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章
  
  -晋/江/独/家/发/表,其/他/地/方/都/是/盗/版,都/是/盗/版!!请/大/家/支持/正/版!-
  
  凌晨三点半,A大二号教学楼的东侧教习室内,日光灯亮的惨白。
  
  潘辰伏案,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字,面前摆满了各种教科书,理论资料,她正在研究格式塔心理学原理,写了二十页纸精神分析的引证论文,两天没合眼,真的是太累了,在敲下最后一行字之后,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脖子失去支撑,一头撞在桌沿上,原本以为自己睡过去了……额,顶多昏过去,可随着身子不住上飘,潘辰居高临下看到了一动不动,鼻血横流的自己,才有点觉悟,可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给吸入了一个黑暗空间,再睁眼的时候,世界就变了。
  
  古色古香的世界,满屏汉服少女走来走去,若不是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一个娇俏杏眼小萝莉,目测年龄不超过八岁,与她二十四岁的‘高龄’完全搭不上,潘辰真要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cos的漫展之上了。但很显然,她不是穿到了漫展,而是穿越到了古代。
  
  潘辰曾经不止一次希望自己重生回幼儿时代,给那对抛弃她的无良父母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不幸中的万幸,她虽然被父母遗弃,但总的来说运气还算不错,脑子比较灵光,学龄前就掌握了各种骗吃骗喝骗玩儿的技能,从小学到大学,学费全免,年年三好优秀生,给福利院争光,给养父母争光,可惜还没等到她学业有成,回馈社会,刚入大学,福利院倒闭了,大二那年,八十岁高龄的养父母也相继病逝。
  
  她是学心理学的,因为成绩优异,就被推荐出来,挂靠在学校的一个教授名下,那教授有自己的心理诊所,潘辰算是给他打工,大四那年,接了两单还不错的生意,自给自足倒是够了,她别的也没什么特长,毕业后也一直留在了学校教务处帮忙,半工半读,强化专业,梦想中,将来也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心理诊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重生没盼到,却盼到了穿越,真是惆怅,幸好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说白了,就是想得开……不过遇上这种天生异象,就算她想不开也没办法,反正她在哪里都是孤家寡人,在哪里都是生活,没有亲情的牵绊,除了苦读那么多书,考了那么多证有点可惜之外,其他方面,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更何况,穿越过来之后,她至少能搞清楚自己的原产地和出厂日期,所以除了刚穿来的两天有点魔怔之外,潘辰就很顺从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在古代的名字好巧不巧也叫做潘辰,连字都是一样的,这让向来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潘辰不得不相信了一回前世今生的说法。
  
  她如今身处的这个朝代为宁国,历史上有没有宁国,潘辰不知道,毕竟也不是学历史的,但这个宁国似乎气数不太长的样子,这一点她多少还是能看的出来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古语有云,天欲亡之,必先征之;其未警醒,使其昏昏。
  
  换做白话文来说,就是放眼望去,全都是‘药丸’的征兆啊,经济垮了,军队垮了,官僚腐败。国内经济分配十分不均匀,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富则奢,穷则死;军队连年惨败,割地求和,国内政府粉饰太平,官官相护,苛政猛虎,民不聊生……
  
  而这些事情,潘辰一个刚穿越过来的女孩儿家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原因就在于她这前生是出身在宁国丞相府,宁国丞相潘坛就是她爹了。剧情发展到这里,看样子还是一次比较有技术含量的穿越啊。
  
  潘家为百年世家,族群壮大,从前朝开始,便世代为官,每一代皆有高官而出,是正宗的‘世世有禄秩’的世家,门第高贵,书香传世,出入尽鸿儒,虽未封王封爵,但其世家的底蕴无一人敢小觑,潘家先祖在前朝就为高官,后来改朝换代,潘家有女,德名远播,为宁国先祖所求,册封为贵妃,潘家借势,再次于宁国立足,至今日潘坛登上丞相之位,乃百年潘家所出的第三个丞相,光耀门楣。
  
  潘辰对于丞相千金这个设定的理解,还停留在现代电视剧里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刁蛮任性……呃,不对,知书达理这上面,可实际上却好像是有点误会的,嫡出子女确实高贵,高入云端,高不可攀那种,但偏偏潘辰是个庶女,是个汉化的番邦舞姬和丞相一夜风流后生下来的庶女,就因为意外有了她的存在,她娘才给破格抬了妾,听起来蛮励志的,可她爹有一妻六妾,正房夫人生了两子一女,是为嫡出,其他六个妾侍,拢共还生了两个庶子,四个庶女,潘辰在潘家排行第七。
  
  ‘妾侍’这个名词,在现代人眼中等同于插足婚姻的第三者,但在男权社会中,姬妾是合法合理的,她们这种庶子庶女俗称‘妾生子’,待遇比正房生的嫡子嫡女要差了好几层楼高,就同样是孩子而言,一出生就给分了三六九等,这一点上确实挺郁闷的。
  
  不过,潘辰是庶女,却幸好是潘家的庶女,潘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对女子的教育也很重视,虽然读的都是女德,女戒之类的直男癌厕所读物,但至少让她识文断字,不至于做个时代的盲流。
  
  潘辰和柳氏住在偏西的梨香院中,开始她还为自己是妾生子而担心了几日,不过一段时间过后,她也就不担心了,因为她发现,这里其实也是有规则的,只要你按照规则走,不犯事,不惹大夫人生气,安分守己就没什么大事,府里给庶子庶女和妾侍们吃的用的虽不算顶好,但比普通老百姓家里还是要好一些的。
  
  潘辰和她的姨娘柳氏就是属于安分守己那类人,从不跟着其他不知好歹的姬妾寻衅滋事,争风吃醋,所以主母不至于发落她们;不过不惹事,却也没什么建树,潘辰的姨娘柳氏不像府里的安姨娘和宋姨娘那样脑子灵活,为主母鞍前马后,排忧解难,所以有好处,主母也不会想到柳氏就是了。
  
  潘辰穿过来两年,今年十岁了。
  
  她梳着个花苞头,簪着一朵新鲜的海棠,双手抱膝,蹲在压实的泥质地上,在院子里看张妈妈腌萝卜。
  
  这腌萝卜的手法和现代完全不同,因为这里盐受控,所以没法大把大把的涂抹腌渍,只能切好了放进坛子里,加点水,撒一小把盐进去,存入地窖里,要是富贵人家,还能再加点蜂蜜什么的,潘辰想起了大厨房木头柜子里放着的几罐子蜂蜜,那是厨师长老李藏的。
  
  潘辰跟张妈妈说道:
  
  “老李柜上有几罐子蜂蜜,要一点放进去肯定更好吃。”冬天里拿出来佐粥,嘎嘣脆,透心甜。
  
  潘辰觉得这个时代最不好的就是盐管控,糖稀有,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吃到糖了,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从大夫人那里分到了两块糖饴,哎哟,可把她给美的,藏了个把月才肯吃。
  
  张妈妈看了一眼天真的潘辰,慢悠悠的笑道:“那是给大夫人院子里准备的,咱们可要不到。”张妈妈在梨香院已经伺候十年了,是看着潘辰长大的慈祥老嬷嬷。
  
  她一句话就断了潘辰的念想。
  
  悻悻然的站起了身,无聊走回廊下,坐在栏杆上,随手摘了一朵小花放在手里把玩,潘辰的皮肤特别白,所以她即使穿着潘筱的旧衣裳,也能衬的新鲜出来,大眼睛,睫毛特别长,瞳孔天生大些,看着点漆一般,翘鼻子,鹅蛋脸型,小小年纪就挺齐整了,将来应该歪不到哪儿去,就是嘴唇有点厚,幸好红润丰泽,唇瓣微微上翘,即便不笑,看起来也像是在笑,一点都不严肃,总的来说,长相挺讨喜。
  
  潘家一共有五个女儿,大夫人生的四娘子潘筱不仅漂亮,出身还好,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潘辰她们这些庶女走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潘筱一出生,身上就贴着潘家几百年沉淀下来的世家风范,好像整个潘家上下的知书达理全都长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高贵而优雅,潘筱这个名字,在建康城中就和那‘绝岭之花’是一个意思,为什么呢?高不可攀啊。
  
  而潘筱也确实有这个资本,潘家自先祖立身已有几百年,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家里出过的文人不计其数,名士更是多如繁星,在宁国就流传着一句话,天下名士,七成潘家。可见潘家的社会地位极其高崇,正因如此,所以才能娶到衡阳孙氏的嫡长女为妻,衡阳孙氏虽不如潘家延续为官数载,但在世家中也算是翘楚门第,孙家有女百家求,正经的大家闺秀,潘坛娶了孙氏,婚后琴瑟和谐,夫妻相敬如宾。
  
   正文 第2章   第2章
  
  潘辰将花瓣嗅了嗅,感觉甜丝丝的,摘下一片就往嘴里送,细细的品味着稀有的甘甜,从没有一刻像现在渴望巧克力糖果。
  
  隔壁院子里的老五又在请客了,潘辰嚼着花瓣,想象着老五会请客人吃什么菜肴。
  
  五姑娘潘瑜的娘是安姨娘,大夫人身边的红人,能把小老婆做成大老婆的心腹,也是本事了,因为大夫人照应,所以,潘家五姑娘虽然也是庶女,可日子过的挺潇洒。
  
  “哎哟,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吃院里的花花草草,你是属羊啊,还是属兔啊?”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柳氏走出来,穿着一身前年生辰时大夫人给她做的暗红色吉祥纹的曲裾,颜色已经没有那么鲜亮了,但柳氏就是喜欢这件衣裳,说穿着像是正经人家的夫人。柳氏今年也不过二十四,生的非常艳丽,五官小巧秀美,却很规矩的喜欢穿老气的衣服,看着老气横秋。
  
  柳氏很不喜欢潘辰随手在院子里摘花吃的习惯,每回看见都要说,潘辰赶忙将嘴里的花瓣吐掉,这样粗鲁的举动,看的柳氏身后的教养妈妈一阵蹙眉,柳氏还没开口,赵妈妈就上前说道:
  
  “七娘子此举粗鄙,不可。”
  
  赵妈妈边说还边对潘辰做了一个打手心的动作,潘辰对她的板子有阴影,看见这动作,手心就痒痒。
  
  赵妈妈虽然是在梨香院伺候的,可她真实身份是大夫人派来驻梨香院的大使,轻易得罪不起,就连柳氏都不敢大声和她说话,更别说潘辰了。
  
  小声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乖乖的站到了柳氏身旁,暗自拉住了柳氏的宽大衣袖,柳氏对赵妈妈赔了个笑,然后就将潘辰拉到面前,抽出帕子,在她脸上擦了擦,又瞪了她一眼,潘辰不觉得怕,反而很亲昵的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柳氏身上,然后像普通不见世面的孩子那般,从柳氏身后偷偷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赵妈妈。
  
