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菱花朵朵少年心   大晋中南地界有个怀南山,怀南山下有乡镇城池三十六个,其中顶顶有名的便是菱花村。   菱花村之所以颇有名气,一则因为,这村子内外有两个百顷大湖,水源自行经怀南山北麓的淮水大河支流,此地低洼,形成湖泊。从怀南山上俯瞰而下,可见两内外湖首尾几乎相含,犹如葫芦,湖水碧光粼粼,到春夏时节,湖上菱花荷花并开,一片风光旖旎,而湖中又以菱花开得最盛最美,成千上万朵粉紫把湖水点缀的花团锦簇,惹得不少文人贵客慕名前来,湾船于湖上赏花游玩。   菱花村的名气,却又因这菱花是前朝的宰辅大人张灵修最喜爱之物,张宰辅早年购置了菱花村内、临湖的大片土地,造了宅院,闲时作别院小住;待他年事渐高,告老后,便举家迁入这处宅院宜养天年。故人们又称菱花村为宰辅村。   这位前朝宰辅大人,权势极大,门生众多,兼其子官拜左都尉,内外宫佩刀统领,即便老宰辅从朝上退了下来后,每日里前来拜帖、送礼的车马跟从前没什么分别,依旧络绎不绝,硬是把原来菱花村的小路踩成大路,老宰辅索性拿了些银两把这黄泥小路,修葺成白石大路,直修到宅院门前,只是通往村内的路,老宰辅却是无论如何不愿再修。却非钱银上的不舍得,原来是老宰辅不喜外人,二来宅院又是倚村内的内湖旁边而建,临水之上还有直通张家的水道,为安全计,便在村界上树了个牌子,凡外人要游玩,仅可在村外的外湖,非请不得轻易进菱花村内湖。   话说,这老宰辅张灵修,住进了菱花村,把六岁的孙子一并带来,老人喜欢画画,在湖边宅旁修了一道长廊,通到湖上,加盖了一个小凉亭。每日便在这凉亭之上摆上画具,教小孙子临摹湖面的菱花。小孙张涵在祖父调教之下,小小年纪也画得一手好丹青。然而孩童心性,还是爱跑爱闹,长时间像老人一般专心致志,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这日,朝中祖父的几位老友到访,张灵修换好衣冠后,特地叮嘱孙子勤将练画,然后便离开。   张涵开始还依着祖父的叮嘱,画了十几幅菱花图。画着画着,他便开始坐不住了,扔下画笔,往渡口跑去,更是命随从把小船儿划出码头,登上船便往湖心去。   只见越往湖内,密密麻麻的菱花铺天盖地,湖上隐隐有条水路,是往来的小艇特意辟开的。船开至湖心,那里早湾着一条小艇,一个六、七岁的幼童正翘首而望。   “张涵、张涵,我在这儿”,幼童招着手儿。   小张公子见状,忙命随从快快划船,直到两船相靠,也不顾鞋袜,小公子抬脚便往艇上跳去,一把扶过幼童向他伸来的手,嘻嘻笑道:“小苏子,我总算溜出来啦,祖父今天有正经事,我可以晚点才溜回去吃午饭”   那幼童只穿了小裤,上身短衫绑在腰间,脑门剃得光光的,只余顶心一簇胎发,眉目倒是清秀白皙,似乎那毒日头也不能晒黑。幼童弯腰往艇内一捞,一串果儿提在手中,往小张公子手上塞去,嘟嚷着:“你再不来,这毒日头再晒那么一刻半响,艾果可就不能吃了。”   张涵心里欢喜,只见掌中一根青灰色无叶长枝上累着五、六串紫色的果子,小指大小一颗,在日光下晶莹透亮,皮上挂着水珠儿,显是被水清洗过。他忙忙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股甜丝丝凉冰冰从舌头沁入嘴里,比极热时舔一口冰片还更痛快。他边吃,边示意幼童同吃。幼童却道:“我不吃啦,我每天都上山,这艾果虽然少,而且只有清早没出太阳的时候才结出这么一点果子来,但我总比你常吃些。你难得溜出来,都吃掉吧,过了正午就味道变坏啦。”   张涵三两下把果子吃个干净,枝条扔到湖面上,就着湖水洗了洗手,往大腿擦擦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缎包袱,递给幼童,道:“小苏子,这是我上回说的给你带的颜料,还有我祖父画得几张图,你回家再打开,别给湖水湿了,再哭鼻子哦。”幼童眼睛一亮,把手在短衫上擦了又擦,小心地接过包袱,转身从艇里取出一张油纸,仔细地把包袱包了两、三层,放回艇内。   两个幼童年龄相仿,便在菱花中嬉闹了好一阵子,张涵便告别幼童坐船回张宅,临行前约定两人后日见面之处。   张宅码头,一男子焦急地候着,却是管家张全,小船一靠岸,刘管家便道:“小祖宗啊,老爷让你到前厅会客,这都大半刻时间了,哎呀,小少爷的鞋袜怎么湿了,赶紧跟我去更衣,别让老爷久等了。”张涵听闻,只好随张全往前院快步赶去。   那头,幼童把艇湾好,背上一个大竹筐,竹筐的阔口被黑布蒙得严实,捧着油纸包,往小坡走去,正走着,旁处传来一声叫唤:“云儿,药草都采好了吗?”说话之人手持药锄,身量修长,穿着粗布灰衣,卷起裤脚站在坡下,相貌与幼童有七分相似,正是幼童的父亲。名叫苏云的幼童停住脚恭敬地回道:“父亲,已在日出前采到朝露草,封好了,没有见光。”苏云之父略略点头,见他手上捧着的物事,问道:“你手里捧着是什么?”   苏云答道:“是张公子送的颜料和画。”苏云之父面上有迟疑之色,却道:“既然是小公子送的,你就收下吧,只是……罢了,你且去吧,别只顾着画你的画儿,忘了收药草。”苏云忙忙点头。   苏云家在坡上,两间砖木小屋,大的一间是苏云父母住,小的一间是苏云住,门上墙壁上挂着一串串药草,屋外的地上整修的平平整整,也晒满了药草。苏云到父母屋中放好大竹筐后,捧着油纸包跨入自己的小屋,一张小床被铺整齐叠好。一张小书桌,铺着一个小画板,旁边整齐摆着笔、墨、颜料碟等画具,房内用拉了几条小红绳,挂着几十张小画,花、鸟、虫、鱼,各色各样。苏云打开油纸包,又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袱,只见张涵在内里放了小盒子十二个,正是十二色颜料,把自己缺的都补齐了,心里一阵欢腾,盒子底下压着一叠画纸,一看,三十多副画稿,张涵还留了一张小书笺,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抄满了各色技法。苏云像得了珍宝一样,爱不释手,急忙铺上画纸,依着画稿临摹起来。他画得极快,不多时,红绳上又多了几幅鲜艳欲滴的菱花图……   张涵换好衣服后,走进前厅,只见堂上东首坐着祖父,西首坐着当朝尚书李明博,乃是张灵修的门生,另有翰林院的马韬、钦天监的陈明司祭等大小官员围坐。张涵上前向祖父请安后,向其余众人逐一施礼。   马翰林笑道:“小公子灵慧聪敏,气度沉稳不凡,越发有张相的风姿了。”众人齐声称道。张灵修摸了摸白须,笑道:“黄口小儿,哪能受众位如此盛赞,折杀他了。老夫这么个孙儿,也只有画道上,才有一点半点的长进,总算不丢老夫的脸面。”   陈司祭道:“张相此言谦矣。