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相思摧心肝   因为一张小纸条,他们有了一次美丽的邂逅,在十多年后一个春天的下午,阳光暖暖的照进来,抚慰着眼前深思的人。   此时他没了往日的冷峻和凌厉,多了一些温情和平和,深隐的目光里流落出少有的沉酣和迷惘。   站在大厦的窗前,他默默呼唤,呼唤属于他的女人花,尽管知道这朵女人花不可能再为他绽放,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回忆。   他早已养成了习惯,习惯在午后的阳光里想念她,每天纵容自己想她十分钟,绝不会多。   爱情,就是这样,含笑饮鸠酒,伤神又伤身。唉,真应了古人那句话: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他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健康,他隐约感到最近身体已经发出预警信号,他要有节制的回忆。每次回忆都会从那个小纸条开始,认真地回放上面的每一个字,清晰的影像如同黑白默片,具有镂骨铭心的震撼力。每年的纪念日他会适当的放宽自己,允许有半小时的回忆,他控制的恰到好处,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回忆的时间久了那种强烈的内心冲击足以让他毁灭。   他不能这样毁灭,尽管他知道想念一个人时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真不如死了的好,死了,还可以与他心爱的女人做伴,使她在那个世界里不至于孤单,不至于害怕,尤其是在打雷的天,真不知生性胆小的她怎样躲避雷声?南方长大的她怎样度过北方的寒冷?   有时候啊有时候,他真想抛开一切,去那边找她,但他不能,他要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他要好好活着,替他活着。   那个小纸条他随身珍藏,已经有十多年了。最近二三年,他不再把它拿出来看,因为那个小纸条早已不盈一握,他怕它也离他而去,除去他们的孩子,他只有这一样东西是她的。只要有纸条在,她就会真实的存在他的心中,尽管那上面的每个字每个标点每个褶皱每个折痕他都一清二楚,但他仍会像宝贝一样珍藏着,珍藏着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影像,一如十多年前的今天,那么历久弥新…… 正文 小纸条   阳春三月的早上,督城市的新任市委书记关昊,站在镜前认真地打着领带。这是他给省委书记做秘书以来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头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能准时起来并且保持充沛的精力和得体的仪表。   麦色的皮肤,浓密的头发,高大挺拔的身材,端正且下颌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上裁剪合体的名牌西装,显得优雅而俊逸,丝毫看不出连日来暗访的疲惫和昨夜贪杯的迹象。他端详了一下自己,怔了怔,又把名牌西装脱下,换上了一件样式普通的小翻领黑色夹克,尽管失色不少,仍掩饰不住他的干练和神采。   今天,他正式走马上任。   督城,是京州省有名的经济文化强市,尽管是县级市,但在九十年代初就是全国100强县市之一,临近京城,地杰人灵。   还是低调一些吧,到基层任职,着装就要朴素大方,这也是老首长反复叮嘱他的。   走出门,掏出车钥匙,竟然找不到自己开的车了,该不会成了盗车贼的盘中餐吧。   死陶笠,还赌誓发愿说这个小区是全督城物业管理最好的小区,连小猫小狗都没丢过。这部车是弟弟关垚的,是政府奖给纳税大户的,刚刚下线的最新款的奥迪A6。当然他以后再也没换过车,尽管奥迪A6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先后六次换代,尽管他以后的身份再开第一代奥迪A6有些不符,但他对这车始终不离不弃,这是后话。   关昊本不想开他的车,一是弟弟还没新鲜够,二是上任后自会有专车,可弟弟偏要他开,还煞有介事地嘱咐他最好不磕、最好不碰、最好不丢。还真没见他跟自己这么小气过。尽管这部车没法和弟弟关垚众多高档车相媲美,但关垚说这是他公司的荣耀,要倍加珍惜。   他总不能第一天上任就把弟弟的“荣耀”给丢了吧?那也太不顺了。他皱了皱眉,猛然想起昨晚这边没了车位,就把车停在了这栋楼的后面。他绕到后面,果然看见关垚的“荣耀”静静地横卧在那,健步走过去,刚准备开车门,却看见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器上夹着一张字条,他纳闷的皱皱眉,抽出来一看,忍俊不住,咧嘴笑了。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着:   奥迪奥迪真牛,   挡在车库前头,   死活踹不走,   漠视奴家愤怒。   气恼气恼   急忙打的赶路。   哈哈,原来他的车挡住了别人的车库!   人家肯定是出不去又急着上班,才留下墨宝谴责他。   哈哈,是谁这么有创意,居然想到用诗,不,确切地说用词来谴责他,有点像“如梦令”。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发现右下端有淡蓝色的铅印小字:督城电视台。呵呵,以后肯定会和这个“奴家”谋面。   现在他住的这房子是同学陶笠的闲置房子,半年前,陶笠调到督城的邻近市——和甸市医院工作,因为一次短暂的失败婚姻使他对爱情产生了畏惧心理,所以至今单身。他调走后,这所房子就一直空闲着,关昊这次来督城工作,并且提前进入督城,没惊动任何市里的领导,悄悄地走访调查,陶笠主动把房子借给他,反正他也住不长,市里早就给他安排了住处。只不过他现在不方便去住。   昨天下午,省委组织部通知他,省领导和锦安市委的主要领导,今天早上将赶到督城,正式送他到督城上任,让他原地等候。   按惯例,省委应该把他送到锦安市委,因为他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兼任督城市委书记,然后再由锦安市委把他送到督城市委。可是,关昊提前两天进驻督城,省委也就破例了,和锦安市委一起到督城,宣布省委和市委对他任命的决定。   这周末陶笠没有回来,昨天傍晚关昊驱车一个多小时找他去了,因为自己明天就要正式上任,陶笠又是本地人,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正式和他聊聊督城呢。但陶笠除去介绍督城的历史文化以外,不涉及任何方面。陶笠是个典型的老学究,他绝不会把道听途说的东西传给关昊,不能以自己的观点误导他。再说关昊是谁呀,首都名校高材生,在中央机关工作过又跟省委书记多年,怎能以一己之见误导他呀。俩人谈笑风生激扬文字了一番,自然是少喝不了酒,等关昊赶回督城时,已过半夜,楼前早已停满了车,他稀里糊涂绕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个空位停下,当时没注意到旁边是车库。   奴家,奴家,应该是个女人,也只有女人才这么搞笑。   不知这是个怎样的女人,但肯定是个非常有情有趣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从车里拿出便签,写了一行字:   “抱歉抱歉,昨夜微醺,误停车库前,此罪难赦。劳您竖个提示牌,以警示我等不明就里之辈。”   把写好的纸条塞进旁边的车库里,他满意地发动了车子,直奔督城市委大楼。   因为这个好笑的纸条,使他第一天上任心情愉快,想象着纸条女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连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此时,这个车库的主人夏霁菡正匆忙跑下出租车,又小跑着奔进单位,在签到薄上胡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刚来到自己的卡座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局长的司机小马站在办公区外的过道上叫她。慌忙应声又赶紧跟着小马往外跑。钻进局长的轿车才发现,局长和一名男摄像记者单勇早已在车里等自己。她立马涨红了脸,连忙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   “开车!”   她本想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局长古时打断。   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是督城新任市委书记见面会。四大班子成员,各局委办、乡镇办事处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驻督部队和中省地直单位全部参加。纵容有三头六臂,对今天这个会任谁也是不敢懈怠的。   羞死了,来电视台上班快两年了,第一次跟单位一把手出去采访就迟到了,而且头天还是古局长亲自通知的她。   活该!谁让自己这么倒霉,一大早就碰上个混蛋司机乱停车,害的她东转西转也找不到车主,跑出去很远才打到车。   本来时间有富余,可她这个小区离市区较远,打车非常不方便。连跑带颠走了一千多米才在通往市区的道路上打到车。就因为离市区远,夏霁菡的父母心疼女儿,省吃俭用资助她买了这辆二手奥拓,不然他们绝对是没钱买车的。丈夫田埴的父母因为他们结婚买房,也消耗了二老毕生的积蓄。原来上下班她都是蹭田埴单位的车,一年前他调到乡下任职,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一个月要有半个多月带岗值班,蹭车的美梦就破碎了,因此她也成了电视台第一个开私家车上班的人。   可自她买车后,私家车突然多了起来,当她意识到停车困难的时候,才感到当初田埴的车库买对了。这个小区每栋楼就盖了四个车库,且都是靠楼的东面,他们买的时候只有最里面的一个了,经常被不知情的车主堵住。平时也就罢了,今天可是万万不能迟到的呀。   她恨透了那辆新奥迪,如果不用赔砸烂它的心都有!   车子很快就进了市委大院,临下车时古局长对她和单勇说:“今天是新市委书记到任后第一次公开亮相,据说这个新书记年轻又有学历,又在省委书记身边工作过多年,各方面都非常讲究,你们一定要注意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抓住他讲话的核心内容,摄像时注意他瞬间的神采。小夏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新闻采访吧,要多动笔,勤记,有什么不明白的和市委办联系,会后跟他们把关书记的个人简历要来。”   她连忙点头称是。   其实,台里有专门跟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文字和摄像记者。那个长期跟随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女记者于婕,最近歇探亲假,局领导考虑到夏霁菡的文字功夫比较好,举止得体行事稳重,才临时抽用到这个采访组。来电视台一年多,她一直负责一档历史文化的专题节目,做得如鱼得水,参加要闻组采访还是第一次。不过她心里有底,毕竟这类新闻要比20分钟的专题单纯的多。   本来今天的会有两个内容,一个是常委扩大会,一个是中层见面会,考虑到一年一度春季招商会的临近,所以两个会并在一起召开。   