  “老爷今日回府,说在大院里设席。你可不许闹了,看瑜姑娘怎么吃,你就怎么吃,别胡吃海塞叫人看了没规矩。”
  
  柳氏话中‘大院里设席’的意思就是大家一起吃饭的意思,潘坛偶尔会来这么一回,将大老婆,小老婆,还有孩子们全都聚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潘辰还挺喜欢这样的场合,因为吃的好,对于柳氏的叮嘱只觉得完全没必要,一个人要对自己有一个准确定位,潘辰在潘家的定位,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庶女,不缺衣少食,却也没那么多观众,五姑娘潘瑜就不同,她是潘家除了潘筱之外的第二个娇娇女,她的礼仪全都是跟着潘筱学的,府里的教习嬷嬷不敢评论潘筱如何如何,就说瑜姑娘仪态很好,所以柳氏才让潘辰学潘瑜。
  
  不过,潘辰知道,柳氏也只是说说,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往后飘来飘,指尖稍稍捏起,微表情告诉她,柳氏这话就是说给赵妈妈听的。
  
  果然,赵妈妈对柳氏‘受教’表现很满意,便不再追究先前潘辰失态之举了。
  
  柳氏说完这些,就带着潘辰进去重新梳头,潘辰坐到柳氏的梳妆台前,问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柳氏将她上下扫了一眼,果断摇头:“不用,挺好看的。”柳氏为人低调,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平安渡过这么些年。
  
  故意无视潘辰身上这衣服是潘筱的旧衣这回事,也算是柳氏的小心机吧,让大夫人看着潘辰毫无芥蒂的穿潘筱的旧衣服,对大夫人而言也是一种示弱和讨好。
  
  潘辰和柳氏到主院的时候,除了大夫人和潘筱,其他几房差不多都到齐了,潘坛一共有一妻六妾,正妻孙氏,大家闺秀,出身衡阳望族,生下大公子潘莨,四姑娘潘筱和六公子潘瑕。
  
  其他六个妾侍,都是各有千秋的,安姨娘聪明,宋姨娘娇俏,两人是大夫人的左膀右臂,六个妾侍中,她们俩是领头,分别出了一子一女,安姨娘生下了二公子潘勤和五姑娘潘瑜,宋姨娘生下了三姑娘潘纤和八公子潘勉,其余王姨娘,梅姨娘算是中庸,虽然无所出,却颇得潘坛的欢心,每月总要去她们房里几回;剩下她娘柳氏和另一个余氏,柳氏是个舞姬,余氏是个洗脚的婢女,两人地位差不多,都是潘坛冲动之下抬成姨娘的野路子,上位原因惊人相似——有了!余氏也有一个庶女,是潘家最小的女儿潘秀,潘坛虽然不太待见余氏,可对她生的小女儿倒是很喜欢。
  
  一般群戏最能看出一个人隐藏的性格特征,而一般性格特征又能反映出当事人的心理状况,潘辰从前就是研究这些的。
  
  安姨娘不怎么说话,看似悠闲的喝茶,不过茶盖停顿的动作和没有聚焦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正暗自听一旁宋姨娘和梅姨娘说话,是个心眼儿挺多的女人。
  
  宋姨娘的话,能说会道,外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秀气温婉,可一张嘴说起八卦来,那可丝毫不输给街面上的三姑六婆,是个传播型选手。
  
  王姨娘艳丽,会打扮,凹凸有致,看身材就能明白为什么潘坛喜欢她,说话没什么艺术,文化水平比较低,勉强算是爽快型。
  
  梅姨娘是个望门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禁欲的味道,就好像是包装的严严实实,却透出诱、人香气的蜜桃,一下子就能勾起人们最原始的欲、望。
  
  柳氏若论长相,应该是六个姨娘中最灵秀的,可是她刻意扬短避长,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却偏偏喜欢一副老夫人的打扮,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最后一个余氏,则是姨娘中最貌不惊人的了,当年潘坛睡她,也是因为喝醉了,基因突变,生下了可爱的潘秀,算是她人生的一个巅峰吧,没什么性格,姨娘的身份,丫鬟的做派,跟谁都点头哈腰的。
  
  潘莨是大公子,今年十九了,潘勤是二公子,今年十八,都已经成年,可以跟着潘坛后面做点事了,所以,一般家庭聚会,潘莨和潘勤都是跟着潘坛一起到场的;潘纤是三姑娘,庶长女,生的和宋姨娘有点像,都是能说会道会做人的模式,不过前年已经出嫁,嫁的是都察院张家的公子,故未到场;四姑娘潘筱,五姑娘潘瑜,今年都是十三岁,两人都比较受宠,估计会给留到十七八岁再成亲吧;六公子潘瑕,十一岁,熊孩子一个;潘辰排行第七,模样生的挺好,但众人对她的印象和对柳氏是一样的,都是透明人,没什么声响;八公子潘勉九岁;九姑娘潘秀八岁。
  
  孙氏到场的时候,自有铜磬响起,这是她们衡阳孙家的做法,显示来人庄重尊贵,所以,当孙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后都会跟个敲磬,那种磬长得跟钟有点像,潘辰每看见一回都会在心里吐槽,随时跟个送钟的,也不怕晦气。
  
  孙氏在前,潘筱在侧,孙氏端庄严谨,容貌美丽,保养得宜,三十多岁的年纪,竟和一干年轻貌美的姨娘看起来无甚差别,有容有貌,有家世,有背景,有能力,看起来什么都有了。
  
  潘筱是个冷美人,在家里的时候,几乎看不见她脸上有笑容,对谁都冷冷淡淡,骨子里透出一股高傲来,不用说话,就能让你自惭形秽。
  
  不过,她和宁国长公主的关系很不错,有的时候,长公主还会屈尊降贵来潘家小住,两人粘的跟搞百合似的,潘辰曾经远远的在湖边瞥见过她们两回,无时无刻不牵手腻歪,算是闺蜜。
  
  潘筱的热情只对长公主或其他地位崇高的人,跟家里的姐妹,潘筱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近,也许和她从小的教育方式有关系吧,自诩高贵仙女,举手投足都和府里的凡尘俗女不同,自比嫦娥,深居月宫。
  
  潘瑜一贯热脸贴潘筱,就算潘筱不怎么理她,她都坚持对潘筱献殷勤,金石为开,潘筱这位娇贵的仙女,在府里也就对潘瑜稍微搭理一点,所谓搭理,不过是接过潘瑜递来的茶之类的小事。
  
  其他两个庶女,潘辰和潘秀,潘辰是个木头,从来不动,潘秀还好,小小年纪,情商就比较高,不过她的高情商对的是潘坛,对大夫人,潘秀也试过撒娇,但效果明显没有对潘坛撒娇好,甚至八岁的潘秀还能感觉出大夫人对她的厌恶。
  
  能不厌恶吗?身为庶女,长得这么可爱已经是罪,居然还会撒娇哄老爷,简直可以说是犯规了,大夫人能喜欢她才怪。
  
  所有人起身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环顾一圈后,目光在潘辰穿的衣服上流连片刻,没说什么,就对一旁的嬷嬷点了点头,嬷嬷叫起众人。
  
  大夫人正襟危坐,双手交叠腹前,两只手跟焊接了似的,会面妾侍的时候,大夫人大多都是这个动作。
  
  潘辰从前是学心理学的,曾经为了写一篇论文,就是关于人们的微动作和微表情的,大夫人孙氏这样的动作,看着是自信高傲的,但是谈判专家尼伦伯格和卡列罗曾经专门对攥手动作进行过研究,得出结论,这样的动作其实是一种失望的姿势,反应此人克制的情绪和消极的态度。
   正文 第3章   第3章
  
  由此论证,大夫人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贤良大度’。
  
  本来嘛,一个小三儿就够了,一屋子小三儿和私生子,关键是大夫人还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状,因为那是‘善妒’的表现,一个妒妇在这个时代是不被官方认可的,可小三满堂,又有哪个正房夫人会喜欢?
  
  “老爷快回来了,都坐吧。”
  
  孙氏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兀自喝茶,潘筱坐在她的下首,娇滴滴的拿起一块五瓣花的点心,用袖子掩面,咬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放在口中细品,文雅的不得了。
  
  潘辰站在柳氏身后,目光饥渴的盯着潘筱手边的一叠香蜜糕,再看看柳氏和余氏共用的茶几上放置的几块彩色白面糕,看着好看,实际上只是些加了颜色的面疙瘩,从下人们上的点心就能看出三六九等来,幸好待会儿吃席面,要不然潘辰真想厚着脸皮去要点心。
  
  屋子里众人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门房的下人们就开始一门一门的传唱,老爷回来了。
  
  潘坛大步流星走入花厅,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深邃俊美,留着两撇胡子,更添其中年文士的儒雅,周身满是书卷气,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可不太好。
  
  大公子潘莨和二公子潘勤紧随其后,入内之后,潘勤随着潘莨一同先给大夫人孙氏跪拜请安,孙氏在听到潘坛回府的传唱之后,就已经下了软榻,亲自到门前迎接,对两个行礼的孩子抬抬手,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接过丫鬟递来温热帕子擦手的潘坛,见他眉头深锁,孙氏小声对潘莨问道:
  
  “这是怎么了?”
  
  潘坛的脾气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故意摆脸子,今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潘莨看了一眼潘坛,这才小声对自家娘亲回道:“祁氏要反,已经在北漠烧旗另立了。”
  
  孙氏知书达理,平日里对时政要事也颇有了解,怎会不知道祁氏是什么人,当即吃惊道:“什么?怎会如此?祁氏不是一直忠君的吗?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国家内外不太平,朝廷时常征兵,西南的水寇,北疆的马贼,犬戎西夏虎视眈眈。幸而宁国有祁氏坐镇,内剿水寇马贼,外御犬戎西夏,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让宁国百姓得享太平,承恩公麾下猛将如云,用兵如神,打的水寇马贼落荒而逃,犬戎西夏不敢进犯,这样忠君爱国的祁氏如何会反?
  
  潘莨年轻,比较意气,当即回道:“什么误会,都烧旗另立了,还能有误会?祁氏已经渡过了危江,十几万大军破了山海关,眼看就要攻陷保定了,八百里加急报了三回,能是误会吗?”
  