小公子年纪尚小,画技出众,况且去年已过了画宗灵根甄选,明日画宗二位长老来复核,小公子必能中选。到时进了画宗,假以时日,必能再进内门。光耀门楣啊!”   张相哈哈笑道:“小子若然得幸,给画宗相中,是他的福气。若是落选,也是一番历练,老夫倒也看的开,随缘吧。”   众人又齐声颂赞,张涵听得头昏脑胀,却又不得不垂首伺立在旁,不敢怠慢。不多时,午间饭宴,宴席散去后,寒暄了好一会儿,张相兴致一高,又命张涵当场给尚书李明博画了一幅菱荷争艳图,众人赏玩一番,方才上茶,众人茶毕后告辞,登车而去。   张涵年岁还小,经过大半天折腾,早已疲累,正欲回房休息,怎知张灵修却示意他留下来,掂着长须,沉吟道:“涵儿,晚上张全会替你收拾行囊,明儿画宗的人来了,你此去,我们祖孙不知道何年才得见面……”   张涵一惊,错愕道:“祖父,不是说明天只是复试吗,孙儿愚钝,未必中选啊……”   “涵儿,复试只是个过场,祖父大人与此番前来的寒湘子长老早年识于微时,他已应允明日你定能得选。何况涵儿你本天资极高,也算不得作弊。省却一些功夫和不必要的意外而已。”张灵修敲着桌面道。   张涵立跪在地,道:“祖父,祖父,孙儿想留在您身边,代父亲母亲侍奉膝下。”   张灵修边扶起孙儿边道:“乖孙儿,祖父知道你的孝心。只是,我张氏一门,荣耀六十载,树大招风,这背后多少暗涌激流。祖父解甲,为的是避开锋芒,只是,早年树敌太多,非避于田园能幸免。去岁你于御前选拔,中了画宗的灵根初选,我大晋朝这数百年也不过得三人,圣上倍感欣喜,对我张门的恩宠又厚重了不少,也亏得如此,那些政敌,才不敢轻易出手。”   张灵修叹道:“涵儿,我们此间所生所长,皆从俗世,权贵显赫过眼云烟。画宗却是俗世外的仙境,修道者得道者,不受俗世规限,纵是圣上面前,亦不许行跪拜之礼。你能得画宗看重,引入门楣,倒让祖父放心,百年后,哪怕我张门衰败,你还是人中之龙,无俗世人可欺。你拜入宗门后,需勤加修炼,那祖父与你父母亲,也能安心。你且细听祖父之言,好一字一句,日后离开家门尚可自保。”   张涵只能含泪颌首,俯耳祖父跟前……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二章:稚子技,惊游人   第二日清早,家丁已在张府门前的白石路水车撒水清路,门前挂彩结灯,准备得异常隆重。张全已收拾好车马行囊,并一路随伺,不离半步。急的张涵一直跺脚,趁张全不注意,张涵一把扯过随从张福,道:“帮我拿点东西到苏云家去……”怎料张福摆手摇头道:“不行啊,孙少爷,老爷吩咐,今日仙师来咱们府中,下人一概不能到处乱跑,省的冲撞了仙师,孙少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等仙师走了,我再帮孙少爷送,不然全管家可会打折我的腿。”   张涵无奈,昨日跟苏云相约时,他本意不欲进画宗,只道今日复试,随便作答,落选便是,因复试是午间,便约定苏云午后到他家湖边。但今日一试,祖父言之凿凿,极大可能即日离家,怕以后与苏云不复相见,只好把准备好的包裹贴身放好,一心盼望瞅着机会,便去找苏云道别。   两年前张涵随祖父搬来菱花村,每日不是读书便是练画。一天他偷偷带着随从走水路,到内湖游玩,见湖边一小童趴在地上,年纪与自己相仿,便登陆上岸。一瞧之下,竟发现小童用树枝勾画湖上的菱花,非常*真。张涵大大惊叹,便问少年,教画画的是哪个名师。小童却答,没有师傅,是自己眼见菱花漂亮,便画了下来。张涵闻之脱口而出:白描都能这样神似,若是给你笔墨和颜色,又当如何?小童回道:“尽可一试。”   两人便在第二日相约再见,张涵带来画板、笔墨纸颜料等物,以及自己临摹祖父的一幅菱花彩图。小童则带来一串果子,丢给张涵吃。未等张涵吃完,菱花图已然画好,与原稿相比只有更好。张涵自知画技全属祖父管束教授,自四岁起每日练上两三个时辰,足足两年光景才练到今日的成绩,远胜了大晋的几位名画师。可是这小童只不过看了一会原稿,并无任何技法基础,只半响功夫,就临摹得惟妙惟肖,画上那那粉色菱花上更多了一滴露珠儿,别有一番新鲜神韵,却已跳出原稿的界限,此小童便是苏云。张涵大感有趣。隔三岔四便来找苏云,给他捎带画纸和颜料技,指传授两三个祖父教过的技法。而苏云每天都上山采草药,赴约之时总会带上一串新鲜艾果。除此之外,二人还结伴到内湖游玩戏水,感情亲厚非常,和亲兄弟无差。   话说,菱花村外云头上,两名黄衣老者各驾一兽御空而立。当中胖老者肚子的跨下是一匹白马,马头上有寸许长的弯角,马腹上长有银色鳞;片;另一瘦老者则骑着一大白鹤。二人似在争吵。   那胖老者道:“老四,我怎么就偏私,那张涵娃儿五岁便过了灵根测试,画技出众又是大晋拔尖的,我此番便是定他过复试,又不是随便找个粗鄙的搪塞过去。”   瘦老者道:“老大,张涵的祖父与你是旧识,我知你定会手松点,送他入画宗的门,只是,你明知,你考画灵,我考画根,他若画根不行,我便不能轻易放他过去。莫说张涵在大晋数一数二,即便是这百年数一数二,也未必过的了我的法眼。”   胖老者有些愠怒:“老四,别这样死板呼呼,画根画根,你又不是不知道,画根的评判标准根本就是在个人,你看那草坡上的黄口小儿,别看他抱着画板好大一回儿,他又天生有画根?你又怎知他有画根没有?你觉得他有,他便有;你若看他不顺眼,他便无。”   瘦老者眉毛一挑:“嘿,你也莫来取笑我,我且和你打赌,我去测试这个小子,若这个小子有画根,你也给他测测他有画灵没有。”说罢急驰白鹤而去。   “老四你说不过人老爱胡来打赌,哎,你还真去了……”胖老者无奈,只得驾起白马急追而去。   离草坡一射之地,瘦老者降下云头,*的白鹤化作点点白芒消散无踪。他慢慢走近,只见那小童盘膝坐在草坡上,面前支着画板,旁边铺上一油纸,摆着画具,居然色色齐备。小童正提笔作画,头顶心的一簇胎发很是可爱。瘦老者悄悄走到小童身后,只见画板夹的纸上,出现三株才露尖角的粉色小荷,翠绿的茎支直从墨色荷叶中探出,十分神似。   “只是……现在已入盛夏,这小荷是初夏才见之物。”瘦老者略一沉吟,突然说道:“小娃儿,你这荷花不太对头啊,现在哪里有才开的嫩荷?”   小童一惊,却没有慌乱,抬头一看,却是站起身来略施小礼回道:“老伯伯,小子并不是在画应时的荷花,只是,刚好想起,今年入夏在湖上看到的刚冒尖的小荷花,便手痒,试试画出来,看像不像。”   “试试?莫非你从未画过小荷?”瘦老者奇道,此时胖老者也踱了过来,与瘦老者并肩而立。   “是的,小子以前临摹的多是菱花,这荷花,是头一回画。”胖老头见这小童举止有礼,心里有几分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学了多久画了?师傅是哪位?”   “小子名叫苏云,学了半年不到,师傅嘛,”苏云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顶心的胎发,道:“宰辅家的小公子教的画,也不知能不能叫师傅,叫老了他,他恼的,嘻嘻。”   瘦老者吃了一惊,说道:“张涵那小孩子,居然教你画得那么好,来来来,他怎么就教你的,说说看。”   苏云笑道:“他把祖父的画稿偷来给我临摹,又抄了些技法,我只学了些皮毛,让两位老伯伯见笑了。”   瘦老者胡子一吹:“什么?皮毛,我看你这画儿还不错,来,我给你画一副,你来临摹看看。”一边说一边伸手换了画板上的画纸,提笔蘸了墨,在画纸上一挥,画纸上突然出现一片墨色山水,远处怀南山云雾迷离,中部湖面波光粼粼、菱花点点,岸边大石旁栓着一艘无人小艇,近处草坡上却是一个小童,盘膝坐在地上,对着画板作画。   若是此刻张灵修在旁,定然惊叹,瘦老者的画技出神入化,云雾与湖水似在画中流动。苏云自瘦老者起笔至成画,视线一直未曾转移。只见他站了不过一刻,沉思片许,起手换了一张新纸,轻轻落笔。他画得不紧不慢,虽然没有瘦老者的挥袖成画,但前、中、后三处景致不落分毫,半柱香的时辰,便成稿了九分。待到最后,他描好了小童后,竟然又画了一胖一瘦二位老者小像,站在小童旁边,一个弯腰指点,一个背手而立。   那瘦老者呆呆地看着苏云临摹的湖花山色图,又看看他与胖老者二人的小像,开口道:“小娃儿,你之前画过山水和人物?”   苏云深深作了一揖:“老伯伯,小子未曾画过,老伯伯的画生动传神,小子受教,多谢老伯伯了。”   瘦老者一拍大腿,叫道:“好!好!大师兄,请你给这个小娃儿作个测试。”   胖老者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听闻,呵呵一笑:“老四,管我叫大师兄啦,看看嘛,这不太合宗门的规矩吧。”   瘦老者忙忙说道:“老大,你早先不是说,法理是死的,人情是活的,这娃儿画根出众,难保没有画灵,老大你就先给他测测嘛。要是,要是这个画灵没有,我也要保他,这娃娃进不了内阁,也没关系,这画画,又不是非得画出个麒麟来才叫画。”   胖老者眉毛一竖,道:“老四,别胡说,麒麟是那么容易画出来吗。好了,我帮你做这个测试,张家那个娃娃,你可得换我这个面子。”   瘦老者眉开眼笑地道:“好,好,好,老大说啥便是啥,这个宗门嘛,又不是铁板钉钉的。只要这娃娃能过,那再多个张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云一怔,还来不及说话,胖老者从袍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晶莹圆球,托在掌中,道:“小娃娃,用手握住此物,不必用力,只要五个指头都按在其上,不要松开就行。”   苏云只得照做,他伸出右手按在晶球上,胖老者口中念念有词,一团白芒从晶球中升起,透过苏云的手掌,向他身上弥漫。很快,白芒包裹苏云全身,开始变得透明。   胖老者叹了一口气,正想撤回白芒,那一瞬间,已变透明的白芒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芒,然后变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宛如彩虹,正当胖瘦老者二人张口欲惊呼之时,那七彩光芒刷的一下从苏云身上倒卷回晶球之中。   “这,这,老大,这是什么意思?”瘦老者有点儿凌乱了,向胖老者问道。   “老四,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寻常画灵只有一种颜色,白色是最低阶的,但这白芒大盛,七芒齐出,倒是古怪。”胖老者道:“这特殊画灵和天生画根,你这番带他回去宗门,倒说的通。只不过,老四,刚才你答应我之事……”   瘦老者道:“老大,我既已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要不是老大你和我打赌,我还真未必遇到这娃娃。哈哈,哈哈!”   胖老者挑眉道:“谁和你打赌来着,我可没有说过跟你赌。不过算了,大家各得其章,你少不了回去后求掌门赐这娃娃入你的门,只是这奇怪的画灵,我也看不准这娃娃他日的成就,是好是坏,便得看小子的造化了。”   苏云听得云里雾里,勉强明白,此二人正图谋把带他到什么所在,狐疑不定,胖老者拂了拂衣袖,准备对苏云说什么呢?接下来是苏云跟张涵一起进了画宗还是怎的?且见下回分解。  第一卷:画中道 第三章:辞故里,少年行   胖老者问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苏云正欲说话,突然胖老者一拍肥大脑袋,道:“老四,我们已经耽搁了大半时辰,赶紧往张家去办事,快正午了。小娃娃你且不忙说话,跟我们来。”瘦老者点点头,二人伸指尖掂了墨汁,刷刷两笔,先前一鹤一马骤然出现在张云面前,瘦老者抱起苏云坐在白鹤之上,与胖老者一道升上云头,一转眼,三人便来到张府门前,从半空中缓缓降落。那张灵修领着张涵早早站在大门等候,陈明司祭身着官服,领着几个官员站在一旁,管事张全领着一众家丁列队随伺,另有十多名乐师伶人在敲锣打鼓,吹奏吉乐。菱花村的村民也聚了不少人,站在旁边围观,却又不敢喧哗。   当胖瘦二位老者落到地面时,张府一众人躬身施礼,围观的村民更是鸦雀无声。张灵修走上前向二人一一拱手行李,说道:“寒湘子、赤炎子二位上师大驾光临,张某蓬荜生辉,请上师到内堂喝茶休息。”   苏云站此时方知道,胖老者便是张老爷口中的寒湘子,瘦老者则是赤炎子,只是他身量不足,站在胖老者身后,张灵修倒没有瞧见他。   瘦老者赤炎子摆手道:“罢了这些繁文缛节吧,我和师兄二人前来为张涵复试,还要回宗门复命,张涵何在?”张灵修微微一笑,招招手,张涵连忙走上前来,向二人行礼。   寒湘子道:“此番复试,我师弟出画题,张涵你准备好了吗?”张涵点头称是。   赤炎子手一翻,那副湖光花色图徒然出现在手上:“张涵,你临摹我这副画,画好了我自然告诉你成还是不成。”   张涵接过画图,展开一看,却是一怔,那坐在地上作画的小童,不是他的好友苏云却又是哪个?他心中虽是疑惑万分,却是接过张全奉上的画板画具。   再说,张涵看着画图,执笔画了起来,和苏云一样,先描出了山影湖色,速度略比苏云为快,待得画完小童头顶心的胎发,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顺手描了一个身着罗衣的小童,光着脚丫,卷起裤脚,一手搭在作画小童的肩上,一手指向画板。   