进入会场,她帮小单支好三角架,手拿白纸站在主席台上,等小单调好白平衡后,又跟会议组要了一份主席台就坐的领导名单,然后在一个角落坐下。会议还没开始,参加会议的人就基本到齐了。不管这些中层平时怎么散漫,今天的会肯定没有迟到和缺席的。   这时,古局长走过来,交给他一张纸,是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同志的简历。   她低头看了一遍,不由的感叹:天之骄子! 正文 天之骄子   这个天之骄子出身于干部家庭,曾经在中央办公厅和中宣部工作,后调到中央党报、南疆省委和中州省委工作,首都名牌大学经济金融硕士研究生和法学研究生双学位。历任处级秘书,秘书局副局级秘书,南疆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中州省委副秘书长,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   纵观本市甚至全锦安的市县一把手,有几个有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学历、这样的年龄?不得不令人感叹!   关昊书记的简历要在晚上的新闻节目播出。她小心将它收好,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嗨,早上好,到单位了吗,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一成不变的问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尽管如此,她每次读到这样的信息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甜。   但今天她的鼻子有点酸,因为车库被堵耽误了上班时间,明显看出局长对她的迟到不满了。这是她工作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现象。   她刚要回复,却发现手机被限制服务,原来是被会场屏蔽了,算了,关机,这也是参加这种会议的规矩。   忽然,耳边嘈杂的声音没了,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主席台上走过一行人,按事先摆好的桌牌坐下。所有人的目光和她一样,都聚焦到一个高大挺拔,洒脱飘逸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着装讲究,年轻俊逸,面带些许的笑意。坐定后,炯峻、凛冽的目光快速掠过全场,覆盖了每一个人,笃定、自信的神情背后,是一种深隐的不动声色的威严。   会场立刻鸦雀无声。   无疑,这个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关昊。   这种特有的气场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   陪他出席会议的领导里,不光有锦安市党政一把手,还有省委副书记和省委组织部部长,这种规格的上任仪式在督城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也可能是关昊的身份特殊决定的:省委书记的秘书,副厅级,锦安市委副书记督城市委书记。   天之骄子!   她再次感叹道,快速掏出采访本,认真地记录着,小单也早已进入状态。他高挑的个子站立在会场中间的摄像机旁,很是醒目。身高,是摄像记者必备的优势。   会议由锦安市的市长岳筱主持。他逐一介绍了上级每个领导,又介绍了关昊的个人情况,立刻,会场中一阵唏嘘声和惊叹声。   在进行完必要的程序之后,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同志发表了简短的就职演说。   他说:“同志们,我是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督城的,这里不但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还有60多万勤劳的督城人民和一只高素质的干部队伍,有信心和在座的各位同心同德建设好我们的督城。”   他的声音有一种特有的磁力,是她喜欢的那种金属质感和胸腔共鸣,语气短促,言辞恳切。从专业角度讲凭他的音质肯定能成为一个有天赋的优秀播音员。   “其实,我来督城已经有两三天了,我看了,听了,甚至还经历了,越发感到我们的督城经济繁荣,历史悠久,地域优势明显,不愧是全国百强县之一,可以看出经过改革开放,经过历任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共同努力和中省地直各单位的大力支持,才取得了今天这样令人瞩目的成就。当然,在大发展的背后,有些地方还不尽如人意,我愿意与在座的各位共同努力,建设一个让人民满意的督城,让投资者满意的督城!”   天啊,原来他提前进入督城了?而且微服私访了几天!   夏霁菡看了一眼会场,发现大部分人眼中都露出不安之色。   大概他们都在思忖着同一问题:市委书记私服微访是不是到过本部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接下来会不会又是新一轮改朝换代?他这话是在向外界传达着一种什么样的讯息?   接下来就是省委领导讲话和锦安市委邵书记讲话,大都是高度赞扬关昊同志党性原则强和个人工作能力以及个人魅力,希望关昊在督城工作生活愉快等等。   接下来就是督城市市长常远安排部署春季经贸洽谈会的有关事项。   会议很快就散了,督城各个单位的领导者们,各怀心事,交头接耳地离开了会场。   夏霁菡帮助小单收好三角架,就见古局长和市委办公室何主任走过来。   何主任不放心地问单勇:“怎么样?”   单勇知道他问的是摄像问题,就说道:“没问题,您放心吧”   “剪辑时一定要注意关书记的形象,他是大机关出来的,非常讲究,一定要仔细认真,古局,必要的时候你亲自把关。”何主任认真地叮嘱。   古局长说:“请何主任放心,我们会的。”   何主任又说:“那你们就回吧,按刚才说的办,稿子出来后关书记要审,抓紧时间,今晚必须播出。”   “他还要审新闻稿?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古局长的目光迅速瞪向单勇,又回头看了一眼早已走出会场的何主任,这才严厉地说到:“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干好自己的事,嘱咐你们多少遍了,不许乱说话!这是新闻记者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和纪律!除非你不想吃这碗饭了,找什么事!”   单勇吐了吐舌头,刚想说什么,古局长又瞪了他一眼,就什么也不敢说了,拎起机子随古局长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地跟夏霁菡说:“大惊小怪,是不是被新书记吓坏了?”   夏霁菡笑笑,没吭声。   其实夏霁菡认为古局长批评的对,别说是要闻组的记者,就是任何记者都不可以这么乱说话,这不仅是职业素养,也是记者自我保护的基本常识。   像这种地方小台,尤其是跟着领导的记者,每时每刻都得小心行事,保不准什么时候饭碗就被砸了。   从前就有一位记者为了寻找角度,让市委书记挪下座位,哪知,市委书记的座位不但没挪,记者还被炒了鱿鱼,而且是一炒到底。   事后人们反省,觉得这位记者的确是有些唐突,市委书记的座位哪能随便挪动呢?这是当官最忌讳的事了。   出了这种事,单位也无法保全。所以夏霁菡特别理解古局长的用意,毕竟新官上任,而且又是背景深厚的新官,更要命的是还微服私访过,谁能保证以后督城的官场不发生变化?新官换将那是常有的事,这在如今的官场上早已约定俗成。   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是眼下这些各局委办的领导最明智的做法,别惹事,别出事,任何小动作都有可能引致祸端。古局长是老官场了,这其中的奥秘他怎能不知道?   撇去这些因素,夏霁菡还觉得今天古局长这些话也有冲她说的含义,毕竟自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采访,也算是现场培训吧。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什么事都能随遇而安,不善纠结。   “小夏,你赶紧把稿子写出来,辛苦一下中午加个班,下午一上班就得给何主任送去,晚上就播出。”古局长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小单冲她做了个怪脸,咧了咧嘴,不想被古局长看见了,又挨了一眼瞪,这才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古局长往旁边的楼梯走去,临上楼时夏霁菡发现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才是他们的古局长,亲切、温和。   不用古局长说,夏霁菡中午也是回不去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还不够等车的呢。想到这儿,她又恼从心头起,不知那辆混蛋车走没走。   夏霁菡想起了老公田埴,明天是周末,不知他回不回家。   南方长大的她习惯称丈夫为“老公”,可在北方,都跟太监叫老公。婆婆干预他们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不许她叫“老公”。   田埴显然很得意这个称谓,他跟她说背地里可以叫“老公”,但夏霁菡背地里也很少叫,她担心叫习惯了当着婆婆的面改不过来,为了不穿帮,她尽量不叫“老公”,除非夫妻亲热的时候,情为所至。   为这个他俩还讨论过到底怎样称呼合适,丈夫?当家的?官人?相公?嘻嘻,想了好多,最后还是她最初的叫法“田大哥”。她手机里存的就是“田大哥”。   掏出手机,开了机,才发现有他一条短信和一个未接电话,没她的消息他肯定是不放心了。她偷偷地笑了,给他挂了电话:   “我今天采访去了。”她压低了声音。   “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嗯,嗯,那个——那个谁——”他在那头开始支吾。   “别不好意思说了,我知道是谁了。”她暗笑,他从来都不会跟她撒谎。   没别人,市委办公室机要员李丽莎,当年疯狂的追过田埴,他们是高中同学,至今未婚。上午头开会时夏霁菡看见这个李丽莎给何主任送过材料。所以,肯定是李丽莎告诉田埴的。   “知道还问?”他的口气忽然假硬了起来。 正文 被新书记的风采迷住了   夏霁菡反击道:“当然,看你内心是否健康,是否诚实。”   “健康的很!”听得出,田埴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话:“晚上你就知道了什么是健康的男人!挂了,拜——”   不用说,他今晚必回无疑。   夏霁菡的心情大好,偷偷扫了一眼办公大厅,都下班了,没人听见他们通话,她放心了。   深呼了一口气,她展开稿纸开始构思。   说实话,她对这类的新闻稿件提不起任何兴趣,尤其是地方台的新闻,就是政府的有声板报,极其乏味枯燥,一般就是流水账,谁参加了谁讲话了谁强调了谁指示了什么的等等,业务培训时古局长就说“如果咱们的新闻这样写下去的话,大街上卖菜的大妈都能成为新闻记者。”   说归说,气归气,新闻改革嚷嚷这么多年了,大台做的又怎么样?   