  这……就真不是误会了。
  
  “报了三回,怎的这时才知道?”孙氏追问。
  
  潘莨面露为难,小声说:“皇上新纳了个美人,十多天没上朝了,消息也传不进去……”
  
  “……”孙氏居然无话可说。
  
  潘坛擦完了手,直接入了内间,潘莨和潘勤追随而入,孙氏有些慌乱,顾不得厅里这么多的人,也跟了进去。
  
  妾侍们面面相觑,不敢喧哗,就算听不懂什么烧旗另立,可‘祁氏要造反’大家还是听得懂的,造反就等于打仗,打仗就等于不再有太平日子,一时间人人自危,悄悄的凑到一起用惊恐的眼神交流。
  
  趁乱,潘辰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王姨娘的身后,王姨娘坐的位置离内间最近,潘辰依稀能够听见内间里说话的声音。
  
  “祁家这回是当真的,祁正阳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皇上明里暗里说过几回,作用不大,这回干脆派了死士去刺杀祁正阳,原想让祁正阳死了之后,祁家那几个儿子内斗,借势削弱祁氏的势力,可没想到……”
  
  这是潘坛的声音。
  
  孙氏立刻评判:“皇上糊涂,祁正阳岂是那么好刺杀的,他那几个儿子也绝非等闲之辈,此举太过冒险。”
  
  潘坛似乎对孙氏的话比较赞同:“不错,我当时也是这么劝谏皇上,可皇上一意孤行,终于惹恼了祁氏,人没有刺杀成功,却给祁氏揪住了个谋反的把柄,听驿站来报,说祁氏已经分兵宛平,由官道押着那些刺客进京对峙来了,这一回对峙只要稍有差池,只怕祁氏是绝不会手软了。”
  
  潘坛这句话之后,内间一阵沉默,良久后,孙氏才用些微有点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
  
  “会打到建康来吗?”
  
  这句话也是潘辰想问的。
  
  潘辰出生在和平年代,只想在这里平平安安一辈子,打仗这种事情说不准,虽然潘坛是丞相,位高权重,可两军交锋,杀的就是位高权重能立威的人。
  
  潘坛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了,只要谈判不成,那么祁氏打到建康就是早晚的事情。
  
  一场浩劫将至,潘家上下人人自危,哪里还有聚众吃饭的心思,不过菜肴反正都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孙氏干脆让人分别送到各个院子里去,梨香院分到了规格不高的菜,只有三个小炒,两叠点心滥竽充数,加一小碗羊羹,大肉蹄髈什么的肯定是送到安姨娘和宋姨娘的院子里去的,潘辰觉得可惜,因为安姨娘和宋姨娘现在未必吃得下饭,好好的大肉蹄髈就浪费了,反而她吃得下,却只能面前这几个清淡的菜,幸好两叠点心里,有她刚在厅里看中的那叠子香蜜糕,羊羹也还好,差强人意吧。
  
  柳氏和潘辰坐下吃饭,母女俩胃口都不错。
  
  潘辰看着柳氏,觉得她要是生在现代的话,一定是个闷声大发财的职场精英,就凭她临危不乱,刚听闻了动荡消息还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和女儿吃饭,就可以判断出,柳氏其实还是有点头脑的。
  
  大环境,潘辰她们决定不了,担心了也白担心,还不如镇定一点,好吃好睡。
  
  潘坛从那日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困在内阁之中商议对策。
  
  祁氏功高震主,引得宁国皇帝不满。
  
  宁国皇帝皆自诩雅士,崇魏晋之风,重礼法,重世家,重门第,而对祁家这个保卫着宁国安宁的一方霸主,宁国君主敬畏之余,却也心存鄙夷,觉得祁氏是靠武力蛮力发家,人品粗鄙,可宁国立国数百年,祁氏始终存在,就像是架在皇帝头上的一把锋刃,只要再近一分,就能刺向皇帝的头颅。
  
  祁氏发源于北漠,祖祖辈辈皆为马上英雄,用承恩公自己的话来说,祁家天生就没有温文尔雅的血脉,人人皆为胡虏作风,豪迈中带着天生的野性,与宁国偃武重文的基本国策相悖,当初祁家与宁家先祖,也不过只因一饭之恩,祁家效忠宁家三代。
  
  现任宁国文广帝,看似文弱,实则狡诈腹黑,更甚宁家先祖,表面上对祁氏尊敬有加,但却暗地里派人刺杀承恩公齐正阳,意图颠覆祁家。然后他就用这一招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句俗语。承恩公没杀成,反而彻底把祁氏给惹毛了。
  
  本来祁家就已经称雄一方,祁家军从先祖开始,便有军事自主权,无需受朝廷限制,他们一年年扩充,一年年壮大,由原来五万老乡,经过百年之后,扩充到了如今北漠八十万铁军,手握八十万大军,雄峙北方,而与之相比,宁国上下也不过就三十万杂牌军,在宁国的强征苛政之下,都不能保证这三十万的军队全部忠诚。
  
  人比人气人,货比货得扔。
  
  宁氏虽居霸主之位,却能力有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实力配不上野心,宁氏没那本事,偏要自不量力,谁也不是靶子,站着不动挨你打,不搞你搞谁啊?
  
  祁氏原就是为了祖上一点恩惠,这才臣服北方近百年,若宁氏始终以上宾之礼对待,那祁氏还勉强忠诚一把,可没想到的是,到了文广帝手上,不仅不礼遇,居然还打起了小九九,妄想颠覆祁氏,若祁氏再忍,岂非太没面子了?
  
  于是,一直臣服的祁氏反了!可造反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吧。
  
  也许祁氏早些年就已经有了造反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才蛰伏至今,文广帝那个傻帽,生生的把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理由,用无比诚挚的决心送到了祁氏手中,对祁氏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意外之喜啊。
  
  所以,祁氏也不含糊,当即擒了刺客,一路强占了山海关,将文广帝派出的刺客送来建康谈条件。
  
  文广帝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稍微忍让一些,跟祁氏表面上道个歉,就能了事,可是当祁氏的谈判队伍抵达建康城外,文广帝,乃至整个建康的人全都傻眼了。
  
  祁氏嚣张残忍,居然临近建康之后,就将一路押解回建康的那些刺客在城门口尽数屠杀,然后推出一辆木桩子做成的大车,将刺客尸体高挂在木头桩子上,一路从南定门驱到了永安门,直逼皇城外,那二十几个刺客的血从城外流到城内,街道上满是血迹,似乎祁氏在用这种方法宣告了自己的不满。
  
   正文 第4章   第4章
  
  祁氏在城门外杀人,并挂着血淋淋的尸体闯入建康城的时候,潘辰正和柳氏在绸缎铺子里卖柳氏自己绣的手工帕,那绸缎铺子在长安街上,长安街直通南定门,官府还没来得及驱散百姓,街上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个过程。
  
  潘辰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那些令胡虏闻风丧胆,永远只活在传说中的祁家军。怎么说呢,虽然只有一两百人,但军容整齐,步履一致,若不是因为他们队伍前面有几排正在疯狂滴血的尸体的话,潘辰都要为他们的军容点赞了。
  
  柳氏想挡住潘辰的视线,用手去捂,潘辰却自己扒开了她的手,往街面上看,动人心魄的画面冲击感太强烈,不过潘辰从前看多了恐怖片,对这种视觉冲击倒是没那么震惊,只有脑子里想起这些被挂在木头桩子上不断滴血的都是尸体时,才会觉得害怕。
  
  可是越害怕就越是想看,热闹的长安街上的气氛,现在就跟冰窖似的,除了整齐的脚步,载满尸体的车轱辘声,马蹄踢踏和铠甲刀鞘相碰的声音之外,居然没有丝毫人的声音发出,大家都给这个画面给震惊到了,仿佛青天白日里看到了猛鬼游街。
  
  潘辰当时一眼就注意到了队伍中段的几个骑马大汉簇拥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健,四肢柔韧修长,年纪应该不大,气势却很惊人,穿的不是铠甲,而是一身玄色暗纹的窄袖劲装,胸前有银制软甲,很特别,头戴斗笠,因为赶路而遮掩了口鼻,让人看不到脸,和队伍的其他人一样,风尘仆仆,却又气势凛然,背上背着随时作战的弓,羽箭挂在腿边伸手可及处,腰间还配着一把古朴粗犷的青铜剑,剑鞘上没什么纹饰,霸道浑然天成,隔着剑鞘似乎都能让人感受到其浓烈的杀气。
  
  柳氏意识到潘辰在偷看,赶忙又要去捂,可潘辰不想给她盖住眼睛,往旁边挣扎了一下,柳氏一急,在她屁股上就啪啪打了两下,潘辰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巴着柳氏的手继续看,也许是柳氏在静谧的街道上打孩子的声音比较突兀,那为首的人便径直将目光递来,潘辰与之四目相对,只觉得斗笠阴暗里,那双眼睛冷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那感觉,就像是哈利波特里会吸走人快乐的摄魂怪……
  
  最后的结果就是,潘辰没有被那么多的淌血尸体吓到,却被那一双眼睛给吓到了。
  
  后来潘辰才知道,这次押解刺客来建康的不是旁人,正是承恩公祁正阳的长子祁墨州,那个屡立战功,素有杀神之称的男人。
  
  他奉祁正阳之命,将这些刺客押入城内,矗立宫门前,文广帝自知惹了灾祸,不敢派兵镇压,因为山海关内祁家几十万大军已然陈兵列阵,祁墨州所带三千死士皆在城外候命。祁墨州提出要让文广帝亲自出宫,可文广帝既害怕,又不想失了颜面,所以一直拖着。
  
  祁墨州不仅杀了人,还让人将代表着宁国的明黄旗帜上用狗血写下了‘泣血叹’,是以祁正阳承恩公的名义所写,大抵意思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他祁氏当初是如何忠君爱国,镇守边关,如何如何不容易,而宁氏又是如何如何对待世代保家卫国的肱骨老臣的。
  
  建康城内的官员,一辈子可能都没瞧见过那种如阿鼻地狱般的场景,建康城内各大世家纷纷指责祁氏此举嚣张血腥,野蛮至极,让人心寒云云,可却没有一家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尸体一直在皇城外高高挂起,把宫里宫外的娇客们吓得日日不敢出门,闻祁变色。
  
  文广帝虽然后悔,但自己选择的玻璃碴子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啊。奈何,意志是坚定的,环境是恶劣的,都好几天过去了,总不能让尸体一直挂在皇城外吧,臣子们日日劝谏,宫里人心惶惶,没办法,文广帝只好暂时抛开宝宝的骄傲,在禁军簇拥之下,亲自出来永定门前求和,彻底卸下了君王的架子,对祁墨州低下了高贵的头,祁墨州才勉强同意让人把尸体放下来。
  
  大家以为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可祁墨州接下来的举动又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将一封文书亲自递给了文广帝,是一封请战书,当场把文广帝吓得三魂不复七魄。
  
  战书落地,对祁墨州咆哮:老子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然后祁墨州照例也回了他一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总之就是没谈拢,祁墨州把承恩公亲笔写的请战书给了文广帝,那就等于对天下宣布,从今日开始,祁氏就要正式造反啦!
  
  这下文广帝就懵了。他是真没想到,那样忠君爱国了近百年的祁家,仅仅凭着一次没有成功的刺杀就突然造反,他以为……他以为……祁家不敢来的?然而,现实给了文广帝一记响亮又震惊的耳光。直到这个时候,文广帝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捅到了不该捅的马蜂窝,祁氏有多大能耐,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祁氏要反,宁氏药丸啊!
  
