出处再不定下来,程家的屋顶都会掀掉的。   苏宛让一直垂头躬腰站着的程明坐下:“算了,这事也不怪你。”   “对不起,老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程明这次是真心诚意的。   由于自己不忍向苏宛要钱,妈妈才想出这个主意。当然一切也在妈妈的预料中,嫂子是个大炮,没有脑子,以为真要他们出钱,立即炸了,效果出其的好,但程明却因为又一次骗了单纯的妻子感到内疚。   他搂着她的腰:“以后我所有的钱都交给你管,这次收的礼金也全都给你。”   “真的?”苏宛一愣,不禁笑了,“说话可要算数。”   之前刚打算结婚时,苏宛便提出婚后自己管钱的要求,她早就看出,程明是存不住一分钱的,因为只要有一两千被老家知道,老家立即会用各种借口要走。   可是,程明否决了她的提议,并因此与她大吵了一架,后来苏宛就再也不提这个事了。   她自己本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优越的家庭条件,让她对钱没多少算计。若不是这次婚结得如此艰难,两人连个窝都没有,她也不会将钱看重了。   不过,此时的苏宛释然了。如果以一万五换得丈夫的许诺,还是很值得的。这样的话,到年底两人的各种奖金加起来又会有两万块。她已和几个姑姑都撒过娇了,每人答应借一万块给她,过了年她一样还是可以买房子的!   苏宛将自己的包拿了过来,她只带了二千元现金,其余四万块存在一张银行卡中——这是弟弟鼓励她办的,说是用起来方便。   这张卡她随身携带,出租屋那边人很杂,门锁根本不顶用,钱放在家里不合适。也幸好是银行卡,可以到县里跨行取钱。   看看时针已经快指向一点,苏宛拉起老公出门,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小时,还不包括他们走到村公交站的时间。假期中,银行工作时间也会缩短的,所以必须早些出发。   苏宛像公主一样被保护着下了楼。   婆婆在堂屋里磕瓜子,见他们出门,笑眯眯的:“这是要上哪儿啊。”   “到县上取钱。”程明的声音硬梆梆的。   苏宛捅了他一下,既使再不快活,也别和老人发火啊。   受儿子的气,婆婆却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依旧笑容可鞠地指了指门外的一辆半旧摩托车:“我刚从隔壁借的,明,你不是会骑吗?”   钱取得很顺利,出了银行的大门,才不过三点钟。不过,苏宛不理解程明为何只许她取五千,多一分都不肯。   “会不会不够?”她提醒着他。   程明拍着胸脯:“放心,肯定够了。”他亲热地搂住她的肩,“傻孩子,农村里办酒用不着太高档次,你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知道你想要买房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苏宛心情顿时大好,原来老公还是在为她打算的。   “我是担心你妈那边……她到时候又要说你了。”   “我是她儿子,要说就说呗,说了又不会少两块肉,可咱们的钱却真省下了,不是吗?”   程明满不在乎。在家人眼中,苏宛就是人傻钱多,他可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欺负她,说要多少,就是多少,真的当她是银行啊?   苏宛此时闻着街边小吃的香味,肚子不禁咕咕的叫。事实上,除了早上的鸡蛋,她没有吃其他东西。那盆名义上专给她吃的鸡汤,她几乎一口都没喝着。   见她的眼神直往吃食摊上转,程明早已心知肚明。   整个苏氏家族,只有苏宛一个女孩子,所以宝贝得不得了。因为保护过度,她的性格有时就像孩子,第一次见她到食堂打饭是的可怜样,他就决定要保护她了。   当然,他无法给她苏家的那种公主生活,只是偶然请她到路边摊上吃点东西,她竟然也能欢呼雀跃,令他十分有成就感。   不过,就是这样,程明的经济有时也承担不了。大学的最后三年,苏宛暗地里资助了他不少。   苏宛很自觉,从不主动提出让程明给她买吃的,但有时她却馋得不行。只要她的眼神一溜,程明就知道她想吃东西了。这种时候,只要口袋里还有一块钱,他都会买了给她吃。   “宝贝,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程明笑着提议。   