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明慧,这一生就只你我二人,再没有其他!”
  
  “我们总会再有孩儿的……”
  
  “一个月后,宁府二姑娘将进门……”
  
  “若不是你,梅表姐就会是我的大嫂!”
  
  “你个妒妇!早有一日定让毅儿休了你!”
  
  “大少夫人,二老爷、二老爷被青衣卫带走了……”
  
  ……
  
  “不,不,不要,不要……”檀香木雕花大床上透过层层帷幔传来女子满含痛苦无助的喃喃细语。
  
  听到声音的贴身婢女急急上前轻推女子,“三小姐,三小姐……”
  
  “不是这样的,不,不要……”深深陷入梦境的女子紧闭双眼,香汗淋漓,不停摇着头。
  
  婢女见状更急了,“三小姐,快醒醒,三小姐,三小姐……”
  
  “啊!!”女子突然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一旁的婢女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稳稳心神,上前轻声道,“三小姐,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才转头望了望她,像是不敢置信一样,“盈碧?”
  
  婢女点点头,掏出绢帕替女子抹去头上的汗,“是的,奴婢是盈碧,三小姐可是做恶梦了?”
  
  女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没事了,我歇会就好,你先下去吧!”
  
  盈碧有点不放心,可到底还是起身福了福,“那奴婢先下去了,小姐有事的话再吩咐一声。”
  
  女子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直到盈碧退下后,女子才睁开眼睛,轻轻推开袼衫夏被,缓缓坐起,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是她在未出嫁时的闺房!
  
  翻身下床,随便趿上绣鞋,拿过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子里少女青丝垂肩,面若夹桃,明眸皓齿,分明是她十二三岁时的模样。
  
  “我、我这是怎么了?”楚明惠摸着脸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慕国公府的妻妾相争中,死在父亲被流放千里之时……
  
  耳边仿佛还响起婆婆小姑不屑的讽刺声,妾室不怀好意的议论声,还有,母亲悲痛哭泣声——
  
  眼泪,慢慢从眼角处滑落。
  
  曾经的自己,一心一意沉迷在慕锦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温情谎言中,及至被刁蛮小姑推倒小产,大夫诊断再难有孕,慕锦毅破誓纳了宁府二小姐为贵妾,自己愤怒反抗,惹恼了一向颇为喜爱自己的太夫人,加上婆婆及小姑从中挑拨,自己在慕府处境艰难。而自从因纳妾一事与慕锦毅大吵一场后,夫妻二人关系陷入僵化,宁二小姐进府不久怀孕后,自己对慕锦毅彻底死心,之后冷眼看着梅氏、陈氏先后进门。再不久,父亲因科举泄题一事被罢官流放,母亲在每日担忧害怕中身体每况愈下,在父亲流放三月后病逝,同胞兄长不知所终。而自己,亦在母亲病逝后不久被婆婆诬陷毒害庶出子嗣,一碗□□送了性命。
  
  轻轻抹掉泪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眼中不再有悲苦之情,这一生,只愿家人一世平安!慕锦毅,我们,永不相见!
  
  慕国公府
  
  慕锦毅死死握着拳头,眼中隐隐泪光,“明慧,这一生,定再不负你!” 卷一 第一章   “慧儿!”陶氏对着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楚明慧乖巧地顺着娘亲的手依偎坐在她身边,依恋地抱着娘亲的腰,把脸深深埋入娘亲馨香的怀抱中。
  
  是,娘亲的味道,温柔、宁静的味道!楚明慧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前世的自己到底有多傻,一心沉迷于虚妄的爱情当中,忽略了家人。
  
  “都是快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娘亲撒娇?”陶氏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轻声笑道。
  
  “再大也还是娘亲的女儿!”楚明慧更深地埋入陶氏怀中,瓮声瓮气地道。
  
  陶氏失笑,把女儿从怀里挖了出来,捏捏她的鼻子道,“难不成嫁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腻在娘怀里?”
  
  楚明慧正欲说话,便听到身后一阵大笑声,“慧儿又缠着你娘了?”
  
  扭头一看,只见一年过而立的儒雅男子含笑而来。
  
  这是,爹爹,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爹爹。
  
  楚明慧按下心中激动,连忙站起行礼请安,“爹爹!”
  
  楚仲熙慈爱地道,“听闻婢女说你昨晚睡得不好?”
  
  楚明慧摇摇头,回道,“只是做了个噩梦,不碍事!”
  
  陶氏见夫君到来,连忙迎上前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楚仲熙笑道,“今日同几位举子小酌半日,恐耽搁他们备考,故早早散了归家。”顿了顿,又接着道,“倒让为夫发现棵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是何方人士,能让老爷如此赞赏?”陶氏奇道。
  
  不欲打扰父母交谈,正准备告退的楚明慧听得爹爹如此一说,脚步便顿住了。
  
  “金州人士,年已弱冠,姓崔名腾浩。”
  
  ‘轰’的一下,楚明慧的头炸开了,晃了晃身子,一股恨意涌上心来。
  
  崔腾浩!那个伪君子崔腾浩!就是那个连累爹爹被罢官流放的崔腾浩!曾经多少次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此人,自家又怎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楚明慧越想越愤怒,脸上满是肃杀的戾气。
  
  一旁的陶氏发现女儿神情有异,连忙上前,刚碰到楚明慧的手,发觉一片冰冷,忍不住惊呼,“囡囡,你这是怎么了?”
  
  楚仲熙被妻子的惊叫吓了一跳,亦急急道,“慧儿可是身体不适?”
  
  楚明慧见吓到了父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大概是昨晚受了凉,不碍事的,劳爹娘担心了!”
  
  陶氏怪责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盈碧她们是怎么侍候的?”
  
  “不怪她们,是女儿一时贪凉。”
  
  陶氏打断道,“都大姑娘了也不爱惜身子,日后有得你受了。”言毕,连忙吩咐婢女请大夫。
  
  楚明慧欲出声劝阻,便被陶氏瞪了一眼,只好闭嘴不语。
  
  一番兵荒马乱后,楚明慧靠坐在闺房雕花大床上无奈地接过陶氏递过的药,“娘,女儿真的没事!”
  
  “你还好说?忧思过重,你一小姑娘哪有那么多事来忧?”
  
  楚明慧笑了笑,“娘不是说我是大姑娘了吗?怎么又成小姑娘了?”
  
  陶氏瞪了她一眼,“还敢贫嘴?!快把药喝了!”
  
  楚明慧只好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咕噜噜’把药喝了下去。
  
  一旁的盈碧把空碗接过去后,急急递上一粒桂花糖。楚明慧亦忙接过,一下把糖送进嘴里祛祛苦味。
  
  陶氏摇摇头,自家这闺女喝药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亦是一如既往的怕苦。转身吩咐盈碧等人小心侍候三小姐后,再嘱咐女儿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待母亲的身影看不到后,楚明慧脸上的笑意便敛住了。
  
  崔腾浩!
  
  若没有记错,此人将在两年后的会试中考取二甲第六十五名,随后的殿试又往前了几名。而因爹爹对其极为赏识,便把庶妹楚明雅许配于他,并且帮他在吏部谋了个官职。只是没有料到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家中明明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欺骗爹爹说尚未娶亲。再三年后会试,时为吏部尚书的爹爹被任命为主考。而崔腾浩被赴考的同乡发现其抛妻另娶,那同乡亦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要挟崔腾浩盗取试题,崔腾浩为隐藏秘密,利用爹爹职务之便盗取了考试题目,事后更欲对其同乡灭口,可惜那人却侥幸逃过一劫,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告发了崔腾浩,轰轰烈烈的科举泄题案便爆发了,而爹爹最后却以失职之罪被罢官流放。
  
  这一次,定不能让爹爹重导覆辙!
  
  楚明慧死死抓紧覆在身上的锦被,眼中一片坚决。
  
  只是,自己身为内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能阻止爹爹与崔腾浩见面?况且看刚才爹爹神情,分明已对那人极为赏识。
  
  想到这里,楚明慧一阵心焦。
  
  对,只要在爹爹欲商议亲事时揭穿其真面目,一向正直的爹爹定会对其不齿,想来亦不会再劳心劳力为其奔走,只要崔腾浩与自家没有那层姻亲关系,后面的事自牵连不到爹爹身上来。
  
  楚明慧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
  
  “听闻三姐姐身子不适,妹妹来看看!”
  
  门外传来的娇声打断了楚明慧的沉思。
  
  楚明慧闻声抬头望去,见一身穿桃红薄纱中衣,下着莹白纱裙,腰系鹅黄如意丝绦的姑娘款款而来。她身后,是一脸无奈神情的盈碧。
  
  “原来是七妹妹!盈碧,看茶!”
  
  来人正是晋安侯嫡出四女,侯夫人小王氏的掌中宝,排行第七的楚明婧。
  
  接过盈碧手中茶抿了一口,楚明婧一脸嫌弃地道,“三姐姐这碧螺春是去年的吧?我那有今年的,呆会让素梅给你送来,反正我也不爱喝这种没啥味道的茶。”
  
  楚明慧笑笑,“七妹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个七妹妹虽然被大伯母宠得刁蛮了点,任性了点,但本质却不坏,只是有时说话直了些,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比慕锦毅那个同样被宠坏了的黑心肝妹妹好多了。
  
  楚明婧不以为然,“三姐姐有什么缺的跟我说行了,我总不会像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一样小家子气。”
  
  楚明慧失笑,深知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指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小姐楚明芷。楚明芷生母赵姨娘,一向颇受大伯晋安侯宠爱,连带这个庶出的五小姐也水涨船高,晋安侯夫人自是视赵姨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其所出的五小姐楚明芷也甚不待见,而楚明婧自然是同仇敌忾,时时针对楚明芷。只是在大房亦颇得宠的楚明芷也不是省油的灯,是故这二人都非常看对方不顺眼,时不时都要互刺几句。
  
  只是楚明慧却知道,楚明芷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面善心狠的嫡母,生母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几年后大伯母把她许给安郡王为继室,赵氏母女只为嫁过去当郡王妃而满怀欢喜,却不知道安郡王是个暴虐性子,元配夫人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只是安郡王太夫人手段了得,把一切掩盖得极好,故外头并不知道内情,只道前郡王妃是病逝而已。
  
  楚明慧并不知道,其实在她死后一年,楚明芷忍受不了安郡王的虐打,趁其喝醉时一刀捅死了他,然后一把火烧了安郡王府正院,制造了继科举泄题案后又一轰动的大案。
  
  而现在的楚明芷,还只不过是待字闺中,深受父亲宠爱,闲来耍耍小手段和嫡妹攀比斗气的小姑娘罢了。
  
  “三姐姐,一个月后的赏花宴,你准备好了没?”
  
  “赏花宴?”楚明慧一头雾水。
  
  “赏花宴啊,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难不成你还忘了?”楚明婧恨铁不成钢地道。
  
  “哦,赏花宴啊!”楚明慧恍然大悟。
  
  “你真忘了?”
  
  楚明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十岁身死,一转眼又回到十三岁时,快七年了,哪还记得什么赏花宴啊!
  