寒湘子与赤炎子对视了一眼,寒湘子心想:“老四的脾气我最懂了,看在小娃子的情分上,老四定能通过,哈哈。”   赤炎子却是心想:“这张涵虽然不及小娃子的天资,却是有心之人,我也交得了差使,前翻听小娃子说,是张小娃子教他作的画,这二人想来感情不错,顺路让他们做个伴吧。”   赤炎子唱道:“张涵,你天资果然出众,复试已然通过。”   司祭陈明并余下官员往前赶了两步,向寒湘子、赤炎子与张灵修道贺:“恭喜二位上师、恭喜张相,卑职陈明此番回朝,必将喜事上报圣上。此次张小公子得进画宗,当为我大晋举朝之大喜……”   赤炎子听得有点烦躁,当下打断说道:“不只张涵,你们大晋共有两个娃娃中选。哎,小娃儿,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苏云从寒湘子身后走出,正欲开口,张涵一惊,走上去拉起他的手道:“苏云,怎么是你?果然是你!”   苏云摸了摸头顶胎发,道:“是我。上师,小子姓苏,单名一个云字。”   赤炎子道:“好,苏云,你便和张涵随老夫一同走吧。”   苏云叫道:“上师,我要跟你们去哪里?”   张灵修却是悄悄向张全问道:“这个苏云是谁家孩子?”张全回道:“老爷,苏云的父亲是菱花村的药师郎中,苏护。”张灵修道:“原来是他,你去把苏云的家人寻来吧。”张全会意,悄悄下去。   寒湘子道:“苏云小娃儿,我们是画宗的门下长老,来这里是选拨天资的幼童,带回宗门修炼画道。”   苏云眼睛一亮:“画道是学画画吗?”赤炎子笑道:“不错,正是画画之道,你要学吗?”   苏云看了一眼张涵,说道:“我要学,听你们刚才说的,张涵也通过了你们的考试要进你们画宗吗?”赤炎子哈哈一笑,他越看苏云越像得了宝贝:“是的,你们都中选了。”   苏云正是欢喜之时,突然想起一事,神情有点古怪,说道:“上师,小子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此事,小子还需跟我爹爹妈妈说,要他们同意才可。”   赤炎子说道:“你进我画宗,你父母不会不同意的,走吧,我们别浪费时间了,你带我们去你家。”   张灵修此时开口道:“二位上师请稍待片刻,我已派人去寻苏云父母前来。”果然,他话声刚落,张全已领着一男一女而来,正是苏云的父亲苏护与母亲罗氏。   苏护带着妻子向寒湘子、赤炎子、张灵修等人施礼,赤炎子将甄选他儿子进宗门之事说了一遍,问他二人是否同意。苏护夫妻虽是心里不舍幼子,但此关乎苏云今后的前程,不至于困守菱花村,一生不得志,便点头答允。   赤炎子一高兴,便催促他们即刻为苏云收拾随身行李,让他们再聚半个时辰,便要带苏云与张涵启程出发。   苏云在自己屋中把张涵送的画具用绸布包好,苏护和妻子提着一个包袱走进来。苏护道:“云儿,这包袱是你的换洗衣物,两件新衣原是你娘做的,留着过年时给你,现在你都带去。我们苏家贫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画宗虽然说是仙修之地,想来也不能免俗,别人若是瞧你不起,儿你要自珍自重。张家孙少爷为人倒是极好,你也要赤诚以待。包袱里有一丸清心丸,你随身带着,用途和药方你是背过的,如果在画宗遇到药草,别忘了配成药,救命之用。”苏云之母罗氏看着,忍不住流下眼泪,苏护夫妻再三拖着儿子的手叮嘱吩咐,此时门外已传来赤炎子的嗓音,便是催促上路了。   张涵与寒湘子合乘白马、苏云与赤炎子合成白鹤,腾空而去,两个孩童方才六岁不到,看着渐渐变小的村庄湖泊,眼泪汪汪。  第一卷:画中道 第四章:临门引(一)   画宗所在的天墨山,于菱花村西北向,约二万三千里远,走陆路大概三年,中间隔了大燕王朝和西蒙国,还有横断山脉。用飞的,只需要四日多光景,当然,是在天马和白鹤全速飞行的情况下。极速飞行的罡风,两个小孩是受不了的,寒湘子和赤炎子放慢了一半飞行的速度,如此一来,四人需十二、三日才能到达。   寒湘子与张涵祖父是旧识,赤炎子极喜苏云,打尖休憩之时,对二人也颇为照顾。出发的第二日,他们降落在一山头之上,此处还在大晋境内,但站在山头,亦可以眺望到大燕的界碑。   吃过干粮后,寒湘子对道:“你二人生于大晋,可知当今天下是怎样的光景?”   张涵道:“长老,祖父昔日教导,当今天下分俗世和仙界两界,俗世即我等凡人生长居住之所,有南为大理,中有大晋,东是九蜀,北见大燕,西起西蒙,其中横断山隔大晋、大燕并西蒙三分其境。大理、九蜀以南岭为界。赤河宽两百里,贯穿中土,大理、九蜀与大晋隔河而治,互不侵犯。”   寒湘子微微颌首,张涵继续道:“仙界为出世修行者所在,西北画宗,南派乐宗,东土禅宗,还有魔界火云门,为当世修行者所属四界,修长生之道,练金刚之体。”   寒湘子叹道:“你说的仙界,是你们俗世人所知晓的,神化了的世界,说对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却是你们是不知晓的,也是不可能知晓的。我们修行者只有宗门之别,没有俗世仙家之分。你们口中的仙界,不过是另一个俗世。”   寒湘子见二子流露出迷惘之色,继续道:“人间和修真界,从来都是权力、版图之争纷叠,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夺。大晋和大燕向来不睦,西蒙和大理又是世仇,隔了一个大晋和一条赤河,西蒙尚且出兵偷袭大理。张涵,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张涵道:“史书记载,几百年前西蒙与大理开战,大理不敌,送公主到西蒙和亲,谁知大婚洞房之夜,大理公主手刃了西蒙可汗,把人头悬于金帐门前的旗杆上,带领随从一把火烧了西蒙可汗的寝殿。噩耗还没传遍西蒙国都,潜伏多年的细作一起发难,打开了国都的城门,大理国随嫁军队长驱直入。西蒙王太妃的近卫队顶住王宫大殿,王太妃亲子、可汗的弟弟取虎符及时调兵,奋起反击,激战两日后,大理公主战死西蒙王都,余党清剿干净。西蒙死了可汗,大理死了公主,两国自此成为世仇。”   “不错,”寒湘子接着道:“这是人世间的仇恨,在我们修真界,同样也有。”   “刚才你说的四大宗派,只不过是凡间一个缩影。乐宗,以天地万物之音为器,修的是气道。画宗,以画为器,修的却是符道。禅宗修的是心法,以本心御万物。火云门淬火练体,以火为媒,走的是火法。除此四大宗门外,另有大小门户,比如九蜀的清心观,大理的拜月门,西蒙的萨满教等等。只是四大宗门都开辟了疆界,自生自治,不受国土制限,俨然一个独立国度。修真之人的手段,凡国自然忌惮,供奉之,便能借其力。