苏宛高兴得跳了起来,不顾路人的目光,抱住他就亲了一口:“哥哥,你最好了。”又不禁担心,“回去太晚不好吧?”   “没事,”程明宠溺地看着她,“咱们不是有摩托车吗?只要赶上最后一辆村公交回去就行!”   两人找了一个烧烤摊,点了不少吃的,但苏宛吃完了还觉不够,只能又加了一些,看得摊主目瞪口呆。   只有程明明白,苏宛是真的饿了。晚上回去也未必能吃得饱,他当机立断地跑到旁边超市,买了一大袋吃的。   苏宛恍然大悟:“看我糊涂的,都没有给小成买点吃的!”——程家长孙学名程成。   “这是给你的,”程明认真地说,“别老想着别人,谁会心疼你呢?晚上的饭你八成又吃不下去。”   苏宛笑笑:“怎么没有,你呀。只要你对我好,我就满足了。回去别忘记将工资给我!”   “遵命,公主殿下!”程明学着军人敬了个礼。   苏宛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程家,苏宛并没有按照程明所言,将吃的都拿回自己屋里,而是给了侄子,只拿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心形巧克力——她一直有那种浪漫的想法,觉得巧克力是爱人之间的另一种语言,所以不舍得给别人。   包子宛快活地看着侄大少捧着东西溜走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这盒巧克力成了她后来抠门的证物。 正文 头破血流为礼金   奶奶回来了,是和姑姑一起回来的。程明很高兴,连声问她为何会到姑姑家去,奶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见到苏宛,奶奶笑容满面。奶奶个子很小,但笑起来很美很慈祥。她生了十个孩子,只活了两个,受尽了苦。   来之前程明就和她说了奶奶小时候如何疼他,所以两人特地给奶奶买了不少东西,从衣裳到补品,奶奶很高兴。趁人不备,她悄悄塞给苏宛五十块钱。   苏宛很感动,钱不在多少,在于心而矣,而奶奶无疑是令人信任的。   酒席如期摆了出来。   苏宛惊讶地发现,程明说得果然没错,钱足够了。一是本就没有四十桌人,最多只有一半,二是菜也用不着三百了,程明作主将螃蟹等大菜砍了。   只是同时她也很郁闷,她带来的酒和烟婆婆为何不让她放到桌上去。   “菜品不是降了吗?好酒好烟拿上桌反而不伦不类,所以妈作主换了。”婆婆这样解释。   看着每桌没有商标的酒瓶和红双喜香烟,苏宛哭笑不得:“妈,这酒是什么酒,连个名字都没有。”   “宛儿,你可别外行了,这酒时间可长了,比你年纪还要大呢。就你爸上次拿出来的茅台都没这个好呢。”婆婆说得非常得意,   程明在一旁听不下去:“妈,别说了,做事吧,那么多事呢。”   这酒是村里作坊生产的,对外卖一块五一瓶,同村更便宜,一块一瓶。   程老太太却有些不高兴:“这孩子,我跟你媳妇儿说两句话怎么了?”一语未了,她却丢下儿子媳妇跑了,“大姐啊,你来啦!”   是程明门房里的姑姑。福桥村大都姓程,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其实程明自己只有一个亲姑姑,虽有几个舅舅,都不是嫡的——程老太是当年少有的独生子女。   当年老太太的妈刚生了她,她那个当兵的爸爸就走了,若干年后回来时不仅带了一个弟弟,还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说是他的“爱人”。   程老太的妈一看就明白,自己这是给踹了。本来想要找男人理论,但男人哼哼地拿出一叠钱来:“若不吵不闹就拿去,若是吵了闹了一分没有,我们的婚姻是包办的,算不得数。”   程老太的妈是个农村妇女,什么也不懂。当时电影里又老放《刘巧儿》,就是反对包办婚姻的,戏词里也正好有这一句,因此不仅没觉得男人说得不对,反而认为自己理亏,一声不响地找个村干部过来,做了手续。她的婚姻观念挺新潮,就是骨子里的思想还保守,讲究从一而终,因此一生未再嫁。程老太也就成了独生女。   农村里吃喜酒很热闹,大家吵吵嚷嚷,拖家带口的前来,桌子都坐不下,只得最后多加了两桌。幸亏有上次在城里摆过婚宴的经验,程明执意多买了几桌菜,否则真会很尴尬。   饭吃了一半,婆婆便让小两口去敬酒。程明知道这是要拿新娘子的叫钱,很开心,特地给苏宛倒了一大杯饮料。   婆婆跟在小两口后面作介绍,听着别人的奉承话,嘴都咧到耳根了。