从对矿难的报道中就不难看出端倪,我们所有的笔墨都给了赶来施救的领导,而境外的媒体在这种时候,大都会把镜头对准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试想,无论是那些灾难的始作俑者还是各级领导,包括普通百姓,任谁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震撼,都会心碎,这种警示效果她个人认为要比表现领导来的直接,当然,表现领导也要必不可少,但要适可而止。   领导代表着政府,政府组织就是服务百姓的,她这个观点和后来的关昊不谋而合。   我们现在的新闻表现领导的活动太多了,多到烂的地步。从中央到地方所有的新闻节目都是领导活动的画面,有时报道一个会议时,所有的领导都要给正脸,有市领导甚至是局领导还为自己上的是侧脸而找电视台领导发脾气。   尽管她从事的是专题的采编,但对会议消息的写法也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其实,观众厌烦的会议消息有很多内容是可以转化为经验消息和社会消息的。其实任何一个会议、任何一项政策措施的实施,都有一定的新闻价值,老百姓都有了解的必要和兴趣,就看我们的记者怎样切入、怎样把握,谁都知道新闻要“三贴近”,可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完全做到。   比如今天的会议,观众关注的是什么样的人来督城当书记,兴趣点过后紧接着就是关心接下来他要抓什么工作,怎么抓,为什么这样抓,至于上级谁来了讲了什么不会太关注,只有研究政治的人才感兴趣。   尽管对时事新闻提不起兴趣,但还得写,因为这是自己谋生的饭碗,何况她对今天的新闻特别感兴趣,可能是新市委书记身上散发出的魅力的原因吧。   构思得当,下笔疾速。一个会议,写出两篇报道,一篇是新书记上任,一篇是春季经贸洽谈会的内容。   她松了一口气,肚子早就发出了抗议,但还不能慰劳它,因为已经快一点了。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内把稿子交给古局长。   刚想到这,电话就响了,是古局长叫她上去。   她来到三楼古局长的办公室,把稿子小心地放到他面前。   局长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修改了两个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让她给上午见到的市委办的何主任送去。   她没敢怠慢,坐上古局长安排的车,直奔市委大楼,按古局长的交待找到何主任。   何主任也没敢耽搁,直接给关书记送了过去。因为这条新闻今晚就要播出,时间是宝贵的。   当何主任拿着稿子出来之后,夏霁菡的肚子早就由单调的奏鸣曲升级为交响乐了,她快饿晕了,接过稿子匆匆看了两眼,发现没有太大的改动,只是个别字眼做了修正,古局长改的“指示”两个字又被关书记改回了“强调”。   她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朝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怯怯地说:“何主任,关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稿子都通过了,还追着要“指示”。何主任露出笑容,温和地说:“关书记说还算得体,只是强调了涉及他的讲话,不要说成‘指示’,他不喜欢这种说法。赶紧回去吧,别误了播出。”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难道,就因为关书记改的那两个字?其实,那两个字她的原稿里没有,是古局长改的。   “他乡遇故知”,这句话形容此刻夏霁菡的心理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只是,人家是市委书记,自己一介草民,怎么可以是“故知”?正是“我知你你却不知我”,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   拿回稿子后,古局长让她跟着剪辑,她没时间喂肚子,早晨的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到下午下班后早就消化的灰飞烟灭了。要不是田埴打电话来,她有可能趴在桌上睡着了,或者说是“虚脱”了。   半小时后,田埴的大切诺基停在电视台前。   夏霁菡有气无力地上了车,他盯住她问“怎么没开车?”   她的回答是:“快找吃的,饿死了”。说完,闭上眼,靠在他的肩上。   “嘿,逃避劳动,你的夫君一周才回来这么一次,连饭都不给做,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见她不支声,就自问自答:“这叫虐待亲夫罪。”   “我还有一项大罪你知道叫什么吗?叫自虐。我就早上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杯奶,一天还没吃东西呢。”   田埴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插科打诨地说道:“是吗,我听说你今天最大的幸事是第一时间看见了帅哥,要是我啊,不吃饭都不饿,再说……”   说道这里,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正撅着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纯净、清晰的两只眸子似乎有氤氲升起,委屈的快溃坝了。   田埴赶紧收住话:“我投降,我缴枪,我到了,我下车,小姐请——”   她嘟着嘴笑了,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走进这家“云之彩过桥米线”饭店。   南方长大的她喜欢吃汤汤水水的食物,这里的过桥米线是她的最爱,这里的装潢也是她的最爱。   饭店外面的装潢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云之彩过桥米线”几个招牌大字,进门后是个面积不大的服务台,同样也很普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就是这些的普通,为以后的惊喜做了铺垫。   当身着云南民族服装的服务小姐打开后门时,才真正是别有洞天。   之间后面是不太大的天井,中间是原竹搭建的拱桥,拱桥下是鹅卵石砌成的小水沟,二尺多宽,里面流水潺潺,各色鱼儿游弋嬉戏。天井周围是三层云南风格的竹楼,四周布满了芭蕉树、棕榈树,左手边的围廊旁还有一丛茂盛的翠竹,郁郁葱葱。这里,四季如春。   夏霁菡的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软了,精神也来了,拉着田埴的手,雀跃着跑上二楼,靠近竹林的房间。   这个房间紧挨着一小簇竹林,有点像林黛玉的潇湘馆,也许就因为“那几杆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幽静”的原因,他们每次来,只要没人,她都选这个房间。   “我们要两大碗!”夏霁菡跟服务员说道。   田埴吃惊地瞪着她:“你是想吃不了兜着走吧?”   她没有回答,将上身附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桌面,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无神无光,一幅可怜兮兮的样。   每次他们都是一大一小两碗,她那个饭量是绝对吃不了两大碗的,他刚想继续嘲笑她几句,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转变了话题,说道:   “嗨,别发愣了,给我介绍一下新市委书记的情况。”   “哪方面的?”她的眼睛似乎有了活力。   “第一:学历?”   “大学本科时,攻读电子信息工程,获学士学位,后来又上的研究生,法学硕士学位和经济与金融硕士学位。”   “双料研究生?牛!”田埴很钦佩,又说:“第二,背景?”   “毕业后在中宣部工作,期间在延安基层挂职锻炼,部长办公室正处级秘书,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副局级秘书、南方省委副秘书长,京州省委副秘书长,就到了现在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以后在省委或者中央任什么样的职当什么样的官我就说不上来了。”   “哈哈。”田埴被妻子的油门逗笑了,说道:“这个人背景够深的。对了,还有,第三,相貌?”   夏霁菡立刻直起身来说:“酷毙了,帅呆了!”   田埴为她突然间来的精神瞪大了眼。   哪知,她还不是一般的精神,直起身说道:“还有第四:年龄,34岁。我跟你说,当时介绍完他的简历,所有人都惊呆了,恐怕在督城的历史上甚至是你们锦安市的历史上都还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市委书记吧?”   “恐怕整个京州省也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田埴说道。   不知为什么,谈起今天新到任的市委书记,夏霁菡就来了精神,她漆黑的眼睛闪着光彩。 正文 小别胜新婚   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关书记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年轻政要,而且前途无量,我敢说,督城,将要吹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的风。”   “等等,我说你怎么见了青年才俊、年轻政以后,眼睛就发绿光了?花痴啊?”田埴用手敲着桌子说:“你该向这里发光才对。”他指指自己。   “哪里?谁呀?”她眨着眼睛,迷茫地转动两下,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的田大哥——”他压低声音,似乎不高兴地说道。   她“咯咯”笑出声,然后站起,倾过身子,闭上眼睛,朝着他嘟起红润的小嘴。   田埴本想逗逗她,装做看不见,但见她一动不动地在哪儿嘟着,娇媚的表情充满了诱或,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而且她总是这样闭着眼嘟着嘴,大有不得一吻不罢休的态势。   他刚想去亲他,就见门开了,服务员进来了。   夏霁菡见他红了脸,想起刚才自己的神态被服务员看见,看了田埴一眼,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服务员不时地往他们面前放着东西,不一会儿,就摆满了米线、鲜汤、鸡丝和各种小料。   夏霁菡偷偷地看着田埴微笑。   田埴根本就不看她,摆弄着眼前的各种小料,故作严肃地说:“吃饭,别故做花痴状,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哪够得上罪呀?充其量是未遂。”夏霁菡辩解道。   “哈哈。”田埴不由地笑出声。   “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上学时见过关书纪。”   田埴一愣:“我怎没见过?”   “你那时已经毕业了,他来咱们学校参加大学生论坛,口才相当好,同学们都说他这水平要是到美国参加总统竞选,肯定没问题。”   