  “你,真是的!平时看你一脸的聪明样,怎么这么忘性呢,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给忘了!”
  
  楚明慧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楚明婧见状更恼了,“算了算了,懒得理你,到时出丑有你受的!”
  
  跺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景无奈地笑了笑,这七妹妹还是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只是,赏花宴——记忆中自己就只参加过一次赏花宴,之后不久就定了亲事,然后及笄,再一年后嫁入慕国公府。
  
  楚明慧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赏花宴,赏花宴,大长公主最爱大红色,府上鲜花也多为红色,记得赏花宴上摆放的也多是鲜艳的红花,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红——
  
  一片红色,红色——
  
  猛然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
  
  赏花宴后不久,娘亲在与三婶的争执推揉中摔了一跤,导致小产!想来爹爹流放后娘亲身子每况愈下与那次小产伤了本脱不了干系。
  
  算算日子,娘亲应该是这几日开始怀上的。想到那还未成形便失去了的弟弟或妹妹,楚明慧一阵心痛。娘亲性情柔和,又怎会轻易与人争执,三婶也不过碎嘴,并不是会动手动脚的粗鄙妇人,当中到底是谁作了推手?
  
  轻吁一口气,揉揉额角,努力理清思路。
  
  现今祖父祖母虽健在,但已不理事,府中除却三房是庶出外,大房与二房均是嫡出,大伯继承爵位,爹爹则凭探花出身外任数年,如今回京就任吏部侍郎,三叔凭祖荫担了个六品小官。大伯母表面慈和,但从她对付妾室及庶子庶女的手段可知,并不是表里如一之人;三婶为人贪小便宜,酷爱说三道四,但却是个直爽之人。还有各房兄弟姐妹——
  
  罢了罢了,前世在府中生活了十六年都尚且看不清辩不明,现在仅凭过去点点记忆又能怎样,唯今最重要的还是多看多想,先保住未来的弟弟或妹妹。
  
  “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卷一 第二章   应声望去,只见四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娘相携而来。
  
  “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楚明慧含笑招呼。
  
  “三妹妹!”
  
  “三姐姐!”
  
  晋安侯嫡出大小姐楚明婉坐在床边的青瓷雕花鼓墩上,嗔到,“怎的如此不小心,这大热天的还受了凉,可是丫头婆子们不尽心?”
  
  “大姐姐快别说了,刚娘亲还说过妹妹。”楚明慧有点羞愧地回道。
  
  大小姐楚明婉,虽为人有些许清高,但不失为一位关爱弟妹,温柔宽厚的长姐。前世楚明慧父亲流放母亲病亡兄长失踪,晋安侯府下人逢高踩低,嫂嫂带着侄儿在府中举步唯艰,幸得这位嫁入卫郡王府的世子妃多方关照,这才让众人有所收敛。因为此,楚明慧对她充满感激。
  
  现刚行过及笄礼不久的楚明婉早已和卫郡王世子订下亲事,只待年后便出嫁,现今只一心一意留在房内绣嫁妆,听闻二房三妹妹受了凉,故约了几位妹妹一起前来探望。
  
  “看你平日里一副娴静的样子,没想到睡着了倒是个不老实的!”楚明婉伸出纤指轻点了点楚明慧的额头。
  
  楚明慧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这私下样子与平日样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一旁的二小姐楚明涵开口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楚明慧表里不一。
  
  楚明慧扫了她一眼,才微笑道,“想来二姐姐深暗此道!”
  
  楚明涵脸色一沉,正欲开口讽刺几句,眼角却扫到楚明婉探究的目光,心中一凛,立马收敛敌意温顺地垂下头。
  
  楚明慧见状心下冷笑,若说大房里最闹的是五妹妹楚明芷与七妹妹楚明婧,而最为阴险的就是这位二姐姐楚明涵了。想必五妹妹敢与身为嫡女的七妹妹呛嘴,除了自身颇受大伯父宠爱,底气足外,还与这位二姐姐的从中挑拨不无关系。
  
  前世楚明涵嫁给慕淑颖夫君的远房庶出表弟,可没少辍合慕淑颖给楚明慧下链子,后来更与时为慕锦毅贵妾的宁姨娘勾结,暗中加害楚明慧。
  
  楚明慧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二姐姐,让她处处针对,到后面还要勾结外人对自己下毒手。
  
  一时间,房内气氛有点紧张。
  
  “三姐姐,你吃药都不怕苦吗?”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明慧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这么没眼色,又这么单纯天真的,除了三婶唯一的宝贝女儿楚明娴外不作他想。
  
  “怕,自然是怕的!”楚明慧笑道,“可怕也得喝呀,要不病怎么会好?”
  
  楚明娴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道,“我也怕,从小就怕,那药的苦味可难受了!”
  
  众姐妹被她的小样子逗乐了,纷纷取笑道,“你除了怕吃药以外,什么吃的都不怕了!”
  
  楚明娴更不好意思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楚明慧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笑道,“你这个小吃货!”
  
  房间里刹时响起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三姐姐这珠花好生别致啊!”笑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格外分明。
  
  楚明慧寻声而去,只见一着淡紫褶裙的明媚少女正站在梳妆台旁,手上拿着一只蝴蝶状,嵌着盈白珍珠的珠花,正是大房庶出的五妹妹楚明芷。微微含笑道,“只不过一小玩意,不值什么,五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吧!”
  
  楚明芷撇撇嘴,顺手摘下正戴着的珍珠耳坠,随意扔在梳妆台上,“总不能白拿姐姐的,我便拿这副珍珠耳坠与你换吧,否则又该让人说我小家子气了!”
  
  楚明慧与楚明婉对视一眼,摇头失笑。五妹妹与七妹妹果然极不对盘!
  
  待大房与三房众姐妹相继告辞后,楚明慧看了看绞着绢帕,一脸犹豫不决的庶妹楚明雅,问道,“六妹妹可有事要跟三姐姐说?”
  
  楚明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开口道,“三、三姐姐,那、那个赏、赏花宴,能、能带我去吗?”说罢,像是怕见到楚明慧拒绝的表情一样,满脸通红地垂下了脑袋。
  
  楚明慧深明就里,楚明雅一向是众房姐妹里最为柔弱胆小的,如今此举想必是其生母林姨娘所教。暗暗叹口气,前世楚明雅15岁嫁给崔腾浩,到后来崔腾浩被斩首示众,期间也是做了几年的夫妻,崔腾浩抛弃元配另娶,就算掩饰得再好,身为枕边人的楚明雅想必也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的,但最终那秘密却是以另一种极端震撼的方式揭开来。
  
  “那六妹妹想去吗?”楚明慧柔声问道。
  
  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嫡姐,楚明雅垂着头红着脸轻轻道,“想、想去的!” 
  
  “那我跟娘亲说一声,让她替你准备赴宴的衣饰。”
  
  “真、真的吗?”楚明雅听后大喜,一双大眼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楚明慧。
  
  楚明慧笑了笑,用力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谢、谢谢三姐姐,那、那我先回去了!”
  
  “好!”
  
  楚明雅福了福,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林姨娘是个聪明的,自家娘亲也不是作践庶女的人,爹爹虽更重视嫡出,但对庶出子女也是和颜悦色的,真不知道楚明雅这个软弱胆小怕事的性子是怎样养出来的。
  
  ***
  
  “这个月的庄子上的田租可收齐了?”晋安侯太夫人王氏歪在榻上,对着斜坐在下首案前的晋安侯夫人小王氏道。
  
  “回母亲,都收齐了!”小王氏恭敬回道。
  
  太夫人点点头,又道,“一个月后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给府里每位姑娘都新做套衣裳和头面,钱便从公中出吧,总归关系到晋安侯府的脸面,不能随意敷衍。”
  
  “是!”
  
  大房西侧院内,晋安侯宠妾赵姨娘正对女儿楚明芷耳提面命,“这次赏花宴出席的都是名门贵妇及大家闺秀,你要好生装扮一番,到时更要时刻注意一言一行,千万要给贵人们留个好印象,日后说亲也相对容易些!”
  
  “姨娘你说什么呢?这些事也能拿出来说道的?再说我也不过十二岁!”楚明芷不耐地道。
  
  “你这死丫头,平日里老跟楚明婧呛嘴也就罢了,左右不管咱们母女如何伏低作小,大夫人也是看不顺眼的,但这关系到终身大事的可不能乱来!你本是庶出,亲事可捏在嫡母手中,若不再争取,日后有得苦你吃!”赵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一下楚明芷额头。
  
  “庶出庶出,又不是我愿意的,怪只怪没投在大夫人肚子里!”楚明芷愈发不耐了。天知道她自己也多恼恨这个庶出身份,若她是嫡出,楚明婧又哪敢对自己吆三喝四的!
  
  “你!”赵姨娘听出女儿话里的嫌弃,眼睛一下就红了,哽咽道,“是我拖累五小姐了!”说罢,赌气地转过身去。
  
  楚明芷见生母这样,暗悔自己一时口快,有心认个错,可到底还是拉不下面子,跺跺脚,委委屈屈地拧着绢帕立在房中央。
  
  赵姨娘眼角扫了一下女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过来拉着楚明芷的手道,“府上众多小姐当中,五小姐容貌是最为出色的,可惜到底还是被姨娘连累了。大夫人虽表面慈善大度,暗里手段却十分了得,姨娘得宠早就惹了她的眼,只为了争得一席之地也顾不得许多。只她身为嫡母,日后不怀好意给你说门糟心亲事,这不耽误你一辈子吗?”
  
  “她敢?!还有爹爹在呢!”
  
  “傻丫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你爹爹又哪能顾及那么多。再说,姨娘现今颜色正好,你爹自是万般宠爱,只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将来色衰爱驰,只怕……”
  
  “姨娘!”楚明芷决然出声打断。
  
  赵姨娘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是姨娘越矩了,五小姐听过便是。”
  
  楚明芷定定看了生母片刻,才暗叹口气轻轻伏在她怀中,细声道,“女儿懂的……”
  
  赵姨娘轻轻抚摸着女儿的柔软的发丝,沉默不语。
  
  一时间,房内一片黯然。
  
  慕国公府
  
  “世子爷,已经打探清楚了,大长公主的赏花宴的确向晋安侯府发了帖子。”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慕国公世子慕锦毅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待属下躬身一礼,知趣退了出去后,慕锦毅难掩心中激动,“明慧,我的明慧,终于可以再见面了!”
  
  忆及前生往事,慕锦毅眼中一片痛楚。若自己再强大一点,又怎会受人所逼,又怎会让妻子对自己心灰意冷!若自己不逃避现实,又怎会令妻子孤身陷入后宅争斗,最终凄惨死在后宅黑手当中!
  
