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堂会审
唐如霜走在府里的游廊上,右边是一个小园子,潺潺的溪水流过,与溪水并行的是一条很窄的碎石子小路,小路尽头是这个园子的一个角门。
继续往前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月亮垂花门,垂花门上挂着厚厚的荼靡团花锦绣缎帘,帘子下面的对面一边,露出一个人的腿脚,正在走来走去,下面穿着的是条翠绿撒花袄裙,脚上一双宝相花纹棉绣鞋。
唐如霜站住了,刚要说话,身后跟着她的丫鬟叫侍书的已经道:“大姑娘,咱们快点吧?二太太、大少奶奶都等着呢。”
唐如霜没回头,也没说话,眼睛只盯着帘子下面的那双腿,那双腿已经不走来走去了,原本轻微的环佩叮当声也没有了,周围很奇妙的的安静了一下。
不知道在等什么,好像是对峙了起来一样,侍书并没有上前,只在她身后轻声的,却焦虑的不停催促着:“大姑娘,快点走吧大姑娘?大姑娘?二太太、大少奶奶都等着呢!”
唐如霜依然没有理会。同样跟着她,却还在侍书后面的侍墨跑了上来,一下子把帘子打了起来,轻声道:“大姑娘请。”
唐如霜看到了帘子后面的人,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正举着手发愣,看到了她又赶紧的放下手笑着道:“哎呦,侍墨这丫头吓了我一跳!正要给您打帘子呢!”
唐如霜并没有搭理她,从她身边就直接的过去了。侍书跟着往前走,先是狠狠的瞪了眼依旧打着帘子,却低着头不看她的侍墨,然后又急忙的对那个帘子后面的丫鬟笑着叫:“绿珠姐。”
绿珠脸上的笑意在唐如霜过去之后已经全都消失了,勉强的给侍书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过了这道垂花门,游廊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一个大院子,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全都是朱漆红木的雕梁画栋。
唐如霜深吸了口气,走到了正房门口,依然是侍墨跑上来对着帘子里面说了一句:“大姑娘来了。”说着打起了帘子。
正房的门口聚集着好几个丫鬟,大约是怕冷,全都站在屋里,这会儿帘子被打起来,急忙的就有人越过了门廊进了堂屋禀报:“禀二太太、大少奶奶,大姑娘来了!”
“嗯,进来吧。”屋里传来了淡淡的一声。
唐如霜走了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面暖洋洋的,正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穿着一件大红厚锦镶银鼠皮长袄,容貌端庄婉约,带着股子沉静,手里端着一个宋窑白瓷茶杯,正声色不动的慢慢品着茶。
她的身旁坐着个年轻的妇人,穿着件雪狐镶边青红缂丝小袄,下面一条大红金锦绒滚边缎貂皮裙,容貌清丽秀美,肌肤白皙,只是眉峰稍稍的有些上挑,容颜上便显得有些刁,不易接近的感觉。
唐如霜上前对着那三十来岁的妇人福身:“二太太。”
二太太抬眼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道:“如霜来了?坐吧。”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接着又低头抿茶。
唐如霜点点头,又对旁边坐的年轻妇人笑着点头:“大嫂。”
大少奶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如霜坐吧,外面冷不冷?怎么穿的这么单薄?没有披件大衣裳?”
原本一直在喝茶的二太太又抬眼看着唐如霜,好像有兴趣听听她怎么回答的。
唐如霜并不急着回答,过去坐下了,这才笑着不在意的道:“我也穿着袄,不觉着冷。”她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婆媳两个,两人面对着自己,颇有些审问的架势。她又往里屋方向看了看,虽然里屋帘子挡着,但是在里屋的门口,站着二姑娘的丫鬟,显然,自己的妹妹唐筱雪也在里面。
老太太必定是在里面,而今天这样的热闹,三太太肯定也是不会错过的。
一个老太太、二房的婆媳女三个到齐了,再加上一个三太太,这是要三堂会审?唐如霜心中冷冷地笑,好大的架势啊!
二太太明显是主审,等她坐下了,这才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也肯正眼看她了,淡淡地道:“原本是前些天就叫你过来的,丫鬟回说身子还没有好全,老太太体恤,就叫你多歇几天……”她又端起来那杯茶,慢慢的用茶盖拨着茶汤中的沫子,淡声道:“那件事,总是要说清楚的,混着是混不过去,荣定伯府好歹是有规矩的,给那些下人总也得有个交代。”
大少奶奶马上就笑着道:“是啊如霜,也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了,这事过去也有半个多月了,你院里那些丫鬟婆子们月钱还没有拿到呢!更别说转季的衣裳了……这可都进了十月了,咱们府的丫鬟要是还穿着夹衣,让人耻笑是小,叫别人说咱们荣定伯府刻薄下人,那可就是大事了。”说着上下的把唐如霜看了一眼,声音低了点,好像是顺嘴的嘀咕一样:“自己倒是穿着棉袄……”
看到唐如霜并没有马上说话,二太太一副早料到的样子道:“三十两银子而已,你一个闺门小姐能把这些银子看在眼里?背地里有什么为难的吧……或者你爱惜面子,想维护谁呀?你要想想这是多大的事!你这是豁出去了你大小姐的面子,也豁出去了我们伯府的面子?!”说到了这里故意的一顿,加强一下这语气里的严重程度,这才接着道:“实话说了吧,今天也得有个交代。”
唐如霜打起了精神,微微咳嗽一声这才道:“三十两银子,确实是我动用了……”说到这里,果然就听见里屋传来了不大不挟啪’的一声,二太太脸色微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冷笑。而听见了里屋的那声音,大少奶奶的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唐如霜便道:“九月十日发月钱银子,之前原本都是我房里的大丫鬟侍书、侍墨谁的过去领,一道把长房院所有人的都领了来,然后在往下发。上个月周妈妈倒是亲自的送了来,说是她正好经过我们上房院,便送过来了,而且是直接送到了我这里,我就留下了。”
刚刚她承认挪用了银子,二太太和大少奶奶都有些觉着突然,因此谁也没问什么,此时二太太趁着停顿的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马上就道:“你留下了,于是就挪用了?大妹妹,你说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好歹也是伯门小姐!怎么能这么的眼皮子……”浅那个字没说出来,不过不用说出来,凡是长耳朵的谁都能听出来她想说什么。
大少奶奶没说出来这个字,刻意的顿了顿,接着道:“你缺钱你跟我说!找我或者找二太太都是可以的,难道我们还能不给你钱?你怎么能动用丫鬟的月钱?还有转季的衣裳钱?你说你这样,你那些丫鬟会怎么想?满府的下人会怎么想?跟着你的丫鬟还有什么脸面?!”
声声的质问。
唐如霜也学着二太太的样子,漫不经心的端起丫鬟给倒得茶喝了一口,等大少奶奶一口气质问了好几个问题,必须停下来喘口气的空档,才抬眼看她一眼慢声道:“大嫂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大少奶奶冷哼,二太太语气中已经带着明显的厌恶:“有什么解释的就说吧!挪用了丫鬟的钱,总得有个说法!”
唐如霜不以为意,语气淡淡的道:“宫里皇太后九月十二日的寿辰,原本皇太后的寿礼全都是府里准备,我们是不用管的。但是九月初的时候,二太太那边管事的孙妈妈过来和我说,今年皇太后的寿礼叫各自准备,我就问怎么个各自准备法?孙妈妈说,皇太后想要看看各府里小姐们的女红,让我做点什么绣活儿的送进去就行。”
大少奶娘奶又是语气惊奇的道:“这事大家都知道啊!你想说什么?总不成想用这个当借……你给皇太后送的寿礼,不就是一个貂毛昭君套?上面绣了两朵花儿而已,谁看了心里头都嘀咕。”
唐如霜突然笑了,道:“虽说上面只是绣了两朵儿花,可那昭君套却是我亲手做的,那貂毛皮子是去年的时候老太太赏给我做围领子的,幸好那时候过年一忙也没时间做,过了年天热了,也就放下了。正好就拿出来做皇太后的寿礼,倒也不嫌寒酸,只是昭君套正面须有个大南珠镶上,寻来寻去的,我那边的手串、璎珞上的珠子没有那么大的,即便是拆了也不合适,这不就为难住了?”
说到了这里她也顿了顿,下面的话也是咬着字清清楚楚的说:“皇太后生辰九月十二日,九月初孙妈妈来告诉我各自准备寿礼,九月十日周妈妈特意的送来了月钱……”说完了这几个日期,还意味深长的一顿,往里屋瞟了一眼,刚刚装没听见?那这一边总该挺清楚了吧?又看了二太太和大少奶奶一眼,两人显然都没想到她把这件事翻出来当借口,一时都沉吟住了。
唐如霜这才接着道:“我便跟侍书说了,先用这三十两银子去宝瑞记买个大南珠镶上,把皇宫里这寿礼先送上去,她们的月钱和转季的换衣裳钱,总不会少了她们的,三五天的,我就给补上。侍书当时是答应了,还拍着胸脯说,这事一定不会传到上房院之外的地方,其他的几个丫鬟婆子,她去说。我当时焦头烂额的准备寿礼,自然就全都相信,交给她处理。”
唐如霜淡然的扫了一眼门口:“想不到终于把皇太后的寿礼送上去了,我上房院的丫鬟月钱不见了,这个闲话竟然在府里也传开了。我来不及追查是怎么回事……当然,侍书跟了我好几年了,我也想不到她有什么问题,还赶紧的收拾了几样首饰出来,交给她叫她去当了,把那月钱补上……九月十五日左右给她的首饰,可到了现在,也没见银子,反倒是闲话越传越离谱,我气的也病倒了……”
二太太瞪大眼睛又惊又怒的看着她!
大少奶奶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圆圆的瞪着唐如霜!这位大姑娘现在是在当面撒谎吗?!这屋里屋外拢共四五个人,三四个心里都清楚!她是把银子给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了赌债了!怎么到她嘴里成了……还把皇太后寿礼的事扯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当家的二太太这边刻薄她了?她连个像样的寿礼都是东挪西凑出来的?!
正文 当面撒谎
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唐如霜安静的喝着茶,偶尔的抬眼对上了二太太和大少奶奶盯着自己的眼睛,还要笑一下。
不错,那银子怎么花的,二房的这位二太太、大少奶奶还有里面的二姑娘她们一家三口确实清楚,不过她这回话同样也不是说给她们听的,既然知道怎么花的,还要什么回话?!
她是说给里面的老太太听得,老太太可能已经从二太太那边听到了她们的一面之词,今天二太太摆出这样的架势,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当着老太太的面承认罢了。
这事很简单,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二太太虽然还强忍着,但是从微微哆嗦的嘴唇上能看出来,她被唐如霜气的够呛。而大少奶奶显然也气的不轻!对着门外面厉声叫了一声:“侍书进来!”