田埴点点头,随后说道:“别跟别人说你认识他。”   “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要是说出去,就有巴结领导之嫌了。”   “就是,我老婆向来说话做事有分寸,只是偶尔……”   “偶尔花痴一小下。”夏霁菡接着说道。   “没错。刚才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   夏霁菡不再跟他斗嘴了,开始面对桌上的碟碟碗碗。她极富耐心地调配着,她说她喜欢吃这儿的米线,除去赏心悦目的环境,还喜欢这复杂的调配过程。   田埴不是很喜欢吃米食,尤其是眼前的米线,每次一大碗吃完,当时饱饱的,不大一会就又觉得肚里空空了,但今天他主动到这里来主要是她饿了一天,吃些汤汤水水的有利消化,其次是因为今天惹她吃醋了,算是自己理亏了。   他和大多数的督城人一样,喜欢吃面食,尤其是北方的传统面食——炸酱面。记得在南方上学时,他只要吃一回米饭,胃就难受三天。   夏霁菡从遥远的南方来到北方,嫁给他后,他们就和父母分开住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为了让所爱的人吃上可口的饭食,夏霁菡必须学会做面食。   记得有一天,田埴下班刚进门,就听见夏霁菡在厨房嗡嗡地哭泣。   田埴当时吓坏了,来不及换鞋就跑进厨房。只见她双手浸在面盆中,抽出手之后,沾满了湿面,稀薄的面,顺着十指往下滴白色的面滴,这哪里是在和面,简直是在调面糊。再一看那可怜的小人儿,鼻尖、脸蛋、额前的刘海,沾满了湿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家庭主妇。   他“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他越笑她就越哭,她越哭他就越笑,最后她气极了,用沾满湿面的手往他脸上抹去,顿时,他的脸就开白花了。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是田埴妈妈来了。妈妈知道她不会做面食,而他又吃不了米饭,隔段时间就给他们送来几张烙饼,熟烙饼有多种吃法,可以炒、可以烩、可以直接加热。当妈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也笑出了眼泪。于是,妈妈开始教她重新和面,在妈妈的指导下,半小盆干面在水的作用下,先是变成小颗粒,再到大颗粒,直到变成软硬适中的面团,然后变成层层叠叠的热烙饼。   打这以后,她这个南方的小媳妇,无论是包饺子、擀面条、烙饼,还是需要相当技艺的蒸馒头,她几乎样样都通,当然不是精通。尤其是包的饺子,简直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你想不到的食材她都能入馅,大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意境,既有北方的浓香,又有南方的清爽,深得田埴和公婆的赞叹,远远超过了厨艺讲究的婆婆。她这包饺子的技艺主要得益于这是他们小两口唯一的都爱吃的东西。除去饺子之外的面食,她还是不太喜欢吃。她怕久吃面食会发胖。她经常嘲笑田埴是面袋肚子。   一会功夫,面前的一大碗米线连汤带水见了底。她抹了抹嘴,长出一口气,呆呆地看着田埴在细嚼慢咽。   田埴看着她说道:“从你身上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饱了发呆,饿了发困这话的真正含义了”见她不说话,田埴又说:“嗨,小姐,刚才您可是一点都不淑女啊。”   她打了一个嗝,愣了愣,没理会他的意思,用手捂着胃,说:“我撑得难受,想吐”   田埴一听,差点自己没先吐出来,好在这是两个人的单间,没旁人看见。他眼珠一转,忙问:“什么?想吐?是不是有宝宝了?”   她脸一红:“哪里呀,没有的事。”“老朋友”刚刚走两天,他又刚回来,哪儿来的宝宝。   回到家,洗完澡,俩人躺着,他在她耳边说:“菡菡——”他喜欢像父母那样称呼她“我不经常回来,咱们是不是该有个宝宝陪你了?”   “不要”她说。   “为什么?”   她想了想:“一来你在乡下,有了宝宝帮不上我,二来我、我还是想再等等。”   “我帮不上你,还有爸妈呢,你只管生出来。”   “问题是我生不出来。”   “怎么生不出来?”田埴问道。   其实,最近他们一直没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妈妈说可能她不适合北方的气候,过一段就好了。   田埴见她不会答,又问道:“问你呢,怎么生不出来?”   夏霁菡忽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说道:“我并没有避……”   田埴笑了,说道:“那就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我勤于耕种,就会长出茁壮的庄稼……”   说着,就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小别几日胜新婚,缠棉和爱昧,自然会溢满爱的巢穴……   关昊这几天仍然住在陶笠的房子里,还没有搬进市委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办公室也有一间休息室,当做临时休息场所。他总觉着跟这个小区还有某种因由没有了结。   他上下班仍开着弟弟关垚的“荣耀”奥迪,暂时没用单位的车和单位的司机接送。   这几天,关昊始终没缘和那个纸条女谋面,什么时候看后面的车库,都是关着的,他都有些怀疑车库里到底有没有车。   今天早晨天气不错,他洗漱完毕后,还不到七点。   温一杯牛奶,从冰箱里拿出两片面包,放到餐盘中,端到阳台圆几上,打开电视,在等待早间新闻的空档时间里,展开昨晚带回的本市报纸,《督城报》,边吃边看,还不时的抬头,偶尔看一眼后面的车库。   看着看着,他就被报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住了,这是一篇整版通讯,除去广告外,这篇通讯占了副刊整个版面。介绍的是本地一个家族企业的掌门人,为提升自己提升企业管理水平,自费到清华、北大学习,又是如何利用所学的知识,将企业成功改制,并且顺利度过企业青春期的报道。   他惊呆了,没想到基层一个家族小企业主,竟有这样的胆识与气度!尤其是文章中入木三分、细致入微的剖析和做者的一些个人观点,完全吸引了他。   无论是企业本身还是这篇文章,都让他读了进去。   他拿起笔,在上面一行行的铅字下面划上横线。其中,还用了双线。如:“企业一旦成功,也就开始走向滑铁卢,这是因为成功了,就不在满足于在本领域内的坚守,热衷于向其它领域的盲目扩张,殊不知,前面早就有人给你交了学费,如前几年的巨人集团。怎么才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心无旁骛,做大做强?钉子型的企业就是最好的佐证。这一点,大河建材公司做到了……”   好文章!笔锋温婉,却很犀利,理性有内涵。既是通讯,又是调查报告,还是家族企业成功改制的典范,也是企业如何走下去的必经之路。   他站起身,叉着腰,喝下最后一口牛奶,猛然看见一辆乳白色的小奥拓从那个车库缓缓开出,朝大门口滑去。   旁边一辆半旧的大切诺基紧护其后,一大一小有些滑稽,但可以肯定这是一家人。   都是这篇文章耽误事,才没让他看见庐山真面目。再一回头,早间新闻也播完了。 正文 关书记来电视台讲课   糟了,八点了,今天上午定好要去工商联调研的。   但他很快就否了去工商联,他要去一个更应该去的单位。   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扎好领带,快速下楼,发动了奥迪,向大门口冲去。   驶入小区通向城区的水泥路,远远就看见前面一小一大两辆放慢了速度,大切诺基提速和小奥拓并排开着,象是在道别,他们俩占了整个车道。   他按了喇叭,要知道他今天不可能提前半小时到单位了。   大切诺基加快了速度,朝市区相反的方向拐去。   小奥拓和关昊一样,向左边市区方向驶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超过了小奥拓。果然,开车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子。粉色的衣服,粉嫩的肤色,从侧面看竟有些面熟。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脚下一用力,小奥拓就被甩在了后面。   就在奥迪超过夏霁菡之后,她看了一眼车牌号,习惯性的撅起小嘴。   她认出了这辆车,正是它挡住她的车库。   哼!还挺傲气,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再霸道也不能挡人家的车库不是?还怪我没标明车库里有车,车库里没车还叫车库吗?真是的。   想到这里,她气鼓鼓的冲着奥迪的屁股狠狠地摁了一下喇叭,以示抗议!   没想到,那车居然回应了她一声,但很快便绝尘而去。   奥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奥拓呐?哼!   她也加大了油门,只是,那辆崭新的奥迪早就没影了。   不管奥拓怎样较劲,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奥迪的。   夏霁菡来到单位后,被通知到古局长办公室开会,有另外两位副局长和各部门主任,还有摄像单勇,以及要闻组的另外三对搭档,可以看出,古局长对要闻组的重视程度。   她知道古局长又要直接下达任务了。   在专题办节目时,都是向主管副局长报选题,然后再采访。因为他们是县级台,尽管叫电视台,实则是差转台,差转台没有台长负责制这一说,是由一名副局长主管,但差不多都是局长亲自抓。   按政策规定,况且差转台是不容许自办节目的。但二百多人的单位,不办节目吃什么,除去二十多个财政开支的干部外,其余全是自收自支,一到涨工资的关口,领导就发愁,所以古局长有一句经典的话叫“烙饼裹手指头,自己吃自己。”   全国各地的县级差转台都一样,除去转播中央、省、地级的新闻外,其余的时间段都在违规地自办节目。专题、新闻、综艺、科教、农业,应有尽有,由于反映的都是身边的人和事,所以赢得了领导及市民的广泛关注。   自从她被借用到要闻组,就直接受命于一在把手了。这不仅是要闻组的特殊性,还因为新的市委书记是从大机关下来的干部,又在中宣部工作过,搞过文字宣传工作,非常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对记者的文字要求和语境把握要求的极严。鉴于这种情况,做为新闻单位的一把手,又是督城老宣传战线上的老兵,古局长重视要闻组就在情理之中了。   “咱们临时开个小会。”古局长说道:“我刚接到市委办临时通知,十点要在咱们单位召开有宣传部外宣科、报社参加的对内对外宣传工作会议,本来是要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的,考虑到咱们单位人数比较多,我就跟市委提议到咱们这儿来开,一来关书记还没到过咱们单位,二来也借机让关书记给咱们的记者讲讲课。各部门主任马上下去,停止一切外出采访,搞好本部门卫生,不准请假。”   他顿了顿又说;“从今天开始,夏霁菡正式调到要闻组,和小单一起,专跟关书记,于婕回来后仍留在要闻组,夏霁菡的《督城纪事》交由他人。散会。各部门赶快准备。小夏和小单留下。”   见其他人都走了,古局长说:“你们可能也看出来了,关书记对宣传工作非常重视,他的重视和以往任何一位市委书记都不同。