  想起成婚初时的甜蜜恩爱,琴瑟和鸣,慕锦毅心中更如刀割一般,那样如花般美好的女子,最终却间接折在自己手里。
  
  自发觉回到过去以后,慕锦毅心心念念的便是将楚明慧纳入怀里,再不让她受一丝的不公与委屈。前生二人初见是在半年后,至今慕锦毅还记得那日慈恩寺后山那片桃花林,女子一身鹅黄纱裙,手执一枝桃花抿嘴含笑盈盈立于树下,一阵微风吹过,袂带飘飘,仿佛是从画中活脱脱走出来的一样。
  
  第二次见面则是自己追赶逃脱的犯人途中,犯人误闯位于京郊楚二夫人陪嫁庄园的楚明慧房中,而紧跟其后的慕锦毅亦持剑闯入,犯人为求生抓住楚明慧为人质。十四五岁的少女被刀架在脖子上仍临危不惧,巧施妙计,协助自己一举拿下犯人,事后更是镇定自若安排人手抹去一切痕迹。就在那一刻,慕锦毅知道自己对这位女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得知这女子正是祖母为自己订下的未婚妻子,晋安侯府三小姐楚明慧,慕锦毅不只一次感谢上苍对自己的厚爱。
  
  而这一世,他等不及了,等不及半年后的慈恩寺初见面,趁着这次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他早早安排好一切,就只等心仪女子的到来。
  
  明慧,这一生,你是逃不掉的! 卷一 第三章   这日一早,楚明慧用青盐漱过口,又在盈碧等婢女的侍候下梳洗过,便往太夫人的宁康院去。
  
  出了院门,往西走了不到一刻钟,再走过穿堂,便是太夫人所住的院落。进了宁康院垂花门,刚走至游廊,便听得屋内传来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母亲,媳妇自知三房与长房是没法比较的,就连大嫂所出的大小姐和七小姐,也是比四小姐超出一头的,这倒也罢了。可为何他们长房一小小庶女得的东西也比我家四丫头好出数倍,四丫头可是三房唯一的嫡女,现如今还不如长房一庶女光鲜,这又怎能让人服气,还请母亲给媳妇作主!”
  
  楚明慧顿一顿脚步,犹豫了一下现在是否适合入内,身后便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再是嫡女也是庶出子的嫡女!”
  
  扭头一看,原来是七小姐楚明婧,便笑笑朝她点了点头。
  
  楚明婧上前一步,伏在楚明慧耳边低低说,“听闻三婶婶偶尔之间发现楚明芷为赏花宴准备的头面比四姐姐的还要贵重漂亮,于是便觉得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现如今在跟祖母哭诉呢!”
  
  楚明慧诧异,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又见楚明婧动了动嘴唇,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屋内又传来大夫人分辨的声音,“各房姑娘的衣裳头面均是一样的,都是一套碧海霓云纱缎的纱裙及一副彩琉居所出的头面,并不曾厚此薄彼,至于三弟妹说的五丫头的头面比四丫头的还要贵重,这我倒是有所怀疑,当初彩琉居掌柜送花样来时,各房姑娘都是亲自挑选过的。再者,这次置办的衣裳头面数目银两都是有定数的,并不曾超出预算,三弟妹若不相信,我命人把帐册拿来给你一看便知。”
  
  “什么帐册不帐册的,我不相信,明账暗账之类的,我虽不掌中馈,但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清楚的。五丫头那枝点翠嵌珠蝴蝶珠花我也是亲眼看到的,那是八年前彩琉居所出售的,据闻也只十枝。五丫头那枝嵌的可是极为罕见的莹琉透白珍珠,单这个的价格就抵得上三房上上下下一年的月钱了。一个庶女都能有如此贵重的首饰,那大小姐和七小姐还不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呢!”
  
  听到这里,楚明慧心里‘咯噔’一下,五妹妹的蝴蝶珠花?难不成是和自己交换的那朵?不会吧,那不是一朵普通的珠花吗?
  
  而门外的楚明婧听三夫人提到自己,正欲开声入内,便被楚明慧死死捂住嘴往后拖了几步。
  
  楚明婧用力推开她,恼怒地道,“你干什么?没听到她在编排我吗?”
  
  楚明慧劝道,“再怎么她也是长辈,你若跟她争执起来,不管有理无理都是你的不是了,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压下来,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
  
  楚明婧窒了一下,想了想,又不甘地跺跺脚,“我看她能得什么好!”
  
  姐妹二人正说话间,身后又陆陆续续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二人回头一看,见大房的楚明婉、楚明涵和楚明芷,二房的楚明雅及三房的楚明娴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而来。
  
  “三妹妹和七妹妹好早啊!”楚明婉笑道。
  
  楚明慧笑了笑,正欲开口打招呼,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卷帘的声音,紧接着听得有婢女道,“太夫人请各位小姐进去呢!”
  
  众姐妹相互点头致意,便随着丫鬟的指引往里去,转过正中央摆放的雕花架大理由插屏,便是宁康院正厅。
  
  楚明慧等人方进得厅内,便有婢女将跪拜用的锦垫摆放在地上。楚明婉带头行礼向正坐在上首的太夫人王氏请安,“孙女向祖母请安!”
  
  太夫人看着一众花容月貎的孙女儿,满意地点点头,便吩咐婢女扶众位小姐起来。
  
  待得众姐妹在厅两侧摆放着的绣墩坐下,楚明慧不动声色的瞧了瞧三夫人蓝氏。只见她脸上勉强扯着一丝笑容,神色间仍是忿忿不平,一双素手死死拧着绢帕。再偷瞄了一下站在另一侧的大夫人小王氏,见她虽仍是平日里的亲切表情,但眉目间却稳稳透着恼怒。
  
  楚明慧暗道,“难不成真是那朵蝴蝶珠花惹了祸?只是三婶又如何得知五妹妹有这样一朵珠花?又怎么会认为那珠花是大夫人为五妹妹赴宴准备的?”
  
  正思量间,眼角瞄到自家娘亲递过来的警告眼神,楚明慧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温顺地垂头听着太夫人的教诲。
  
  “大丫头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缺的?”太夫人对着坐在下面首位的楚明婉慈爱地问道。
  
  “回祖母,再过几日便能绣好了,一应物品都齐全,并不曾有缺。”楚明婉恭敬地回道。
  
  太夫人暗暗点头,这个嫡长孙女一向是个行事稳妥,端庄有礼的。
  
  众人陪着太夫人说笑了一阵子,见太夫人眉眼间有点疲惫感,便相继告辞离去。
  
  ***
  
  出了垂花门,楚明婉叫住正欲归家的楚明慧,“三妹妹可有空到姐姐那里一坐?”
  
  楚明慧点点头。
  
  楚明婉上前几步,挽着她的手往自己院落走去。一旁的楚明涵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里神色莫名。
  
  “三妹妹可记得那日被五妹妹换去的蝴蝶珠花?”回到房间后,楚明婉拉着楚明慧在铺着锦簟的榻上坐下,柔声问道。
  
  “记得,可是那朵珠花有什么不妥?”
  
  “也不知三婶从哪里得知五妹妹手上有这么一朵珠花,偏还误会是娘亲为五妹妹赴赏花宴准备的,今日一早就跑到祖母处……”
  
  “此事妹妹也有所闻,只是,那不是一朵普通的珠花吗?怎么就成了三婶口中十分贵重的了?”楚明慧不明所以。
  
  “那日在你房里瞧了一下,实在也看不出是那样贵重的物什,若不是三婶那样说,我也不知道。只如今这珠花成了□□,偏又是五妹妹从你手中换取来的,我只怕到时会有什么不善话语会牵扯到你身上。”
  
  楚明慧暗自思量,是了,五妹妹一向最恼别人说她小家子气,若她得知自己用一对普通珍珠耳坠换来的珠花是那样的贵重,而自己当初又是那样不在意地换给了她,保不成会觉得自己故意寒碜她。
  
  轻叹口气,拉着楚明婉的手道,“大姐姐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对这些不太懂得。那珠花是四五岁时随爹爹在柳州任职,一位与娘亲甚要好的姨母所赠,当日那姨母也只说是送给我玩耍的东西,我也一直把它当成儿时的小玩具保留至今,偏不巧那日盈碧整理匣子时把它翻了出来,又正好被五妹妹看中了,是故才随了五妹妹的意。没想到这东西倒给大伯母带来了麻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楚明婉摇摇头,拍拍楚明慧的手背道,“这不成什么,娘亲再怎么着也怪不得你头上,这会叫你过来就是想告知你此事,只是没想到你也已经听闻过了。”
  
  “大姐姐的一片好意妹妹心领了,不管怎么说此事到底还是有我的不是在内。”
  
  “你也不必太在意,最多也不过是五妹妹会说道几句罢了,你到时就当没听到算了!”楚明婉劝慰道。
  
  楚明慧笑笑,接受了她的好意。想想时辰亦不早了,故起身告辞。
  
  楚明婉亦不多留,命丫鬟送了她出门。
  
  另一边,楚明芷得知早上那一起是自己从三姐姐处得来的珠花引起的,更得知那珠花曾经是那样千金难求,再听得一旁的楚明婧讽刺着说些什么类似‘眼皮子浅’、‘占便宜’、‘小家子气’之类的话,一下子被气哭了。用力推开楚明婧,冲回房里取出那蝴蝶珠花,气冲冲地拿着直往二房楚明慧院落里去。
  
  “叭”的一声把惹事的蝴蝶珠花扔在楚明慧案前,楚明芷红着双眼恨恨地道,“三姐姐倒是财大气粗,只是不该连累妹妹被人骂眼皮子浅!”
  
  正翻着手中书册的楚明慧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抬头便见气势汹汹的楚明芷恨恨地瞪着自己。
  
  暗暗叹口气,果然不所所料,该来的还是来了。
  
  伸手捡起珠花,淡淡地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摆阔,又怎会连累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耻笑!”楚明芷强忍泪水,咬牙切齿地说道。
  
  “五妹妹!”楚明慧厉声喝止。顿了顿,看着眼眶红红,泪珠欲掉不掉的楚明芷,轻叹口气,起身扶着她的手臂坐在榻上。
  
  楚明芷余怒未消地扭扭身子,欲摆脱楚明慧的手,可最终还是被楚明慧死死按坐在榻上。
  
  “五妹妹,你且听姐姐一说!”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花言巧语!”
  