侍书显然就在门口,听见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掀开帘子进来了,脸色也是苍白,进门先把唐如霜看了一眼,这才低头道:“大少奶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大少奶奶冷笑着道:“刚刚你姑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这个贴身丫鬟吃里扒外,不但是把你们姑娘挪用你们月钱银子的事情给传扬出去,而且还贪墨她的首饰!”
侍书登时就跪下了,倒也没敢就没规矩的嘶声乱喊冤枉,只低着头泣声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真的是冤枉,姑娘用了月钱的事,不但是奴婢知道,姑娘并没有隐瞒其他的丫鬟,侍墨、侍画等人全都知道!至于姑娘给奴婢的银子,奴婢已经交给院外的婆子,婆子交给了周妈妈……”
说到这里特意的顿了顿,抬头看了唐如霜一眼:“这也是府里的规矩,后院不论谁要变卖典当什么东西,一定会经过内院账房,登记走账,再由周妈妈那边找府里专门和当铺打交道的官家送去,换成了银子再拿回来……不是说拿出去就能卖了的,那不乱套了。所以,到现在还在走这个手续,奴婢也着急,可是着急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二太太马上就横了唐如霜一眼。
大少奶奶微微得意,看向了唐如霜道:“大姑娘,你这个丫鬟的话你可听见了?”
唐如霜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这才恍如是才听见一般,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大少奶奶眉头又皱了起来,对她的不搭理有点不满,提高了声调又问了一句:“大姑娘!这丫鬟的话你可听见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二太太脸色一变转头看了大少奶奶一眼,大少奶奶恍然未觉,还在盯着唐如霜。
唐如霜脸上便露出了无比的惊讶看着大少奶奶:“大嫂,你这是叫我跟这个丫鬟对质?叫我跟一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你想看这个热闹,我还不想丢这个脸!”
大少奶奶登时就被这句话堵的没话说了,又气又急脸涨得紫红。
二太太冷冷的道:“你不愿意对质,可丫鬟的话你总该听见了。”
唐如霜一笑:“是啊,听见了。”说完了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听见了那有怎么样?那也不能说明自己动用的钱是用在了别的地方。
大少奶奶这会儿脸已经是气的发青了,喝道:“来人!把孙妈妈叫来!我倒要问问,明明七、八月就知道了,皇太后的寿礼要两位姑娘自己准备,为什么九月才去和大姑娘说!大姑娘那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行了。”二太太淡淡的把她的话给拦住了。
大少奶奶气昏了,二太太可还没昏,心里清楚的很,唐如霜把这件事扯出来,就是个顾左右而言他的作用。真要是照着她的胡扯的话去查,那就被带到沟里去了。
皇太后叫京城适龄的千金小姐自己做绣活当寿礼,这事七月宫里开始准备皇太后大寿的时候,便已经在京城的侯门勋贵府中传开了。这中间各个府里多少次聚会?这一家喜事,那一家丧事,加上中间还有女儿节,中元节,中秋节等等的,这些千金小姐都不知道聚了几回了,能不互相的说这事?互相的问问都做的什么绣活?
唐如霜装不知道,无非就是想说,这边给她说的晚了,她没时间准备寿礼,这才能把她刚刚那当面的谎话圆过去!
二太太心里真的挺吃惊的,觉着今天的唐如霜怎么这么奇怪!照她以前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当面撒谎的事情来!而且还是在她也心知肚明今天在座的起码一大半人都知道真相的情况下!
还有一点奇怪的,唐如霜跟她那个庶弟向来不亲,据侍书给自己的回禀,那月钱也是唐经纶抢去了还赌债的!当时就把唐如霜气病了!唐如霜不傻,应该知道今天这问话其实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唐经纶!唐如霜什么时候还这么的为她的庶弟着想过?怎么病了一场,起来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惜撒谎来维护她的庶弟唐经纶?
难道……这里面又有了什么事情?让唐如霜不得不维护她弟弟?
想到了这里,二太太就拿眼睛看侍书,她是吩咐过这个丫鬟的,大姑娘身边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要立刻来给自己禀报的,这个没用的东西!
唐如霜这会儿心里头也在飞快的琢磨着,倒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撒谎,她什么都知道。幸好醒来的时候,这原主的记忆全都在,之前的事情,一点一滴记得清清楚楚,多在床上赖了几天,就是为了能想出来到底怎么办,先把眼前的这件事给搪塞过去!
原主十六岁,是荣定伯府的长房嫡女,多好的地位!可惜的是,长房的老爷和夫人五六年前就相继过世了,过世的时候都很年轻,长房也没有留下嫡子,只有一位姨娘生的庶子叫唐经纶。
按理说长房现在只有唐如霜和庶弟两个人了,应该精诚团结才对,可惜,唐如霜瞧不起庶弟,和她庶弟关系一向都不好。而唐经纶比她小两岁,叛逆期还没有过完,姐姐看不起他,他更是要十倍百倍的跟姐姐作对,这样才能显得自己‘不吃亏’。
姐弟两个的关系已经是到了很僵的地步。
唐如霜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就能沉溺赌博,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她怀疑整件事其实就是二房这边的人捣的鬼,或者,说不定是二太太故意给唐经纶设的套,引得他去赌博欠债,这都有可能!
荣定伯并非是世袭的爵位,他们的祖上因为战功,还有些其他的功绩,这才封了伯爵,这爵位世袭三代,三代之后,若是子孙中没有特别的功劳,爵位就没有了。现如今太平盛世,也没有什么仗要打,立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荣定伯的爵位眼看是很难继承下去。
如今的荣定伯正好到了第三代了,就是唐如霜的爷爷,坐在里面那位老太太的夫君,如今五十来岁了,等他一去世,这荣定伯就不存在了。
荣定伯三个儿子。长房这边,刚刚说了只剩下唐如霜和唐经纶姐弟两个了。
二房那边,二爷有两子一女,长嫡子也是唐如霜这一代人的老大,叫唐明坤,娶妻赵氏,乃是镇边大将军赵卓的女儿。女儿叫唐筱雪,就是府里的二姑娘,小儿子叫唐宇锰,今年才七岁,是个庶出的。
三房那边,还只有一个五岁的男孩,叫唐哲宝。
所以说现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爵位该由哪一房继承的事情了,而是这个家里今后谁做主。
照理说现如今已经是二房的做主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长房没有了大爷和大太太。自然是二房的二爷和太太做主。
外面的大部分事情,就全都是二爷在协助老爷,当然,长嫡孙唐明坤也是跟着在外面出息。而后宅内院,当家的就是二太太了,协助的是二太太的长媳大少奶奶赵氏。
三房那边的三爷和三太太,因为三爷原本就是庶出,老太太这边便压着,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二房的优势明显,照理没有理由让二太太把长房这两个孤姐弟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可就是出了这么个不太巧的事。
唐如霜姐弟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个很聪颖明理的人,在朝中太常寺供职,官至少卿。太常寺主要负责皇家宗庙祭祀,各种节气天子祈福等等的事情,在皇上跟前也是常常要说话办事的人,皇上对他的印象很好,对于他的英年早逝,也是叹息了很长时间。
有一天君臣几个在御书房闲聊,荣定伯当时也在,不知怎么的又说起来了唐如霜的父亲,皇上叹息了一阵子,便问了问其子女的事,荣定伯忙禀报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皇上念旧情,过了几天就赏下来了一些东西。虽然并没有直接点名是给长房唐如霜姐弟的,但是明显赏赐这些东西是因为前几天的御书房这次谈话。
荣定伯府还没有分家,这些东西自然是到了二太太的手里,由她掌管。
皇上赏赐的只是一些平常的东西,檀香珠串五串,扇坠六个,笔墨六匣,玉绦环三个,因为并不是照着荣定伯府的人头赏下来的,因此数目也不全都是一样的,有多的有少的,不过就是个意思罢了。
叫二太太惦记上了的,是其中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旃檀香做的护身佛,穿着金螭璎珞,这个护身佛是皇后去皇家寺庙里求来的。还有一套玉围棋,那围棋子青玉和白玉两色,盛于一个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内。
这两样东西,玉围棋二太太想给自己的儿子唐明坤,护身佛二太太是想给自己的女儿唐筱雪。
只不过这两样东西在皇上赏赐的东西中是比较显眼的,而且老爷心里头清楚皇上为什么赏赐这些东西,二太太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女儿,不能不有个充分的理由。
她那边的理由找不到,不过二太太很聪明的想到了从长房这姐弟俩身上下手。利用姐弟两个不和,搞出来一些叫老爷觉着没面子的事情,这样,姐弟两个在老爷和老太太眼里慢慢的没有了地位,这些东西早晚那就是自己儿子和女儿的。
这些事情做起来也不复杂,起码在今天之前,二太太都觉着就是个抬抬手的事!
正文 气的不轻
这些事都是唐如霜这几天躺床上来想明白的。
唐经纶是个伯府的少爷,即便是出去和人玩耍赌博,欠了三十两银子,照理来说虽然会被责骂不上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二太太就有本事把这看起来不算是件大事的事情给闹大,弄得姐弟俩灰头土脸,先叫老太太看看,这姐弟有什么出息!
唐如霜既然想明白了,也猜到了二太太想要利用自己和弟弟的矛盾,把姐弟两个在府里的地位更加的拉低一些,同时叫老爷对姐弟两个的不争气有了很深的印象,时间一长,自己尤其是弟弟自然就被捏在了二太太的手里翻不了身。她当然不能叫二太太如了意。
何况这位原主以前和弟弟不和的原因,现在的唐如霜是真的没法理解。只因为弟弟是庶出的,只因为自己是嫡女……这实在有点矫情过了。
唐如霜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是想把日子过好,首先便是改变和弟弟之间这种很僵持的关系。
唐如霜对大少奶奶态度不算是很客气,对二太太也不算是很恭敬,这也是延续之前的脾气,不能叫人怀疑的地方太多。而且依着现如今唐如霜的脾气,对这两个人,她也不会太客气,更不会为了自己今后能站稳脚跟,就对她们卑躬屈膝,那是不可能的。
动动脑筋跟她们斗斗就是了,谁怕谁呀!
二太太那边寻思了一下,叫唐如霜突然的改变态度不惜撒谎帮着唐经纶的原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可能,只能先制止了大少奶奶,然后冷声道:“大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那边的钱不够用?这就奇了怪了,府里少爷和姑娘全都是二两一个月的月钱,你身边的大丫鬟全都是一个月一两。这些和别的院子一模一样,你身边的大丫鬟四个,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四个,这也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就偏大姑娘那边的钱不够用?”