因为都是门房中人,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给了礼金和改口钱,只是这些钱苏宛还没来得及伸手,便让婆婆接走了。   “妈帮你先收着,你又没口袋!”老太太踮起脚尖,凑到苏宛跟前耳语了一句。   苏宛释然了,婆婆说得没错,自己这样拿在手中确实不像样子。   酒敬完了,席也就散了,然后又是送客人什么,一直站到九点多。苏宛这次回来买了一条长裙子,为了好看,穿的是高跟鞋,送完人累得不得了,偏偏婆婆又喊她帮着收拾碗碟。   作为新媳妇儿,苏宛哪好意思不去?何况在井台边帮忙的都是邻居家的伯母大婶、嫂子妹妹,断没有别人做自己家人倒闲着的道理。   只是她刚卷起袖子,那些人就笑了。   “回去吧!”东隔壁的大伯母连连推她,“你是新媳妇儿,哪儿用得着你做,别将好好的衣裳弄脏了。艳芳还真是,这个口也好意思开的。”   苏宛拗不过她们,只得回来。其实她也巴不得回来,脚痛得都不能沾地了,似乎起了泡。在程明的掺扶下,苏宛终于上了楼。   这时候想洗澡是不现实的,程明打来一大盆热水,让她先烫一下脚。苏宛十分感动,楼下的女人们还没散,程明就肯为她这样做,显然是宠她到了极点。   脚下一舒服,苏宛脑子就活泛了:“老公,叫钱呢?礼金呢?”   “财迷!”程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找妈拿给你。洗脚数钱会不会不方便?”   “才不会!”苏宛咯咯地笑,只是她笑声未完,便被吓了一大跳。   一声清脆的响声,显然是摔了盘子什么的,然后是婆婆的骂声:“你个小娼妇,打的好主意,别人请客你收礼金,好意思吗?今儿菜钱是你出的?拿着也不嫌脸红!”   “不是我出的,也不是你出的!”李雪萍的声音什么时候都是中气十足。   苏宛吃了一惊,轻轻捅捅程明:“怎么回事?”   “我下去看看!”程明一脸苦相,急急忙忙的走了。   苏宛没有心情泡脚了,急忙找双拖鞋穿上。   这时帮着做事的女人们都纷纷上来劝。婆媳两个各说各的理,伤心处,婆婆直抹眼泪,李雪萍只会跳着脚骂,更像泼妇。   苏宛与程明谈恋了几年,虽不会讲这里的方言,话却完全听得懂的,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胧去脉。   原来刚才婆婆叫出大儿媳来,说是要核对一下礼金,她那里少了一份姑姑家的。李雪萍也不隐瞒,当即说姑姑家的儿媳凤子将钱给了她了,因为上次凤子生孩子,看月子的钱是她拿的。   于是,家庭大战再次爆发,也不管是不是合适,为了这两百块的随礼两人对骂得十分欢畅淋漓。   苏宛此时才明白,原来礼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大伯母听了站出来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争的?我听说这次客是小明请的,钱理该给他们小两口,孩子在外面,不容易!”   李雪萍闻言没开口。   婆婆却笑笑:“大嫂,你不明白,农村人,人情都出得少,这点钱苏家人哪会放在眼中!”一回头却一眼看到站在人后的苏宛,话又立即变了,“我家宛儿孝顺着呢,礼金我就给她她也不会要的。”   苏宛有些生气,有钱就不在乎么?可看着一屋子的人,又不好给婆婆失了面子,只能点头。   大嫂这里也说出一番更加在理的话:“小宛啊,你们也就回来请这一回,以后亲戚朋友有事大约都回不来呢,我家亲戚朋友的回礼到时都是我们出,这该是我收,对不对?”   苏宛更加无言辩驳,根本想不起来说一句,你的亲戚朋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请来做什么呢?   但是,她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人情拿去了,人家给新媳妇的叫钱不会也拿不到吧?   姑姑家的两百块最后在大家的劝和下,一人一百了事。   时间不早,大家也就散了。   苏宛没精打采的上楼。过了好一会儿,程明也没过来。她想下去喊他,想想却又算了。从包里拿出掌上游戏机,拼命地按,不断打落的飞机令她稍稍快活了一点。   她终于明白程明为何一定要给她买这个东西了,原来是让她发泄用的。   游戏机的电没了,程明终于也来了,手里拿了一叠钱递给她:“妈还给你的叫钱。”   