  楚明慧在她身边坐下,将蝴蝶珠花的来源细细说了一遍,见她神情还有恼怒之意,又道,“我们姐妹相处这么久,我一向对这些珠啊钗啊不太了解,是故也不清楚那是如此昂贵的,否则也不会随便塞在匣子里。平日里姐妹们有相互看中对方什么物件也是如此交换,哪里还计较其中价值如何。至于妹妹说的摆阔,日常里我的穿着用度哪处不是和姐妹们相差无二的,妹妹那样说真真是剐姐姐的心。”
  
  楚明芷虽还恼怒着,但还是将楚明慧的语听了进去,想到平日这三姐姐的确是个对头面首饰不上心的人,对姐妹们也是个大方的,想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她,谁又会想到自己随便看中的居然是个金贵物,只是一想到楚明婧那些难听的话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楚明慧察言观色,见她神情有所缓和,再接再厉地道,“三婶只不过是因赏花宴临近而有所心焦,加之又误会了妹妹,一时心有不平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到底也不是有意针对妹妹。”
  
  “三婶倒也罢了,左右她一向跟母亲不对盘,就只是七妹妹,她,她说的那些话,真真是不想让人活了!”楚明芷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抽抽咽咽地哭诉出来。
  
  楚明慧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七妹妹说话一向如此,你不用太在意,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姐妹们相处了这些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楚明芷也不理,只在一旁抹着眼泪。
  
  楚明慧也只好继续不停地劝慰,好不容易才劝得她止了眼泪。
  
  “三姐姐的话妹妹也听了,左不过这次是我倒霉,也不知是哪个小人传的口舌,生生让我作了三婶发作的源头!待让我知道是哪个,看我不活撕了她的嘴!”楚明芷发狠道。
  
  楚明慧一凛,是了,当日交换时除却七妹妹外众姐妹都在场,就算五妹妹拿了珠花回去戴上,旁人问起也只会照直说来,又怎会传出‘蝴蝶珠花是大夫人为五小姐赴宴准备的’这样的话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若是有心人为之,其目的又是什么?此事说开来也到底是误会一场,就连大伯母也只不过被三婶说道几句,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不过是五妹妹发作一番罢了。
  
  按了按额角,轻舒口气。从这事闹开之后,七妹妹火上加油刺了五妹妹几句,五妹妹气不过跑来自己院里闹了一场,若是自己劝不了她,最多日后姐妹间有点小隔阂罢了,难道这就是幕后人的目的?顿了顿,摇摇头,若是这样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楚明芷见她只沉默不语,推了推她的手臂,问道。
  
  “我只是在想到底谁传岔了话,让三婶闹了这出误会!”
  
  “可千万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楚明芷咬牙道,又用绢帕擦了擦泪痕,对着楚明慧道,“那珠花我也不敢要了,还是还给姐姐吧!”说罢以也不待楚明慧再说什么,直直起身走了。
   卷一 第四章   “三小姐!”屋外的盈碧见楚明芷怒冲冲而来,又风风火火离去,心中颇为自家小姐担忧,忍不住进到屋里,关心地唤了唤又陷入沉思的楚明慧。
  
  楚明慧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担心的盈碧,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难不成五妹妹还能吃了我?”
  
  盈碧嘟囔了句‘比吃了还可怕’。
  
  楚明慧失笑,“五妹妹就只是性子急燥了点,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只不过这次受了委屈,发泄发泄而已。”
  
  “要我说,三小姐你还更委屈呢!又不是你要跟她换的,怎么现在倒成了你害了她似的!”盈碧不服气。
  
  楚明慧摇头笑笑。若是前世的自己,肯定会跟五妹妹争执起来了,只是,经过一场生死,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者也是心疼前世五妹妹的遭遇,不欲多加计较罢了。
  
  瞅了一眼还鼓着腮帮子替自己不平的盈碧,又觉得有点感动。这丫头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看不得自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前世盈碧在自己嫁入慕国公府后不久,便许给了慕锦毅的贴身侍卫,只是后来自己与慕锦毅闹翻,这丫头为自己不平,言语之间对慕锦毅颇多不敬,想来也因为这样她夫妻二人才被慕锦毅打发至毫州的吧,虽说她的夫君一直待她不错,但到底还是被自己连累了,也不知自己死后那丫头过得如何。
  
  再想想今日这出,前世并没有出现,想来是自己刚重生时那一场病引发的,前世自己并没有得病,姐妹们也就没有探病这一说,五妹妹自然也没看到那朵蝴蝶珠花,更不会引发后面一系列误会了。
  
  不管那么多了,算算日子,如今娘亲也怀有身孕好几日了,想必日子尚浅,大夫也一时诊断不出,迟些日子再找理由让大夫给娘亲诊个脉吧,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弟弟妹妹无缘无故没了。
  
  ***
  
  “囡囡,你三婶口中说的那蝴蝶珠花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陶氏坐在石青绣墩上,呷了一口茶,有点迟疑地问楚明慧。
  
  楚明慧笑笑,将坐着的绣墩挪到陶氏身旁,靠在她身上撒娇道,“我还道就自己一个对这些钗啊簪啊不上心,原来娘亲也是这样。”
  
  陶氏掏出白丝绢帕拭拭嘴角,然后用手摇了摇女儿的小鼻子,嗔到,“你也学会取笑娘亲了?”
  
  楚明慧伏在陶氏怀里‘咯咯咯’地笑了一会,然后敛起笑意道,“那蝴蝶珠花的确是五妹妹从我这里得来的,娘还记得当年杭家姨母给女儿的见面礼吗?就是这朵蝴蝶珠花,只是女儿也没有料到是那样贵重的而已。”
  
  陶氏暗自回想了一番,片刻才道,“原来是她啊,娘亲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看来,当年娘亲给的回礼可是薄了许多,幸亏尹姐姐也不算是外人。”
  
  “二夫人,你要的酸梅汤。”丫鬟翠竹捧着食盘,上面放着一碗酸梅汤。
  
  “放下吧,囡囡可也要来一碗尝尝?”陶氏问。
  
  “不用了。”想了想,又有点期待地问陶氏,“娘亲最近都喜欢吃酸酸的东西吗?”
  
  陶氏笑笑,“这倒没有,就只见今日甚为炎热,想喝口酸梅汤解解暑气罢了。”
  
  “那这几日娘亲可觉得身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楚明慧不死心地问。
  
  陶氏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天气炎热,担心娘亲只顾着照顾家里忽略了自个而已。”
  
  陶氏失笑,微微感慨道,“我家囡囡终于长大了呢,也学会关心娘亲身子了。”
  
  楚明慧有点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接着道,“娘亲还是不要贪凉,生冷的东西还是不要多吃,免得伤了——身子!”差点脱口而出说‘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好了,都听囡囡的!”陶氏慈爱地拍拍楚明慧的脸蛋。
  
  这晚,陶氏边侍候归来的夫君更衣,边向他说起晌午楚明慧的贴心。
  
  楚仲熙听罢也不由一阵感慨,“一眨眼那个粉团似的小娃娃就长这么大了呢,都会关心爹娘了。”
  
  “是啊,都快十四岁了,待订下了彦儿的亲事便要盘算她的了!”
  
  楚仲熙点点头,“彦儿是你我的长子,亲事不能马虎,必要替他寻一个德容俱佳的贤内助才行。”
  
  “嗯,妾身都有分寸了,现手里也有几个人选,就是一时还定不下来。”
  
  “哪几个,说来为夫参详参详!”
  
  “一个是徐御史家的嫡出二小姐,年方十五;一个是礼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嫡长女,比彦儿小五个月,今年十六岁;还有一个是安宁侯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比彦儿倒是大上两个月。”陶氏一一说起心目中的几个人选。
  
  “可相看过了,人品如何?”楚仲熙问道。
  
  “徐家二小姐倒颇具才情,行事举止端方有礼,只是耿直了点;凌大小姐人品端庄凝重,敦厚温和,就怕压不住下面的人;安宁侯家的大小姐瞧着是个明决果断的,怕就怕刚过于柔。”
  
  楚仲熙细细想了想,半晌才道,“作为当家主母,既不能太过柔和,又不过过于强硬,这其中的度倒是不那么容易把握的。”
  
  “正是这个理儿,妾身也这样想,是故才一直决定不下来。”陶氏点点头。
  
  “夫人再细细考量一番,为夫一时半会的也不知哪个更适合。”
  
  陶氏笑着应了一声。
  
  自那日后,楚明慧便时时跟在陶氏身后,死死看顾着她的肚子,生怕陶氏一个不小心伤及肚子里的弟妹。陶氏虽诧异,但也只当是女儿长大了,亦深慰女儿的贴心。而楚仲熙见宝贝闺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妻子身后,时不时还亲自照顾妻子起居饮食,一时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好几次酸溜溜地向陶氏表示不满,陶氏听罢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弄得楚仲熙更像泡在醋里一样。
  
  ***
  
  晋安侯府正院大夫人处
  
  “查出来没,五丫头那朵珠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王氏盯着贴身婢女红绣,冷冷问道。
  
  “查出来了,五小姐的蝴蝶珠花是从三小姐那里取得的。当日大小姐带着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一起去探望生病的三小姐,五小姐看上了那朵珠花,便用自己的珍珠耳坠换了过来,三小姐也没说什么,想来并不知道那珠花的价值。”红绣垂着头细细回禀道。
  
  “那又是谁传出那珠花是我替她赴宴准备的?”
  
  “这个——”红绣顿了顿,咬咬牙,还是照实说来,“据奴婢所知,流言先是从七小姐院里传出来的。”
  
  “婧儿?”小王氏诧异。想了想,摇头肯定道,“不可能是她,婧儿虽任性了点,又喜与五丫头作对,但却不是搬弄口舌之人。再者,五丫头得到珠花那日她不是不在场吗?肯定是有心人故意误导她。你再细细查探一番,看到底是谁向婧儿说起过珠花的事!”
  
  红绣领命躬身行礼后便出去了。
  
  “是谁跟我说五小姐的珠花是娘亲替她准备的?”楚明婧挠挠头,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道,“好像是祖母院里守门的婆子,又好像是大姐姐院的三等丫鬟,嗯,貌似二姐姐院里也有丫鬟婆子说过,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娘你问这个干嘛?”楚明婧不明就里。
  
  小王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你这傻丫头被人当了枪使!”
  
  楚明婧还是有点糊涂。
  
  “五丫头的珠花是三丫头给的,姐妹几个除了你都知道,你三婶又是个眼皮子浅的,生怕娘亲短了她家的一样,死盯着长房的一言一行。你又是个兜不住话的,若是有心人在你面前说句‘五小姐得了大夫人给的贵重珠花’,就是你自己不往外说,单是你院里有人说了,别人也是算在你头上。”
  
  “娘的意思是说这话是从我院里传扬出去的?”楚明婧不敢置信。
  
  “娘着红绣查探了一番,说是从你院里传的。这明摆着不就是指你诬陷了五丫头吗?”
  
  楚明婧气得一拍桌面,“要我知道哪个在背后陷害我,看我怎么收拾她!”
  
  “好了好了,唯今之计还是得查清这背后之人。”小王氏安慰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轻了说只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误会,往重了说是说七小姐楚明婧不忿姐姐有了更好的头面,心怀嫉妒,搬弄口舌,这对一个即将议亲的姑娘家来说是极度不利的。幸而管家的是小王氏,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人把亲女说得如此不堪,就算楚明婧真的做了,她也有手段掩得干干净净,何况她根本不认为自家鲁直的女儿能做得了这种拐了几个道道的事。
  
  ***
  
  晋安侯府二少爷楚晟彦带着小厮穿街走巷地寻找着三个月后给妹妹楚明慧十四岁的生辰礼。
  
  “二少爷,都寻了好几日了,您还没有找到看得上的吗?奴才瞧刚才看的那雕花翡翠玉贊就不错,三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小厮楚忠苦哈哈地说道。
  
  “你这臭小子,是走累了吧!你家少爷我都没觉着累,你这成天跑来跑去的就累了?”楚晟彦有点嫌弃地道。
  
  “哈,哈,哈!”楚忠打了个哈哈,垂着头苦着脸认命地继续跟在一心讨好妹妹的二十四孝兄长身后。
  
  “走,那家店好像从没见过,去瞧瞧!”远远瞧见对面一家新开张的店,楚晟彦兴冲冲地奔过去。
  
  身后的楚忠亦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店里去。
  
  “欢迎光临小店,公子随便看看,小店虽刚开张,但也有不少好物,公子慢慢挑选,总会选到合心意的。”一见有客人上门,掌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说还一边介绍着店里的物品。
  
  “公子要挑些什么样的物品?是送人的还是自个用的?若是送人,是送给男子还是女子,多大年纪的?”
  