而修真宗门亦有明争暗斗,专心修行方可制衡彼此,皇权在修真人眼中,不及长生、成仙吸引,因此不参与政事者十有八九,所以诸国对待修真之人倒是毕恭毕敬,依仗而得利,却不敢轻易得罪我们。”   寒湘子继续道:“画宗是符道,何谓符道?以符画施法,借天地万物之元气,你们看——”只见他指尖一划,虚空中凭空出现一只黄鹂小鸟的形状,寒湘子再一弹食指,一点光华恰恰落在眼睛之处:“此为点睛,睛亮而神活,”黄鹂小鸟蓦然现出真型,喳喳叫唤了两声,落在寒湘子手上。   寒湘子授意之下,张涵和苏云伸出小手,轻轻抚摸鸟儿,从头到脚,从毛羽到脚爪,摸将下去,张涵忍不住说道:“这鸟儿竟像真的一样。”   寒湘子笑道:“你这话既对既不对。”   看着张涵二人不解之色,赤炎子一指鸟的双瞳,接口说道:“我们画宗,有拟形法,比如此鸟儿,世上有此鸟儿,只要你能画出无异,施点睛法,便可借得此类生灵的气息,凝聚成真。你能按它本来的脾气习性,驱使此鸟,使其高歌;你也能驱使它为你刺探情报,通传音讯。当然,要你自己修行到一定境界,才能行更多驱使之术。”   “比如我们骑乘的白马,如果你修行不够,它便只能在陆地行走,只有修炼到天阶以上,才能借来飞马之力,使其成为我们飞行的坐骑。”   张涵道:“长老,何谓天阶?”   寒湘子抚了抚长须,道:“天、地、人为画宗三阶,天阶为上,人阶为末。每一阶又分九段,需接受考试,才能认证弟子的级别。画宗又分为外门和内门。外门弟子是普通的弟子,只有内门弟子,才能进入画宗的核心,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教授。每个弟子进山门后先从外门开始,考过了人阶、地阶,直到地阶九段,才有资格考取进入内门的资格。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天资绝顶的,在长老引荐后,经过掌门和长老团认可,也可以直接进入内门。”   苏云接口道:“所有修真者都是按天、地、人三阶划分等级的吗?”   赤炎子道:“非也。天、地、人三阶是我们画宗的划分方法。乐宗按天、地、玄、黄四阶划分,每阶分七段。禅宗按八境划分,自上而下,一为天境,二龙境,三为夜叉境,四为乾达婆境,五为阿修罗境,六为迦楼罗境,七为紧那罗境,八为魔睺罗迦境。火云门按四阶划分,自上而下在其名后封号公、侯、伯、子。其余宗派各有不同划分。然而,在这顶尖划分之上,还有无穷境界,远古流传的史书中略有记载,比如我们画宗,天阶九段后,可以破界飞升,但飞升后的境界划分却是失传已久。”   赤炎子与寒湘子同时流露出一脸唏嘘,两个小童也不敢再问,坐在一旁默默记诵。  第一卷:画中道 第四章:临门引(二)   话说,四人二骑空中飞行了四日,还有七、八日的行程。二老每日打尖歇脚之时,便与张涵和苏云说些宗门之事,以作临门指引。   画宗山门占现任掌门为凌霄子,天阶九段。另有长老团十二人,宗门日常事务皆由凌霄子座下大弟子名唤江南的*持,除大事外,凌霄子与一众长老常年闭关清修。   这日傍晚时分,寒湘子与赤炎子一行到了横断山画宗外门地界,离山门尚有一日路程,云头刚落在地面,早有人毕恭毕敬候着。   苏云张涵只见地下一色站了两排华衣美服的青年,个个簪瑛挂冠,面如美玉,当中一人着紫色衣袍,身量修长,容色白净,气度更是不凡,但见他们四人落下,越众而出,带领众人向胖瘦二老齐齐施礼:“寒长老、赤长老,大师兄知二位长老不日抵步,日前便命我们在此守候,”话音未落,紫衣青年又趋步上千,一发牵起苏云与张涵二人,打量一番后嘻嘻笑道:“长老今番选得两位好俊的孩子,真真是人中龙凤,长老们可别为了抢人而又打翻了画架子才好呢。”   寒湘子哈哈一笑,拍了拍紫衣青年的肩膀,道:“就知道江南派你过来,少不得给我们灌一坛子黄汤,有谁生的你这样满嘴油舌,赶紧带你小师弟们去行驿宫歇息,明儿一早还要进明霞宫给大伙挑人。”紫衣青年笑着颌首,再拜过胖瘦二人,且带了苏云和张涵去了。   一路上,紫衣青年对苏云和张涵极其殷勤,未到行驿宫,已仿佛与两人亲近异常。他自称掌门凌霄座下内门弟子,排行二十一,道号紫瑛,嘴上功夫比修行了得,对二人如兄长般温柔,又是安排食宿,又赶着二人左一句小师弟,右一句小师弟,哄得苏云张涵两稚子云里雾里,直把他当做哥哥一般。   哪知夜间饭毕独他二人在房中,赤炎子推门而进,回身把房门关上,左手捏了个手印,右手一样,在房中画了个黄蒙蒙的小结界,向二人道:“路上已对你二人说过,修真界自有争斗,与凡俗世间无异。我画宗门内亦是如此。紫瑛为人油滑,他所说之话,你二人不可尽信。”   瞧二童面色有异,赤炎子轻叹一口气,继续道:“我画宗掌门至长老团各执十三处宫殿,其他十二位长老,各自挑选弟子入宫学艺修行,唯掌门师兄自有一套,每年从内外门中未拜师的弟子中比选,优胜劣汰,只留下最顶尖的三十六个。”   须知,画宗分内外门,外门弟子全是学徒,没有实际权利地位,全凭外门管事安排,也无授业师傅。画宗外门管事由内门各宫大弟子共同执掌,安排其他内门弟子授业开课,外门学徒可报读内门师兄的课堂,除学业外,便是外门管事分配各杂役工作,领取俗世银两与灵药作报酬,每月发放。进得画宗但又天分不高的学徒,银两与灵药可寄回俗世中的亲属,银两倒还罢了,只是那灵药分明可以延年益寿,便是学徒心上最热之物。   个别入门之初并无明显突出本事之人,做得几年学徒,上了内门弟子的课业,又服用了灵药,与道心技艺有了明悟,突飞猛进也是有的,便有了那一争进内门拜弟子之心。   再说,那一进山门就能拜入内门的,可说无不是天资优厚之人,十三宫殿各位长老选弟子本来就少,十二长老座下,统共加来的入门弟子不足十八人,且皆是陪同师傅闭关多年,潜心静修,不图外事。且十二长老近二十年来,竟无一人出过关,更别说挑弟子了。   除了长老宫外,就是寒湘子与赤炎子这些长老们在新弟子入门之时刻前去外门挑弟子,挑中了还需要通过掌门或长老宫同意,方可领进内门。自凌霄子担任掌门以来,定下这三十六名掌门宫弟子名额,每年定立春三日,在比武台开坛竞技,甄选名额,外门弟子皆雀跃不已。而三十六弟子中,头十人可说是出类拔萃中的凤凰,近年来几乎地位不曾动摇,只是其后二十六人均是地位动荡不已。那紫瑛原是外门弟子,入外门两年,只听闻其口才极佳,颇能哄得外门管事师兄欢心,谁知五年前掌门宫大选,他竟从外门弟子中拔起,进了内门,且排名二十一,成绩颇为惊人。此后五年,此人多次大选仍然屹立不倒。   赤炎子冷眼看去,当年外门弟子中,比紫瑛了得的大有人在,却无不在比选饮恨而去。紫瑛更是哄得内门掌事弟子,也就是大师兄江南,把外门管事之职给了他,待他心腹一样。紫瑛平日对各长老也是恭敬有余,伺候到家。只是,赤炎子总觉得此人心口不一,且有些证据未能拿到手,无法看淸其为人,便提醒苏云与张涵务必小心。   