唐如霜一笑,道:“呦,二太太可别冤枉我,我可从没说过我的月钱不够用的话!只不过一时周转不灵……这也不是多么稀奇的吧?哪个院子没有个突然用大钱的时候?二姑娘那边给皇太后准备寿礼,不也……哦,想起来了。”
她装成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二姑娘准备的寿礼是盘金绣满了各种寿字的云肩,云肩料子用的是八宝吉祥蟒袍料,两边还绣着双鸾衔寿果,听说双鸾的眼睛是蓝宝石做的,寿果更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蓝、红宝石都乃是西域和田出的……二太太的娘家叔叔不就是多年出使叶尔羌汗国的大使?”
她靠在了椅子背上,声音中充满了羡慕的道:“蟒袍料子,在咱们府也是有数的,能拿出来用的人,也就二太太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全都嘴巴动了动,无数次的想要打断了她的话,但是打断了又如何?唐如霜也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怎么把话说完,况且,急巴巴的打断了,更显得自己这边好像慌张没理一样。
只是这番话又把二太太气的不轻。大少奶奶尖声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指摘二太太偏心二姑娘了,刻薄了你?!”
唐如霜失笑道:“呦,这我更不敢了!二太太是二姑娘的亲妈,我就是二太太的侄女而已,她偏着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二太太是管家的,又是长辈,我就算是不懂事,可哪里敢指摘?大嫂你可别冤枉我!”
她们两个在这边拌嘴,二太太皱紧了眉头,大少奶奶说的话也有问题,‘刻薄’,‘偏心’这样的词唐如霜没敢说,自己人倒是说了出来!就算不是真的,也恐有些话传了出去,便成了真的!何况现在大姑娘明指的就是这个!
二太太紧皱着眉头正要打断大少奶奶的话,屋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帘子掀开了,二姑娘唐筱雪出来了,走到二太太身边笑着轻声道:“母亲,老太太才醒了,听见您在外面,叫我来请您进去。”
二太太微微一顿,这才重复了一句:“老太太醒了?”
唐筱雪点头:“是啊,才醒。”
二太太于是点点头,站起身进去了。
老太太只叫了二太太,唐如霜在这边坐着就没动,只心里头冷笑,老太太刚刚睡着了?骗谁呀,这会儿睡得什么觉?肯定是觉着她们的对话越来越对二太太不利,自己明显的指摘二太太偏心,老太太不方便在出面说什么了,就装刚睡醒,既可以装她没听见刚刚的话,也可以顺势把二太太叫进去,破了眼前这个对于二太太来说比较被动的局面。
对于老太太,唐如霜也不抱任何希望的,因为老太太的心也在二房这边,二太太就是老太太娘家妹妹的女儿,她的亲外甥女。而大少奶奶,也是老太太娘家大嫂的内侄孙女。
儿媳妇、孙媳妇全都是老太太的娘家姑娘,原本长房的大爷夫人还在的时候,好歹大爷是老太太亲生的,老太太还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大爷和夫人去世了之后,后宅交给了二太太,二太太不停的在老太太面前明示暗示长房姐弟的不是,常摆出来的就是姐弟俩上不了台面,这一点让老太太深恶,再加上年纪老迈,昏聩了很多,渐渐的,怎么看长房自己这两个孙子孙女怎么不顺眼了。
唐如霜也知道,在老太太这边不用指望把以前已经不好的印象扳回来,所以她明知道老太太在屋里听着,她的语气还是不客气,只要把月钱这件事挡过去再说。
她如今的一切都已经被定了下来,所以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自己的终身,老太太和二太太这边已经给定下了。对方家姓常,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常老爷只是兵部武库清吏司的一位主事,管着库里兵器的一个六品官员,而她的未来相公叫常瀚涛,则是五城兵马司衙门下的一个捕快。
这婚事应该是二太太提出来的,原因自不用说,自己这边嫁的婆家门第不能太高,免得今后成了唐经纶的靠山。虽然唐经纶是庶子,但也是长房的,真要是叫他有了靠山,再出息起来,显然对二太太的儿子唐明坤没好处。
老太太能同意这门婚事,很简单就是因为已经对自己不喜了,当然也就懒得费神。而老爷那边能同意,只因为这常家说起来,也算是荣定伯府的恩人。
常家一门三代的官职都是和武有关的,常家祖父当初是羽林左卫的一个参军。□□年前,唐如霜的父亲刚刚进太常寺的时候,常家祖父已经是在羽林左卫供职二十年了。那一年正好秋祭大典,结果出了点事故,祭祀用的牛强壮了些,看到了拿明晃晃的刀子的人过来,突然的就惊了,挣脱了缰绳在大典上乱跑,又惊了不少武将骑着的马匹,而皇上的銮驾当时已经正在往现场走。
因为现场已经乱套了,当时身为羽林左卫参军的常家祖父比较有经验,没有把銮驾带到现场,而是马上掉头又转了一圈,等这边把惊马惊牛的抓齐了,现场的混乱收拾过了,这才过来,皇上当时都不知道。
这在当时也算是给唐如霜的父亲帮了个大忙,而且这件事说有恩也不为过,因为当时如果皇上銮驾过去了,马匹也惊了,皇上有可能受伤,那就是大事了。
所以,这件事之后,唐如霜的父亲还亲自上门拜谢了常家祖父,也就因为这件事,两家便有了来往。
唐如霜不知道怎么就和这一家说起了亲事,但是醒了之后,确实是记得,自己已经被许配给了对父亲有恩的常家祖父的孙子叫常瀚涛的。
也是因为定了这桩婚事,原主彻底断绝了以后的希望,对老太太那边也厌恶了起来。
而唐如霜现如今也没必要在奉承老太太,因为她知道,婚事定了,想要在改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她倒觉着没必要改,小门户的一个捕快,说起来没准是个合心意的。起码比大部分的侯门公子强,十五六岁的年纪,通房姨娘已经好几个了。
而且常瀚涛是武将出身,捕快耶,唐如霜脑海中马上就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形象……挺好的,还算合心意。
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她无力改变,只能凡事往好的方面想。
二太太进去了一会儿,门帘便挑开了,一个丫鬟走了出来,笑着对外面坐着的她和大少奶奶道:“老太太出来了。”
说着一个鬓发银白的老太太被二太太和二姑娘唐筱雪搀扶着走了出来。唐如霜和大少奶奶急忙的站了起来,大少奶奶更是凑上去在唐筱雪这边搭了个手,搀扶老太太在窗户下面的榻上坐下了。
唐如霜往里屋看了一眼,微微的有些意外,三太太竟然不在。
正文 二姑娘跳出来
老太太保养的还好,白白胖胖的,头上带着个镶红宝石暗红纹祥云抹额,身上穿着暗红色绣富贵花刻丝银鼠袄,慢悠悠的坐下了,笑着叫她们都坐下,又笑着问:“我歇会儿而已,你们母女的怎么转眼就到齐了?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二太太先看了唐如霜一眼,这才笑着道:“没什么事的,只是过来探望老太太,凑上了而已……老太太,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这会儿睡了?”
老太太就摇了摇自己的满头银发道:“是啊,这几天是容易乏,早上起来就叫了大夫来,也没说出什么来,说是冬天了多养着也没什么。”
于是二太太、大少奶奶、二姑娘就轮番的表了一番自己的担心,请老太太一定要照看好了自己的身子,云云。
等大家都说完了,老太太笑着看向唐如霜的时候,唐如霜当然的也说了一番自己担心的话,请老太太将养好身子等等的。她不傻,也不耿,虽然想好了今后没必要在特意的奉承老太太,但是面上还是要说得过去,毕竟是老太太,自己的祖母,自己在府里一天,就得看她的脸色一天,没必要把情况闹僵。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安抚了众人几句:“大夫也说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略受了些风寒,药也不用吃,将养个几天便没事了。”
说到了这里,慈祥的伸手在坐的离自己最近的唐筱雪手上轻轻的拍了拍:“难为你们都惦记着。”
大少奶奶就忙笑着道:“老太太您瞧您说的……我们不惦记您还惦记谁呀?您就是我们的老祖宗,我们就算是忘了自己是谁,也惦记着您!”
一番话把老太太说的眉开眼笑的,指着大少奶奶笑:“你可真真的就长了一张嘴!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是加了三斤糖都不止!”
众人一时哈哈的笑,连老太太身边的两个丫鬟也笑的前俯后仰的。二太太忙凑趣的笑着道:“您要是喜欢,叫她早上早点过来吧,和我还有三弟妹一起服侍您起身,也好给您说点笑话,提提神!”
老太太听见了就嗔道:“你是嫌伺候我这老骨头伺候烦了吧?巴巴的找了个理由,推给你儿媳妇!”
二太太就笑着掩嘴:“您老人家就容儿媳妇偷个懒。”
大少奶奶抢着道:“伺候老太太,孙媳妇是巴不得呢!既能伺候老太太哄老太太高兴,又能巴结了婆婆!”
一时老太太和二太太全都逗的笑了起来。二姑娘唐筱雪在一旁文静的笑着,偶尔的看一眼唐如霜,很随意的样子。
她们婆媳孙媳几个说话,唐如霜就往门口看。侍书跪在门口半天了,也没人叫她起来,唐如霜看到一个穿着波绿色棉袄的丫鬟过去搀扶她,侍书仰着脸正和她低声的说着什么。
门口人影闪了一下,侍墨在外面露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双手互相的抱着成拳,在身前微微的上下点。
侍书站了起来,慢慢的退到了门外面去。
唐如霜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便轻叫了一声:“侍书进来。”
那边老太太、二太太还在说笑,不过她这边一叫人,她们的声音明显就低了些,听她说什么。唐筱雪则是从唐如霜看着门口开始,便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听见了叫,刚出去的侍书马上又掀帘子进来了,在门口站着:“姑娘?”
“你去把我的手炉拿来吧,坐了一会儿,手有点冷。”唐如霜和颜悦色的说道,好像已经忘了刚刚的事情了。
侍书一愣,而那边说话的二太太和大少奶奶也是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说话,屋里一时又静了下来。
唐如霜笑着道:“怎么发呆啊?外面太冷不愿意出去了?那侍墨,你去吧。”
侍书已经慌忙的道:“奴婢去!是……奴婢刚刚没听清楚姑娘的吩咐,奴婢这就去!”
唐如霜点点头,而在屋里的一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之前去催她的那个叫绿珠的,已经笑着道:“老太太这边好几个金葫芦掐丝手炉,不用大老远巴巴的回去拿,奴婢这就给姑娘拿去!”说着急忙的往外走。
老太太便在旁边插嘴道:“在屋里添个炭盆吧,每天都是下午这会儿确实觉着有点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暖炉到了这会儿,就需要重新添碳?”