  “这买东西送人还有这么多讲究?”楚晟彦奇道。
  
  “这是自然,既然是送人,当然得送人家合心意的。”掌柜笑道。
  
  楚晟彦点点头,“是这个理儿!我是买来送人的,十四岁姑娘家的生辰礼!”
  
  “刚巧今日店里刚来了一批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十三四岁的姑娘家最好不过了!”掌柜一拍手掌,笑道。
  
  “哦,赶快拿来我瞧瞧!”楚晟彦大喜。
  
  掌柜转身命人好生招待,便掀开柜台后挂着的淀青门帘,一头钻了进去。
  
  楚忠见状,心里默默念叨,“菩萨保佑这回二少爷能买到满意的,菩萨保佑二少爷这回能买到满意的……”
  
  片刻,但见那掌柜手托着一个大方盘,满脸笑容从帘后出来。
  
  “公子看,这些都是从西洋来的小玩意,在京城里可是头一件!”
  
  楚晟彦拿起一柄铜镜状的物品,翻过另一面一看,惊呼出声,“看得好清晰啊!”
  
  “这是琉璃镜,比铜镜清晰百倍,姑娘家对着梳妆打扮最适合不过了!”
  
  楚晟彦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揭开一看,便见里面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小人转着圈子,不一会,便发出‘叮叮咚咚’的乐器声。
  
  “这是八宝音乐盒,里面奏的是西洋曲目!”
  
  楚晟彦同样满意地点点头,又翻看其他几件,有西洋镜、琉璃夜光杯和一些用琉璃做成的饰物。
  
  楚晟彦越看越满意,大手一挥,豪气地道,“这些我都要了,替我包起来送到晋安侯府,只说是二少爷的!”
  
  掌柜大喜,连连命人将东西细细装入盒子里,又命人驾来马车,将物品送到晋安侯府。
  
  待得楚晟彦主仆满面笑容离去,从店里隔间内闪出一名年约十七八岁,身穿靛蓝湖绸长袍的男子。
  
  “世子爷!”掌柜恭敬地行礼问侯。
  
  “都送出去了?”来人道。
  
  “回世子爷,都送出去了!”
  
  男子点点头,眼中流淌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明慧的生辰了,她一向对头面首饰不怎么上心,想来这些西洋奇趣小玩意一定合她的心意。
  
  这位蓝袍男子正是慕国公府世子慕锦毅。
  
  随着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日子越来越近,想到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他兴奋得数日来坐立不安。忽又想起赏花宴后不久就是楚明慧十四岁生辰,有心寻些礼物送至晋安侯府,又怕惹来闲话,唐突佳人。正好这日听闻大舅子到处寻找给妹妹的生辰礼,便偷偷命人开了这么一间小店,将四处收集来的新奇玩意放在店内,只等大舅子上门便兜售出去,也当是自己间接送了妻子生辰礼,以慰相思意。
   卷一 第五章   “你是说红绣姐姐正让人查五妹妹蝴蝶珠花那件事?”楚明涵放下手中的绣活,不动声色地问贴身婢女彩云。
  
  “是啊,我亲耳听到红绣姐姐吩咐赖嫂子的,说是查查是谁先说五小姐的珠花是大夫人给的。”彩云边整理着手里的五彩线球,边回答。
  
  “那现在查出来什么没有?”楚明涵问。
  
  “好像没有吧,不过我倒是听说这话是从七小姐院里传出来的。”彩云伏近楚明涵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哦?七妹妹一向与五妹妹不对盘,一时斗气传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楚明涵拿起手边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淡淡地道。
  
  “可不是,谁都知道五小姐和七小姐是打小看对方不顺眼的。”
  
  “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到外头乱说,否则要是出什么岔子,我也保不了你。”楚明涵扫了她一眼,警告道。
  
  “奴婢知道,奴婢也就是在二小姐面前说说罢了,在外头可不敢多话。”彩云点点头。
  
  “嗯,知道就好,你也不用再收拾了,放这吧,我呆会亲自弄就可以了!”楚明涵吩咐道。
  
  “哎!”彩云应了一声,放下线球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彩云离开后,楚明涵翻着手中尚未完工的绣活,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嫡母此举是查到了什么吗?可自己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七妹妹院里去。
  
  一时又深悔自己不该沉不住气,其实就是想着让五妹妹和三妹妹闹一场,给那个楚明慧添添堵,顺便挑拨一下,给她竖个对头罢了。只是没有想有想到一向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三妹妹这次倒能忍受得住,竟然把五妹妹劝服贴了,更是没有想到三婶会闹开来,还牵扯上嫡母。如今反倒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若是让嫡母查出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搞的鬼,以她的手段,自己肯定落不到好。想到大夫人狠辣的手段,楚明涵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定不能让她查到自己身上来!
  
  ***
  
  “娘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楚明慧看着陶氏一下子皱眉,又一下子抚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二哥哥的亲事!”陶氏有点无奈地道。
  
  “二哥的亲事?”
  
  “是啊,娘正在头疼呢,看这个不错那个挺好,另一个也挺适合的。”陶氏揉揉太阳穴。
  
  “娘都看中哪几个啊?”楚明慧好奇问道。
  
  陶氏便又把看中的三位姑娘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楚明慧目瞪口呆,这三人当中除了最终成为自己二嫂嫂的凌尚书家大小姐外,另两个可是不久之后京城社交圈里有名的人物。
  
  先是这位徐小姐,再过不久便以一首咏梅诗一跃成为京城第一才女,引得不少闺阁女子、世家子弟及清流学子们的追捧,人人都以得到她的诗句为平生第一得意事;再来就是那位安宁侯家的大小姐,出阁后不久便充分展现了经商才能,她名下那家名为“四海之家”的酒楼,生意红红火火,都在好几个州省开了分店,虽说不少贵夫人抨击她满身铜臭,可她却是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楚明慧记得自己曾无意中听到她教导亲妹,说什么‘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之类的惊人话语,而那会自己正和慕锦毅好得蜜里调油般,自然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倒是字字珠玑。
  
  却是没有料到,原来她们曾经是自家娘亲看中的二嫂嫂候选人。
  
  只是想想前世的二嫂凌氏,亦是个难得的贤妻良母,与哥哥成亲后相敬如宾,对爹娘孝顺,对弟妹友爱,是个温和宽厚的。而凌尚书一家也是厚道的,前世爹爹因试题泄露一事被青衣卫带走后,凌尚书多方奔走到处求情,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到底也是尽心尽力的。即便爹爹被流放,凌夫人也时常上门慰问娘亲嫂嫂。是故这一世,楚明慧还是希望凌小姐当自己的嫂嫂,只是前世娘亲最终看中的也是凌小姐,这一世自己不用多做些什么,顺其自然的让娘亲自己选择,想来结果也与前世一样吧。
  
  “哎,还是得再仔细瞧瞧,毕竟关系到彦儿的一辈子。”陶氏有点无奈地抚抚额。
  
  楚明慧听罢一笑,“娘亲这是挑花了眼!”
  
  陶氏哑言,片刻才笑道,“其实这是娘亲私下确定的名单,囡囡可不能外传,否则对这几位小姐的名声有碍!”
  
  楚明慧点点头,“女儿知道!”
  
  陶氏笑笑,也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懂分寸的,只是这毕竟是关系到几家人的大事,这才特意再提醒一番罢了。
  
  “二夫人,大夫人派人来问小姐们赏花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缺的?要有的话派人跟红绣姐姐说一声,回头大夫人再让人添上。”翠竹进来对着陶氏回道。
  
  陶氏点点头,正欲转身问楚明慧,便觉眼前一花,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吓得楚明慧和翠竹二人忙上前一人扶手一人抱腰,牢牢稳住。
  
  陶氏晃晃脑袋,拍拍楚明慧抱着她腰身的手,强笑道,“娘亲没事,囡囡不要担心!”
  
  楚明慧含泪摇头,高声命人请大夫来。
  
  陶氏张嘴正打算再安慰几声,便被女儿惊恐莫名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柔声道,“囡囡,娘亲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劳累罢了。”
  
  楚明慧睁着红红的双眼,眼中泪珠堪堪地挂在里面,偏她还咬着嘴唇死死地不让眼泪滴落。
  
  陶氏叹口气,搂住她的肩膀道,“好,娘亲看看大夫,娘亲答应囡囡,一定要好好的!”
  
  楚明慧点点头,眼泪也终于如缺堤般掉落下来。
  
  她实在是非常害怕,前世的娘亲就是这样倒了下去,任她再怎么呼唤怎么哭喊也再醒不过来,那种面对至亲离世而束手无策的无助感和恍似被这世间抛弃了的孤单感,她再也不愿经受一遍。
  
  待陶氏歪在雕花床上,从薄衾里探出手腕让老大夫搭上把脉,楚明慧仍没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夫人这脉……”老大夫收回手,皱着眉头有点迟疑地道。
  
  “大夫,我娘是怎么了?可有大碍?您别怕,照实说来便可!”楚明慧见大夫迟迟疑疑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急急道。
  
  陶氏见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夫人最近劳累过度,脉搏有点虚弱,而且……”老大夫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而且老夫现在也没十分把握,但摸着有点像是滑脉,只是日子尚浅,暂且还不能确定。”
  
  众人听罢脸上均是惊喜莫名的神情。
  
  “你、你是说我、我们家夫人有、有喜了?”翠竹激动得磕磕巴巴地道。
  
  “虽无十分把握,但五六分还是有的!”老大夫笑道。
  
  陶氏亦是十分激动,手轻轻抚着腹部,一时有点不太敢相信。自生囡囡时损了身子,大夫都说了日后受孕困难,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也早早死了心,没想到这会倒又怀上了。
  
  楚明慧心中也甚为欢喜,虽然早知道娘亲这时日应是怀上了,但一天没有确切消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现今听得老大夫如此说来,才觉得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那往后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对了,刚您说我娘她脉搏有点虚弱,这可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不了不了,您还是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道道慢慢说来,我用笔把它记下以防日后哪里疏忽了。那,那个,翠竹姐姐,去把我的笔墨纸砚端来,顺便让盈碧磨好墨!”楚明慧兴奋得围着老大夫叽叽咕咕地说过不停,引得陶氏和翠竹直掩口不住地笑,而满头银发的老大夫也是一脸的无奈。
  
  “得知夫人有孕,三小姐都欢喜得傻了!瞧瞧她这个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个生养过呢!”翠竹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陶氏听罢也是满脸笑意,嗔了翠竹一眼,“什么生养过,这也是能混说的?”
  