寒湘子与赤炎子不在长老团中,但好歹也是天阶八级高手,凌霄子的师兄,自然不需要防范紫瑛,但他们要收苏云与张涵为内门弟子,还需通过掌门师弟认可,这就不能不提防别人使绊子,个中因由,却是不能对苏张二人直言了。   那究竟苏云和张涵能否顺利拜入内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五章:初选(一)   上回说到,赤炎子交代苏张二人要小心紫瑛,张涵乃宦门出身,祖父曾多次口授官场世故,倒也明白人情关窍。苏云却是懵懂少年,游走山野,所见皆是朴实无华之辈,当下只是唯唯诺诺,心上却也不当回事。一宿无话。   第二日,鸡鸣之时,寒湘子和赤炎子一早便穿戴整齐,领了苏云和张涵走到行驿宫北门,紫瑛及其他弟子业已守候多时,苏云张涵见那宫门外雾茫茫一片,似看不到边际。此时寒湘子与赤炎子走上前去,两人四只手掌相抵,默诵几句真言,然后手臂往左右一分,齐声吆喝:“开!”只见手臂延伸之处,雾色分开,见那头山峦掩映,还没细看,只听雾色内里有声如洪钟:“封界已开,此时不入,还待何时!”话毕,寒赤二子大步跨入云雾分开之处,紫瑛带苏云张涵余人鱼贯而入。   原来天墨山的结界入口便在行驿宫北门,平日封界大阵把天墨山从横断山脉处隔绝,又有长老弟子把守。即便是寒赤二人也得取来手令,才能传声镇守弟子开启封界出入。至于入得封界,便是正式进了画宗外门,即便寒赤二人,也要规行矩步,苏云与张涵更是亦步亦趋,不敢怠慢造次。   入得界内,苏云与张涵垂首侍立两老其后,只见入口复被浓雾吞没。入口处是一白玉雕砌的牌坊,逾百丈高,张涵一看,小声在苏云耳中念道:“那是‘天墨宝境’”。又见牌坊下是玉石铺就的台阶,一路铺将上去,至那八十一台阶后,是一处八卦形的玉石圆台,其上八个灰衣青年团坐在蒲团上,围成一圈,圈中陷落,呈阴阳鱼状的一块方寸圆盘上,一个青衣老者盘腿坐着,长眉长须垂落地面。   寒湘子与赤炎子一路上意气风发,视帝王将相无物,但见此老者,却趋步向前,站在玉阶上屏息躬身,向玉台中央拜下:“师侄寒湘(赤炎)见过苍松师叔。”紫瑛等一众人等都噤声止步,齐齐低头行过礼。玉台上的灰衣青年们身形不动,眼角不抬,那青衣老者苍松子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苏张二人,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却合上双目。寒湘子与赤炎子见那苍松子眼睛一合,也不以为怪,连忙带着众人侧身从玉台绕过。   绕过那玉台之上,便是三条分叉路,寒湘子和赤炎子再低声吩咐一番后,紫瑛领着苏云张澜向左手走去,寒赤二人却顺着中路而上。   紫瑛把苏张二人引到一处大殿,大殿上已有一排排蒲团密密麻麻,只见数百弟子盘坐其上,井然有序,殿上肃然静默,不闻一丝咳嗽声。紫瑛让二人坐在边上两个蒲团,吩咐不要乱走,便自往殿后走去。   苏云和张涵终归是小孩儿心性,坐在团之上,便向身周一一看去。殿上坐有千余人,头束道髻,身披各色衣袍,有锦衣玉帛的少年,有缁衣棉袍的大叔,也有绾着小髻的丫头。见二人新来,也不曾回头侧目,只各自在蒲团上坐好,腰板挺的直直的,就是坐到腿麻也不曾换个姿势。   突然殿后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二人一看,见紫瑛已领着一些外事弟子走到大殿上,那紫瑛左手手中托着翡翠色的玉钟,右手握着一支两寸长的钟拔,轻轻巧巧在玉钟上击了三下,只听得“嗡……嗡……嗡……”清脆悠扬的钟声自玉钟内响起,紫瑛道:“掌门执事师兄有令,新入外门弟子一千零二十七人,奉掌门手喻,令外事处分配偏殿公房,斋戒沐浴三日,三日后辰时一刻,进司墨殿正殿,祭拜宗门列祖后,再行初选。斋戒三日期间,各人只能在司墨殿偏殿处公房起居,正殿并其余殿阁不得乱闯。”   大殿诸人齐声诺罢,一外事弟子展开手中卷轴,宣读各人所配处所,每念一人,便有其余外事弟子引去公房。苏云与张涵恰好也分得一处居所,自然欢喜。   到了公房之中,两人见房中已住下一人,名唤柳汾,来自大理官宦家庭,年十五。待收拾好行囊,又有一人到来,此人粗豪汉子打扮,叫那木脱脱尔,西蒙人,一脸胡子,年纪却只有十六,看起来却像二十有六了。四人一起互报了名字来历,张涵与苏云年纪非但房中最小,在一应新进外门的弟子中,也是最小,只有八岁和七岁。   张涵与苏云初来乍到,年纪又轻,会通过初选吗?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五章:初选(二)   话说,苏云与张涵分配到公房中,与大理柳汾、西蒙那木脱脱尔做了室友。那木脱脱尔少年老成,年纪最长,众人便称之为那木大哥。柳汾年方十二,家中又是排行第二,张涵与苏云敬称他为柳二哥。四人收拾定当后,与公房内闲聊。   那木指着苏云及张涵,笑道:“今番咱们这里铁定长脸,我和柳二不见得能入内门长老法眼,你等二人最少有一个能拜进内门。”   柳二郎摇头笑道:“此言有差,我敢以二十粒破秽丹打赌,他们两人定能中选。”   那木一拍大腿,道:“俺可没说他们不能都中选,你这破秽丹的赌局,我才不上赌。”   柳汾宛以一笑:“都说西蒙人豪爽,怎出了你这个乌龟,才二十粒最下等丹药,你就缩回去啦。”   那木也笑道:“俺曾爷爷说,拜得进外门,一月辛苦才攒得五粒破秽丹,你一赌就拿了四个月的份例,更何况他们二人我也并非不看好,你让我敢下谁进不了不成?”   苏云与张涵奇道:“那木大哥,什么是破秽丹?”   不及那木回答,柳汾已笑道:“我说他们二人大大有机会,他们连破秽丹也不知道,自是从凡人中千选万选的资材。”   张涵一听这内里有文章,便作了个揖,道:“我和小苏初来天墨山,还需两位哥哥多多指教。我在司墨殿上听紫瑛师兄说,候选者千余人,我等如何见得能出类拔萃?这破秽丹,是否长老们所指的灵药?”   柳二郎笑道:“你二人不知,这候选名单的确有千余人,但这一千人中,真正在凡间甄选通过长老测试选拔的,你们猜有多少?”   张涵道:“来前,寒湘子长老说我大晋王朝今年只有我和小苏子入选,若加上大燕、西蒙、九蜀、大理,五国各选得二人,应有不少于十人数,那千人如何得来?”   那木接着道:“长老应该在路上对你们启蒙过,画宗选的是以画入道、以画修真之人,换句粗话说,便是用作画来打架……小柳儿,不许笑俺!”   “而凡间选拔,当由二长老,分别测画灵与画根,两个测试通过,方能选进外门。画根,可测试你于作画是否有慧根,能否拟形成功。画灵,测试的是你灵台属性,判定你适合修哪种属相的拟形法。既然是打架,就画只老虎,让老虎来替你打架……好啦!小柳儿,你别笑爆肚子!