  只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并且,立刻马上就要自食恶果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祁氏早就存了不臣之心,只是碍于祁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才克己自重,但文广帝的一招拙劣的刺杀,等同于公然藐视了祁氏的智商,不整你整谁啊?
  
  祁墨州下了战书,那文广帝自然不能让他离开建康了,当即派了禁军将祁墨州包围,潘坛作为丞相,被迫承担了谈判专家的职责:
  
  “祁墨州,祁正阳让你来建康,只怕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吧?他这样对你,根本就是没把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你还替他卖命?”
  
  潘坛这人比较阴险,攻人软肋,直接对祁墨州言明,你不被你老爹重视,所以你老爹才会派你来做这件注定有来无回的事情。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些话,多少都要有点动摇的,但祁墨州心性坚定,一眼看穿潘坛的意图,冷静对应:
  
  “既然来了,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无需赘言,直接动手便是,我倒要看看,这建康城,能不能困得住我!”
  
  若不是敌我对立,潘坛都要给这小子临危不乱的气势点赞了,奈何祁墨州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和他多言,他身后之人一个传讯口哨吹出,所有人腰间拔出响箭,对着半空同时拉响,一支支穿云箭破响而出,一场实力悬殊的剿灭战就此开展。
  
  祁氏要反,那么文广帝说什么也不能放祁墨州回去了,他身边只有一百近卫,关上城门围剿,纵那祁墨州有翻天之能,也不可能与城中几千禁军对敌,就算使用车轮战也能将其剿灭,城外驻扎的祁家军自有西山大营的精锐对应,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攻城救人,八千禁军自城内涌出,势要将祁墨州擒住,一时间建康城内喊杀震天,百姓们纷纷躲入家中,不敢出门,生怕遭受波及。
  
  所有人都以为,祁墨州这回必亡,可谁知这建康城中硬生生的给他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与身后诸将满身是血,癫狂成魔,无愧战场杀神之名,杀到最后,满城禁军皆为他气场所逼不敢靠近,周围尽皆尸体,犹如炼狱,使人心惊胆寒。
  
  苦战一个时辰之后,城外援军终于杀入城中接应,城外禁军没有上过战场,被祁墨州带来的精兵打的落花流水,一个时辰就成功破门支援,祁墨州在众将保护之下,居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杀出建康城,逃出生天了。
  
  所有人都明白,祁墨州这一去,不异于纵虎归山。祁家定会倾尽全力颠覆宁国。
  
  祁氏造反的终极序曲终于拉开了帷幕,文广帝得知八千禁军抓不住一个祁墨州,还被他给逃脱了,直气得文广帝把太和殿的狮子都给踢了,只是脚没有狮子硬,狮子没事儿,脚折了。
  
  自文广帝这么一踢一瘸,祁氏与宁氏内战就此开始了。
  
  祁氏对宁国军事力量分布本就了如指掌,祁氏虽然意欲推翻宁氏,对宁国百姓却是不伤分毫,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以迅猛之势,一路攻破了山海关,占领了潼关,及黄河流域尽数收归,一路南下,直逼长江,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文广帝自知国运不济,干脆破罐破摔,不再听闻奏报,不去商讨任何对策,依旧在宫内夜夜笙歌,此情此景,忠良退,奸佞生,三年内滋生了一个官职,那就是只要在文广帝面前说祁氏必亡之类的话,就能晋升为一等宫人,若是有官员附从,那便连升三级,朝中内外皆被奸臣占领,有人献策文广帝,借由祁氏不伤百姓的理由,让文广帝将建康百姓集结城头,充当稻草,抵抗祁氏;又有人提议让死士扮演百姓,佯作出城逃命,混入祁氏军中;一时间,各种小人行径纷至沓来,将宁国最后一点声威消磨殆尽。
  
  潘坛等一干老臣已经不去上朝了,因为战火,使得建康城的GDP直线下降,百姓叫苦连天,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家户迁走,店铺关张,官府无所作为,城内乱作一片,已经习惯了安逸的人们都不得不遭受时局的困苦,有能力的人家都继续南迁,只求一个平安所在。
   正文 第5章   第五章
  
  潘家不能走,走了就是叛国的逃兵,百年声誉将毁于一旦。可留下,潘坛也担心一旦破城,这百年世家就要连根拔起,宁氏先祖那时候,潘家逃过一劫,这一次遇上了祁氏,潘家的前路如何,还真是没法估量的。
  
  朝廷日复一日的征粮征钱,不少富贾都被官府榨干,城内各大勋贵世家亦不能幸免,文广帝昏庸,只管一心享乐,不管其他,底下的奸佞拿着鸡毛令箭,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用极端的法子筹去了钱粮,一大半都是中饱私囊,只有一小半会送上前线,误国误民。
  
  建康城内正经历一场巨变,谁都想插了翅膀离开这混乱的世道,可战乱时代,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潘家虽说家底丰厚,但在这样的时局里,也只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府里的仆从由原来的三百人,一下子削减到了六十人,每个院子,最多也就留一两个贴身伺候的嬷嬷丫鬟,其他杂事都是各院分着来做。
  
  潘辰每天都去门房听小六说街上的事,府里的姑娘们日日哭泣,总觉得变天之后,她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如花般的年纪,却生逢乱世,若是城破,潘家上下老小前途未卜,若是就此倾倒,她们将从此风雨飘摇,不知花落何处,故日日感伤。
  
  只有潘辰不那么觉得。
  
  所谓不破不立,与其跟着气数已尽的宁氏走祸国殃民的路子,还不如另立新君,就算新君不喜欢潘家,凭着潘坛的家底,总不会令妻妾儿女受苦才对,大不了就是收拾包袱卷儿去乡下过日子嘛,只要有银子和声望,还怕换个地方没饭吃吗?就像是大夫人的娘家衡阳孙氏,前朝的名门望族,虽未被宁氏所用,由建康迁出去了衡阳,不是照样声名显赫,门第高亮嘛。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祁氏打进建康,会不会把潘家拉过去竖典型给灭了,但根据潘辰的分析,祁氏既然一路攻城略地过来,都没有伤百姓分毫,那么打进建康之后,只要潘家不做出头鸟,那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撑死了也就是给发配出建康的下场吧。
  
  战报一日比一日频繁,潘坛也是发愁,镇国公请他出面组织老臣入宫劝谏皇上离开,祁家已经占领了皖江,南徐州,逼近句容,宁国气数已尽,周围再无军事力量,祁氏势如破竹的架势显然着不需要多久,就能直接挺进建康,皇上继续留在建康绝对是危险重重。
  
  镇国公请潘坛入宫劝谏皇帝弃都逃命,潘坛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情,镇国公觉得潘坛脑子进水了。
  
  “丞相可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祁氏已非从前的祁氏,破城之后,定不会饶恕皇上与城内诸家,他要立威啊,咱们又何苦走到那一步呢,皇上只要说了离开,那咱们就能都跟着再往南去。”
  
  “国公不必多言,我潘家就没出过弃城而逃之人。”
  
  不得不说,潘坛在这方面貌似还是有点骨气的。可晚上跟大夫人孙氏一说,孙氏就不乐意了:
  
  “夫君糊涂啊!国公与你也算知交好友,他这般建议,是不想潘家为祁氏所害,你纵然不顾自身生死,我亦能随夫君,可孩子们怎么办?夫君是要这些如花似玉的孩子们,今后陪着咱们受苦吗?”
  
  潘坛两边为难,历经一夜之后,夫妻俩终于商量好,将所有妾侍和孩子都送去锡城潘家支脉中去,由潘莨潘勤护送,潘坛和孙氏留在建康,守着潘家祖宅,也算是对潘家历代祖先有个交代。
  
  潘辰和其他孩子全都被送走,潘辰和柳氏坐在最后一辆寻常潘家下人出行用的青篷马车里,只有两个位置,其他地方全都放满了行礼,由一匹瘦马拉着,跟着前面的豪华马车后头,颠儿颠儿的出城,潘辰趴在马车窗户边上看着周围全都是或背着包袱,或坐牛车,马车出城的人们,店铺十有八、九都已经关张,曾经繁华的长安街,虽然还没有遭受战火,屋舍林立,却是再无从前的繁华热闹了,人心惶惶,逃家避难,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了,一种时代的无奈感油然而生。
  
  马上要到城门口,柳氏把潘辰给拉回了车里,经过城门守卫的时候,她们听说,今日是城门开的最后一日,从明天开始,城门关闭,禁止进出,怪不得今日出城的百姓空前的多,原来因为今天是最后一个出城的机会了。
  
  一路南去,官道上的人很多,大多都是由北向南逃命来的,官兵队伍时常出现,马蹄奔疾,呼声赫赫,每当遇见策马的队伍,人们就自动退到两边,潘辰心中暗叹一口气,她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宁国气数要尽,可是真没想到,他气数尽的会这样快!
  
  潘辰她们在锡城一住就是两年,建康终于传来了破城的消息。至此天下初定。
  
  祁正阳率领部众,由南定门进入,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彻底占领了建康内外,大祁的旗帜插遍了城内大街小巷。文广帝被擒,为不被杀害,主动写诏书禅位,宁国正式宣布灭亡!历经五年两个月的时间,另立新朝——大祁。
  
  祁正阳登基为帝,国号定元,册封其四个儿子为王,长子祁墨州为太子。
  
  潘辰等一干孩子是在定元元年八月里给统一接回安置,大祁成立之后,祁正阳倒是没有为难主动投降禅位的宁氏,将宁韬封做宁王,以大祁元帝之身份,赐宁王宅邸和封号,宁氏一族迁出皇宫,入住东城玄武街,而建康城内一应官员皆不受连累,留职待核查,等待内阁审批。
  
  潘坛也不例外,卸去了宁国丞相之职,失业在家,种花,养鱼,教孩子,自得其乐。潘辰再见他时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潘筱十八,潘瑜十七,潘秀也十三了。潘坛和孙氏都略微清减一些,反倒是她们在锡城住的人圆润了不少。
  
  一家团聚,少不了温言感触,几个姨娘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潘坛,让素了两年的潘坛忽然开荤,连着几日在妾侍房中流连忘返,走路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宁国的众多大臣,定元帝不怎么敢用,但对潘坛似乎还挺礼遇,宫内稳定之后,定元帝就主动请潘坛入宫会面。潘坛从前见过祁正阳,也打过几回交到,说实在的,潘坛是个文化人,对于马背上出身的祁家有些看不起,觉得祁家没有底蕴,祖祖辈辈皆为粗鄙之人,也就只配守守边关,打打仗什么的,若论起家风底蕴,治国文化,潘坛还真瞧不上祁氏。
  
  奈何人手上有兵,乱世里,有兵力就是有权利,文人纵然心中不忿,却也没法和杀人的军队对垒较真,必须臣服。
  
  祁正阳比起从前见面的时候要老一些,瘦一些,看着精神还不错,说话声如洪钟,花白的络腮胡显示着他英雄未迟暮的霸道,举手投足皆是北方的大碴子味儿,与宁氏帝王故作风雅的架势完全不同,说话直接又豪迈:
  
  “吾有一太子,年方二十有四,至今未娶,据闻卿之爱女秀丽端庄,知书达理,年岁相当,吾欲替太子求之,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潘坛对祁正阳的要求感到了惊讶,哪有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亲的?幸好百年世家的风骨支撑着潘坛的脊梁,没让他做出有辱门楣的失态状,冷静应对:
  
  “启禀皇上,草民已不是丞相,愧不敢当,只是皇上所言之爱女,不知说的是……”潘坛心中有答案,却不死心要问个明白。祁正阳这是看中了他的筱儿啊。
  
  果然,听祁正阳不客气道:“自然是你与夫人的嫡出之女,丞相有几个嫡女呀?”
  