  “对对对,都是奴婢说错话了,三小姐可千万别见怪!”翠竹拍了一下嘴巴,歉意着道。
  
  楚明慧听到翠竹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个生养过呢’,神色一黯,前世的自己可不是曾怀过,只可惜最终孩儿却死在他亲姑姑手里。想到那未曾谋面便痛失了的孩儿,心中不由对罪魁祸首慕淑颖又痛恨上几分。
  
  “你也不用取笑她了,你自个也好不到哪去,快去把张嬷嬷喊来,让她听听大夫怎么说的。”陶氏掩着嘴笑了声,便对着翠竹吩咐道。
  
  “哎!”翠竹应声施礼退了出去喊张嬷嬷。
  
  这张嬷嬷是陶氏的奶娘,如今在晋安侯府二房任掌事嬷嬷,陶氏生长子楚晟彦和长女楚明慧时都是由她照料,如今大夫虽说没十分把握,但想来十之八九也是怀上了的,故让翠竹把张嬷嬷叫来,日后这胎还是得让张嬷嬷亲自照料。
  
  待老夫人细细向张嬷嬷等人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又给陶氏开了张补身子的方子,叮嘱陶氏这段时日里要注意休息,免得过于劳累,便拿着诊金在小厮的带领下出了晋安侯府。
  
  这晚楚仲熙归来得知喜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他现眼看就到不惑之年,而妻子当年生长女明慧时又伤了身子,是故如今膝下仅一嫡子,心中也不是不遗憾的,要不也不会听从妻子的安排纳了如今的妾室林氏,只可惜林氏生下的又是一女。而自己对妻子情深意重,也不耐再纳什么妾室通房,再加上这些年来果不见妻子怀得上,故也死了心,只一心一意教导长子。如今听得妻子又有孕,楚仲熙喜得磨着手掌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口中也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着些什么。陶氏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他竟然在计划着给还未出生的孩儿出个什么样的名字。
  
  陶氏哭笑不得,对着丈夫嗔道,“人家大夫都说了还没有十分确定呢,你这倒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空欢喜一场,还不让人笑话吗?”
  
  楚仲熙走过来扶着陶氏的手笑道,“林大夫是个稳重的,他既说了有五六分可能,那就十之八九是怀上了。只不过现今还是要暂且保密,得过了三个月再说。而且,就算这次没怀上,日后也总还有机会!”
  
  陶氏红着脸瞪了丈夫一眼,半晌又幽幽叹道,“到底是妾身没用,这才让二房人丁如此单薄!”
  
  “夫人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怎能怪你!一切都是为夫决定的!”楚仲熙不满地道。
  
  陶氏张张嘴欲再说些什么,待见到夫君不悦的神情,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轻轻抚摸着还看不出异样的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希望这胎是个男孩!” 卷一 第六章   “对了,还有一事,是关于彦儿的亲事的。”
  
  “嗯?彦儿的亲事?”陶氏疑惑地望着夫君。
  
  楚仲熙被妻子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早些日子还说让妻子细细考量一番的,现今自己却私下跟别人商议妥当了。
  
  把手弯卷掩着嘴佯咳一声,“我今日跟凌大人小聚了一下,席间提起了彦儿的亲事,凌大人也刚好有意于彦儿,是故……”微微抬眼瞧了一下陶氏亮晶晶的双眼,有一丝歉疚地继续说道,“是故我们二人决定就此订下儿女亲事,只让人着日上门提亲即可。”
  
  陶氏听罢愣了一下,刚还头疼着人选呢,如今倒是干脆利落定下来了。稍想了想,亦痛快地回答道,“凌家大小姐亦是个极好的,夫君这样倒了了妾身一桩心事,那再过几日妾身便请官媒上凌尚书府上提亲?”
  
  “不忙,你好生保重身子,替为夫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你弄出个章程来,让下人们忙活就是了。”想了一会,又接着道,“让慧儿也学着管点事,总归也要说亲了,迟早也得学的,趁着如今这时候,一来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二来能监督监督下面的人;三来也能学点管家事宜,总比日后当个睁眼瞎的好。”
  
  陶氏见夫君想得如此周到,甚至连女儿将来管家的事也考虑到了,心中不由大为感动。抿抿嘴,才红着脸细声道,“妾身听夫君安排便是!”
  
  楚仲熙见妻子脸蛋红粉红粉,神情含羞带怯的,心中不由一荡,轻轻搂着陶氏纤腰,温柔地叫了一声,“小师妹——”
  
  “嗯。”陶氏见他提起旧时称呼,亦想起往日的柔情蜜意,心中亦是柔情满满,不由低低地应了声。
  
  楚仲熙这声‘小师妹’并不是没有缘由的,说起来陶氏也还真的算是楚仲熙的小师妹。楚仲熙昔日求学便是拜在当代大儒陶老先生门下,而陶老先生正是陶氏的祖父。这陶老先生除了开门授徒外,闲来也教导孙女读书写字,是故其门下的众弟子偶会戏称陶氏一声‘小师妹’。而楚仲熙自拜入陶老先生门下,偶尔得见陶氏几面,对这位温柔婉约、宽和大度的小师妹甚有好感,待得高中探花后,便恳求父母替其求娶陶氏为妻,婚后不久便带着新婚妻子离京赴任,这一转眼就是十数年,直到前年才回京升任吏部侍郎。
  
  “娘——”楚明慧依在陶氏身边,爱娇地唤了声。
  
  “嗯?”陶氏侧头看着她。
  
  “娘,后日的赏花宴我就不去了,留在家里陪您好不好?”
  
  陶氏细细想了想,“这可是个难得机会,多少闺阁女子想去都去不了。”
  
  “可我担心娘亲嘛,去了也玩不安心,倒不如留在家里。”楚明慧摇摇头,坚持道。
  
  陶氏再劝了一会,见她神情坚决,便妥协道,“如此也就随你吧,刚好昨晚你爹爹还说让你学着管家,既然赏花宴你不去了,倒不如今日便开始学?”
  
  楚明慧想了想,管家也好,把二房正院守得死死的,一定要让娘亲把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要是有人敢起什么坏心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誓必让他尝尝自己的手段。
  
  陶氏见女儿没有异议,便吩咐张嬷嬷细细把二房的大小事务向楚明慧交待了一遍,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昨晚你爹爹回来说已经为你二哥哥定下了凌尚书府上的大小姐,娘亲打算回过你祖母后,过些日子便请官媒上门提亲,至于提亲所需的物件,待会便让张嬷嬷把单子给你列出来。”
  
  楚明慧点点头,果然还是凌家的小姐,只是没有料到却是爹爹决定的人选。
  
  第二日,陶氏亲自前往太夫人的宁康院,向她禀明了将为二房长子聘礼部尚书凌大人府上嫡出大小姐为妻一事。太夫人仔细想了想,便点点头,“凌家的这丫头是极好的,你眼光不错!”
  
  陶氏笑道,“媳妇可不敢居功,这是夫君订下的人选。”
  
  太夫人又道,“老二在外行走,见识总比我们内宅女子广些,想来他也是多方思量才订下的人选,你们便安心去办吧。官媒可请到了?”
  
  “尚未,只待回过母亲后才让人去请。”
  
  太夫人点点头,“早些定下来也好,彦儿今年也有16了吧?这凌家小姐貌似与他是同一年出生……”
  
  “是的,凌小姐比彦儿小五个月。”
  
  “如此也好,待明年大房的瑞儿媳妇过了门,便可以着手彦儿这一对的。大房的二丫头、二房的三丫头亦要把亲事提上日程了。”
  
  “媳妇已经开始留意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
  
  ***
  
  “这件怎么样?会不会看起来有点不庄重?”慕锦毅拿起一件间红外袍在身上比量一下,回头问贴身小厮慕维。
  
  慕维暗暗翻了个白眼,世子爷这都试了几件了?不是嫌不庄重就是嫌老气,不就一个赏花宴嘛,往年长公主府上也不是没有送贴子来,可从来不见他出席,今年也不知吃错什么药,早早就为赴宴作了各样的准备。今日从用过早膳起便开始试衣裳,一直试到现在也没找到合心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赴情郎约的大姑娘呢!
  
  “不会不会,这件就很好,完全把世子爷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风华绝代、风情万种、风——”
  
  “你这什么话呢?还风情万种!你当本世子是什么人了?”慕锦毅敲了口不择言的慕维一个爆栗。
  
  慕维捂着额头,含着一泡泪水也不敢呼痛,只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家不知犯了啥病的主子。
  
  慕锦毅被小厮那控诉的小眼神盯得心里开始有点发虚,佯咳一声,“咳,本世子也觉得这件还不错,那明日便穿这件吧!”
  
  慕维立刻三两下把终于确定了的衣袍叠好放在一边,又以超出他日常做事好几倍的速度把另外一堆被各种嫌弃的衣裳整理好,这才带着讨好的笑意对慕锦毅道,“世子爷,都收好了!”
  
  慕锦毅看着他那有点过份灿烂的笑脸,不知怎么的有点不爽,故意道,“本世子突然又觉得这件不怎么好,还是不庄重了些!”
  
  “世子爷!!!”慕维惊呼,随之被慕锦毅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收声低头垂手站立一边。
  
  慕锦毅见他这个恭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慕维偷偷抬头瞄了主子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不悦的样子,便斗胆作了个哭丧脸的样子道,“世子爷,您就行行好吧,这件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好了!”
  
  慕锦毅终忍不桩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
  
  另一厢,楚明慧用过午膳后便扶着陶氏在花园里沿着种满荷花的湖边散步消食,一阵风吹来,陶氏不禁打了个喷嚏。
  
  “娘,可是觉得凉了?”楚明慧关切地问。
  
  陶氏点点头,“这风从湖里吹来,倒还真的感到有点凉了。”
  
  “那我们便回去?”
  
  陶氏摇摇头,“整日里呆在房间也闷得很,这会出来散散步反倒觉得舒服些。”
  
  楚明慧无奈,四处看了看,想找个人回去替陶氏取件披风过来,可四周看了一圈,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楚明慧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要不女儿回去拿件披风来,您先在这里坐着等我,千万不要乱走!”
  
  陶氏看着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般的女儿,不由觉得有点好笑,“好了,小管家婆,娘听你的,老老实实坐着,哪里都不去!”
  
  楚明慧点点头,把陶氏扶在不远处光滑的大石上坐下,有点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千万不要乱走,一定要等我回来!”
  
  陶氏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背,“去吧,我哪都不去!”
  
  楚明慧这才放心地离开。
  
  “夫人,你怎的一个人坐在这?”刚返家的楚仲熙经过后花园时远远见到自家夫人一个人坐在荷花池旁边的大石头上。
  
  “夫君!”陶氏站起朝他微微福了福。
  
  楚仲熙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慧儿呢?往日里像条小尾巴一样粘在你身后,今日怎么让你落了单?还有翠竹她们,是怎么侍候的?”
  
  陶氏见夫君神情不豫,笑道,“慧儿方还陪着妾身散步,只是妾身突然觉得有点凉,便让她回去取披风去了。翠竹她们忙着给彦儿提亲的事呢!”
  
  楚仲熙这才缓了神情,“要取披风让下人去便是了,怎用她亲自去?”
  
  “这不是一时找不着人吗!”
  
  楚仲熙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柔声问道,“今日身子可有不适?可想吃酸的?嗯,有没有突然觉得困乏?会不会刚吃下东西又想吐出来?”
  