另一个大丫鬟便忙道:“奴婢去问问婆子们是怎么回事。”
唐如霜便忙笑着道:“只有手觉着有点冷,身上倒还是暖和的很。”接着又对还站在门口的侍书道:“还不去接接你绿珠姐,道个谢。”
侍书一呆,这一次不敢在装傻充愣的磨蹭了,急忙的答应了一声,赶紧转身出去了。
唐如霜很轻微的摇了摇头,转头看着二太太笑,二太太忙把眼睛转开了,大少奶奶又忙着赶紧继续刚刚的话题:“真就要和烧暖炉的婆子们说说了,到了下午这会儿,早上添的碳烧的差不多了,她们又觉着还能温一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在添一次碳,这样能暖和一晚上,一天就是添两次碳。”
二太太于是一脸沉思:“原来是这样……”
她们开始说话,唐如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几乎是一直盯着自己的唐筱雪,唐筱雪终于对她淡淡一笑转开了眼睛。唐如霜便站了起来,好像是无意的走到了窗户前,看了看窗户上面摆的花盆,凑近了一看,然后慢慢的踱步到了门口,走了出去。
唐筱雪的眼睛只转开了一下,接着又转回来,依然是盯着唐如霜的一举一动。不过唐如霜掀帘子出去,便将帘子放下了,她的眼光被帘子遮挡住了。唐筱雪到了这会儿,才蹙起了眉头,给自己的身边的丫鬟打了个眼神,那丫鬟忙点点头往门口走去。
唐如霜出来,看到侍墨在门口一脸的着急,见自己出来了,顾不得周围还有别的丫鬟,只能低声道:“大姑娘,刚刚……老爷一回来,就叫人去咱们院把二少爷叫到外院去了!”
唐如霜心里一沉!自己在这边撒谎搪塞过去了那三十两银子的事,还没来得及跟唐经纶对口供,而伯爷叫他去,说不得也许是知道了赌债的事,叫他过去责骂!
唐经纶照着以前的想法,是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边会帮他搪塞的,肯定是只能承认了……她急忙的道:“二少爷这几天就有点风寒咳嗽,可出门老是不爱穿大毛衣裳,你赶紧给拿一件大衣裳追上去,一定请他穿上,不能真的把自己扛病了!”
侍墨心里头明白的很!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唐如霜这才看了一眼就在自己周围,认真的听着自己和侍墨说话的那几个丫鬟。门帘子一挑,里屋又有个丫鬟走了出来,这丫鬟刚刚一直站在唐筱雪的身边的,一出来迎面看到唐如霜就在门口站着,微微的一愣。
唐如霜淡淡笑,顺手就把门边一个高脚樟木花架子上面插的一支腊梅花给拿了出来,笑眯眯的拿着进了屋去。
二太太和大少奶奶还在说话,不过屋里的人眼睛全都盯着门口,就看她干什么呢,唐如霜拿着梅花笑着进来了,顺手递给唐筱雪淡声道:“二妹,我瞧你一直盯着我,喜欢这花?给你吧。”
唐筱雪原本是一脸的沉思盯着她进屋,被她突然一朵花送到了面门前,着实的一愣,赶紧笑着接了过去,作势闻了闻:“真香啊……大姐,你这出去才眨眼的功夫,在哪儿摘得?”
“门口花瓶里。”唐如霜淡淡的笑着道,坐下了。
连老太太都愕然了。
屋里二房院的这几个人加上一个老太太,心里都琢磨,这唐如霜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行事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二太太想的就是,难道是这几天躺床上想来想去的没主意了,干脆就豁出去了?
唐筱雪没看见自己的那个丫鬟进来,于是也站起身,想要去门口问问,她刚站起来,唐如霜便笑着道:“怎么,二妹觉着这花不错,也想去摘?”她也站了起来笑:“正好,我也想去摘,咱们一起去。”
唐筱雪一顿马上笑着又坐下了道:“只是也有些感觉手冷,想叫我的丫鬟去找绿珠,多拿两个手炉过来而已。”说罢,淡淡的加了一句:“摘花叫丫鬟去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去,外面那么冷,冰凉的地下站一会儿受了寒可得不偿失。大姐,我看你刚刚不是已经叫丫鬟去摘了?你还想去啊?”
唐如霜便也坐下笑:“看你起来了,就想凑热闹而已。”
二太太在那边听着这姐妹俩的说话,想了想便恍然明白了,忙侧头低声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便忙忙的答应着出去了。
唐如霜没说什么,她也没什么人能用,只有侍墨而已,只希望侍墨能跑的快点,别叫这些人赶在了头里。也希望唐经纶听了能够相信,不要犯倔。
侍书和绿珠一起回来了,两人倒是聪明,拿了好几个手炉,全都添上了木炭,送到了姑娘们的手里。
正文 发落丫鬟
老太太这会儿倒好像是想起来了一样,转头看着唐如霜笑着问道:“我起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你们在外面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如霜心里好笑,这事不问二太太倒来问我!当然嘴上没有说,只看着二太太和大少奶奶笑,回答老太太的话:“说起来也是个啰嗦至极的事情,大嫂要是有功夫,就请大嫂跟老太太说说,我笨嘴笨舌的,说也说不明白,反倒越说越糊涂了。”
老太太眉头微蹙,大少奶奶刚要说话,二太太就急忙的笑着道:“没什么大事的,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太太您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有点不高兴。
唐如霜也没再说话,和唐筱雪一样安静的坐着,一直陪了大半个时辰,看看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先告辞,由着她们二房的婆媳母女的在这边陪着老太太。
唐如霜从屋里出来,感觉到身后的几道目光盯着自己,她嘴角勾起一个笑。外面天都有些暗了,如今冬天白昼也短了,酉时还不到,眼看天都要黑了。
转头看了看跟着自己的侍书,这丫鬟半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呢。唐如霜这才迈步下了台阶,往自己的上房院这边而来。
回到了上房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侍墨正在屋门口等着唐如霜。看到她过来,迎上来轻声叫:“大姑娘。”
唐如霜点点头,直接问道:“二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侍墨微微顿了顿,看了一眼紧跟着的侍书,这才轻声回答。
唐如霜点了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很随意的吩咐道:“侍书,去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洗。”
侍书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吩咐外面的小丫鬟:“立冬,去给姑娘……”
唐如霜猛地站住了脚,对她勃然变色厉声的道:“你给我仔细了!想要奉承二房院,立马就给我滚爬了去!若还是要在我这里呆着,我说的话你给我听清楚了!吩咐你的事情立刻就去做,再敢装傻充愣,或者指东画西的,你就给我滚远点!”
侍书被她突然的怒火吓呆了!
唐如霜一转头看着屋里屋外,全都被她冷不丁一嗓子骂的愣住了的丫鬟们喝道:“你们全都是一样!不想在这里服侍的现在就说!我立马去找老太太禀了,你们全都走!”
侍书在这边就吓得哭着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给我收声!”唐如霜又是一嗓子厉声喝!
“姑娘,奴婢真的不像您说的那样……”侍书居然还不住嘴,还委屈的哭着说着,侍墨都变了脸!
唐如霜一股怒气直冲上了头顶!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侍书完全的吓傻了都,哽住了不敢在出声,吃惊的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跪倒了!其他的丫鬟全都吓得跪了下来,里里外外跪了好几个,个个深深的低着头。
唐如霜过去坐在了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们,尤其是前面跪着的侍书,冷冷的道:“侍书,你给我小心点,不要以为你巧言令色的说一番话,就真的把我糊弄过去了。我现在没时间找你算账,不过你的一笔笔帐,我都记着你,希望你自己也记着!”
说完了,抬眼把所有跪着的丫鬟扫了一遍道:“我在问一遍,谁要是不想在我这儿伺候了,现在提出来,我好好的叫你们走。”
丫鬟们包括侍书,深深的低着头不敢出声,侍书现在连哭的声音都不敢大了。
等了一会儿,唐如霜把众人扫了一眼道:“没人出来?是还都想在这里服侍?”
丫鬟们低头齐声道:“奴婢们不敢……”声音一个比一个小,还好是一起说的,不然唐如霜根本就听不清楚。
唐如霜便道:“既然给了你们机会,全都不走,今后就给我打起精神好好的服侍!我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说的全都给我闭上嘴!若是背地里还敢嚼舌头搅是非,上蹿下跳的生恐长房院不乱……你们就给我小心着,我大约还是长房院的大姑娘,大约还有手段能治了你们这班丫鬟!”说完了厉声道:“侍书!去准备水!”
侍书泣声答应:“是。”抹着眼泪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其他的丫鬟全都不敢走,唐如霜呼了口气,道:“侍墨留下,其他的都出去。”
丫鬟们这才赶紧的起身,答应着出去了。
唐如霜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往屋里走,边问侍墨道:“二少爷在哪儿呢?你刚刚赶没赶上二少爷?伯爷那边怎么说的?”
侍墨已经指着堂屋轻声道:“姑娘,二少爷在屋里呢……等着您呢……”
唐如霜一愣,有点没想到。他原是很少过来的,即便是有事必须过来,也是先叫他的丫鬟过来看看自己在不在,如果在才过来,三两句把话说完就走……从没有这样先进了屋子等着自己。
她进了堂屋,果然看见唐经纶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惊讶的神情,显然,刚刚自己突然的发怒,发落丫鬟,以前也是没有过的。
看到自己进来,唐经纶迅速的又变换了神情,收起惊讶,脸上神情也变得冷淡了很多。
唐如霜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才十四岁而已,正是需要人关心,需要人多听他说话,多听他的想法的年纪,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处境,也难怪,十四岁就赌博……也不知道怎么可能的感兴趣。
唐经纶的亲娘罗姨娘,比大爷和夫人去世的还早,在唐经纶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唐如霜没有去坐在唐经纶对面,避免在有种对立面的感觉,她过去坐在了唐经纶身边的一把椅子上,笑着侧头问道:“刚刚侍墨和你说过了?我听说老爷叫你去,正好二太太在上房院问我话,我也是没来得及和你对口供,这才叫侍墨赶紧去拦你,看样子你还没说吧?”