  潘坛沉默了,没有当即回答祁正阳的话,沉吟片刻后,才说道:“这……恐怕不妥吧。草民之女,虽略有才名,但性情娇惯,只怕是配不上太子高洁品貌,还请陛下替太子另择贤妃。”
  
  言下之意就是不同意了。说的好听叫配不上太子,其实祁正阳哪里会听不出来,他根本就是觉得太子配不上他家的宝贝闺女啊。
  
  祁正阳从龙椅上走下,负手在潘坛周围缓缓走了两圈,近看龙颜之上带着倦容,黑面之下似乎没什么血色,潘坛只敢看了一眼,就飞快垂下眼睑,做鼻眼观心状。
  
  “丞相可能是误会了。吾替太子求的不是妃,只是侧妃。”
  
  潘坛:……
  
  接下来的话,潘坛真的希望自己没听到,被一个从前连自己都嫌弃作风的粗人用极其粗劣的口吻,提亲潘家最受重视的女儿,并且给的还不是太子正妃的位置,只是一个侧妃。
  
  潘坛真的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可是天下已然改姓,他潘家纵然文臣众多,可在这乱世中,文臣又有多少说话的权利呢。更何况,祁正阳也明明白白的和他说了,只要答应这门亲事,潘家地位不减当初,他也可以重新坐上大祁丞相的位置。
  
  这样的权衡利弊,潘坛并本不擅长,只想着回府之后与孙氏商量。
  
   正文 第6章   第6章
  
  潘坛回家后将祁正阳的想法告诉了孙氏,孙氏也瞧不起祁氏粗鄙,当即就提出反对:
  
  “太子……不就是当年在建康城杀人的那个吗?那样凶残手毒的莽夫,如何配得上我的筱姐儿,祁正……皇上也太过分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孙氏就掩着帕子坐到床沿,转身哭泣,她可以陪夫君守着祖宅,不惧生死,这是她的本分,可是要她亲手把自己培育出来的天香国色送到一头蛮牛那里,她是真做不到。
  
  潘坛也是愁苦,在玉石插屏外的太师椅上坐下,单手扶着额头,头疼不已。
  
  孙氏哭完了,冷静一会儿后,便恢复了理智,痴痴的看着床框上的卷耳雕花一阵失神,又看看插屏外那个愁眉苦脸的丈夫,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哪里会不知道丈夫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也不甘心潘家就此没落,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建康这个权利中心,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新帝说了,只要让筱姐儿嫁给太子,潘坛就能恢复丞相之位,其实天下已定,大局已定,祁家已然登顶为王,就算出身粗鄙,那也是个粗鄙的王,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孙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也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她的女儿是天姿国色,是九天玄女,从小到大都是娇养而成的,若是宁国还在,凭着潘家长女的名望,就是做皇后也使得,若祁正阳让筱姐儿做太子妃,孙氏还能勉强释怀,偏偏是个太子侧妃。
  
  尽管心中不愿,但孙氏知道,这是潘家翻身的机会,就好像百年前的先祖,当时宁国初立,潘家也是出了一个女儿给宁国皇帝做妃子,这才保住了潘家的百年峥嵘,如今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
  
  走出插屏,坐在潘坛身旁,柔声说道:
  
  “就算只是侧妃,老爷答应我,断不能在嫁妆上再委屈了筱姐儿。”她这么说,就是已经做好了选择。
  
  潘坛泪眼婆娑的看着孙氏,感叹一声:“婉儿真乃贤妻也。”孙婉是孙氏的闺名。
  
  就这样,潘坛夫妻俩一番商谈后,决定答应祁正阳的要求,将潘家嫡长女潘筱嫁给太子祁墨州做侧妃。在潘坛答应的第二天,他官复原职的圣旨就传到了潘家门前,至此,潘家又成为了丞相之家。
  
  梨香院已经打扫了四五天,可柳氏总觉得还有地方没扫干净,这几天不仅让张妈妈和宝鹃忙里忙外,就连潘辰都给抓壮丁分派了些在院子里捡落叶的任务,潘辰已经十五岁,出落得大姑娘似的,跟小时候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别,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颇为英气的眉,瓜子脸,翘鼻子,双唇丰润,柳氏说潘辰长得太忠厚了,看着就没有其他姑娘聪明,穿越前从没有被人说过不聪明的潘辰对此不予置评。
  
  “快些打扫干净了,大姑娘过段日子就要出门了,府里上上下下的总要扫干净了才成啊。”
  
  柳氏把自己当成潘家的卫生部主任,极其负责的领导大伙儿干活儿。
  
  潘辰捡了好一会儿落叶,发现这个时节的落叶根本捡不干净,干脆坐到园子里的一块突石上休息,柳氏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潘辰没出息的在对着天发呆,无奈的叹了口气,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两个衣着鲜亮的姑娘,潘瑜和潘秀,柳氏放下手里的花干篮子,迎了上去,笑得牙花乱灿。
  
  “哎哟,什么风把两位娘子给吹来了,稀客稀客啊。快请进来。”
  
  柳氏对潘家的其他姑娘都比对自家姑娘亲,潘辰听见柳氏的声音,就从突石上站了起来,潘瑜和潘秀来到潘辰面前,看了一眼潘辰裙摆上沾着的落叶,潘秀掩唇笑了笑,潘瑜倒是指了指潘辰的裙子,提醒她,潘辰将落叶捡掉之后,潘瑜才开口说话,声音绵软,听起来有气无力,这也是跟潘筱学的,潘筱则是跟宁氏公主们学的,宁氏崇尚风雅,说话总捏着三分气。
  
  “长姐要出嫁了,咱们作为姐妹也该有点表示,我和绣姐儿打算送一套东珠头面给长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和她们一起的意思就是凑份子,潘辰没有经济自主权,看了一眼拿着扫帚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佯装扫地的柳氏,柳氏见她看向自己,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一起,当然一起。难得你们姐妹们齐心,说什么也是要一起的。”
  
  得了柳氏这句话,潘瑜和潘秀甚至都不用问潘辰,就走到柳氏面前跟柳氏说了个数,柳氏表面笑呵呵的,可她手掌紧紧捏着扫帚柄,暗示着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潘瑜和潘秀走了之后,柳氏才对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丢下了扫帚,然后转身看着无辜的潘辰,冷声说道:“跟我进来。”
  
  潘辰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一个人透明到了极点,那就根本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啊。潘瑜潘秀来找她,不过就是想凑个份子,哪里是真心要和她讲什么姐妹情分,柳氏好面子答应了,可一下子让她出那么多钱,她又觉得肉疼,潘辰夹在中间,甚至什么话都还没说,就遭受了无妄之灾。
  
  潘辰期期艾艾的跟着柳氏进了她的内房,柳氏从一只古朴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匣子,这个小匣子是柳氏的命根子,里面是她所有的家产。
  
  提起家产这一条,潘辰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这个没动乱之前,柳氏和她每个月都有例银,柳氏二两,她三两,加起来一个月就是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以前潘辰看过一个文献,里面将古代的银子换算了下,一两银子大概七八百块的样子,这么算下来,柳氏和潘辰一个月加起来只有四五千的薪水,顶多算个包吃包住的白领阶层,等到后来世道乱了,她们给送去了锡城,工资发放都不及时,别说存钱了,能把每日生活混下来就不错了,所以,当潘瑜她们说出那么大额数字的时候,柳氏怎么可能不肉疼呢。
  
  潘辰在桌边坐下,往柳氏的宝匣子里看了一眼,就给柳氏轻轻敲了个栗子,捂着头眼泪汪汪的,柳氏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心疼,要是这孩子有五娘一半的精明,九娘一半的聪慧,她也就不担心了,可偏偏这孩子心眼儿实,到哪儿都一副没心没肺,天塌不下来的傻样儿,她做娘的不给她多操点心怎么行啊。
  
  潘辰见柳氏对自己递来嫌弃又心疼的目光,就知道她娘肯定又在心里埋怨她没别人聪明了,只当不知道,潘辰将下巴搁在桌面上,下巴受到挤压,她的一对唇瓣就显得更加上翘了,柳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自家孩子一天到晚卖蠢的行为很是无奈。
  
  潘瑜一开口就是三百两银子,如果她只是送珍珠头面也就算了,一套普通的珍珠头面,市场价大概在二百两银子左右,可一套东珠的头面就是价格三连跳了,少说也得八、九百两,这样三个姑娘平摊下来,一人也得三百两。潘瑜的钱,自然是安姨娘出,安姨娘是小金领,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潘秀那儿就算余姨娘拿不出来,她也可以刷脸,从潘坛那里撒娇得到,所以,说到底,尴尬的也就只有潘辰这边罢了。
  
  柳氏既然同意了出钱,那就断没有自己打脸的,拿了银子就封好了,和潘辰一起给潘瑜送了过去,可母女俩去了之后,潘瑜说是在会客,连面都没露,让个贴身婢女过来收了钱就进去了,可把柳氏给气得不行,回去后说了不少潘瑜的话,潘辰也不敢搭腔,因为过往经验告诉她,只要一搭腔,柳氏必定会调转枪头唠叨她。
  
  东珠头面的确很漂亮,潘瑜也不是骗钱,收了银子以后第二天就把东西给买了回来,请了潘辰和潘秀一起去把东西送给潘筱去,潘筱的院子自然是潘家最漂亮的院子了,潘坛和孙氏对潘筱那是宠到骨子里,将府里一切好的东西全都堆在潘筱的院子里,潘辰没来过几回,柳氏生怕潘辰没见识,给她打扮好了之后,还特意叮嘱潘辰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见了好吃的好看的就失了礼数云云。
  
  出门的时候,潘辰觉得柳氏真是太小看她了,难不成在柳氏心里,她潘辰就是个傻帽吗?东西好看,东西好吃,可也得分情况,有些东西吃了看了,对自己没好处,她才不会想不开呢。
  
  潘筱似乎有些不开心,尽管她常年不怎么开心,好好的秀美少女,眉头紧锁,明明是风华正茂,却总顾影自怜,叫看见她的人都觉得心情不好起来。
  
  对潘瑜,潘辰和潘秀送的东西,潘筱也只是瞥了一眼就让一旁伺候的两个奶娘给收了起来,潘瑜脸上有些尴尬,却依旧能保持微笑,对潘筱逢迎道:
  
  “长姐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将来便是皇妃娘娘,妹妹们还要姐姐多扶持才行。”
  
  不愧是安姨娘的闺女,就是会说话。
  
  潘筱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用比林黛玉还林黛玉的声音,捏着三分气冷哼了一声:“没什么可羡慕的,一介莽夫罢了。”
  
   正文 第7章   第7章
  
  潘筱的话让潘瑜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只好转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她们所送东珠头面的事情,潘瑜将自己如何如何托人买到了这个旷世其宝,潘筱意兴阑珊的听着,手里总拿着一本诗经翻看,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饶是潘瑜,都有些脸上挂不住,接不下去话了。
  
  潘秀还偶尔出声问两句话找找存在感,潘辰就一点都插不上话了,而她自己本身也不太想插嘴,因为潘筱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没有天生的高冷,只不过暖的不是你罢了,所以,潘辰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博得潘筱一笑。
  
  送礼送的不是很开心,潘瑜和潘秀一出了潘筱的院子就各分东西,再没有一起进院子时的期待和高兴,潘辰回到梨香院,柳氏就将她拉入了室内问情况,在说到潘筱不太高兴的时候,柳氏一撇嘴:
  
  “嫁给太子都不高兴,她还想嫁皇上啊?”
  