  陶氏噗嗤一下便笑出声来,“夫君,这才多久啊?连大夫都说日子尚浅呢!”
  
  楚仲熙缓过神来,亦觉得有点好笑,自己的确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低头又看见妻子笑颜如花,嘴角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心中一阵柔情蜜意,扭头四周看了看,见并无外人,便快速在陶氏脸上“叭”的一下亲了一口。
  
  陶氏捂着被亲得有点微湿的脸,一下子有点懵了,待反应过来后,脸便‘唰’的一下全红了。
  
  楚仲熙此举本是情之所至,待回神后亦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孟浪,只是见妻子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脸蛋,又不忍不住逗她,“都快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的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陶氏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楚仲熙见她眉目流转间似嗔似怒,加上脸上还透着丝丝红晕,看起来更是娇艳无比,恨不得立马拥入怀里狠狠亲上几口,只也知道地点不对,刚才那一下已是过了,若让人看见还不知怎么编排呢,是故只好遗憾地轻叹一声,“可惜了!”
  
  陶氏作为他十几年的枕边人,当然清楚他是在可惜什么,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瞎说些什么呢!”
  
  楚仲熙摇头笑了笑,扶着她一只手道,“还是回去吧,小心累着了,大夫不也说让你多歇息吗?”
  
  陶氏点点头,夫妻二人相携而去。
  
  另一侧的假山后,大夫人小王氏盯着楚仲熙夫妻的背影,死死握着拳头,眼中充满妒恨、不甘、后悔、绝望——
  
  直到大夫人离去后,楚明慧才从她身旁不远的大树后走出来,眼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大伯母这是?她对爹爹?
  
  不,不会的!
  
  可是,正常人遇到小叔子与弟妹恩爱不是应该回避的吗?又怎会死死躲在一旁偷看!而且,她那表情,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分明像是女子见到心上人密会情人的表情,充满了浓浓的嫉妒与不甘!
  
  爹爹与大伯母?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卷一 第七章   自那日发现了大夫人的异状后,楚明慧整个人都处于恍恍惚惚当中,连陶氏连叫了她好几遍都没有听到。
  
  “囡囡可是累着了?近日事情是多了些,加上又要忙你二哥的亲事。只是再累也得注意身子。”陶氏劝道。
  
  楚明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事情虽多,可张嬷嬷和翠竹姐姐是个得力的,女儿倒也没做什么,更别说累着了。只是想着未来二嫂是怎么样的人而已。”
  
  陶氏深明就里,笑道,“这个囡囡倒不用担心,这位凌大小姐娘亲也是见过的,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
  
  “那女儿就放心了。”
  
  陶氏爱怜地摸摸楚明慧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明日就是赏花宴了,你真的不打算去?”
  
  “嗯,不去了,也跟大伯母报备过了,二房就让六妹妹跟着大伯母她们去吧!”
  
  陶氏点点头,“那囡囡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得事情忙呢,娘还要就赏花宴的事嘱咐六丫头一番。”
  
  楚明慧起身福了福便离去了。
  
  这晚,楚明慧靠坐在红木雕花床上,双手抱着腿,默默地陷入沉思中。
  
  爹爹与大伯母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难道……想想又拼命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为人正直,又怎么会与自家大嫂有龌龊之事呢?一会又想,若是连对娘亲那样情深意重的爹爹都背叛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男子是能相信的,一下又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这会楚明慧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掐架,一个说,“看大伯母的神情就知道了,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不能道人的阴私事!”;另一个说,“爹爹与娘亲感情深厚,为人又正直忠厚,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娘亲的!”那个又反驳,“当初慕锦毅对你不是一样情意绵绵,还许下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呢,还不是说破誓就破誓?果然还是安宁侯大小姐说得对,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对方小人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日,陶氏惊见女儿满脸的憔悴。
  
  “这、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是休息得不好?”
  
  楚明慧摇摇头,伏在娘亲怀里合上眼帘,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人伤害到娘亲及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若是实在太辛苦了,便先放一放吧,到底你也还小,一时半会接手家里的事感觉不适应也是有的。”陶氏抚着女儿的长发,柔声道。
  
  “不辛苦,我能行的。”楚明慧在陶氏怀里轻摇了摇头,片刻抬起头试探地说,“大伯母管理整个侯府都是整整有条的,女儿又怎敢喊辛苦呢?据闻大伯母从小就是祖母认定的儿媳妇,想来祖母也没少花心思教导她吧?”
  
  “你大伯母自然是个有能力的。只是从小就被太夫人认定这种说法,娘亲倒不太清楚。不过大夫人及笄前曾在侯府住了一段时间倒是真的,想来太夫人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毕竟是她亲侄女呢,亲上加亲的做法倒也平常。”
  
  “那大伯母就是在侯府住的那段时间看中大伯父的?”
  
  “小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大伯母是个守规矩的人,你大伯父也是知礼的,又怎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休得再胡说,让人知道了还不怪罪?”陶氏瞪了女儿一眼,教训道。
  
  “我就只在娘亲面前说说而已。而且祖母把她接来未必没有相看的意思吧,说不定祖母心疼侄女,特定让她从两个亲儿子里选一个当夫君呢!”楚明慧不服气。
  
  “越说越没规矩了,天底下哪有母亲这样作践自个儿子的!这些话再不许说,否则告诉你爹爹,让他好好教训你一顿!”陶氏恼道。
  
  楚明慧见娘亲生气了,只好闭嘴不敢再说。只是心里却有一番思量,小王氏最终嫁了大伯父到底是两家父母的意思,还是她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若是乐见其成,就不应该窥觑爹爹才是啊?难道另有一番隐情?不知不觉中,楚明慧已经认定了大夫人对自家爹爹是起了龌促心思的。
  
  难道她是不愿意嫁大伯父的?可是只要她自己露出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以太夫人对她宠爱及对娘家嫂嫂的敬重来看,也应该不会逼她才对啊!毕竟小王氏可是太夫人娘家兄嫂唯一的女儿。在及笄前接侄女到府上小住,说没有相看的意思谁相信,就是不知是小王氏挑夫君,还是大伯和爹爹相妻子了!
  
  现今爹爹毕竟成了她的小叔子,虽说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但到底一个是外男,一个是内宅妇人,平日里也鲜少有碰面的机会,怕只怕大夫人会因嫉恨而对娘亲出手,毕竟以那日她的神情来看,因妒生恨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莫非前世娘亲会小产也是大夫人的手笔?
  
  想到这,楚明慧心中一凛,这其中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前世自己并没像现在一样时时关注着娘亲的身子,更没有留意二房正院里的事,事先也并不知道娘亲已经怀有身孕,直到她被推倒小产。若此事是大夫人所为,想必前世她也是像昨日一样偶尔得知娘亲怀孕一事,加上心中妒恨不平,设计让三婶与娘亲起了争执,慌乱中导致娘亲小产。
  
  ***
  
  “二老爷,三小姐来了!”
  
  楚仲熙从书案里抬起头,便见楚明慧端着一只红梅图案的青瓷碗,迈着小碎步朝自己走来。
  
  “爹爹!”
  
  楚明慧福了福,把手中瓷碗让在书案上,轻轻唤了一声。
  
  “慧儿怎的来了?”楚仲熙笑问。
  
  “女儿见爹爹连日里忙着公事,担心爹爹身子吃不消,故命人给爹爹炖了些鸡汤!”楚明慧道。
  
  “没想到为父也能享受到与你娘一样的待遇啊!”楚仲熙摸摸下巴,戏谑道。
  
  “爹爹!”楚明慧不依地跺跺脚,“说得女儿好像从不关心爹爹一样!只是因为娘亲怀了弟弟妹妹,女儿才特别上心了一点,倒不是成心忽略爹爹的,爹爹再那样说女儿就无地自容了!”
  
  楚仲熙哈哈一笑,接过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起鸡汤来。
  
  楚明慧见爹爹喝得差不多了,便试探地说道,“女儿连日来帮着娘亲管理家里大小事,深感管家不是件容易事,又想到大伯母平日里要打理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更觉得她实在很有能力,女儿真是自愧不如!”
  
  楚仲熙放下瓷碗,接过楚明慧递来的白丝绢帕擦了擦嘴,“你刚开始接触,自然是觉得十分吃力,慢慢上手便好了。至于你大伯母,倒真是个能干的!”
  
  楚明慧瞄到爹爹脸上对大夫人毫不掩饰的赞叹表情,心中一窒,像是被手死死捏住整颗心一样,一下子感觉连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难道爹爹也对大伯母?……
  
  楚仲熙看到女儿灰暗的神情,以为她被打击到了,便安慰道,“你大伯母管家都十几年了,自然比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要强得多,你只要认真学,日后管不定比她要更厉害些!”
  
  楚明慧敛敛神情,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呢,倒是女儿一时想到死胡同里去了!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女儿这样子倒成心急吃热豆腐的人了!”
  
  “你也不过是想为你娘分担分担罢了,是一片孝心!”
  
  顿了一下,楚明慧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大伯母年轻时想必也是很能干吧?听闻她还是姑娘家时曾在咱们家里住过一段日子。”
  
  楚仲熙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会你大伯母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曾帮你祖母管过一阵子家,的确是能干的!”
  
  楚明慧听罢心又往下沉了沉。
  
  片刻,楚仲熙反应过来,觉得跟自家女儿讨论大嫂实在是件不像样的事,便朝楚明慧挥挥手,“反正你不用理别人,只要认真做好你自已就成了,假以时日,我家慧儿也定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明慧点了点头,“那爹爹也早些回去歇息,不要累着自己了!”言毕,微施一礼便告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是不是也对大夫人怀有那样的心思?从言谈中可知他对大夫人颇有些赏识,就不知是仅仅对她能力的赏识,还是整个人的赏识?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别有心意?
  
  楚明慧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一旁的盈碧见状上前边轻轻帮她揉揉太阳穴,边说笑道,“今日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倒出了件有趣事,三小姐可有兴趣听奴婢一说?”
  
  “你个死丫头,成心吊你家小姐胃口呢!有话赶紧说,否则让你好看!”楚明慧嗔道。
  
  盈碧笑了笑,便接着道,“奴婢听说啊,众家小姐正围成一团看大长公主府上的永宁郡主作画,突然听到有人喊‘三小姐三小姐’的,结果很多家的三小姐闻声回头,一个不小心,头碰头,脚踩脚的,‘哎哟’呼痛声此起彼伏,有的还站不住摔地上了,整个赏花宴乱成一团!”
  
  楚明慧一滞,前世的赏花宴上可没有闹出这样一出。片刻又紧张地问,“六妹妹她们呢?可有事?”
  
  “没事没事,刚好那阵子七小姐又和五小姐闹了点不开心,四小姐和六小姐正劝说着她们呢,倒没有围上去,反而避过一劫!”
  
  楚明慧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顿了一下又问,“五妹妹和七妹妹又闹什么了?”
  