俺是粗人,不像长老们说的门门道道……”   柳二郎掩嘴笑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插嘴道:“打架来打架去,也不怕教坏两个小师弟。我来说吧,咱们画宗修的法术,从难度上说有两个层次,第一层是召唤,第二层是控制。”   “召唤,用自己画出的精怪灵兽,来帮助自己飞行、遁逃、作战。这不是简单的画出来就可以,如果你没有跟灵兽相当的道行,根本画不出来。”   苏云若有所思,插嘴说道:“是了,赤炎子长老说过,道行不够,只是纸上画兵,遇水化零。”   柳二笑道:“所以,画根是你会不会画出来老虎,是技巧;画灵就决定了你能不能召唤出老虎,并供你差使。云从龙,风从虎,风便是青色,你们测试画灵,出来的是什么颜色?”   张涵道:“我的是红色、蓝色和黑色。”   那木赞道:“那便是属火、水和土。不错,最少三属相。小苏子呢?”   苏云道:“我也不知道,长老好像说是白色,奇怪的白色……”   柳二皱眉道:“不该啊,按理说……白色连入选的资格也没有,啊,幸亏那木你没有应赌,不然我这二十粒丹药可冻过……咳”似觉失言,柳二改口道:“许是你记错了,大选的时候便知道啦。”   柳二心中虽狐疑万分,仍继续说道:“你们生于凡间,祖及爹娘都是凡人,自娘胎下来,没有任何后天培育,先天定了你们的画灵画根,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有画灵无画根,或有画根无画灵者比比皆是。两者先天而生的,百万中无一,故此,这殿上一千人多中,真正是凡人选来的,不足十数,今年大晋出了你们两个,已是万幸。可知九蜀、大燕各出了一人,而我们西蒙和大理竟无一人进得了天墨山。”   那木叹道:“西蒙大理近年战事频繁,凡人中纵是有天分的,怕是死在战祸中也不得知。”   柳二又道:“不错。我和那木能在这里,却是另有缘由。”   一千多人中,只有六个是凡人中选进外门的,那么柳二和那木的机缘是为何因?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五章:初试(三)   来时寒湘子与赤炎子在路上虽对苏云张涵启蒙一番,但他二人以把苏云张涵视作自己必收入内门的弟子,外门中事,并没有说的很清楚,因此,柳二和那木在叙说时,苏云与张涵倍感新鲜。   原来寒赤二人在内门中属于监察长老,监察长老共十人,全是天阶八级,每年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两人一组,分赴五国选凡人弟子。自画宗建宗以来,每年一选,数千年间,自凡人收入的外门弟子不下五千人,真正进入内门的弟子十中仅一二而已,其他的外门弟子,只能在外门修炼、劳作,大能者或有日翻身进内门,其余的只能在外门碌碌一生。因此他们中大部分人在外门修炼到中年,见拜入内门无望,便向外门执事请辞出山门,回到俗世生活。   在外门多年的弟子又往往存下不少银两,回到家乡后,或捐个一官半职,或购置田地,兼有修真的资历,国中乡中总能挣些脸面和地位。而最要紧的是,外门中带回来的心法和丹药,自己延年增寿之余,还可福荫子孙,一来传授心法可令子孙奠定画根基础,二来积攒的丹药把那些凡胎俗骨的子孙淬炼出画灵根基。   于是这些外门弟子的子孙,于画灵、画根上,优胜于普通凡人。然而,画宗在外门子弟离开时,既没有收回心法和丹药,也不禁止代代相传,反而鼓励其繁衍生息。皆因画宗早有明文,外门弟子子孙有画根画灵者可随凡人先天画根画灵具备者一并拜入外门,只是,凡人子弟一年一选,外门子弟的子孙因是后天造就,却是五年一选。   此法无他,宗门日益壮大,总是需要些能劳作、有产力的弟子不断补充,不然宫殿修缮、山路开拓,纵使长老们日日施法也不够用,更何况于他们来说,闭关修练才是头等大事,内门子弟是他们的传人,外门弟子更似镀上一层光彩的劳力。外门弟子就像山门前牌坊下起始的白玉石台阶,每一人都是一块铺路石,一直铺将到山顶,铺成亭台楼阁,铺成山门伟业。   这柳二和那木的先祖,恰恰便是外门弟子中人,纵然当下家中殷实,也少不了栽培出有能力的子孙,冀盼其能一争内门弟子资格,再不济也能再学多点技艺,积多点丹药,绵延后世。   此前柳二所说的破秽丹,是外门中最低等的丹药,可以破除凡人身上的秽俗之气,巩固画灵。   那木和柳二又说,后天画灵画根再高,不如先天的,先天中有画灵画根的,又需看其年龄。尤其是画灵,一般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赤色属火,橙色属火行金,黄属金,绿属木,青属风,蓝属水,紫色是土行火,而张涵的黑色,是紫蓝红混色,土行水火,即属土。   苏云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柳二哥,刚才你说画宗法术有两层,第一层为召唤,第二层为控制,不知这第二层究竟是什么?”   柳二道:“召唤,是用拟形法虚拟出所画之灵兽,使天地河山中残留的灵兽的神精妖魄凝聚化形,供人使唤。控制,却是直接控制所画之物、之兽、之人,破其精髓,坏其本心。”   张涵惊道:“怎么这控制之法,不像修道,反似是诅咒人的术法?”   柳二叹道:“控制之术早就失传了,祖父说,因为控制术很是邪异,宗门老祖早就规定,未到天阶九段不能修炼,未到飞升不得施展,因此这个控制之术施展起来是怎样的,无人能说的清明。况且,四百年前四大宗门开战,画宗收藏无上心法的如意殿被敌人安插在宗门的奸细一把火烧个干净,第二层的控制心法便缺失了。从那个时候起,我们画宗仅仅剩下召唤层的心法。”   各人一番叹息,见原来已入夜,便各自洗漱安歇。斋戒三日,新进门的外门弟子,只能限制在司墨殿偏殿公房走动,这一千多名子弟,每日你来我往,到处串门,倒有一大半混个自来熟。究竟这些人中,有哪些是拔尖之辈,又有哪些注定为他人作嫁衣裳?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五章:初选(四)   风尧,十一岁,九蜀临海人,由东林子长老、一苇子长老测评,画灵青蓝,属风相水相。   姚文定,十一岁,大燕丰台人,由芙蕖子长老、华晨子长老测评,画灵紫红色,属火相。   魏双双,十岁,横断山脉下猎户之女,由凌云子长老、江城子长老测评,画灵属金相木相水相。肖枫,十岁,赤河纤夫长之子,由月明子长老、红珊子长老测评,画灵土相。   张涵,七岁,大晋怀南人,由寒湘子长老、赤炎子长老测评,画灵属火相水相土相。   苏云,六岁,大晋怀南人,由寒湘子长老、赤炎子长老测评,画灵属……无相。   这次初选合计六名凡间选拔的孩童,最大不过十一岁,最小不过六岁。