  潘辰觉得柳氏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嫌弃位分太低嘛,要是皇上许诺的是太子妃之位,潘筱也许就会高兴一点了。人嘛,都是现实的,只不过有些人的现实被道德和高尚包装,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潘筱出嫁和潘辰的关系不大,只知道她出嫁那天,孙氏哭的死去活来,太子府来迎接的阵仗也没有很大,一来大祁崇尚节俭,不好奢华,二来潘筱是侧妃,侧妃的礼仪阵仗再大也大不过正妃去。不过太子府的阵仗小些也就算了,潘家阵仗大些也能互补一下,可最让潘家觉得难堪和不能接受的是,太子一天之内同时纳了三个侧妃,潘筱只是其中之一,与她一同入门的,还有她的好朋友加闺蜜,前宁国公主,今宁王郡主宁月如,另外还有一个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沈芸,二十三岁的高龄,与潘筱和宁月如一起入了太子府做侧妃。
  
  孙氏知道这件事之后,关起门来骂皇帝,要不是潘坛按着,她说不定都能提刀去宫里替潘筱找皇帝说理去,要恶心人也不是这么恶心的吧,本来孙氏让潘筱做侧妃已经是很委屈了,偏偏还不是唯一的侧妃,这让孩奴孙氏如何接受的了哇。
  
  潘辰在梨香院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潘筱嫁入太子府已经有两三日了,潘辰的第一反应就是:
  
  “那晚上他们四个一起过的?”
  
  柳氏:……
  
  毋庸置疑的被柳氏给按在大腿上打了好几个屁股,潘辰眼泪汪汪的哭鼻子,哭的柳氏心烦才没继续下毒手。
  
  潘辰被打了一顿,却也换来了这件事的答案,柳氏这个人虽然有点胆小怕事,但对孩子的教育却并不刻板,没那么多规矩,潘辰只要对症下药,纠缠一会儿,柳氏也就拿她没辙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潘辰。
  
  据悉成婚当晚,太子一直在宫里待着,连拜堂都没回来,三个侧妃纳进门,他连面都没露过,就把三个小老婆给塞进了后院里,一直到三天回门日,他也没出现过,不过,本来都是侧妃,回门什么的那是正妃的待遇。
  
  太子在宫里待了足足半个月之后,才回到太子府,想起来后院还有三个美娇娘等着他。
  
  潘筱是一个月以后回到的潘家,潘家上下举家欢迎,各房姨娘皆列队迎接,给足了孙氏面子。潘辰站在潘秀前面,看着一身华服的潘筱从华丽的马车中走下,长裙曳地,光华贵气,精致的妇人妆容比她做姑娘的时候更成熟风韵了,就是脸色似乎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阴沉了些。
  
  潘辰判定,潘筱一定过的不痛快,这脸色阴沉的似乎都能滴出水来,孙氏心疼极了,娇惯的语气让不苟言笑的潘筱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潘筱这一哭,孙氏就乱了,安姨娘和宋姨娘是先锋队员,赶忙上去一个擦眼泪,一个送温暖。
  
  “哎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呢。”安姨娘最厉害的就是能做到把别人的女儿当自己的女儿,潘筱哭了,她表面上看起来比孙氏还心疼。
  
  潘筱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哭泣,梅姨娘和王姨娘对视一眼,好奇又不敢上前,余氏和柳氏更加没位置,潘瑜也早就上前安慰去了,潘秀则机灵的给潘筱递手帕,潘辰双手拢袖,啥也不干,偶尔瞥见了柳氏的暗示目光,她也只当没看见,继续作壁上观。
  
  柳氏对这个孩子是彻底无语了,她以为自己是块木头,可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简直是木头中的石头,木头一踢也就滚了,可石头不仅不滚,说不定还会把你踢的脚给咯着……
  
  潘筱哭的不寻常,孙氏也看出来了,当然不愿意让潘筱把秘密在府里这些姨娘面前说出来,便拉着她往内间走去,勉强带了个已经嫁过一回女儿的宋姨娘进去安慰,其他人就继续留在厅里,连安姨娘都没有机会旁听,郁闷的坐在一边。
  
  孙氏有心替潘筱隐瞒情况,可是她混乱之下选错了人去旁听,她只想到宋姨娘嫁过女儿,这方面有经验,却忽略了宋姨娘是个传播型选手,基本上让宋姨娘知道了,那就等于整个后院都知道了。
  
  托宋姨娘院子里扫地大娘的二侄女的老公的姐姐的福,梨香院里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柳氏原本是想瞒着潘辰的,可奈何这件事情的传播能力太快,柳氏想瞒都瞒不住,潘辰知道之后,也明白了柳氏为什么想瞒她,因为这个话题,怎么说呢,有点……十八禁?
  
  为什么呢?呃,主要是因为,潘筱回来反映的问题是两、性话题,就是房中事,潘辰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这种事情柳氏当然不希望她知道了。
  
  但结果显而易见,潘辰不仅知道了,还知道的挺详细。
  
  潘筱回来跟孙氏哭诉,说那个太子在房里粗鲁、下流、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完全没有花前月下,怜惜佳人的意思……等等和谐话题。
  
  “哎哟,四娘子也真是可怜,那么娇滴滴的个人儿,怎么受得了啊。”
  
  姨娘们都在安姨娘的院子里搞聚会,柳氏带着潘辰也去了,坐在一边旁听宋姨娘说话,这已经说不清楚是宋姨娘传播的第几个回合了,反正潘筱走了之后,关于她的传说就一直在府里流传着,这全都拜宋姨娘这个大喇叭所赐。
  
  梅姨娘轻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心直口快的王姨娘接了话头:“梅姐姐你哼什么呀?我觉得四娘子在这方面就得看开些,哪个爷们儿在房里会温柔呀,说句……那个的话,巴不得他越来劲儿越好呢,我说呀,就是大夫人太娇惯四娘子了,让她都忘了做女人的本分。”
  
  王姨娘自己在房中事上是科班出身,当然瞧不上潘筱那幼稚园小朋友的矫情,说的话比较胆大。
  
  宋姨娘和梅姨娘对视一眼,并不想阻止王姨娘这个胸大无脑的逻辑,最好她在大夫人面前说漏了嘴,让大夫人抽她嘴巴子才好呢,叫她仗胸嘚瑟。
  
  “这种事情,女人家哪里有说话的份儿,大夫人纵然心疼四娘子,可这房中的事情,她也没法干涉不是?”宋姨娘自己开的话题楼,自己当然要顶上去了。
  
  “是啊,大夫人怎么好过问太子房中的事呢。唉,四娘子还得受罪啊。”余氏没啥存在感,经常做一些话题小结,引不起众人的重视。
  
  梅姨娘一向沉稳,说话滴水不漏:“这些不过是你们想当然耳,这种事情,若大夫人真想干预,也未必没有办法。”
  
  安姨娘看了一眼梅姨娘,也是没说话,不过潘辰从安姨娘的表情中就看出来,安姨娘心里应该和梅姨娘想到了一起,只不过,两人都是比较有城府的人,并不想把这些事情公然说出来给大家点评,尤其是防着宋姨娘。
  
  余氏见大伙儿不理她,只好把目标放到了和她路子差不多的柳氏身上,余氏因为生了潘秀,所以,总觉得自己再不济,比柳氏是要好些的,所以跟柳氏说话,余氏还挺有自信的。
  
  “柳姐姐,你怎么从刚才进来就不说话呀,大伙儿都在讨论,你也说两句听听,这件事你怎么看?”
  
  柳氏没想到话题给引到了自己身上,眨巴两下眼睛,慌乱搓了搓手,赔笑道:
  
  “我,我有什么看法呀!横竖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大夫人和老爷自有决断。”
  
  柳氏这句话让安姨娘和梅姨娘都对她刮目相看了,难道柳氏一直都是大智若愚型的?这件事归根结底,都用不着她们在这里穷操心,孙氏不是纸糊的,该怎么做,也不会在乎姨娘们怎么想,所以,她们传播来传播去,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有那些个蓄意挑事儿,蓄意看笑话的才会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呢。
  
   正文 第8章   第8章
  
  潘坛从朝里回来之后,就听主院的嬷嬷说孙氏今日胃口不好,早早就回房歇着了。整理好之后,就去房里看孙氏,就见孙氏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额头,眉头微蹙,听见响动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潘坛,孙氏由丫鬟扶着坐起了身,潘坛一挥手,让丫鬟退下,亲自替孙氏批了外裳,问道: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问还好,一问孙氏就受不住了,鼻头一酸,靠在潘坛身上就哭了起来,潘坛从没见过孙氏这样脆弱,就算是潘家最困难的时候,孙氏也没有崩溃啊,这回不知是怎么了。
  
  孙氏将心中的担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潘坛:
  
  “咱们筱姐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她是天之骄女,可不是祁家那些草莽粗鄙之人可配的,祁家是什么呀,不过就是仗着武力行凶的莽夫罢了,凭什么让我的筱姐儿去在他面前受委屈呀?筱姐儿素来爱洁,身子又弱,那祁墨州本就是个粗莽之人,哪里懂得爱惜她?我的筱姐儿也不知道要在那府里受多少委屈呢。”
  
  对于孙氏的控诉和发泄,潘坛叹了口气:“这,这我们也不好干涉,我知道筱姐儿素来眼高于顶,看不上凡夫俗子,太子确实不像是温存之辈,行伍出身,粗手粗脚也是有的,可筱姐儿既然已经嫁了,这事儿总要适应才好,再说了,咱们筱姐儿是天之骄女,那月如郡主何尝不是?那可是正经的金枝玉叶长成的娇女啊,还有沈家的小姐,都是父母宠着长大的,怎么偏就咱们筱姐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孙氏听潘坛的口气,似乎并不偏帮自家女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潘坛怀里挣脱出来,粉拳砸在潘坛的肩膀上: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我的筱姐儿就是不能受任何委屈。她素来崇尚高雅,喜爱那高洁的雅士,文采出众的学士,祁家这般粗鄙,就是配不上我的筱姐儿嘛。”
  
  见孙氏提起女儿,说话就没了分寸,潘坛不禁提醒警告:
  
  “休要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
  
  孙氏也明白自己说的是过分了些,那样的话若是给有心人听见了,的确会给潘家招来灾祸,可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转身趴在软榻上嘤嘤哭泣起来,潘坛手忙脚乱安慰:“夫人,别哭了,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不做什么,就是不想看见筱姐儿受苦。”孙氏闷闷的声音只迎枕下传出。孙氏回身:“老爷,我与你成亲二十载,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是筱姐儿这件事,就当是我求你了,我可以跟老爷生死与共守着潘家,可筱姐儿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太子府里受委屈,我就夜夜难寐,心如刀割啊。”
  
  这样的孙氏,潘坛的确没有看见过,无奈的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替孙氏擦眼泪,一边说道:
  
  “我知道,筱姐儿受委屈,我也难受,可,可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哪里能管得到太子府的事情呢?”
  