苏宛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果然数了一下,只有五百。   “这么少?”   她很意外,一晚上二十桌叫下来,何止叫了五十个人?一人二十也不止这个数,何况现在程明拿来的是五张一百的?可见,是有人给了一百这样的整数的。   程明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笑笑:“妈说只有这一点,农村人钱少。”   苏宛气得半天没说话,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强!下床找鞋,想将钱放到包里去,谁知程明刚才走路不小心,将鞋踢进了床底,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心里更加生气,气着地上方才洗脚的盆,怒不可遏,一脚踢过去!   却让自己痛得差点叫出来,眼泪也不可遏制地流下来。   “对不起,宛儿!我妈不对,我一会儿再去要。”程明小声地说。   苏宛却摇头:“算啦!”   婆婆为了两百块可与嫂子大骂出口,她可没那样好的精力、好的口才与她相骂。   惹不起就躲吧!   “明天一早就回家!”苏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程明急忙点头:“好好好,我听你的!”其实他也并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是自己的家人无法嫌弃。 正文 大打出手只为鞋   回来后消停的日子还没两天,婆婆的电话又打到了房东太太家。   电话那头,婆婆哭得痛不欲生,苏宛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惜,不管她怎样问,婆婆都是一句话,叫明过来说话,她活不了了,要儿子回去给她收尸。   但程明这天偏偏加班,一时半刻哪里回得来?苏宛解释了半天,老太太才稍稍平静下来,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叫苏宛为了难,她要儿子办公室的电话,既然苏宛不肯帮她叫人,她就自己找好了。   这个苏宛可不敢依从她。程明再三叮嘱过,他的办公电话千万不要让他妈知道,至于其中原因,两人心照不宣,他没有多讲,苏宛也没有多问。   见儿媳坚守阵地,老太太又放声痛哭。   “哭什么哭,安里死人了嘛!”电话中忽然传出另外一个女人怒气冲冲的声音,是大嫂李雪萍,然后“啪”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苏宛吓了一跳,看这情况分明是婆婆与嫂子又吵了架,并且吵得还很厉害。没有任何迟疑的,立即打了个电话给程明。   十分钟后程明回来了。不过,电话打到老家,却一直没有人接。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立即决定回苏家找苏妈妈,要她帮他们准备一辆车子回老家。   因为程明没有接到电话,苏宛在电话中听方言又有难度,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实在说不清楚,只知道事情很大。苏妈妈从女儿的只字片言中认为事情一定小不了,所以没有二话,立即打电话给苏宛的二叔。   二叔还有什么可说的,立即派了司机过来。   程明担心家里出了大事,因此要苏宛带些钱回去。苏宛是包子,不仅想不到反对,反而认为理所当然。但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银行都已关了门,九十年代末的银行也没有漫天遍地的ATM机,而她为了改掉自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再像之前未结婚前那样在身边放若干现金了,因此夫妻两个将身边的钱凑到一起才一千不到。   程明苦笑:“算了,这也就够了吧。”但他脸上分明是发愁的神情。   苏宛只得叹气,犹豫了半天说:“要不,我去向我妈借一点。”其实从决定与程明结婚后,她就已经拿定主意,不再用妈妈一分钱,但总是一次又一次食言。这一次,事情如此紧急,首先想到为自己解决困难的最佳人选,又是自己的妈。   程明的眼睛里立即闪耀出期望的光,嘴上却说:“这怎么好意思?”行动上却对苏宛没有任何制止。   