昨天我听说他退回了秘书科的一篇文章和宣传部王副部长的一篇文章,批示一样,就是不要官话套话,要实话,要筋骨,要干货。特别强调文章要有魂,虚的东西一句不要。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务实而且非常明白的书记,你们俩一定要在这方面注意。”   从局长的潜台词中可以听出弦外之音就是这个书记可不是好糊弄的,要高度重视。   “尤其是文字,小夏。”可能见她走神了,古局长叫道:“这次把你正式调到要闻组又专跟关书记也是局班子研究决定的,这两次的文稿关书记都没挑出什么大毛病,也算给咱局挣了光,要多体悟他的思想,领会他的意图,多观察,多记录,多研究,文风一定要朴素、务实。估计要整顿我们的文风了,你们要特别注意。尽管一会关书记上咱们这来,但还是老规矩,你们俩带着设备还是去市委办报到。”   这就是沉着老练的古局长,在市委机关工作多年,又是搞宣传的老手,深谙政治之道,关书记没来几天,从他对文风的态度上就品出这是个务实的明白的书记。   就拿这次会议来说,本来头两天就获悉关书记今天上午要到工商联和企业家们座谈的,谁知他临时变卦,第一站竟是宣传口。   十点整,督城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在市委赵刚副书记和宣传部长任志的陪同下,准时来到广电局。局领导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   古局长引领着关书记一行,直接来到会议室,全体采编播人员早就提前半小时到位,夏霁菡和同事挤在了一把椅子上。   市委副书记赵刚主持会议。古局长简短汇报了广电局的基本情况,关书记认真地记着,当得知二百多职工全部是自收自支,而且目前的办公楼还是和另外四个单位合租中直单位闲置的大楼时,关书记的表情相当严峻。他又详细询问了广告收入和运营情况,包括全局人员的构成、职工收入、发射功率、覆盖面积和自办节目总长等等,提问很到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广电系统出来的呢。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下面的讲话,惊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关书记放下笔,深透的目光扫向每一个人。他面带微笑说:“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无冕之王,你们的官衔是我永远不能企及的。”   全场传来笑声,气氛活跃了许多。“刚才古局长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我心情很沉重,同时我也很感动。我们的同志们,在这样艰苦简陋的办公条件下,却每天办着四个多小时的自办节目,而且还担当着各种临时性的工作汇报片的制作任务,你们真的很了不起。我向你们致意!”   说着,他居然站起身来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关书记坐定后,继续说:“今天到广电局召开这个座谈会,是临时动意,本来上午准备去工商联的,可是头天晚上我在超市买东西,看到超市的大显示屏正在放咱们台的节目,看着看着就听到有人议论了,说没劲,天天就这几个企业家,人尖子,这年头,电视台也学会傍大款了。”   说到这里,关昊停顿了一下,他那凛厉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无冕之王们。   会场鸦雀无声,因为他刚开口就触及到了最为敏感的“傍大款”的问题。   对于电视台“傍大款”的议论,社会上早就有之。今天听关书记说这个问题,无论是局领导还是在座的编辑记者们,无一不绷紧了神经,认真听着关书记说出的每一个字。   “观众对我们的节目有看法啊,是不是大款们的节目上的多了?我看不是,我说上的不够。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企业家是我们当今社会最受尊重的群体,他们为我们带来了税收,为我们提供了就业岗位,他们为我们这个社会创造着财富,我们当然要大书特书。”   他继续说道:”观众反映我们的节目没看头,不是拒绝他们的故事,是我们的节目引不起兴趣。本来十分优秀的素材,到了咱们的手里就跟介绍生平事迹一样,没有新意,更没有挖出成功者心灵深处的东西,试想,谁又爱看这样的节目啊?有句歌词说的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创造着奇迹。”   这时,局领导们都面露张惶之色,他居然还在研究电视节目,而且说得句句在行。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只有关书记的话掷地有声,句句落在这些平日风光无限的“无冕之王”的心上。   “你们用手中的笔,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商业明星、企业神话,可是你们并未捧出真正的商业文明;我们拥有了杰出的企业家,却找不到杰出的企业家精神。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好好研究研究呢?我想,这可能才是我们观众最想知道的东西。” 正文 出名了   督城的新闻工作者们,都在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市委书记的讲话。   “你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你们离基层的企业家们最近,企业的成长过程你们都一清二楚。要利用好这些资源优势,写出有分量、有研究价值、有能供创业者借鉴的好文章。我并不是要全盘否定你们,就在你们中也不乏佼佼者。”   关昊看了一眼全场,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看了《督城报》上的一篇文章写的就很好,在我们的县级市报纸上发现这样的好文章我觉得很惊奇。题目是‘耕心之旅’,说的是督城大河建材有限公司顶住家族的巨大压力,成功改制并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事。”   关书记说到这儿,会场上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坐在角落里的夏霁菡,心跳骤然加快,鼻尖沁出一层小汗珠。   “作者的名字我忘了,但内容记忆犹新。他根据主题需要,理性地提出了自己一系列的观点,他说纵观世界任何一家成功企业的成长过程,无不是企业家的耕心过程。这个观点就非常大气,也非常精准。它没有单纯的写主人公的创业史辛酸史,而是融入了自己的思想。我记得他说企业组织管理层分期分批进京培训时,就这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将来决定企业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你是否是个学习型的企业组织。学习不光是一个人也是一个企业的灵魂,只有善于学习和肯于学习的企业才能做到基业长青。要善于总结失败者的经验教训,前人都给你交了学费,你就不要再掏腰包花钱买教训。”   夏霁菡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他阐述了一个道理,许多企业成功的时候也是走向滑铁卢的时候。这话说的很深,很有研究价值和参考价值。事实就是如此,他举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就是巨人集团的盲目扩张,结果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大河建材是个典型的家族企业,我们都知道中国的家族企业存在很多致命的缺陷。创业容易守业难。如何让企业安全度过青春期,这也是专家们一直在探讨研究的问题,也是企业家本身苦苦思索的问题。这个企业家如果不是白痴的话他应该好好感谢这个作者,是他把他的做法明晰和升华,是作者让他更清楚更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反过来他应该向自己学习。文中有许多点睛之笔,比如‘低价竞争’,他说打价格战没有赢家,无论胜败,最终都是一个结局,就是殊途同归!同志们,不研究问题的人是没有这样观点的,不研究业务的人也写不出这样稿件。”   夏霁菡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露出微笑。   关书记又说:“这样的文章变成我们的电视节目,观众看了既解渴又受到启迪,能不受欢迎吗?这样的节目观众会厌烦吗?就是我们要傍大款,也要傍的巧妙,傍的高明,不傍大款,我们这么多自收自支的职工吃什么喝什么?”   尽管他缓和了语气,但在座的人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今天讲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和大家沟通,达成共识,说白了就是要告诉你们我想要什么样的新闻!我想要什么样的记者。”   关书记语气霸道,尽显王者之风。   “说到这里我要拜托你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务实,尤其是涉及我个人的时候,更注意报道分寸,千万别让我在六十多万督城人民面前丢丑,千万别给我动不动就冠以‘指示’啊、‘指导’啊、‘视察’呀、‘重要讲话’什么的。同志们,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咱一个七品芝麻官有什么资格说视察?又有什么资格做“重要讲话“?基层的干部就是政策的执行者,就是百姓的公仆。所以啊,一定要注意用词,说大了老百姓就反感。‘重要讲话’这种词就更不能出现,你再重要还重要过中央去吗?那才是出“重要”的地方。县级,没有领导!没有领导,就没有指示!这一点你们搞宣传的千万要记住。无论是电视还是报纸,要坚决杜绝这样的字眼出现!”   关昊又严肃的说道:“我今天在这里特别要强调一句话,那就是县级没有领导,只有公仆!既然是公仆,有什么权利和义务去‘指示’去‘视察’?”   关书记讲的很严肃。他这一说,还真让记者们感到汗颜了。那些平时讨好领导的“指示”、“强调”、“视察”什么的,别说老百姓听着不舒服,就是记者写着也别扭,但是没办法,领导喜欢。看来,这是一个懂得宣传艺术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电视的摄像记者要注意,领导倒背手的镜头尽量不要。我所以说的这样细,不是我否定同志的工作,是实在有必要转变我们的文风。你们是喉舌,是联系政府和人民的纽带,人们是通过你们的镜头和文字,知道市委市政府在干什么想什么,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是通过你们向外界传达出去的,你们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之所以对新闻媒体要求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点请同志们理解。”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前两天我看到一则新闻,咱们的电视和报纸都有同样的报道。一所小学校告别危房,搬进新教室,其中一个小姑娘对着我们的镜头说‘感谢党、感谢政府,给我们盖了新的教学楼’。