  孙氏见潘坛软了态度,当即止住了眼泪,凑近潘坛小声的说道:“咱们管不了太子府的事,可是咱们能管潘家的事啊,太子年轻,不就是图个新鲜,图个颜色,咱们筱姐儿比其他两个侧妃受罪,估摸着也是因为容貌生的好些,男子都是爱俏的,只要咱们再送个美貌的去筱姐儿身边,不就能替筱姐儿分摊了吗?”
  
  她这是要替潘筱找个替罪羊啊。
  
  潘坛看着孙氏,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可这一时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再说了,一般人太子府里也不可能收呀。”
  
  孙氏盯着潘坛沉默了一会儿,潘坛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有了人选了,目光一动,恍然大悟:“你是说,在府里选?”
  
  潘坛猜中了孙氏的心思,孙氏连忙点头:“是,老爷英明。”
  
  “这……”潘坛有些拿不准:“你说的是哪个?”
  
  “看老爷想选哪个。府里不是还有三个姑娘未出嫁呢嘛……”孙氏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这是要用别人的女儿去分摊自己女儿的痛苦,潘坛确实没想到孙氏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有些慌神:“这不好吧,三个丫头都还没嫁人,筱姐儿本来就是侧妃,再安排进去,估摸着连侧妃都做不上。”
  
  见潘坛有些舍不得,孙氏再次变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们,你就舍得咱们筱姐儿是不是?当初战乱,你说送妾侍和孩子们去锡城,我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义无反顾跟你留在建康,守着祖宗家业,不顾生死,粗茶淡饭过了两年,日日担惊受怕,人消瘦不堪,可是她们呢?她们却在锡城享福,一个个养的珠圆玉润回来,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但我是你的妻子,夫妻就该有难同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筱姐儿是潘家的嫡女,知书达理,诗学通透,那样优秀的女儿,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妾侍生的孩子吗?你可真是铁石心肠,非要逼得我给你跪下不成吗?”
  
  孙氏说完,就真的从软榻上滑下,双膝着地跪在潘坛面前,潘坛赶忙去扶:“哎呀,夫人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老爷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反正筱姐儿受罪如同我受罪,筱姐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潘坛两相为难,却也实在看不下去孙氏这个样子,吐口说道:“你先起来,我答应你考虑考虑,这件事也不是咱们在房里说的这样轻巧的,若是寻常人家,房中塞入个把人也没什么,可那是太子,总得要太子和皇上答应才是,只能说是找机会,贸贸然去说,只会弄巧成拙。”
  
  虽然潘坛没有一时冲动答应孙氏这个建议,但是他同意考虑已经是孙氏的一个胜利,收起了眼泪,让潘坛将她扶了起来,孙氏抿唇,对潘坛最后问了一句:
  
  “若是能成,老爷想送谁去?”
  
  “……”
  
  这边孙氏和潘坛在说话,那边梨香院里,潘辰的喷嚏打个不停,让柳氏好生嫌弃,赶紧将她的宝贝花干往旁边挪去,还说风凉话:
  
  “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文雅的姑娘,打个喷嚏地动山摇的。”
  
  潘辰白了柳氏一眼:“打喷嚏是自然反应,谁能控制?就好像娘晚上睡觉还打鼾呢……”
  
  柳氏给揭了痛处,伸手就要打潘辰,潘辰眼明手快,抓起柳氏面前的一把花干就跑,边跑边跟柳氏挥手,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撒欢得意的小模样别提多逗人了,柳氏不觉失笑。
  
  孙氏每日在府里密谋送人去太子府给潘筱分摊痛苦,潘坛日日出入宫廷寻找合适的机会,朝里朝外忙的热火朝天,新朝的建立并不容易,推陈出新,百业待兴,各种事情纷至沓来,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期里,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就毫无示警的传了出来,皇上,病危了。
  
  这消息一出来,就震惊了天下啊。潘坛也是前几天刚刚知道,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只做重大的决断,一般朝政,都是太子和寿王主理,朝臣们每日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祁正阳雄峙北方多年,给人一种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印象,这样一个支撑着大祁朝的铁人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呢。
  
  震惊的同时,也让时局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祁氏才立国多久,祁正阳登基还不到一年,皇上的身子说垮就垮了,在太和殿中一个眩晕倒地,就再也没起来过,在龙床上接受百官朝拜,身体依旧每况日下,太子监国,大半个月之后,皇帝就宣告驾崩了。
  
  定元不过一年,就要改年号开元。这天下变得,简直比翻书还快,瞬息万变。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潘辰在后院里,都能感觉的出这时局的动荡,想也知道,祁氏刚刚入城,除了兵力之外,治国必须的文化底蕴不太高,虽说大家臣服于祁氏武力值,可说到底都不是心悦诚服,祁正阳资历高,压得住,他入城登基之后,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可他的太子祁墨州毕竟才二十四,虽说有祁家上下势力支撑,可城内各大家却在祁正阳死后蠢蠢欲动,新帝登基的这段时间城内风声鹤唳,幸好祁墨州也不是吃素的,从小跟着祁正阳东征西讨,在军中颇有地位,又是祁正阳亲自册封的太子,因此登基之时虽小有插曲,却也平安渡过。
  
  在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时候,也不乏暗自高兴的人家,比如说潘家。前几天还在埋怨嫁给太子做的侧妃,可这才多少时候,新帝登基,侧妃变皇妃,等过段时候,要是皇上高兴了,做个皇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随着太子登基为帝,太子的三个侧妃也跟着入宫,潘筱封为贤妃,宁月如为淑妃,沈芸为淑媛。
  
  潘筱封了妃子,孙氏阴郁了好些时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对妾侍们也更宽裕了些,潘筱入宫的那一天,孙氏在家里打赏潘家上下,就连最没有存在感的梨香院都分到了五十两的赏银呢,可把柳氏给乐坏了,带着潘辰去谢孙氏的时候,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孙氏一高兴,觉得家里的好运气要到了,又额外赏了潘辰一对金珠子耳坠和一对黄灿灿的金镯子。
  
  柳氏笑得牙花乱灿,坐在梨香院的桌子旁,拿着金手镯就财迷般放到牙齿下面咬了咬,潘辰则觉得有些心慌。一个从来都不受重视的人,忽然受到了后院最高领导人的重视,并且获得了大额赏金,这怎么看都像是要炮灰的节奏啊。
  
   正文 第9章(看下章)   第9章
  
  就在潘辰猜测孙氏为什么送她东西的时候,梨香院里又来了两个裁缝,柳氏认识他们,说都是从前专门替潘筱做衣服的,柳氏热情的让人吃不消,潘辰却不怎么想配合,几乎是柳氏硬拖着去给裁缝媳妇儿量尺寸的。
  
  “这孩子没见过市面,你们可别计较。”柳氏这样跟那两个裁缝打着招呼,裁缝只管做衣服,柳氏又是正经的姨娘,寒暄两句也就过去了。
  
  潘辰是真不想做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孙氏连着两天给她好处,这不明摆着要拿她开刀嘛。虽然潘辰猜不透孙氏到底想让她干什么,可潘辰坚信,好事绝对轮不到她身上来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潘辰心不在焉的,柳氏看出来她不对,给她夹了一个肉片放在饭上,说道:
  
  “这两天给我当心些,大夫人对你这样好,很不寻常啊。”
  
  潘辰看着柳氏,更加确定了柳氏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点点头,潘辰扒了两口饭,就不想吃了,这两天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脑洞大开,难不成大夫人想把她许配给什么位高权重的老头子做妾?
  
  潘辰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弄得一阵恶寒。
  
  过了两天之后,潘辰就从宋姨娘那个大喇叭那儿得知了原因。
  
  原来潘坛打算再送一个闺女去宫里陪潘筱,说得好听点是潘筱觉得宫中寂寞,说的难听点,就是去给潘筱挡皇帝的恩宠,潘筱是朵名贵的娇花,需要怜惜,不能总被皇帝的狂风暴雨摧残吧,潘坛和孙氏心疼女儿,不想看着她受苦,于是就把目光转到了府里的几个庶女身上,而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们也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入宫肯定是要炮灰的,若是宫里没有潘筱,那还能鼓足勇气去和其他妃子争个一世荣华,可偏偏宫里已经有潘筱了,潘筱是潘家的嫡女,有才有貌有身份,只不过是疲于应付精力旺盛的皇帝,说白了,就是给皇帝再送一个玩物进去。
  
  府里没出嫁的庶女只有潘瑜,潘辰和潘秀,大家年龄都合适的,选秀女就是从十三岁到十九岁嘛,可是……
  
  安姨娘和孙氏关系最好,只要安姨娘去求孙氏,那潘瑜就安全了;潘秀的话,潘坛本来就偏袒潘秀这个小女儿,都不需要余氏出面,潘坛就会自动把潘秀拉下来;排除法过后,不是潘辰还会是谁呢?
  