一般来说,年龄越小,优势越大,画灵属相反倒其次,有的长老喜欢选单一画灵属相的弟子,修炼专一,成就大;有的长老却喜欢画灵多几种的弟子,如张涵,水火二相交融得当配合土相可修炼融合类法术,且年纪又小。   苏云虽说年龄幼小,却是白色画灵,一时间这外门处众人私下里咄咄称奇。   却不知赤炎子爱画之道甚于修炼,多年见那师门内外争斗,早抛却了画技的纯粹,心中厌恶非常。一见小苏云画根资质非凡,便十分喜爱,但求他画灵既有,能修炼法术,便能应付掌门的初选便可,届时自然是他把苏云带进内门拜自己为师。此番思量,除了寒湘子得悉,便无他人知晓。   外门弟子众多,人心迥异,见这新晋凡人子弟六人,唯有苏云画灵最弱,就有那势利之人,赌那苏云不能中选内门,隐隐怠慢起来。   斋戒沐浴三日间,候选弟子需每日使用浴房焚香沐浴,公房中有男女单独浴室各二,轮候者众多,需在管事弟子领取号牌轮候沐浴。凡人弟子一向优先取号,只是管事弟子却对苏云例外,张涵与苏云一同前往,优先号牌给了张涵,却苏云推说轮候的人太多,只能让他先行回房,待张涵沐浴完毕再使人把号牌给他。谁知这一等,往往张涵回房了,号牌还是一直没有见影,等到柳汾等人沐浴完了,才有外门弟子匆匆把号牌送来,只道是管事的忘了,还请小师弟原谅则个。   房中三人都是明白人,一件浴房管事的如此待之,柳二与那木脱只是冷笑,张涵却气愤不已,第二回上浴房之时,故意取了优先号牌,先递与苏云,让他先行沐浴,再跟管事的要号牌,管事弟子也不好不再给优先号牌张涵。   苏云却是全然不知,除在房中,便是于偏殿走廊处,细心看那远近的花木婆娑。其他人看在眼里,更觉他痴呆可欺。   斋戒日尚有一日,苏云饭后午间又到了走廊处,看那屋檐上停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翠绿羽毛,鸟喙中间一点红色,正在梳理羽毛,见他立在梁下,咕噜了几声,似乎不满。   苏云看这鸟儿有趣,忍不住嘴上叽咕了几声,学麻雀说话,那翠绿鸟儿一听,全身羽毛松将开来,一根根鸟羽立起,似是生气非常,又冲他尖声嘶叫起来。   突然传来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它在骂你眼力浅,竟把它当了那蠢笨的麻雀儿。”苏云回身一看,一绿衣女童已走到廊下,她眉目如画,黑瞳如水,身量虽小,却仍比他高了一个头,油光水亮乌发头梳了两条辫子,绾着头顶作两个小圆髻,各别了一串粉紫色的新鲜小花骨朵儿。   这女童又是何人?怎会出现在司墨殿偏殿?     第一卷:画中道 第五章:初选(五)   绿衣女童笑嘻嘻看了苏云一眼,上前一步对那翠绿鸟儿叫道:“小乖,还不快快下来,我带你去玩儿。”只见那叫小乖的翠鸟哼唧了两声,收敛了羽毛,展开双翼,呼啦一下飞将下来,落在绿衣女童左手食指上。   苏云道:“好厉害,这个鸟儿还有名字,好听话哦,是你养的吗?”   绿衣女童还没来得及回答,翠绿鸟儿呱的一声大喊,飞到苏云头顶绕了两圈,突然往他额上啄去。苏云慌忙用手遮住头顶心,手臂上捱了那尖嘴一下,虽未破皮流血,却留下一个红印子,想来那鸟儿已嘴上留情了。   绿衣女童叫道:“坏小乖,赶紧给我回来,不许再撒野,”她低头看了看苏云手臂,嘟起小嘴吹了吹,道:“对不住啊,小乖有点淘气,你不要生气啊。”   苏云手上捱了一记,本来有点疼痛,看到绿衣女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心中一热,咧嘴一笑:“不要紧,我看小乖挺有灵气的,还会听你的话,真了不起。”翠绿鸟儿一听,竟然唧的一声,落在女童肩头,冲苏云摇头晃脑起来。女童格格声笑道:“别人夸你就得意成这样了,好啦,不许淘气了,要乖乖的呀,我带你洗澡去。小弟弟,小乖说,以后就交你这个朋友了,以后见到她要跟她问好。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苏云呆呆地看着绿衣女童转出走廊,这一人一鸟的影子还在脑内转悠,不想旁边一个巴掌拍将过来,吓了一跳。   只见那木正站在旁边,大声对他道:“你跟魏双双唧唧咕咕什么呢?”   苏云奇道:“原来她就是魏双双啊,我看她的鸟儿很不错,便聊了两三句。”   那木笑道:“今年你们六个人里,除了你和张涵小弟,就属她最有彩头了。她原是天墨山脚一猎户的女儿,但是能辨鸟语,刚才那个翠绿鸟儿,听长老说,奇妙非常,但怎么个妙法,咱们这里谁也不清楚。她来了以后也不怎么跟旁人搭话,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和她聊上两三句。”苏云脸上一红,说道:“哪里,就是她那鸟儿啄我一下,说了两句。”   那木一听,露出古怪表情,笑道:“她那鸟儿,哈哈,小苏子,想不到你年纪虽小,心眼挺大,哈哈哈哈!走吧走吧,咱们回房去,准备洗鸟儿去了!”   苏云还没想明白,便被那木一手搭肩膀上,一起往房中而去。   大选之日一早,一千余名待选弟子换上一色新簇簇的纯白绸褂,站在司墨殿正殿下的广场之上,井然有序,鸦雀无声。未几,玉钟之声在从后殿响起,“嗡”!“嗡”!“嗡”!“嗡”!……随脚步声由远而近,玉钟响了九下,脚步方停。   只见广场前方正中已站了多人,另有紫瑛捧钟在侧,两列玄色衣衫弟子随侍在后。   苏云与张涵及日前所见的绿衣女童魏双双并其他凡人甄选出的少年在候选弟子的最前排,两人见寒湘子、赤炎子站在前方,便顺着方向张望而去。寒赤二子为首的中年长老共十六人身着青衣站在左侧,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白袍、衣角上隐隐绣着一层银边,领着十五名白袍青年男女站在右侧。   居中之人面容白净,张涵心中奇怪,这人身份似乎在各人之首,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眼神却如祖父般的苍老。他身着素锦白袍,样式虽简单,但衣料似是非常之物,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向广场诸人一一扫去。这广场上高矮肥瘦站了整整三百多排,每排三十多人,前后密密麻麻,每个人却似感受到那前方那眼睛,如锐利的刀锋,穿透身前的遮挡,直插而来,划过自己的心脏,不禁心中一紧。   只有一人例外,苏云站在前排,他那双眼睛正悄悄地看向赤炎子长老,无意中却与那人双眼对视了一下,浑然不觉那眼神的尖锐,只是站着。   那人眼神蓦然一顿,在苏云身上停留了半响,旋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