唐经纶微微的皱眉,脸上有些疑惑,从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开始,就有点别扭,疑惑又别扭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道:“我没说是因为突然有人找老爷,他没时间问我了而已……还有,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周妈妈,正好拿来了三十两银子,叫我给你带过来……我也就是顺便。”说着把银子放在了桌上,有点不自然的转开了头去。
他其实有点不知所措,也没办法一下子转圜过来。素来爱脸面又爱装得体大方的姐姐,才进门就用自己从没有听过的音量把丫鬟呵斥了一顿,甚至还动手打了她身边的大丫鬟!这会儿又如此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
这些都叫唐经纶太过吃惊和不适应,尤其是刚刚打丫鬟,姐姐一向是端着她千金小姐的架子,端的十足,一个伯爵府门的小姐,恨不能叫人觉着比郡主公主的都有规矩有威仪。
而唐如霜看着这个别扭的少年,心里又好笑又有点想叹气,点点头道:“好,没说就好。”她是有心想提醒一下唐经纶的,那赌博欠债的事情,也许是二太太那边动了手脚,还想劝劝他,一个不大点的孩子赌什么博呀!
不过想想还是没说,以前唐经纶姐弟两个见面,多数就是唐如霜没完没了的一直教训他,这样不该做,那样不该做,大户人家规矩是什么,怎么才能不丢了长房的脸……等等等等的,这也是姐弟两个关系僵的原因。就算是唐如霜想要提醒他,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候,这种气氛。
她便笑着继续道:“我只跟你说说我是怎么回二房太太话的,不为别的,老太太在屋里听着,这事说不定老爷要问老太太。”于是不等唐经纶反应过来,便把自己今天怎么撒谎的跟唐经纶说了。
唐经纶的吃惊可想而知,呆呆的半天,又扭开头声音别扭的道:“你以为二房院那边就那么笨?你走了人家不会和老太太说?!”
唐如霜点头道:“她们自然是会说的,其实她们知道的事情,老太太没准早知道了,我说的意思,是不能亲口承认她们知道的事情。咱们不承认,她们有没有什么证据,便也没办法抹黑了咱们。老爷若是找你,你就按照我刚刚说的说行了。这件事……本就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那么大,不就是想找茬训斥我们?”唐如霜特意的也避开了‘叫我们丢脸’这样的说辞。
唐经纶停顿了半天,脑袋转来转去的就是不看她,也没话说了,好像在等着她先开口像往常一样训斥他,或者作出苦口婆心的样子来讲大道理,然后他好反驳,这样才有话说。
不过今天唐如霜显然是要出乎意料之外到底了,笑着起身道:“我去洗洗手脸,你今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好了。”
唐经纶惊讶至极,下意识的就反对:“我不在这里吃,银子给你了,你可看好了……最好叫丫鬟收起来,免得又不见了,到时候又找我!”语调一会儿升一会儿降,可见他心里多矛盾,也不知道是该厉害点还是好言好气点。
唐如霜转头看着他笑着道:“你不在这里吃?晚上我叫人准备的是烤鹿肉,一会儿刀刀叉叉就拿来了……你不想亲自烤肉吃?”
唐经纶又是一愣,最要面子最爱干净最能装贤淑端架子的姐姐……今天要不顾礼仪的吃烤肉?他没听错吧?
正文 鹿肉
唐如霜转身进了里屋去洗手,心里头好笑着,原本她就打算从今天开始,努力的跟这个弟弟亲近亲近,叫他能信任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到了这里,相依为命的是姐弟两个,应该搞好关系。何况,唐经纶说起来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唐如霜既然是当了人家的姐姐,就希望能把这个姐姐当好。
有了这个想法,因此在听说大厨房那边送来了一块鹿肉的时候,马上就给改了个吃法,烤着吃,以能留住唐经纶在这边吃饭,增进一下姐弟的感情。
唐经纶尽管有些早熟,可在唐如霜的眼里,到底还是半大的男孩子,规规矩矩的吃的,估计早厌烦了,烤肉什么的肯定感兴趣。
等她洗了手,换了件家常的棉袄出来,果然看见唐经纶还在这边没有,依然是别别扭扭的在屋里晃来晃去,又去看看长条案几上放的老梅盆景,又去看看窗檐上放的一盆鱼。
她就抿着嘴笑,吩咐道:“侍墨,你帮着二少爷把身上的大衣裳脱了,端水来给他洗洗手。”
侍墨忙答应着,过来站在唐经纶身边,而唐经纶就别别扭扭的,把外面的一件大毛墨绿刻丝大褂脱了,又对侍墨道:“不用端来了,我去后面洗洗行了。”
侍墨忙笑着领他去后面洗手。
唐如霜看到唐经纶虽然别扭尴尬,但是却还是没走,心里也清楚,唐经纶一个在侯门伯府长大的少爷,自然也不是天真无邪的少年,也有他自己的心眼和算计。可到底年纪不大,又没有能够直接依靠的人,因此潜意识中,还是把自己这个姐姐当成是能依靠的人,以前在自己这边没得到好脸色,当然就生气愤怒,捣乱对着干。但只要是自己这边稍微的给点好脸色,他就会自然的又把那种依赖的情绪给释放出来了。
想着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叹了口气。
侍书进来了,怯怯的道:“姑娘,水准备好了。”她的脸上还带着隐隐的巴掌印,这冬天的也不容易下去。
唐如霜淡淡的道:“知道了。”明明侍书就在门口,却还是对着门口叫别的丫鬟:“侍茶,侍画进来。”
两个丫鬟急忙的进来了,轻声回道:“姑娘?”
“侍画去厨房催催,腌好了肉就拿来,侍茶跟着一起去,把烤肉用的家伙什全都拿来。”吩咐完了另两个丫鬟,这才对侍书道:“你去把炭火准备上。”
三个丫鬟忙答应着,转身都去了。
唐如霜是长房的大姑娘,真要是性子一直都刚烈厉害着,也不可能镇不住这些丫鬟们。就是因为她之前想维护着她闺秀小姐的尊重和矜持,不愿意发威动怒,觉着跟丫鬟一般见识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和庄重,因此反倒把一班丫鬟惯得心里头藐视看不起她这个大姑娘。
侍书敢几乎明着听二房那边的话,也是仗着这一点。长房院这边有老一点的婆子若是看不惯她,说一两句的,侍书就理直气壮的顶回去:“现如今可是二太太当家不?既然是二太太当家作主,我听二太太的话,有什么不对?!”
这话早也传到了唐如霜的耳中,只以前的那位原主,竟也觉着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她也无从反驳起,因此纵容的侍书把二房院那边当成了正经的主子。
现如今的唐如霜,却没有那么多的矜持尊贵,她可不是个好脾气!
为了能叫唐经纶感兴趣,唐如霜也是把这顿饭当成是个玩的事情一样布置。等唐经纶洗了手出来,便看到堂屋中间摆了个铁炉子,炉子上面架着铁丝网,旁边的桌上摆着已经切成块腌好了的鹿肉,桌上摆着铁叉铁签子,还有一把亮闪闪的刀子。
果然唐经纶就眼睛一亮的跑了过来,声调高了数倍的问:“这个怎么做?”说着就把那刀子拿起来比着那鹿肉,比来比去的,他这位大少爷还真就没见过!
唐如霜笑着道:“那刀子是用来划开的……不过不是现在。”说着拿起来铁叉先把一块鹿肉叉了放在铁丝网上面,铁炉子里面的炭烧的旺旺的,肉刚放到上面,便‘滋滋滋’的响。唐如霜笑着招呼他:“你也放一块上来,自己烤着自己吃,能吃多少就烤多少。”
唐经纶答应了一声:“好。”放下刀子也学着她拿了个铁叉子,叉了一块鹿肉放在了铁丝上面烤,也忘了平常总是和唐如霜作对的,叫干什么偏偏不干什么。
唐如霜看他很感兴趣,深觉自己这个主意很正确,便吩咐侍茶:“你在去厨房,叫她们准备点其他的,菜都可以的……不拘什么菜,莴笋、菠菜、火腿什么的,都拿来些,在拿些椒盐来便可。”
侍茶一脸痴呆的问:“这些是怎么做呢,全都是菜,还加个火腿……”
唐如霜道:“要生的,洗干净了拿来就行了。”
侍茶呆呆地答应着,急忙的去了。这边唐经纶听见了就问:“吃那些做什么?就吃烤肉行了,我是不吃别的了。”
唐如霜笑着道:“如果这些全都烤着,你吃不吃?”
唐经纶就是一呆:“那些能烤……那菜怎么烤?”
唐如霜笑着道:“等来了我教你。”说着把自己手上的鹿肉翻了一下,这边已经烤的有些熟,纹路也出来了,于是拿起刀子在上面顺着纹路划了几道,这样容易烤熟。
唐经纶马上就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自己烤的这一块翻了过来,也在上面划了几道。
一会儿丫鬟端着刚刚唐如霜吩咐的东西过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厨房的厨娘,在门口小声的劝着:“姑娘,少爷,您们一定少吃点,这样的吃了不克化,恐肚子疼起来。”
没等唐如霜说什么,唐经纶已经道:“行了!知道了,没你们的事,别在外面呱燥。”
唐如霜笑,又把切成片的火腿和莴笋放在了铁丝网上面,菠菜也是一样的放上面,等烤的软了,翻了面,便在这一面上撒上了椒盐。
唐经纶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等菠菜烤的可以吃了,就和过了水一样的,唐如霜放进盘子中,递给唐经纶,唐经纶放进嘴里吃着,她笑着问:“如何?”
唐经纶嚼着道:“反正怪怪的味道。”
唐如霜笑,顺势把烤好的火腿和笋也给他放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唐经纶也没注意,夹着大口的吃了起来,虽嘴上说的味道怪,可吃是一点没少吃,显然是喜欢这个吃法。
侍书、侍画几个丫鬟站在门口看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实在是对如此粗俗的小姐不习惯。
不过唐如霜也没打算叫她们怎么习惯,她这顿饭是为了和唐经纶搞好关系的,而效果确实也很明显,唐经纶在吃第三块鹿肉的时候,已经叫着姐,和她有说有笑的起来,再吃第五块的时候,唐如霜劝他吃了这块别吃了,不要真的不克化了,晚上肚子疼!而唐经纶真的就没再吃鹿肉了,而是又吃了几片笋片。
姐弟两个吃了烤肉,又喝了些汤,吃饱喝足了,唐如霜叫丫鬟收拾着屋里,这才外面裹了件棉袄,出来和唐经纶在院里转着,消化一下晚上吃的东西。
“如果老爷问起你来,你就照我今天回禀二太太的话说行了,至于其他的就别说了,不错,这件事确实老太太和老爷很有可能在二房院那边已经得到完全不一样的说法,咱们不管老太太和老爷相信谁,反正就是先给老爷一个印象……不是二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二太太说的话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这会儿唐经纶明显情绪比较高,唐如霜趁机的劝他道。
唐经纶点了点头,唐如霜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顿了顿才讪讪的道:“那那些银子……”
“银子的事不用管了,现如今也有了,这件事过去就行了。”唐如霜道:“我以前也很不对,对你太过于严苛了,说起来,上房院只有咱们姐弟两个亲人了,可偏偏还不亲,想起来心里怪难受的。”
唐经纶想不到她会突然的这样说,就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只在台阶上面跳上跳下的。
唐如霜继续道:“伯府这么一大家子,三个房院各有各的日子过,照理没什么争得,而且二太太那边人丁兴旺,跟老太太又是亲的,咱们也争不来什么。不过,原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咱们还是要守好了。”
唐经纶听见这话便问道:“什么是咱们自己的东西?”