苏妈妈当然不会不给力,当即拿了五千块钱出来。苏宛没有用手接,却示意自己身边的丈夫——她已有一点私心,想让程明知道,这钱不是借给女儿的,而是借给女婿的。   程明羞赧地接过来:“妈,这个钱我会很快还给您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一家人何必这样算得清楚。”苏妈妈不在意的笑笑,又再三叮嘱,“回去后有什么事,立即打电话过来。需要钱或是要帮忙,也直接说。”   程明感激涕零:“知道了,妈。您不要担心。”   不过,苏妈妈却不想想不担心,就能够不为他们担心的,毕竟这是女儿婆家的事,与女儿息息相关。从车子驶出院门,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心也一直悬着。直到女儿两个小时候打回电话来,才将她的担忧完全赶走,不过,与此同时,也气得跳了起来。   天下哪会有这样的人家!   其实生气的又何止苏妈妈一个人,程明与苏宛也被气得够呛。   程老太与程太少奶奶在家那样杀人放火的闹,所为的不过是一双鞋。   苏宛从两人连骂带哭的叙说中好不容易才闹清了事实。原来按照老家的风俗,作为婶婶的苏宛在新婚的当天,是要给大哥家的儿子程成买一双鞋的。这件事,在程老太到苏宛家参加婚礼时,程大嫂就强调过了,可惜程老太除了给自己带回了大包钱物,什么也没带,鞋子的事更加没影子。   当时程大嫂就很不高兴,按照老家说法,这是苏宛这做婶子的有意咒自己的侄子了。   程大嫂拉着苏宛的手:“我知道你是不懂乡里的风俗的,所以嫂子不怪你。这都是老太太不对。”   “我哪里不对了!”老太太顿时叫了起来。   程大嫂不屑的撇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自顾自地与苏宛说着话:“老太从你们那里参加婚礼回来,答应说与你们讲,等回来办婚礼时补这鞋。我也就想开了,苏宛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不是小气人。你给成成买的东西,已够买若干双鞋子的了。而且老太当时还拍着胸脯说,这鞋子你不买,她也会替你买的,这本来也无不可,老太手里的钱,不都是你给的?结果呢,等你们回来,还是没有。我当然要问了,这毕竟对孩子不好吧,结果老太就与我闹了。”   程大嫂越说越上火。   程老太却越哭越伤心,既然苏宛已被程大嫂拉走,那她只有拉住自己的儿子了:“明啊,你说妈多不容易啊,你们结婚,他们一个个谁也不问事,什么都要我这老的来管,我做了这件,忘记那件。成成的鞋我是和你嫂子说过,但是那么多的大事,这小事我哪能件件都记住?我说让你们过年回来时买,你嫂子就闹开了,看看,将我打得——”   她捋起了自己的袖子,胳膊上倒是有青斑的。   程大嫂怒不可遏,各种粗话脱口而出,大意是她没打人,倒是程老太伙同程老爹和程大哥一家三口打了她,若不是邻居们来拉,她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子呢。程家父子见来了众人,便也偷偷走了。   邻居里有肯说实话的几个小媳妇,立即给程大嫂作了证。其实苏宛从回来就已经注意到了,大嫂左手的大拇指确实青了一大块,就是和她说话的当儿,大嫂也不住握着这只手。   苏宛有点哭笑不得,这么屁大点事让他们夫妻将魂都吓掉了,却又不好说什么,更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默然站在一旁。   程明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只要一涉及利益他家必定鸡飞狗跳,作为儿子,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的的妈不对,但多年受教育的修养,让他也不会在人前说出嫂子不是来。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确切的说是揽在他与苏宛二人的身上,意思如果不是他们不懂事、不听妈妈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婆媳大战发生了,因为程老太太确实给他们夫妇说过要给侄子买鞋的事,而他忘记了。   