说真的,听到这话时我很不舒服。重视教育,改善办学条件,是我们执政为民应该干的事,是在还账,应该感到惭愧!怎么还让孩子们感谢你呢?即便不是记者授意的,这个情节都不能要,假如是记者或者是什么人授意的就更不妥了。仔细想想,这样的现象是不是还有很多。比如,刚修通一条路,马上就说政府心系群众,改善了干群关系,促进了地方经济繁荣等等,应该干的工作到最后竟成了是对百姓的施舍!老百姓能不骂街吗?能不说咱们假大空吗?一条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马上经济就繁荣了吗?”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尽管关书记语气平和,但却有不容置疑的威力,句句敲在记者们的心上。这些字眼、这些现象在他们以往的稿子中屡见不鲜,一直以来都这么写,不这样领导还不高兴呢?可经关书记一剖析,他们羞愧的都有点坐不了,大气都不敢出。   再看古局长,也很尴尬。   “我今天不摆成绩,只摆问题,这些看似都是小毛病,但干系重大,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办人民满意的电视,办人民满意的报纸。”   坐在角落里的夏霁菡痴迷地听着关书记的讲话,就象落寂的心灵沐浴甘露。因为在工作中,她的许多观点和想法都不被同事和部门领导认可,有时还被嘲讽,而关书记的话,就像空古山泉,句句都滴落在她的心坎儿上,引起强烈共鸣,尤其是她用笔名登在《督城报》上的文章得到关书记欣赏,很是激动,不由的打量起主席台上的关书记。只见他的眉毛直且挺,睫毛密而黑,尤其是睫毛深处的一对眼睛里,闪着炯峻的光彩,集中了他所有的智慧、韬略、情感和活力。他的每句话都实实在在、入木三分。此时她更加理解了古局长说的那句话:这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市委书记!是啊,不但年轻博学,还非常有思想有见地,不愧是大机关出来的干部。   “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恰似旧时友。”那种遇到知音的感觉就更鲜明了,但随后,她就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关书记是领导,而且是大家公认的前途无量的领导,怎么能跟你“知音”呢?   关书记又重点讲了外宣工作,他希望记者们借春季经济贸易洽谈会之机,利用手中的宣传工具,推介督城,做好投资环境的宣传。   上午的座谈会十二点才结束,散会后,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被关书记赞誉的那个作者,由于是笔名,许多人都不知道真正的作者是谁。送走关书记一行后,古局长叫住了报社总编索全,打听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索全故做惊呆的说:   “古局长,你什么意思,她是你的兵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古局长一下愣住了:“我的兵?”   “是啊,夏霁菡。你局长怎么当的?这么官僚!”由于电视台和报社同是新闻单位,平时接触的也多,两位领导又多好舞文弄墨,私交也很好,他们说话自然就不客气了。   古局长一下愣住了,随后欣慰地笑了。其他几位局领导也都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是小夏,她还有这么两下子。”   “真没看出,小夏还挺内秀的。”   一时间,夏霁菡的名字高密度被同仁们提起,那期的《督城报》也引起了同仁们的广泛关注。 正文 惊鸿一瞥   夏霁菡走出会议室,站在市委办的车前等单勇,随行的市报记者刘梅和单勇走了过来。   她跟刘梅接触过两次,印象不错。刘梅说话办事得体大方,报社就在市委机关办公,她跟各个部门的人都很熟。   夏霁菡来电视台这二年中,从没跟官员打过交道,市领导她都认不全,别说自己台里的新闻就是中央台的新闻她都很少看,为此经常遭到田埴的奚落。田埴怀疑她两年竟有四部获奖作品,不是撞大运就是撞大运,一个不关心新闻的人居然获“好新闻奖”。其实,专题节目尽管也在大新闻范畴之内,但和时事新闻毕竟不同,况且获奖的片子绝对是靠质量取胜,每部都是她泣血之作,她知道他这是故意打击她。   “小夏。”刘梅叫道。   “刘姐”   刘梅大夏霁菡两岁,跟小单同龄。   “我刚才跟小单说了,你们俩下午也要去工商联,这么晚了中午就别回去了,跟我走,我准备破费十大元,请你们到机关食堂吃大餐,如何?”   刘梅快人快语,幽默风趣,让你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谢谢刘姐,小单你呐?”   “我、我早就从了。”小单打趣的说。   “我早就把他招安了,走吧。”   其实,夏霁菡回去也没什么必要。离家远不说,田埴又不在家,单位的办公楼是和另外四个单位合租的,办公场地非常紧张,根本不可能建食堂,她中午大部分时间去公婆那儿。她不去还好,一去俩老人就忙活半天,最近她也不好总去了。   他们仨上了车,单勇问刘梅:“你们报纸刊登的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刘梅一愣:“怎么,你也不知道?”   小单:“我要知道还问你干嘛?”   刘梅一听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单勇看着刘梅,说道:“原来是你呀,卖什么关子,还整笔名。遭到关书记的表扬,有什么体会?小夏,准备采访。”   刘梅知道他理解错了,赶忙说:“不是我,是小夏。”   单勇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夏霁菡,半天才说:“我的妈呀,敢情真人不露相啊!”   夏霁菡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梅说:“我敢担保,此时此刻,夏霁菡的名字会被今天每一个来开会的人至少提起一遍。”   单勇说:“我也这么认为,说真的刘梅,我从来都不看你们的报纸,现在特别想见见被市委书记叫好的那篇文章。”   夏霁菡说:“你们别这样,再说的话我就跳车了。”   三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下了车。   到了市政府机关食堂,刘梅拉住夏霁菡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小单,你看我像不像幼儿园阿姨拉着小朋友哄她吃饭,哪像一个刚被关书记夸奖过的伟大的作者啊?”   夏霁菡挣脱了她的手:“你要再把这事挂嘴边我就不理你了。”   刘梅一听,赶紧举起右手,说道:“最后一次,永远都不说了。不过你得给我介绍一下经验,那个企业家郑亮我也采访过,三碌碡压不出个屁来,不但不爱说话,而且见了女同志还腼腆的脸红,你说你是怎么挖掘出这么多素材的?”   看她认真的样子,夏霁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就是聊的比较投机。”   “跟他投机?他说十句话我有一半听懂就不错了,就你口音,哩啦哇啦的,跟听天音差不多。看来你跟你他还真是投缘。”   “说什么呐?用词不当。”夏霁菡捶了她一拳,知道她无意这样说。   单勇想起刘梅刚才问自己的话,就对夏霁菡严肃地说:“不许打你阿姨。”   “讨厌!”刘梅瞪着单勇说道:“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永远别理我。”   夏霁菡笑了,她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都是大高个儿,刘梅长得弯眉杏眼,身高一米七多,一身职业女性装扮,精干、帅气。小单跟刘梅同岁,个子比她还高,而且两人都是未婚。   她奇怪为什么能有这么不着边际的想法,是不是自己也开始八卦了。   她忍住内心的快乐,和他们向办公楼的后面走去。   说真心话,自己给报纸写的通讯,被关书记表扬,尽管关书记不能将她和作者对上号,她的心里还是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快乐。只是这种快乐不适宜在同事面前彰显罢了。   早已过了开饭时间,机关食堂里吃饭的人所剩无几,但大师傅们都还在,还在忙着翻炒菜肴。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夏霁菡一看全是上午跟关书记开会的人。   两排长桌子摆满了各式菜品,夏霁菡选了一点自己喜欢吃的醋烹豆芽,凉拌苦瓜和一小碗米饭,座在靠窗的桌子旁等他们俩。   这时,她发现人们有一点小躁动,都不由的看向门口,而且听到人们纷纷说道:   “关书记好!”   “关书记好!”   她回头看向门口,由于逆光,看不清来人的五官,只看见一个高大、洒脱的身影,笼罩在外面早春的光晕中。从身高和体型上判断出,这是关书记。   进来后,他微笑着和每个人点头致意,神态自若,优雅俊逸,脸上有了平时不多见的俊朗、灿烂的笑容。   “大家都饿坏了吧?”他进来跟大伙儿打着招呼。   立刻就有人说道:“没有。”   “不饿。”   哪有不饿的道理,只是没人敢承认罢了。   没想到关昊却笑着说:“那你们是铁打的,反正我饿了。”   他大步走向餐台,端着餐盘就开始挑选食物。   她的目光不由得追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感叹上天竟然如此眷顾一个人,把高贵和优雅、才识和霸气、官职和仪表,一并给了一个人,仿佛给他打开大门的同时还给他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这就是天之骄子!   也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过专注被关书记发现了,也可能冥冥中真的有什么感应信息,反正就在此刻,关书记突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两对目光就那样的相遇了……   谁知,就是这偶然一遇,他们穷尽了一生的所有追求,爱到分离才重聚,直到荆棘鸟那样血尽歌绝……   芸芸众生中的惊鸿一瞥,让夏霁菡乱了方寸,她慌忙低下头,脸红耳热,两只手慌忙缠绕着发梢。   关昊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收回目光,继续挑选着眼前的食物。   这时,刘梅和小单端着餐盘回来。   看到刘梅盘里高耸的食物,小单打趣地说:“刘梅呀,你是不是怕吃少了不够本儿呀,弄了那么多,我告诉你,肚子可是自己的,太胖了小心嫁不出去。”   督城就报纸和电视两家新闻媒体,又同是要闻组的记者,彼此相当熟悉。   刘梅是谁呀,当然不甘示弱,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单勇,厉声地说:“你没吃饭就撑得难受是不是?闭上你的乌鸦嘴!”   夏霁菡差点没把饭喷出来,赶忙咳了几下。   “我……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嫁不出去?”刘梅压低声音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以为自己是董永转世做等美梦来临。”   