唐如霜便道:“属于上房院的,便就是咱们自己的东西。”
唐经纶有些随便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不过唐如霜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弟弟,确实也是很有点心眼的,心防还是很戒备的,对别人,也对自己。拉近关系,还是要一步步的来。
正文 艰难的任务
唐如霜也不想说的太多,关系才转好一点,别叫唐经纶觉着自己又开始教训他,再反感起来就不好了,因此笑着又转了话题道:“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你那边缺什么不?缺什么早置办,免得忘了,到了跟前又着急用。”
唐经纶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不缺什么……姐,今天你在老太太那儿说的那番话,不是明着暗着的说二太太刻薄你?你不怕二太太不高兴了,以后真的刻薄起你来?”
唐如霜便笑着道:“我还怕什么?不是还有半年就要出门了?这半年刻薄就刻薄吧,总不成叫我吃不饱饭……倒是你,怎么也不可能出去,这里总是你的家,上房院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唉,慢慢再说吧。”她还是很小心,这种话不想说得过多。
唐经纶默默的点了点头。
唐如霜看了看差不多了,便道:“天晚了,你回去吧,洗洗睡下,便消化的差不多了,我也该睡了。”
唐经纶点点头:“好,那你歇着吧,姐。”说着给她摆摆手,便转身往他的院子走。唐如霜忙叫侍茶提了灯笼去送送。
她自己看着唐经纶出了院门,便回来了,洗了个澡这才躺下了。
不知道是昨天发了次火镇住了丫鬟们,还是怎么的,第二天唐如霜起身,洗漱了之后出了里屋,才发现昨天唐经纶拿回来的三十两银子还在桌上放着,没有收起来。
唐如霜便把侍墨叫进来,让她把几个丫鬟叫进来,欠各人多少照着发了下去。她四个大丫鬟,院里两个二等丫鬟,外院的两个三等丫鬟,还有十两银子,是她的奶娘上个月生辰,府里照着常例赏了十两银子。
余下的银子就是该给这些丫鬟做转季的衣裳的,府里也是有规矩的,转季的衣裳全都是算成银子给发到各房院,由各房院的管事婆子拿着银子去府里的绣房给丫鬟量体裁剪做衣裳。主要是避免扯皮,这个院先做了,那个院后做了,或者这个院少了一件,那个院多了一件的,这种事情太繁琐了,二太太那边也管不过来,就叫各房院自己管。
丫鬟们去年也有棉袄,而且之前的事情也说了,唐如霜没想到典当首饰的银子这么长时间才拿来,因此把月钱银子发下去之后,叫侍墨去把自己这边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挑了合适的料子三匹,给几个丫鬟单独在做一件春秋穿的衣裳,算是动用她们银子的一点利。
当然她是小姐,这个也不用说的太明白。
侍墨答应着去了,这边丫鬟们全都福身道谢,侍书跟在里面,深低着头反正就是跟着众人,众人道谢就道谢,福身就福身。唐如霜也不搭理,叫她们出去,又把奶娘留下,添了自己的一支银镯子,直接给了奶娘,道了谢。
唐如霜的奶娘也不是硬朗的脾气,尤其是在上房院老爷和太太去世之后,她基本上已经就属于退养了,大姑娘这边有什么事她也说不上话,现如今就是大姑娘房里这几个大丫鬟也不大把她看在眼里。
只对唐如霜到底还是不错的,看到唐如霜拿出来的银镯子,急忙的就推说不要,唐如霜好说歹说的叫她收下了,奶娘便有些讪讪,坐在脚踏上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起身去了。唐如霜叫门口的丫鬟送送奶娘去,侍画忙跟着去了。
处理了这件事,唐如霜也松了口气,想了想先把自己的首饰盒子打开了,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她穿来之前,学的可是财会,已经都考出来注会师资格了,谁知道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就莫名其妙的穿到了这个年代。无论是接受还是不接受,这已经是事实,躺在床上那些天,她已经是想过很多遍了,如今也算是心绪平静的接受了,因为不接受也没办法。
之前就在想,这位大姑娘怎么就至于手头连点现银都没有?每个月的月钱真真的是花干净的。
好在记忆都在,大姑娘和其他这个年岁的姑娘一样,也是爱美爱穿爱打扮,月钱基本上全都是买了胭脂水粉,头油膏脂了,这些府上是有配给定例,但是女孩儿谁的胭脂水粉只有一盒?头油只有一种香味的?配给定例的,全都是一种,大姑娘却偏偏的不喜欢配给的桂花味头油,茉莉花胭脂。
再加上一个月买点多余的香料、笔墨纸、再购置一点金银首饰,是以,之前这位大姑娘,真真的还就是个月光族。
唐如霜打开了首饰盒子看了半天,这些是常戴的,还有不常戴的,在厢房的一个小箱子里,虽然不少,但是真正的值大钱的不多。
值大钱的首饰也是有数的,不但是她这里有数,二太太和老太太那边也有数,这些首饰谁赏下来的,大家全都知道。
如果说就像以前那样的过日子,一个月的二两银子月钱,有多少花多少,反正伯门小姐也是不愁吃喝的,明年嫁人,自有相公养着,虽然日子想来没有伯府这般好,但是绝对不会饿着自己。
这样想倒是省事。
可惜唐如霜就不是个省事的人,何况她现如今是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极度的需要手头边有些银子傍身。
目前的情况,也不容她安安稳稳当个伯门小姐,准备出嫁就行。
在伯府,有二房院那边的一家子人,对她和唐经纶随时的准备踩两脚,二太太手掌中馈,随时都能弄点事情出来,叫姐弟两个措手不及。唐如霜不想伏低做小的去巴结奉承老太太、二太太,自然就只能从别的方面想办法,首先就是要身边有银子,这样出了事情,动用人还是上下打点,都比较方便。
还有一点,她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六月初,而现在已经是十月了,满打满算就只有八个月,夫家那边别的不知道,却知道是个没什么权势的,这样的人家,不论是过去好好的过日子,还是另想其他的办法另谋出路,全都是需要银钱的。
没有银钱,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前途未来全都交给了别人,叫别人随意的摆布一样。
唐如霜可一点都不希望将自己的未来全都交给别人掌管,她好歹学财务的科班出身,不能反倒把自己穷死不是?!
每个月那二两月钱,真的只是够吃穿用度而已,不值什么,想要傍身,恐怕差得远。因此,存钱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从现在开始存到出嫁,也就是八个月,一点不花也就是十六两银子罢了。
还得另谋办法啊。
很自然的,唐如霜就想到了自己的嫁妆。她要出嫁了,伯府这边自然是需要置办嫁妆的,而堂堂伯府,嫁妆肯定也少不了的……不过,置办嫁妆的事,府里却是理所应当的交给了二太太,而二太太……唐如霜却是绝对不放心这个人的。
二太太能置办出来一套面上光鲜无比,但是实际不值什么的嫁妆,唐如霜是绝对的相信她有这个本事,也绝对相信,她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照理堂堂伯府,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自己一个长房嫡女,老爷和老太太那边肯定是不会亏待的,左不过一副嫁妆罢了!伯府又不是给不起!
可架不住二太太那边多了很多的心思。现如今伯府是个什么情形?爵位是已经无望了,能留下的,不就是这些子家业了?而家业,说白了不就是钱吗?
伯府现如今实际的情况如何,唐如霜不得而知,但是从想起来的以前的一些事情上能知道,二太太确实在一点点的收紧手头,而且首先就是从上房院的用度开始的。
唐如霜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自己想想,未来夫婿那边的家里,真真的就是个没谱,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何况,她自己就是学财务的,会理财,有这个本事为什么放着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给自己准备一些华而不实的嫁妆,以后艰难?
因此唐如霜想来想去的,琢磨着怎么能禀报一下老爷,把准备嫁妆这件事自己接过来,自己来准备?
当然,她也不天真,知道这个想法说出来肯定叫人震惊,不说惊世骇俗,可也是从没有过这样的规矩,肯定难以接受。
所以要想办法说的婉转一些,以一种尽量能叫老爷接受的方式说出来……
正文 动板子
坐在梳妆台前正想着发呆,突然的就听见门口有人笑着说话:“姐姐发什么呆?难道是拿不定主意戴什么首饰?”
完全没准备的唐如霜真真是给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去看,就看见站在门口冲着自己笑的,不正是自己的‘好妹妹’,二姑娘唐筱雪?
唐如霜心里头又惊又怒!脸上倒是还笑着站了起来道:“二妹来了?请坐吧。”示意了一下窗下的椅子,自己过去先坐下了,紧接着就叫人:“谁在外面,给二姑娘倒茶。”
外面还没人及时的说话,唐筱雪倒是踱步过来,笑着坐下道:“姐姐不用这么客气,我是喝了茶过来的,这会儿也不渴。”
唐如霜点了点头,笑着道:“那就不喝了。”
唐筱雪点了点头,看样子似乎还有点满意,笑着道:“姐姐发什么呆?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全好?”
唐如霜挑眉看着她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正在选首饰呢,一时拿不定主意而已,”她淡淡的拂了拂自己的袖子道:“天冷了穿得厚,人也懒,思谋着今天不出去了,干脆就少戴点。”
唐筱雪就笑着道:“姐姐今天可不能偷这个懒,听说今天老太太高兴,也早早的起来了,思谋着叫人过去陪她逛逛园子呢,说不定就叫了咱们过去,姐姐你还是穿戴好了。”
唐如霜听了便笑道:“大嫂跟你说的吧?大嫂如今早上也过去了?倒是消息灵了不少。”
唐筱雪顿了顿,便笑着点头道:“是啊,是大嫂说的,大嫂早上去老太太那儿服侍洗漱,其实对咱们也有好处,起码就能早点知道老太太一天的心情怎么样,是好呢还是不好,回来和咱们一说,咱们也能变着法儿的哄她老人家高兴。”说到了这里口气便诚恳了很多的道:“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现如今还求什么呢?不就是每天心情好着、高兴着就行了?咱们哄着老人家高兴,我们自己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唐如霜想听她下面说什么,于是很配合的点着头,和往常一样赞同她的话道:“是啊,正是这话呢。”
唐筱雪便笑着扭头看了看门口,道:“咱们是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大的出息?无非就是自尊自重,在这闺阁里立身正,博了家里人的一声称赞,出门的时候,方有个好名声。”
唐如霜继续的点头,随性的搭着:“是啊。”
唐筱雪看她如往常一样的说话,这便才把话题往自己今天的来意上转,声音略小了点笑着问道:“昨天姐姐突然的跟往常大不相同的,我也是吓了一跳呢!回去了想了想,却也想明白了,二弟不争气,却连累了姐姐你!若是真的实话实说了,钱是叫二弟抢去还赌债了,虽说伯爷那边肯定要教训二弟,可到底也连累的姐姐的名声!姐姐昨天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也是听得出来,必定是左右为难的。”
唐如霜便略显的惊讶的看着她道:“昨天你是在里屋的,原来我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你都听见了?只不知道有没有吵醒了老太太?”