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为了让嫂了平息怒火,为了表明自己的母亲确实是个有礼有节讲道理之人,他不仅答应会给侄子买鞋子,并且承诺在过年回来了,给侄子买全套过年衣裳。   苏宛这时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怎么,原来所有的错竟是她与程明两人的?过年给孩子买一点东西她并不反对,但这种处理方式怎么看怎么像是她来赔理道歉的。程明那样信誓言旦旦地证明婆婆告诉过他们小两口的话,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见过?   程大嫂与婆婆的矛盾是化解了,可嫂子看她的眼神却有些不大对头了,不仅如此,邻居们也对她侧目而视。   凭什么自己就要作这个冤大头?苏宛十分不快,有心说两句,但她本就不会当地方言,加上一向包子性格,不大会讲人的不是,又担心自己丈夫难堪,不免迟疑不决。   在她的犹豫之间,程老太太已拉住了她的手,满脸鼻涕泪水:“乖乖,如果不是你们回来给妈申冤,妈就要被你们嫂子给冤死了。谁不知道妈是四乡八里出了名的厚道人,被你嫂子欺负得都快没有活路了。妈是不能在这里与她过下去了……”   苏宛懵懵懂懂,程明却听出了自已老妈的话外之间,急忙拦住她的话:“妈,你儿子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房子,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会将您老人家接去享福的。”   程老太太愣了一下,止住了哭声。她当然也明白,出租屋里的日子还不如家里好过呢,之所以这样讲,也不过是想给邻居、给程大嫂一个印象——她并非无地可去。   鉴于明天还要上班,程明与苏宛决定回去。但在上车前,为了安慰伤心的母亲,程明掏了五百块给给妈,让她将家里摔坏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   苏宛的叔叔为了路上安全,派的是自己的专车。在农村,轿车非常少,根本没人认识这是一辆什么车,只知道非常气派。   程老太太非常得意地站在车前与儿子媳妇道别,一边又与旁边的乡亲们作着讲解,吹嘘着苏宛家多么富有,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一样。   回家的路上,包子宛提不起多大的精神。她有种千里迢迢赶来认罪的感觉,这让她心里十分不爽。   程明还算有眼色,一路道歉不已。   但苏宛能说什么呢,她不想当着叔叔的驾驶员吵架,免得一些话再传出去,令家人为她担忧。 正文 苏家是想吃尽儿子   接下的时间,程家倒是消停了许多,婆婆没有打电话来,两人的小日子也过得十分快乐。   回来没多久,苏宛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件从天而降的喜讯,让两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才好。程明也开始将买房的事真正提上日程,总不能孩子出生也住在出租屋里吧。   虽然苏宛手中的钱上次到老家去用了有一半,但一两万的缺口对于她的姑姑们来说,也不过小菜一碟。加上程明已将工资全部交给苏宛保管,苏宛自己也改掉了以前大手大脚的毛病,两人又时不时回娘家蹭吃蹭喝,生活用品也多是苏妈妈馈赠的,存款增长的速度十分喜人,一两万的债务不过一年就能全还掉了,所以压力不大。   有了钱,便是四处看房了,第一次从事这样宏大的事业,两人兴奋得不得了。别人看房都会吵架,两人看房却都一直是嘻嘻哈哈的。   苏妈妈听说女儿怀孕也很高兴,私下里与丈夫商量,给女儿一个窝,苏家又不是没有闲置的房子。却在此时从听到女儿四处借钱买房的消息,不禁又是心酸又是埋怨,回家与丈夫好一顿吵,意思程家将自己的女儿当成草,自家人就不该不心疼女儿。   苏爸爸屈服了。女儿是他的小棉袄,他未必不心疼她,只是掌上明珠被一个乡下老太婆看不起,女儿又不争气,才让他失望了。既然有了外孙,他是不会让女儿再住在那种破旧的地方,何况仅从女婿本人来看,他是还比较欣赏这个年青人的,不然也不会在程明找工作时出那么大的力了。   不过,他不赞成女儿买商品房的想法,那种房子不接地气,楼上楼下又都住着人,没有单门独院的屋子来得方便。女儿单位旁边的郊区有不少人在买地皮自建房子,一个个小别墅一样,很是不错,虽然离市中心远一点,但与小两口的单位都近,交通也方便。