刘梅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单勇看上了报社一个女记者,那个女的对单勇也有点意思,可单勇一直不敢追求人家,后来那个女记者嫁了个当兵的,结婚后人家就随军了,为这事无论是报社的人还是电视台的人经常拿单勇打趣。   夏霁菡“咯咯”地笑个不停,这个刘梅,嘴茬子太厉害了。   刘梅把目光从单勇身上转移到夏霁菡身上,冷着脸说道:“呦呦,瞧这小铃铛般的笑声,小心下巴笑掉了……”   听到这,夏霁菡下意识的用手托住下巴,这个动作终于让刘梅喷出一口饭。   受到刘梅的捉弄,夏霁菡站起就要扬手捶她,可攥着的小拳头挺在半空,她看见一个高大、健硕、洒脱的身影朝他们走来,她赶忙收回手,半天才怯怯地说道:“关……书记……”随后,窘的脸通红。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市委书记关昊已经来到他们的桌子前。   还是刘梅和小单老练,他们赶忙站起,几乎是同时说道:“关书记好”。   刘梅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坐下。因为关书记已经放下餐盘坐了下来。   想到自己偷看他的目光和刚才的疯样,被新来的市委书记撞见,夏霁菡的脸再次晕红,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还好,关书记并没看她。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被她写纸条奚落的人,就是眼前被她多次誉为“天之骄子”的市委书记关昊,如果知道了指不定会窘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关昊在餐台那边就听见了他们的笑声,也看见了她被另一个女孩子捉弄后的窘态和红着脸的娇羞。   早在刚进门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她,安静地坐在餐桌边。水粉色的西装小套裙,裹住她玲珑娇小的身体,白里透红的皮肤,水嫩欲滴,小巧的脸上,镶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如琉璃般的双眸,纯净清澈。 正文 捉弄她   和关书记的目光相遇后,夏霁菡有些不知所措,赶紧低下头,如水的眸子里,就像一只扇动羽翼的蝴蝶,一下一下地挥动着俏丽的睫毛。   尤其是那淡淡婉约的气质,是那么的清新脱俗,就像是江南水乡烟雨中走出来的女子。   关昊的心一动。   这么一个美丽、清纯、安静的女子,尽管坐在机关食堂并不显眼的角落,但依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论是谁发现了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确切地说,上午开会他就认出了她,那是到广电局刚一下车,前面载着记者的车早就先他们停下,跳出两三位记者,其中就有那个粉嫩、娇小的身影,手里还拿着话筒。在上班第一天的会议上,他见过她,无疑,这就是广电局派出跟随他的记者。难怪她那天那么着急,肯定是怕开会迟到。   不过眼前的她,怎么都跟那个气急败坏乱踹他车,写纸条骂他的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像两潭深水,把黑宝石一样晶亮的眼珠浸润得水灵灵的,坐在领导云集的机关食堂里,没有外来人的惶恐和局促,更没有一般女孩子在市领导面前的疯嗲和娇傻,只是优雅的娴静的坐在那里。看来,那天早上她是兔子被惹急了。   刚才在餐台,他就意识到那双黑宝石注视自己有些时候了,他忽然有了捉弄她的想法,故意抬头快速地看向她,果然,这个小女人没有任何防备,羞得满脸通红。   他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笑了。他见过她的新闻稿,署名霁菡,和另一个小伙子单勇,是一对搭档。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知道了她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   “快坐下吃,看起来你们还是不饿,还有闲心打嘴仗。”关昊低头就吃,不看那个小女人,生怕她紧张的吃不下。   刘梅和单勇倒是很大方地坐下就吃。   关书记偷看了那一团的粉嫩,冲着单勇说:“你们都是电视台的?”   “不是,她是报社的。”单勇指指刘梅。   刘梅立刻冲他点点头。   单勇又指着夏霁菡说:“我们俩是电视台的,我叫单勇,她叫夏霁菡。”   关昊冲她俩点点头,这才看了一眼,就只见她两颊再次胭脂轻染,越发的,越发的羞红了。   他的心不由地一动,如今,还有这么内外兼修、娴静优雅、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你们是无冕之王啊,不过我对你们有个小小的要求,写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用词,别动不动就是重要讲话,重要指示什么的,一定要实事求是。可能你们今天认为我讲的有些过了,甚至小题大做,但往往小事造成大影响。我必须让媒体知道我的用心,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我要求在报道我的时候不要说过头的话,不要给我戴高帽子。”   听着关书记再次强调这层意思,他们三个人不住地点头,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   夏霁菡更是没敢动筷,不知为什么,这个关书记,尽管说话时面带微笑,语气谦和,可她却觉出他有一种特别的威严,威严的连那微笑和谦和,都变得不可冒犯。尤其是眉宇间凌厉的英气,不由不让人感到畏惧。他的眼神深邃凝重,仿佛能透视你内心的一切,使你绝对无处藏身,如果你认为那微笑和谦和可以让你放松警惕,你就大错特错了。   尽管他用很谦和的语气,却犀利地指出他们这层记者共有的通病,那就是容易夸大新闻事实,容易夸大领导效应。看来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喜欢坐轿子。   可能感觉出自己的话题太过严肃,关昊笑笑对着三人说:“快吃吧,别光听我说话不吃饭,我可不希望你们饿着肚子工作,有谁见过‘王’们饿肚子的?”   三人都笑了,这才闷头吃着各自面前的食物。   关昊喝完最后一口汤说:“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他看了一眼几乎是没怎么吃的夏霁菡,不由的暗想,那么一个胆小羞涩的小女孩,居然写出那么理性深刻的文章?   见关书记走远,刘梅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下,说:“吃顿饭也搞的这么无趣。快吃吧,加快速度,快到点了。”   “咱们刚才是不是太放肆了?”夏霁菡小心地说道。   “放肆就放肆,这是吃饭时间,又不是工作时间,你担心什么。”刘梅满不在乎地说。   其实,刘梅也有些后悔刚才的胡闹,但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总不至于让人吃饭也保持庄重严肃的神态吧,况且也没这先例呀,前几任书记在食堂吃饭时还和他们开玩笑呢。   “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你们这吃饭了。”夏霁菡边吃边说道。   “啧啧,你还真紧张了?”刘梅说道,其实她吃的不轻松。   夏霁菡说:“进进出出的都是领导,我能不紧张吗?拿什么跟你比,你整天和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连市领导都还认不全呢。”她的鼻尖现在还冒汗呐。   刘梅很喜欢这个小女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已经结婚,叫她小女孩都不为过。   本来南方的女子长得就比北方人白皙水嫩,而夏霁菡更是小巧、柔美,根本看不出年龄,说她十七、八岁绝对不懵人,加上她甜美的笑容和温柔的性格,连女人的心都征服了,何况男人。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喜欢小鸟依人型的,像刘梅这样泼辣、精干、独立性强的有几个男人会喜欢?   刘梅不由地摇摇头,可能就因为这个差异,她比她小两岁却先她找到如意郎君,而自己还在寻寻又觅觅。   想到这里她说:“嘿,请你吃饭还请出毛病了,哪还有天理呀?”   “唉,不怪你,要怪就怪你们这里领导太多,吃顿饭都不踏实。”单勇替夏霁菡辩解。   “关你什么事,快吃。”刘梅呵斥着单勇。   这个姓单的,装什么好人,难不成他对有夫之妇有意思?这样想还真抬举他了,哪有那么大本事呀?要不怎么会让那个女记者外嫁他人。刘梅不禁甩甩头,“扑哧”笑出声。   “瞧瞧,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单勇对夏霁菡说。   夏霁菡看着他们,也不由地笑了。   下午的企业家座谈会开的空前热烈,可能面对的是新来的市委书记,没有任何倾向性,所以大家也没有什么顾虑,把长久以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反映最多的就是职能部门乱收费、吃拿卡要、不作为等众多的敏感问题。有个建筑公司的老总反映他们一个工地办正常的开工手续,层层报审,层层把关,层层盖章,有的工作人员上班玩游戏,你要等到他游戏有了结果才想起给你办手续,他这局赢了对你的态度就好,如果输了你就惨了,把气全撒在你头上,这还不算,这次手续如果不合格,并不是一下全都告诉你,来一次告诉你一项,不把你的腿蹓细了不算完。等到把所有部门的手续办完,早就误了施工最佳时机,跑手续跑半年的时间还算正常的,有的时间更长。你要是想早点结束这马拉松的办手续的过程,那好,想奇招吧,保证不出半个月准能办好。   更让人气愤的是质检监察部门到一个水泥制品企业检查,实在是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了,检查人员对着眼前新到的一批钢材起了疑心。这批钢材是从首钢正式购买的,各种检测证件和票据样样俱全,可是工作人员还不死心,最后说是不合格产品,理由是这批钢材没有标明销往督城的字样,要么罚没,要么退货。企业主气急了,这明摆着就是鸡蛋掉骨头欺负人,非要到上级部门去告他们,最后还是由主管副市长和质监局的局长出面调停,此事还没闹大,但这个企业主也没得好,拿了若干检测这批钢材的检测费不说,以后企业的日子也可想而知。   关昊眼睛如鹰般地收紧,脸色凝重的有些骇人,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听、认真记,和上午的会议正相反,他听的多说的少。   其实他对今天这个会议有所心理准备,上任前几天的暗访他发现了许多问题,如职能部门的官本位问题、城市无序规划问题、窗口行业人员的素质问题等等,但今天人们的反映还是超出意料之外。原来他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市区派出所门口看到的一幕:一个老人站在门口大骂:“这还是党的天下吗,办个身份证都来这么多次,干嘛不一块儿告诉我带什么东西,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骂声立刻引来众多围观的人,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来他是给外地工作的儿子换身份证,本来一次就能办好的事,他却跑了四五趟了。   