唐筱雪摇头道:“没有的,老太太睡觉也还沉,没吵醒的。”
唐如霜呵呵的笑了。
唐筱雪说到了这里,就停顿住等着她说话,可等了一会儿,不见唐如霜说话,只看她有些傻的呵呵笑,又似冷笑,唐筱雪一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又进一步的道:“二弟那边的赌债也不知道还清了没有?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今后这边也该多注意了,不能在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二弟那边若是在抢了你的什么东西,你也不能在纵惯着他,不然,养成了习惯,缺钱就跑到你这里抢,那成什么了?”
略顿了顿又叹气道:“二弟真真是白念了这许多的书,在学堂什么道理都没有学,反交了一班坏朋友,以前还就是遛鸟斗狗的乱逛罢了,现如今竟然连赌博都学会了!姐姐,今后这边,真的叫他少过来,跟丫鬟们也要说清楚,来了便尽量的挡一挡,咱们是女子,名声不能有一点点的损污。二弟在外面学的些浪荡无礼的话,又学的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来你这里说的多了,耳濡目染的教会了你,那可怎么办!”
说着摇头更大声的叹了口气:“府里都是规矩的,但凡是无意的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说漏了一句,这脸面还往哪儿搁啊!”
唐如霜已经听不下去了,呵呵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事真的不应该在叫发生了!”说到了这里,不等唐筱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来,便已经扬声喊:“侍墨?”
侍墨正好在外面,忙进来道:“姑娘?”
唐如霜便问道:“料子送过去了?”
“回姑娘,已经送过去了。”侍墨忙回道。
唐如霜点点头,却又问了个好像有点不相干的问题:“还有谁在外面?”
侍墨微微有些奇怪,忙笑着道:“侍茶去洗衣房送要浆洗的衣裳,除了她我们几个都在呢,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唐如霜淡淡的一笑:“去把二门上的婆子叫进来,带上板子。”
侍墨一下子就面色大变,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唐如霜脸一沉,凌厉的眼神瞪着她!侍墨吓得话也没敢多问,忙答应了一声,紧张不安的赶紧出去叫去了。
唐筱雪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侍墨出去了,忙问道:“姐姐,你叫婆子进来做什么?怎么还带着板子?”
唐如霜便看着她笑着道:“是你说的呀!今后真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这边有门就跟没门一样,谁来都能直冲冲的闯进来……你说得对,谁要是想抢我什么东西,不是白白抢了去?!”
唐筱雪一时就沉吟住了,沉思的看着她。虽然刚刚她确实说过这话,可这话明明是……她应该听得出来,这话分明只是个比方,或者说,拿以前的事情打个比方,劝她注意而已!唐如霜突然的来这么一手,唐筱雪就有点弄不清楚,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她这边沉吟,唐如霜却已经站起身出门,站在了门口的屋檐下台阶上,淡淡的看着院门口。她的身边,侍画和侍书两个有点紧张的站着,时不时偷偷看看她,又偷偷看看门口,然后两人又偷偷的互相看看。
唐如霜看到侍墨带着两个婆子拿着板子进来了,心里头哼了一声。
她是这个府的大小姐,真要是厉害起来,府里谁能欺负她?!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得给脸面,二太太那边也不敢太过于刻薄,何况是个小小的丫鬟!说到底,那丫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全都是怪自己的那个前身而已。
非要端着,注重脸面,想要博一个矜持忠厚的名儿,却把这些丫鬟惯得没了章法。
唐如霜并不是一定要丫鬟们怎么的尊重她怕了她,但是,有些该守的规矩就必须得守着,不然自己在这边举手投足,二房院那边转眼就知道了,那成什么了?!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难道还该给供着?!
侍墨和两个婆子过来了,婆子躬身行礼:“姑娘?”
唐如霜便变了脸,指着站在一边的侍书道:“把侍书拖下去,打十板子!”
众人齐齐的面色大变!侍书已经吓得‘噗通’一下跪倒了哭叫起来:“姑娘!这是为什么呀姑娘?”
唐筱雪已经跟着出来了,此时听了,不等其他丫鬟们说什么,也惊叫着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侍书有哪里做的不对的,你尽管……也要问清楚了,交给二太太那边发落才是。无缘无故的打丫鬟,咱们府可没这个规矩!”说罢转头不看唐如霜,只看着丫鬟们,嘴里却依然接着刚刚的话道:“大呼小叫的打丫鬟,没得没了体统,丢了脸面!”
唐如霜此时就转头看她冷笑着道:“二妹,你可是真能说啊!什么话都叫你说了,鬼也是你,人也是你!”
唐筱雪便脸色大变,声音尖利的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难听的话,亏你说的出来!”
唐如霜也变了脸冷笑道:“呦,这样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一个千金小姐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的脸面呢?你的矜持呢?!大呼小叫的嚷嚷,你的尊重呢?!”唐如霜冷冷的看着唐筱雪,严厉的道:“不清楚我的意思就看着!”
说罢一转头看那两个还发呆的婆子:“我叫你们动手听见了没有?!”
正文 丫鬟
一个婆子还在犹豫,另一个婆子却更聪明一点,侍书就算是爹娘再厉害,可到底都是府里的奴才,大小姐可是府里的主子,现在主子要打奴才,谁敢不听?
那婆子便上前来把侍书用板子一夹,另一个婆子看到她动了,马上不犹豫了跟着过来,两人把侍书夹住了便往外拖。侍书这会儿完全的慌了,连连的磕头叫:“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唐如霜厉喝一声:“就在这里打!”一指屋檐下的廊椅。
两个婆子这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大姑娘是彻底了动了怒!不打是不行的,想给侍书爹娘那边留个好手下留情的打,恐怕也是不行的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于是便将侍书夹到了廊椅上,按住了便打了起来!
唐如霜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两个婆子打板子,两个婆子谁也不敢手下做小动作,真真的打了十板子,两人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侍书一点都不经打,哭叫了两声便晕过去了。
唐筱雪在一边看着气的脸色发青浑身乱颤,侍墨等丫鬟全都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立冬立春两个二等丫鬟并外院的两个小丫鬟和几个粗使婆子,全都在院门口跪着,个个低着头吓得哆嗦着。
两个婆子打完了,放下了板子躬身候着,唐如霜冷哼着正要说话,唐经纶就从外面进来了,在门口跺着脚:“好好的院门口怎么有一滩水?进门的时候正正就踩在了里面!”
这院里跪了七、八个人,台阶上还晕倒了一个,两个婆子手拿着杖子,这么明显的情形,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跺了跺脚,这才跳上了台阶,看到站在那里还在浑身乱颤的唐筱雪,只淡淡说了一句:“二姐也在这边?”
然后挑帘子自己进屋去了!
唐筱雪脸色难看至极。唐如霜刚刚也看见了,唐经纶果然的一只脚全是水,穿的偏偏是双布鞋,袜子都湿了。
此时看也不看唐筱雪,只便吩咐道:“去二少爷的院子,叫那边的丫鬟拿袜子和鞋来!”说完了转身进了屋子。
丫鬟们吓得一个个脸色发青,魂飞魄散的,谁也反应不过来,只有侍墨稍微的镇定点,毕竟她不像别的丫鬟那么的小看小姐,此时小姐发威,她也就不如别的丫鬟惊吓的那么过分,反应过来了,忙答应了一声,顾不得院里的一切,急忙的转身去二少爷的院子。
唐如霜跟着唐经纶进了屋,就叫他赶紧的把湿了的鞋和袜子脱了,从里屋拿了个汤婆子出来给他捂着,又去抱了个被子出来放在榻上,叫他把脚放在被窝里。
唐经纶看到她把被子都拿出来了,很是愕然,又好笑的道:“不用不用,也不是很冷,不至于。”
“当然至于!要是凉气渗进了骨头,闹不好留下病根呢!你才多大?留下病根可怎么办?”唐如霜说着,把被子摊开了,叫他捂着。
这时候才听见门口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离开了。唐经纶就在榻上,顺手的推开了窗户看,对杨如霜道:“二姐走了……那丫鬟还晕着呢?”
唐如霜冷哼道:“走就走吧,”说着对着外面道:“都干什么呢?!还不倒茶?”
跪在外面的丫鬟慌乱的答应着,起身了之后没头苍蝇一样的互相乱撞,侍茶好不容易找准了倒座间的方向,还远远的绕着晕倒的侍书走。
侍画和立冬、立春全都过来候在了门口,双手垂着,还有些微微的发抖。
唐经纶看着突然笑了一下,对那两个拿着板子还在候命的婆子道:“扶起来送回里去吧!这也太不经打了。”
婆子慌忙的答应着,两人又把侍书一边一个扶拖着,弄回了丫鬟住的耳房。
侍茶端着朱漆红木的托盘进来了,轻手轻脚的过来放在了桌上,又将茶杯端出来放在了榻上的小炕桌上,给唐如霜这边也放了一杯,将茶壶提起来放在桌子中间。这才低着头轻轻的出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敢弄出来。
唐如霜这才坐下了,笑着问唐经纶:“今天没出去?也不上学吗?”据她所知,府里是有个小学堂的,除了过年过节,子弟都该去学堂上学。
唐经纶摇了摇头:“没去,没事干……来转转。”他把窗户关上了,转头看着唐如霜,沉吟着道:“原本听说二姐在这边,就想走的,又看到侍墨那丫鬟颠颠的跑出去叫婆子带上板子……就想来看看热闹。”
唐如霜笑,又哼了一声。
唐经纶却笑了,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还不知道呢。”
唐如霜眨眨眼睛,这才问道:“看出来什么?”
“你的丫鬟啊!就是那侍书……好几次我都看见,一溜烟儿的往二房院跑……”唐经纶扬眉笑着道:“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个打她?”