何况,政府已搬到那边,不用多久,那里又会是新的商业区,现在买下地皮,无异于一桩很好的投资。   苏妈妈很赞成丈夫的这个想法,地皮虽贵,但砌房子并不需要多少钱,如果她们将地买下来送给女儿,女儿要花的决不会比一套商品房多,自己再暗地里补贴一些,根本用不着女儿四处借钱。   过了几天,苏爸爸特地将小两口叫到家中,商量这件事。当然,他没有告诉女儿这地皮是他刚花钱买的,只说是家里原来就有的——他不想让程明觉得难堪,什么都要靠岳家才能办成。闲置不用的地皮,由程明来发挥它的作用,心理上就不会觉得低人一等了。   苏宛与程明激动得不得了,这么说的话,他们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但他们又担心,自己什么也不懂,房子会很难弄起来。   苏妈妈笑了:“傻孩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表哥不是项目经理么?找一些技术好的瓦工木工都不是问题,材料也有处买,这样算下来,你手上的五万块钱足够了。如果还差一点,妈可以先拿给你,将姑姑们借的钱先还了吧。”   ——母亲说的表哥是二姑家的大表哥,为人能干热心。二姑是下乡的知青,表哥从小在养在苏宛家。二姑回城后,住的是苏家的一间老屋子,两家人更是长年生活在一起,所以说是表哥,与自己的亲哥哥无异。这几年大家经济好了,才住得远了一点,但感情还是在的。   大表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见不得苏宛受委屈,为了程家看不起包子宛的事,与程明当面争执过,所以苏宛不免有点担心,怕程明不肯接受。   苏妈妈也知道程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所以一力承担表哥那里由她摆平,不用小两口出面。   这样一来,苏宛心上算是搬去了一块大石头。不过有一点,她没勇气告诉妈妈,她的钱已去了一小半,所以不向姑姑们借钱是不行的。又怕说了母亲会立即拿出钱来贴补,因此又有点犹豫不定。最后想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所以又生生咽下了嘴边的话。   事情就这样订了。苏妈妈是个急性子,前后不过一个星期,房基地便已平整好,就等着拿钱买材料。   包子宛这时才知道,她手里那点钱根本经不起折腾,预付过一部分工人工资和买来砖瓦等大件材料后,基本已所剩无几。   看着女儿皱眉头,苏妈妈以为她心疼钱,便笑着安慰她,这些都是大头,这些去了,后面就不会再有多少要花的。   苏宛哼哼哈哈。苏妈妈又提醒女儿,材料进场,就算正式开工了,必须要找人来看场地。如果由施工人员看呢,一天要付五十元的场地费。   “不行!”苏宛脱口而出。   苏妈妈被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了。”   苏宛这才想到自己过于紧张了,急忙挤出个笑脸:“请别人来看,不大放心吧。”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表哥的工人。”苏妈妈不在意的笑,她本来是想告诉女儿,这个钱是由大表哥从自己的的工程里直接支付给工人的,还让她不要告诉女儿。但苏妈妈想,不能让大表哥这样暗地做了好人,程明对大表哥是有一点意见的,不如借着此事,让融洽一下大家的关系,毕竟都是亲戚嘛,所以就说给女儿听了,更重要的是,想让女儿女婿有空时打个电话感激一下,没想到女儿说出这样奇葩的话来。   苏妈妈此时才能将大表哥的意思完整说出来。   苏宛知道自己意会错了,不禁很是羞愧:“这些钱怎么好叫大表哥出呢?”听父亲说,场地至少得看一个月,这笔钱可不是小数,苏宛自己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千五呢。   “不如,我让程明从老家找个人来看场吧?”苏宛提议道。   苏妈妈这时反而弄不清女儿是心痛钱还是不放心大表哥派的人了,因为是女儿的房子,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回家后要与程明多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