还有的企业反映职能部门下去检查,企业买了满满一箱中华烟,发到最后不够了,没拿到烟的人拿钱找补。   关昊忍不住厉声问这个人:“谁让你这么做的?” 正文 愤怒的声音   关昊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萧煞之气。   那个人吓得一激灵,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带队检查的副局长。”   “他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我们的干部都是让你这样的人给惯坏了!”   关昊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异常庄严。   “我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讲了这么多,也不是开这个会的初衷。你们今天所反映的这些问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只要你们守住底线,要敢于和这些歪风邪气做斗争。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以后要是一味迁就助长这些歪风邪气的话,我要同样治你们的罪!”   他的口气凛然、坚硬:“我今天把我的私人电话和我的邮箱告诉你们,就是想了解最真实的情况,今天这个场合能公开讲的你们就讲,不能公开讲的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发邮件。”   在座的企业家们心里开始打鼓。行贿和受贿是同等过错,市委书记这样强调和要求丝毫不过分。   会议开到很晚,关书记提出宴请这些督城的功臣们,并说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计划,就是想让企业家们有充分的时间畅所欲言,就是想晚上宴请他们。   企业家们也很激动,他们说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哪位市委书记这样看重他们,还没有哪任领导肯倾听他们的声音,偶尔被市领导召见不是捐款就是赈灾,在督城的历史上这些企业家们还从没遭过如此礼遇。   当天晚上,关昊在他个人的邮箱里看到这样一条留言:关书记,你给予我们企业界的尊重,比批给我们贷款还让人振奋,你给予了我们长时间以来得不到的尊重,有人说一栋房子最好的饰品就是经常有造访的客人,而对于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社会恶评如潮中彳亍前行的企业家们最值得骄傲的不是产值和利润,而是贴在脸上的尊严和别人的尊重。   这些平时威风八面应酬不断的企业家们,今天晚上竟没一个人溜号。   晚上的宴会夏霁菡没参加,一是任务已完成,二是她生性好静,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更不会交际应酬,在学校时她就是这个性格,所以也没太多的朋友,结婚参加工作后,她的这种性格更加明显,因为电视台女人多,是非也多,尽管她没陷入其中,但看到听到的太多了,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其实,早就夏霁菡谨慎小心行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是招聘来的,并且还是外地人,除去田埴一家人,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自己为人处事有很多习惯同家里不一样,刚嫁过来时,爸爸和妈妈几乎天天打电话,告诫她一定和公婆处好关系,多理解多请教。她的确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好在公婆理解,他们自己单过,也就省去了许多烦恼。   到电视台上班后,爸爸妈妈又反复叮嘱,电视台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众等各个领域的前沿,无论是工作性质还是人际关系肯定相当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一定要记住“不可多走一步路,不可多说一句话”。父母如此这般的教导,夏霁菡不心有余悸才怪呢!   这也不能怪她父母多事,试想,哪家父母把姑娘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放心?肯定少不了的叮嘱、断不了的关注,甚至把他们一生的缺憾和不足统统当做经验传授给女儿,以便她不再犯他们当年的错误。   所以,夏霁菡行事小心也就不为过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和任何人比,别人工作有闪失还有家里和众多亲朋好友做后盾,而自己却不行,尽管公婆也很疼她,但她自己必须要走好每一步。   她一方面勤奋工作,一方面小心做人做事,在单位,出去工作从不掺和任何是非,也就平安的过来了。   原来做专题时,没有这么多接触外界的机会,现在当起新闻的记者,这种在外边吃饭应酬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完全打乱她的生活秩序,她非常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她特别希望歇假的于婕早点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回到专题部,两周做一组专题,尽管也要采访,但相对新闻来讲次数就少多了,而且不至于天天飘在外边,连家都顾不上。当然今晚她执意要回的主要原因是田埴回来了。单勇只好留下来,他要习惯她的溜号,好在有刘梅,他还不显孤苦伶仃。   接下来的几天,关昊书记又专门到各个驻督城的中、省、地级企业和单位甚至驻督部队展开调研,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样,有些中直单位正在研究如何搬离督城的问题。看来,光有优越的地理条件和良好的外部投资条件还不够,招的来商,还要留得住商。   一套整顿机关干部作风的计划已初步形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来临。   自从关书记来后,督城的宣传提升了一个档次,对外报道力度加大,无论是地级还是省级媒体,采用稿件数量也有很大提高。这和关昊特殊的人脉背景也有很大关系。但关昊给新闻单位定的纪律就是不许宣传他个人,多介绍督城的企业,督城的市政建设,紧扣发展大题。关昊来后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新闻记者参加市委常委会,这在督城的历史上还没有先例。他说新闻记者参加常委会,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决策信息,更好的领会精神,以便深层报道。   就在企业家座谈会不久的常委扩大会上,市长刚从外地招商回来,各个部门也正在汇报春季招商会的筹备情况,这时,楼道传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震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关昊,你在哪儿,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关昊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从一楼开始,一直来到三楼,还有许多的劝阻声和严厉的训斥声,但始终压不倒那个愤怒的声音。   会议室立刻鸦雀无声,这喊声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霁菡看到关书记腾地站起,就往门口走去,其它人反映过来后纷纷拦住,这时坐在门口的政府秘书长一步跨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对话声:   “老大爷,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关书记不在。”   “我谁都不跟说,我就要关昊出来,关昊,你给我……”   “我是关昊,找我有什么事。”   老人“出来”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一时语塞,张着嘴,脸激动的有些变形。他仰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度非凡、目光凛厉的人,竟然僵住了身子,一时语塞,刚才的愤怒此时竟变得有些胆怯,和这个不怒反威的人对视了两三秒钟,他就颓败地蹲下了身,捂住脸,激动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关昊见状,连忙搀起老人,走进会议室。   早就有人递过一杯水,老人的表情相当激动,还是说不出话,浑身颤抖。   “您老别急,您先喝口水,慢慢说。”关昊的语气和目光柔和了许多,将水杯递到老人嘴边。   半晌,老人才接过喝了一口。   “您消消气,我就是关昊。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给您做主”关昊诚恳地说道。他已经认出这就是那天在派出所门口骂街的那个老人。   老人嘴角颤抖着,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手颤抖着指着这些东西,就是说不出话。   面前的东西有户口簿、身份证、街道证明,还有一张身份证专用的黑白免冠照片。不用说,关昊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老人接连喝了两杯水,才慢慢平静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说:“关书记啊,你给评评理,我儿子的身份证到期了,要换证,可他远在深圳,回来一趟不容易,再说也请不下假,为这个身份证我的老腿都跑细了,今天要这证明,明天要那个证明,回回看他们的脸色,回回挨他们的呲哒,那个态度呀比过去还厉害,想办就办,不想办就关门,有时去了连人都找不着。好不容易凑齐了所有的证件,好不容易赶上今天办公,你猜怎么着,还是办不了,还要本人来照相,他本人要能来我还至于这样吗?开始说照片不合格,我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就在当地办证机关照的身份证专用照片,人家深圳办证能用,为什么到我们这儿就不能用?儿子的暂住证这两天就到期,身份证办不下来他就要被赶走呀!我跟他们理论,可他们把窗口一关,门一锁,走人了,根本不理我这个茬儿。今天、今天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老人一口气讲完原委后,固执的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关昊认出了这位老人,这个就是在公安局派出所骂街的那个老人。   听了老人的叙述,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来开会的公安局长,公安局长的额头早就冒汗了,他不等关书记说话,就连忙说道:“我马上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