唐如霜又哼了一声,道:“也有这个缘故吧……这些丫鬟太也有点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说着却又对着门口道:“都走远点!”
门口几声低低的慌忙的答应声,然后脚步轻轻的离开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姐弟两个好像是各想各的,过了一会儿唐经纶问道:“这样的丫鬟还留着?赶走算了!”
唐如霜点头:“快了,这么一打,肯定是在这边呆不久了。”
唐经纶就点了点头,没说话。
唐如霜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觉着我身边这四个大丫鬟,谁对我忠心?如果赶走侍书……是赶走她一个人?还是应该都赶走?”
唐经纶想了一下,突然笑了:“我觉着……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
唐如霜笑了,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都不是什么好的,咱们上房院失了势,尤其是知道给我定的亲是那样的人家,跟着我明显是没什么盼头了,丫鬟们也开始各自的琢磨她们的后路了……侍书最积极,因为她心最大,一心想要往上爬,自然不能跟着我去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的人家,因此没了命的巴结奉承二房那边,尤其是二姑娘,只希望能把她调到唐筱雪身边,最好也当个大丫鬟,那么今后,她的路就明了了。”
唐经纶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有些深思的看着唐如霜。
唐如霜好像没察觉一样,继续的说着:“侍茶、侍画两人,和侍书的想法差不多,但是她们两个野心没那么大。侍书的爹妈都是得脸重用的人,她爹在外院老爷那边管着人,娘在老太太这边,虽然只是个管着针线物件的婆子,但是到底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她们俩心里清楚,她们和侍书不一样!也因此侍书敢明目张胆的往二房院跑,她们不敢。”
她停顿了一下,也不管唐经纶愿不愿意听自己分析自己这边的丫鬟,反正是一个劲的说下去:“至于侍墨,现如今倒是只有她是我唯一能用的人……虽然她不去巴结二房院,是因为二太太打死了她娘,还把她姐姐随意指给了个三十来岁的下人,她面上不敢,心里是已经和二房院那边记了仇的。”
唐经纶这会儿倒是点头重重地道:“对!就这个缘故,估计这丫头恨那边恨得牙痒痒呢,肯定对你忠心!”
唐如霜道:“对我忠心倒未必,但是肯定是对那边恨之入骨,这一点你说的对。我也正好用着她这一点而已。”
她抬眼看他,这才道:“经纶,我给你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我身边这几个丫鬟,只是希望你能耳聪目明一些,不要被这些丫鬟下人挑唆怂恿,去做她们想叫你做的事情。你是主子,你身边也有丫鬟,也是各有各的心思,你不能被她们利用————记住了,是我们在用下人,不是下人用我们。”
说到了这里马上又道:“当然,你聪明机灵,心里也有数着,这些人未必挑唆的了你!你有时候愿意跟着他们胡闹,也有别的缘故……”她叹了口气:“这些我都知道。”
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唐经纶也没有在说话,沉思着。
唐如霜心里一直在叹气,自己说的这些,唐经纶未必就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原也是为了能拉近一下距离,表明自己这时候心里的想法,但是现在看看……不是那么容易的。
过了好一会儿,唐如霜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衫角,轻声道:“昨天还知道穿一件大毛衣裳,怎么今天就换了这么件不厚不薄的?也该把袄穿上了。”
唐经纶抿抿嘴没说话。
唐如霜看着他笑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有问题吧?”她过去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管问好了。”
唐经纶沉吟着,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正文 大相径庭
姐弟两个安静的等着,都在等对方说话,但是等了半天,谁也没说话。唐如霜心里头叹气,知道想叫唐经纶主动问,还有点困难,他现在对自己的戒心还没有消除呢。
刚刚他说的,知道了唐筱雪在这儿,原是准备要走的,但是因为看到侍墨出来叫婆子,显然是要打人,这才跟着进来了。
不错,这事要是放在以前,唐经纶知道了唐筱雪在这边,那肯定是转头就走。
因为,以前唐如霜和唐经纶关系很僵,却和唐筱雪关系不错。而唐如霜和唐经纶姐弟俩关系僵,其中也有唐筱雪不停的挑拨离间的功劳。就和今天唐筱雪说的那些话一样,她以前也是那样和唐如霜说话。有区别的是,以前的唐如霜是能听进去的,而且还觉着唐筱雪说的很有道理!而今天……她听不进去了而已。
以前唐如霜性子有些迂儒,而唐筱雪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投其所好,不停的在唐如霜的耳边灌输,唐经纶不务正业,不思上进,真真的就是没出息的庶子!而我们姐妹和他不一样,我们是嫡女,正经的嫡女!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话也是唐如霜爱听的,听着听着,也就愈发的跟唐经纶关系僵了。而唐经纶心里头明白,唐筱雪和唐如霜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说自己的,因此,他跟唐筱雪的关系也很僵。
唐筱雪今天过来,就是因为昨天唐如霜一反常态,弄得二太太措手不及被摆了一道,她过来试探的,看看是怎么回事。
虽然唐如霜提到她昨天语气不善,但是到底没有和她正面的争执,而且昨天提唐筱雪,也完全是因为要和二太太争执。所以仗着以前和唐如霜关系不错,唐筱雪还是想查清楚,到底有什么事让唐如霜不惜撒谎护着唐经纶?知道了原因,她们娘儿几个也好应对。
只不过唐筱雪并不知道唐如霜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此和她说话的口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投其所好,不停的贬低唐经纶,还以为这样就能打听出来。
谁知道现在唐如霜却真真的是听不得这个,唐筱雪当着面那么说唐经纶,现在的唐如霜真的感觉好像当面抽自己耳光一样!提醒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愚蠢!
至于和唐筱雪翻脸,唐如霜也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不笨,当然知道唐筱雪想要利用两姐妹之前的融洽关系从自己这边打探消息,反过来自己也完全可以不和她翻脸,也利用这一层关系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
不过,想到了唐经纶就不行。就像刚刚唐经纶说的,知道了唐筱雪在这里,他本想走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也是水火不容的,想在这两个人中间平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反而还有可能弄巧成拙,让唐经纶更忌讳了。
先端起他的茶杯来,叫他热热的先喝一口,这才道:“我以前对你确实不好……我这段时间病了,也着实的好好的想了想以前的事情……”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丫鬟说话的声音:“要不先等一会儿在进去?或者先把少爷的东西放在堂屋……”
唐如霜示意唐经纶稍等会儿,对外面道:“侍墨回来了?那就拿进来吧。”
侍墨应声掀帘子进来了,手里捧着唐经纶的鞋袜,过来放在榻边,还想服侍唐经纶穿上,唐如霜摆手:“出去吧。”
侍墨忙答应着出去了。
唐经纶原本是伸出脚来让侍墨服侍穿袜子的,侍墨出去了,便伸手自己穿,也没太注意这些细节。因为刚刚唐如霜只说了一句话,却叫他有些意外,挑高了眉毛等着听她下面的话呢。
唐如霜也是有意叫侍墨出去,让唐经纶自己穿鞋袜,希望今后从一点小事做起,慢慢的把他养成的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习惯给改了。
看到唐经纶挑高了眉毛看着自己,唐如霜笑了,也不想再和他绕圈子了,便坦然直言道:“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突然的想明白了。以前是我错了,我是你的姐姐,不该那么对你,咱们虽然隔母,可到底是一个父亲,而且如今的长房院只有咱们姐弟俩,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我有做姐姐的责任,应该担起来这个责任的,可是之前却只想着自己,这是我的错,也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
说实话,唐经纶听了这一番话,真的是惊讶无比,穿袜子的动作都停顿了,满脸惊诧的看着她。
唐如霜既然想好了,所有的话都直言不讳,便心里怎么想的,嘴上怎么说:“尤其是父母亲都已经去世了,我是姐姐,比你大就应该也懂事一些……可是,以前的我却一点都不懂事,不知道跟弟弟和睦,反而还和别人一起说你的坏话,听别人的挑拨之言……”
说到了这里叹了口气道:“我现下想通了,咱们姐弟两个闹别扭不和睦,最终受到伤害的,难受的,吞下恶果的只有咱们姐弟两个,别人谁也不可能因为咱们姐弟不和而受到伤害……想想吧,为什么要那样?自己人伤害自己人?那不是傻瓜么?”
唐经纶大约是想不到姐姐会突然的跟自己道歉认错,很是愕然,认真的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看她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就是你昨天和今天……大相径庭的原因?昨天帮着我隐瞒,叫我在这边吃饭,今天还打了侍书,气走了二姐?”既然姐姐已经直言不讳,他也就直接问了。
唐如霜点头:“对,就是这个原因。”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心里挺难受的,你……从你刚刚进门开始,很不信任我,我能看出来……我知道,你今天来也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想不通,想来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全都告诉你,怎么想的,一点不隐瞒的告诉你。”
唐经纶脸上的惊讶已经消失了,想了想道:“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是因为你想通了?”
唐如霜点头:“对,就是那个缘故,你大约觉着有点突然,其实我觉着……”她咳嗽了两声道:“我觉着我醒悟的其实已经有点晚了,二房院那边的人表现的那么明显,我以前居然还跟着她们……咳咳咳,实在是猪油蒙了心了,钻了牛角尖了。”
唐经纶看着她眨巴眼睛,虽然听明白她是想通了,可突然想的如此的通透,还是叫他有些一时消化不了。
唐如霜看他有点痴呆的样子,终于笑了,这个弟弟,年纪不大,可说起来,心思还有些阴郁深沉的,这可能和他以前在府里的处境有关系。唐如霜是从没见过他面上露出这样痴呆呆的表情来,还有点好玩。
唐经纶哪里知道她现在想的什么!呆了半晌,倒有些讪然起来,犹豫着嗫嚅着道:“姐,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赌钱这事,是我的不对,也没什么理由,真就是我不对,还把你气病了……”
说到了这里,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你如果已经懒得和我生气了,想要敷衍我一阵子而已,反正你也要出嫁了,嫁了人,以后都不用理我了……那就不用了,我也不会在出去了乱跑了。”
唐如霜大是惊讶!这回轮到她呆住了!没想到他竟然能想的这么……说不切实际吧,也有点不对,想想以前唐如霜怎么对待唐经纶的,自己这突然的转变,确实会叫他有些怀疑。不过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自己会敷衍他,这也是……到底是宅门里长大的少爷,这心眼也太多了点吧?而且似乎反面的情绪多一些……
她叹了口气,也是顺手的想在他头上揉两下,谁知道唐经纶下意识的很快侧了侧头,避开了。
唐如霜于是收回了手,想了想没有急着说,只看他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过去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而这个时候,唐经纶也穿好了鞋,坐在了榻边,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