  潘辰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居然等到了这么个无妄之灾,想说理,却发现这个时代的悲剧就是,你有理都没处说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潘坛点头同意的那一刻,就等于把潘辰打包送到男人床上去了。
  
  柳氏为了这件事也曾去找潘坛哭诉过,可柳氏的存在感太低了,平时又没在潘坛面前刷什么好感,临阵磨枪的后果就是,潘坛把柳氏的话,当做一股有味道的空气,训斥一番后,把柳氏给赶出了主院。
  
  柳氏难得哭红了眼睛,潘辰也觉得委屈,娘儿俩抱在一起,都感觉未来没有梦了。不过,柳氏是个乐观的性子,睡了一觉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是这样说服潘辰的。
  
  “好歹是个机会,人什么时候都不能绝望嘛,你要这么想,只要你抓住了皇上的心,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
  
  柳氏挺会谈判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重点,她知道这个时候和潘辰说其他的都是虚的,只能画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饼给潘辰,就好像是彩票中心忽悠你去买彩票的广告,奢华游艇,私人庄园,英式管家,城堡豪宅,只要你中了我们的奖,这些东西全是你的。
  
  潘辰不是个纠结的人,适应能力还不错,既然这件事情她没办法更改,那就只有接受这条路。柳氏画的饼虽然难吃,可到底是个有道理的饼,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殊途同归。
  
  潘辰入宫这件事情,就这样没争议的定下了,潘辰作为新帝登基潘家送的贺礼,就这样和几箱子糕团美酒一起悄无声息的给送入了宫,潘瑜潘秀含泪送潘辰,潘秀说得好啊,这一入宫,也不知道今生今世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潘辰想送她个窜天猴儿,让她上天玩玩。
  
  潘辰是潘家的庶女,皇帝还算给面子,没有让潘辰从八品的良娣做起,而是直接封了个五品昭仪,潘坛表面上很淡定,但回到家之后,却感激的涕泪纵横,觉得皇上真是给潘家面子云云。
  
  不过潘辰觉得潘坛是想多了,为什么皇上会直接封她做昭仪呢?其实想一想也能知道原因啊,除了想拉拢潘家之外,还有就是,皇上刚刚登基,还没选秀,后宫里加上刚进来的潘辰,总共就四个女人,四个女人,两个是妃子,一个是淑媛,全都是领导,潘辰如果给封个八品良娣,那就是三个领导一个兵,很尴尬的好不好。
   正文 第10章   潘辰入宫第一天,就弄明白了后宫的体系,先帝祁正阳留下来一个正房夫人闫氏,祁正阳登基之后她是皇后,现在祁正阳死了,她就是太后,祁正阳留下了三个妾,现在也都变成了太妃,祁正阳在位期间没选过秀女,宫里的宫婢、嬷嬷、太监,大部分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筛选之后才得以留下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从宫外新招入的,而新帝祁墨州现在满打满算有四个小老婆,潘辰因为还没有侍寝,所以暂时没资格去觐见宫里的这些核心势力。
  
  潘筱住在长乐宫,据说长乐宫是前朝时期,宁国皇帝最宠爱的林贵妃的居所,布置奢华,仿若月宫,是宫内的一大景点,潘辰有心去看一眼,奈何自己地位有限,不受召见的话,哪儿都不能去。
  
  她给安置在柔福殿,与潘筱住的长乐宫离的不远,规模远没有长乐宫那么大,那么奢华,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础设施和建设比潘辰在潘家住的地方整体好多了,一个很大的庭院,看着有点空旷,要是以后有机会,潘辰想稍微打理一下,想来应该也不错,一间主殿,七八间耳房,内饰布景有点单调,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不过潘辰不介意,这样的环境,要是能把柳氏一起接过来住的话就更完美了。
  
  柔福殿中有六个人伺候,两个宫婢月落和星霜,两个小太监张能和李全,还有两个粗使婆子。
  
  月落和星霜都是十八岁,模样出落得不错,月落是瓜子脸,柳叶眉,细眼睛,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总是忍不住去摸衣角,胆子不大;星霜则是小圆脸,看着挺结实的,跟潘辰说话目不斜视,应该是个自律有定力的女孩儿,她们都不是前朝留下来的老人,入宫也没几天,一直被安排在杂务司里,潘辰进宫之后,才调来的柔福殿,从今往后就负责潘辰在柔福殿中的生活起居了,要是其他人入宫,临时从杂务司里抽调过来人手,肯定会觉得受了怠慢,可潘辰觉得挺好的,两个姑娘都是笑脸儿,见着她就笑,不管真假,看着总是舒服的。
  
  初来乍到一个地方,潘辰前两天都用来熟悉环境了,发现宫里的生活其实挺规律的,御膳房寅时三刻开始供应吃食,也就是五六点钟,月落或者星霜领一个小太监去领饭,潘辰没有恩宠,早上能睡到七八点起床,吃个早饭,然后就是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去附近的花园里看看,但不能走远,潘辰问过安全距离,大概也就是柔福殿周围一百米以内,不能乱走,原因是怕冲撞了位分高的贵人……
  
  一听月落这话,就知道她是照本宣科说的,教她这些的肯定是前朝宫里刷下来的老宫女,老太监,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冲撞贵人的确是宫里的大忌,可如今的后宫,房屋入住率都不到百分之三十,就算各宫贵人一天出门两回,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以皇宫的实用面积三十万平方米来算,能让潘辰冲撞到贵人的几率很小。
  
  不过嘛,小心驶得万年船,谁也不能保证哪一天真就霉星高照了,凡事按规矩走就不会有错,这是柳氏身体力行教会潘辰的道理。
  
  幸好潘辰优点不多,但耐得住寂寞算是一个,其实潘辰就很少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因为她总能找到事情做,就好比她入宫大半个月了,也没人召见她,理会她,可潘辰却丝毫没有受到冷落的感觉,每天都过的规律又充实。
  
  月落和星霜坐在回廊上纳鞋底,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看坐在石阶上用小刀捣鼓木头的潘辰,月落人瘦,声音也细气,偷偷的对星霜问道:
  
  “星霜姐姐,娘娘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总是来来回回的削一根木头棍儿干什么。”
  
  星霜比月落大五个月,人稳重实在,月落到了柔福殿就主动认了这个姐姐,星霜摇摇头,表示不解:“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说替娘娘削,娘娘不愿。我就担心娘娘伤着手可怎么办。”
  
  星霜说完之后,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鞋帮子,来到潘辰身后,蹲下身子说:
  
  “娘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这可是刀,回头伤着娘娘的玉手,咱们都要给林姑姑责骂的。”
  
  潘辰用一根笔直的金簪与手里那根削的差不多的木棍儿对比,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星霜,安抚道:“不会伤着的,你们放心吧。”
  
  星霜已经被拒绝了好几回,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潘辰嘴角带着笑,只觉得这位昭仪娘娘和她从前看见的几位娘娘很不一样,其他娘娘全都是高高在上,冷的将人冻死在脚底,可她们这位娘娘,虽说位分不高,也没什么宠爱,但人真的是特别特别好伺候,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每天也不像别的娘娘那样风雅,临窗兴叹,吟诗作对什么的,而是成天捣鼓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大着胆子对潘辰问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呀。”
  
  “日晷。”潘辰随口答道。
  
  这里没有时钟,看时间全都凭日晷,皇宫的太极殿外天坛上倒是有一座四五米高的日晷,可每次看时间总不能跑来跑去吧,所以潘辰就想自己做一个,其实潘辰想做这个好长时间了,作为一个有时间规律的现代人,不能总凭打更的声音来判断几点吧,所以想也没想,就开始着手用了现有的材料做起了手工。
  
  星霜愣着没说话,潘辰看了一眼她,拿起地上一只还没有画刻度的木盘,解释道:“日晷,看时辰用的。”
  
  这下星霜有点懂了,指了指太极殿的方向:“就是天坛上的那个日晷?”
  
  得到潘辰的点头肯定,星霜看着潘辰手里的小木棍儿,难以置信:“娘娘,您可真厉害。”这句夸赞底气不足,带着心虚,充满了不信任……
  
  潘辰没法和她解释,继续将她手里的小木棍儿削成圆柱形,务必跟簪子一样直。
  
  日新月异,潘辰入宫已经有大半年了,从春天到秋天,也没人来理会她,夏天的时候,孙氏入宫来看苦夏的潘筱,顺便给她捎了些柳氏给她做的内衣袜子和鞋垫子,柳氏不愧是当妈的,用不着看见潘辰,也能做的精准,不过最让潘辰感觉暖心的是,柳氏在每件内衣,袜子里全都塞了银票,潘辰找出了六张,每一张都是五十两的面额,让潘辰不禁感叹,到底还是亲妈好,想着好些时候没瞧见柳氏,心里也怪想念的。
  
  皇上这大半年来一直住在太和殿中,都没听说进来后宫宠幸谁,并且这种趋势似乎还在继续,太后曾多番建议给皇帝选秀,皆被皇帝以一句‘父亡子孝’给挡了回去,皇帝这是要给先帝守孝了,普通人家父亲死了,儿子守孝三年,潘辰估摸着,让皇帝给先帝守三年孝,估计不靠谱,一年差不多。
  
  潘辰没有侍寝,就是属于手续不齐全的那种,连跟其他‘同事’们会面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会搭理一个手续不齐全的人啊,若是皇帝从今往后想不起来她,过个十年二十年,也许潘辰就会沦为宫里的钉子黑户吧,就是那种被老板遗忘在边界,白领薪水,啥事儿不用干的极地员工,潘辰觉得略爽。
  
  她从御花园里移植了两株桃树,两株桂花树,外加搭建了一个葡萄架子,一个春秋过去,几棵树上的枝叶全都掉光了,就连夏天里繁盛的葡萄藤都枯萎了,缠绕在架子上,看着别样萧条,潘辰脑子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可惜,她在宫里没地位,有很多事情就算要求了,内廷司那儿也不一定会立刻给办,就好像潘辰想要做个摇摇椅,让内廷司给她找个车轱辘,说了好几回,内廷司都没给她送过来。
  
  冬去春来,潘辰在宫里独自过了一年,十六岁生辰是和月落星霜她们在暖炉旁围炉夜话渡过的,潘辰还尝试让御膳房做蛋糕,可御膳房里的太监们不愿意费心,直接给潘辰送了一盘子发糕过来,还是不加糖的,幸好月落在春天的时候藏了一罐子槐花蜜,适时拿出来孝敬潘辰,让潘辰的生辰才有了点甜滋滋的味道。
  
  ***
  
  祁墨州将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挺着背脊伸了个腰,他身材高健,穿着一身玄色暗龙纹的对襟直缀,容貌英朗不凡,却冷峻严肃,目光深邃锐利,仿若天际翱翔的鹰,洞悉一切。
  
  王福贵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管事太监,对这位少年英主颇有惧意,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处,恭恭敬敬的将太后的意思传达而出,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让皇帝答应选秀。
  
  祁墨州靠着龙椅,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还有些争议的折子,王福贵说完之后,他才放下茶杯,随口嗯了一声,声音沉稳醇厚,叫人油然而生一种压迫感,王福贵只觉得背心里发了冷汗。
  
  祁墨州放下折子,对王福贵抬了抬手,这就是要他退下的意思了,王福贵有苦说不出,实在不知道怎么把皇帝的这一句‘嗯’转达给太后知晓。想再问,可又实在没胆,皇上登基一年,拢共没杀几次人,但仅有的那几次,全都是因为‘多言’这个罪名。
  
  所以,宫里上下就都知道了皇帝不喜欢多话的人,谁还敢再不该问的时候出声问话呢?又不是嫌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