  盈碧伏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还不是为了蝴蝶珠花的事,也不知五小姐从哪里听说了这事是七小姐弄出来的,从昨晚便跑到七小姐院里闹了一场,今日在大长公主府上不知怎么的又闹起来了。幸亏那时闹出个‘三小姐’事件来,否则还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咱晋安侯府呢!”
  
  楚明慧暗暗叹口气,连身为婢女的盈碧都知道在外头要维护侯府脸面,这五妹妹倒还不如她,什么事回到家里再说不行吗,偏还在别人府上作客时闹一场,想来前世五妹妹在安郡王府上那样遭遇,府里却没有人替她出头,除了她自己爱惜脸面不愿让人笑话及得罪嫡母一家外,还与她自身为人处事鲁莽不分场合分不开吧!
  
  只是自己这几日忙着家里的事,一时半会的没怎么关注众位姐妹,本以为蝴蝶珠花事件已经平息了,倒没想到又闹出这样一出来。 卷一 第八章   “滚!滚到门口跪着反省去!”慕锦毅踢了跟在身后的小厮慕维一脚,怒气冲冲直奔入书房。
  
  慕维苦哈哈地摸摸被踢得有点痛了的大腿,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地跪在门外。
  
  这边慕锦毅还是余怒未消,慕维那个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自己当年是不是眼晴瞎了,挑了个这么蠢笨的人当贴身小厮!
  
  且说今日一早,慕锦毅兴冲冲地带着小厮慕维,骑着马走在母亲慕国公夫人夏氏和嫡妹慕淑颖的马车旁边,直往大长公主府上去参加赏花宴。慕国公夫人虽然奇怪往年对这些事毫不感兴趣的儿子这次居然肯出席,但想到儿子的亲事尚未着落,亦乐见其成。说起来现年十八岁的慕锦毅至今未说亲是有缘由的,据说当然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给他批了命,说十八岁前不适宜说亲,否则轻则终其一生将碌碌无为,一事无成,重则累及儿孙三代毫无建树。国公太夫人婆媳被唬得不轻,但想到十八岁之后说亲倒也不算太晚,故这些年来虽心中暗暗羡慕别家有同龄儿郎的夫人早早迎了媳妇进门,就等着抱孙子重孙子,但到底也不敢自作主张替慕锦毅说亲。
  
  慕锦毅强抑心中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只恨不得楚明慧立即出现在眼前,自己也好一诉相思意。只是待到赏花宴开始后,慕锦毅望着满眼的花团锦簇、珠转翠绕彻底傻了眼,这么多女子围成一团,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明慧啊?
  
  沮丧了一会又振奋起来,命人偷偷去查探一番晋安侯府的人来了没有,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不到一盏茶时间,下人便回禀说晋安侯府大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已经来了,现正准备去簇芳亭附近展华台参加才艺表演。
  
  慕锦毅听罢心中有丝不悦,他的明慧那样多才多艺,又何需让人评头论足。想起往日自己揽着她的纤腰,大手包着小手在纸上描下一处处的美好景致,那是何等的甜蜜恩爱,只可惜往事终如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子爷,现今展华台那诸位小姐正围着看永宁郡主作画呢!到底哪个才是晋安侯府三小姐啊?”慕维有点遗憾地说道。自从自家世子爷不知什么时候对这位传说中的楚三小姐情根深种后,平日里种种反常的行为十之八九与这位三小姐不无关系,本想着今日终于得见娇颜,没料到到处是花容月貌、袅娜纤巧的闺阁小姐,要想从中找出楚三小姐来还真是件头疼事。
  
  “闭嘴!”慕锦毅本就因一直没得见佳人而心生烦躁,又见小厮一脸遗憾无奈的表情,忍不住出口喝止。他前世今生几十年也从未参加过类似的宴会,又怎知这人会这样抱成团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慕维立马乖乖地闭嘴不语垂手站在一边。片刻又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道,“世子爷,奴才有个法子,能一下子分清谁是晋安侯府的三小姐!”
  
  “哦,什么法子,快快说来!”慕锦毅急道。
  
  “奴才等会大叫一声,那些小姐中谁回去寻人谁就是楚三小姐!”慕维得意地道。
  
  “能行吗?”慕锦毅怀疑地瞄瞄他。
  
  “当然可行了!平日里有人在身后喊您名字,您也肯定会应声回头看的啊!”慕维见主子怀疑的态度,有点急了。
  
  “是这样没错,可是……”
  
  “不用可是了,反正这会世子爷不也是束手无策吗?不如就让奴才一试吧!”
  
  慕锦毅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到底是哪里不妥倒一时说不出来,下意识的就点了下头。
  
  慕维一见主子点头了,便深呼吸几下,中气十足地对着不远处的姑娘堆大喊一声,“三小姐!!!”
  
  话间刚落,被见那处正围着永宁郡主的小姐们应声回头,紧接着又陆陆续续传来头碰头脚踩脚的痛呼声,然后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的倒地声,场面刹时乱成一团。
  
  慕锦毅自慕维喊出‘三小姐’那一刻便知道是哪里不妥了,慕维话音未落他就三两下飞速闪人,只留着慕维傻呼呼地留在现场一脸傻眼地看着对面乱糟糟的场面。待慕维终于发现主子不见了的时候,也以平生最快速度‘蹬蹬蹬’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而再隔一会,慕锦毅便收到下人的回禀,说晋安侯府三小姐并未出席今日的赏花宴,一时心中大为失落,又想起刚才慕维做的蠢事,便将未见佳人的失落感转为满腔怒火,于是就出现了书房门外罚跪那一幕。
  
  慕国公府三小姐慕淑颖正围着观看永宁郡主作画,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三小姐’,下意识便扭头回去看,刚看到呼叫人的样子,便被人撞中了肩膀,紧接着自己又撞中别人额头,不一会儿又在推揉中一个站立不住,一下就倒在地上。待得大长公主命人扶起众小姐后,慕淑颖抱着被撞痛了的肩膀伏在夏氏身上抽泣。
  
  待坐上马车准备回府时,又一下不见兄长和罪魁祸首慕维,便忍不住对夏氏哭诉道,“哪有这样的,就算是有事要找女儿,命个丫头来说便是了,作什么要让慕维这样大喊大叫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刚才那个叫‘三小姐’的人是你大哥身边的小厮慕维?”夏氏一惊。
  
  “可不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
  
  “你大哥平日里一副稳重的样子,怎的今日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来?”夏氏恼怒道。
  
  “大哥不像是这样的人,我看十之八九是慕维偷懒,不愿找人来寻女儿才自作主张的。”
  
  “我看也是,待回去后定要好生修理他一顿,简直太不像话了!”
  
  夏氏母女回府后又对慕维发作一通暂且不说。
  
  且说慕锦毅为见佳人筹备了好一段日子,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心中自是沮丧万分。难道还要像前世那日在慈恩寺后山才能得见明慧?
  
  想想又不甘心,只是深闺女子哪里又能轻易得见娇颜!
  
  翻来覆去的思量了好几日,才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就忘了大舅子楚晟彦了!”
  
  楚明慧同胞兄长楚晟彦,向来是个宠妹如命的,前世慕锦毅纳妾时若不是他外出求学,肯定不会轻易饶过慕锦毅,而到了他返家时,楚明慧也已经对慕锦毅没了情意,也不在意他纳不纳妾,楚晟彦才没有闹上门来,只也不再给慕锦毅好脸色看就是了。
  
  慕锦毅暗自思量,若是搭上大舅子这条线,日后说不得有机会见上一见明慧。只是大舅子一个文人学子,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官,若要结交他还得找个中间人牵线,然后再投其所好,说不得能称兄道弟一番。和大舅子打好了关系,日后提亲亦多几分助力。只是大舅子平生有什么喜好呢?
  
  慕锦毅冥思苦想,差点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楚晟彦有何喜好,一时又深悔前世对楚明慧家人了解不够,以至今时今日想打入晋安侯府二房内部也束手无策。
  
  大舅子路线不行?那考虑考虑岳丈路线?想想生性耿直的楚仲熙,慕锦毅立马打断了这个念头,岳父大人是要讨好,可若是想透过岳父探得一星半点楚明慧的消息是绝无可能的,楚仲熙对女儿的维护前世自己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想了想还是先交好大舅子比较好。
  
  记忆当中大舅子又与他自己的大舅子礼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大少爷比较要好,这二人都是要走科举路线的,平日也多有接触,再加个不久之后楚凌二家结亲,楚晟彦迎娶了凌大少爷的同胞妹妹,二人关系自然更上一层。
  
  要想主动交好楚晟彦,还得从凌家大少爷处入手。
  
  慕锦毅决定了对象,便命人速将凌家大少爷作息时间、交友状况等细细查来,想了想,凌家大少爷只不过一个中间人,归根到底的目标还是楚晟彦,又命人查探一下晋安侯府二少爷平日里有何喜好,又与何人交往比较密切。
  
  待属下领命而去,慕锦毅才轻吁口气跌坐在红木靠椅上。
  
  “世子爷,太子殿下有密信到!”
  
  “速速拿来!”慕锦毅一凛,立刻正色挺直腰身。
  
  把手中密信打开一看,眼神一黯。果然没有料错,五皇子这个时候私下的确有不少动作,幸亏自己隐晦提醒了太子,否则等到太子察觉,五皇子也早已羽翼丰满。前世若不是太子一向对这位外表看来与世无争,实则包藏祸心的五弟疏于防范,又怎会导致后来被五皇子党打个措手不及,而身为太子一派的自己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
  
  现年二十岁的太子殿下是当今皇上嫡长子,乃先皇后所出,八岁时便因聪敏异于常人被册封为太子,可惜皇后早逝,太子虽在宫中颇得皇帝看顾,但到底没有生母在宫中替其打点。五皇子生母德妃,本是先皇后远房表妹,自入宫后先皇后对其处处照拂,及至皇后薨逝,皇上感念其对皇后一片姐妹情深,便晋其为德妃,掌六宫事宜。
  
  只是慕锦毅却知道这个德妃娘娘是个不简单的,五皇子其实并不是多聪明的,前世能拥有能与太子不相上下的势力,逼得太子狼狈不堪,这位德妃娘娘功不可没。只可惜五皇子到底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待太子反应过来,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后反杀回来,步步紧逼,最终彻底扫清五皇子一派势力。当然,其中也是付出了常人所不敢想像的巨大代价。但不管怎样,五皇子能把本来的大好形势葬送得彻彻底底,从中也能窥知其不是个能干大事的,前头所得的成绩全凭德妃在后指点有方。
  
  而这一生,慕锦毅提前便让太子知晓了德妃与五皇子的真面目,自然处处加以提防,德妃母子想再取得前世的势力只怕是难上加难了,毕竟现今太子也有一定的势力,皇上对其又颇为看重,只要太子循规蹈矩、认真做好本份,将来的位置是十拿九稳的了。
  
  目前十七岁的五皇子,选妃早已提上日程,前世德妃替其迎娶了大将军陈鲁的嫡长女为正妃,大大壮实了五皇子势力。而这一次,慕锦毅一早就让太子搅和了这桩亲事,现在五皇子正沉迷在刘氏女的温柔乡里,哪里还想得起什么陈氏,眼里心里只有温柔多情的刘姑娘。 卷一 第九章   前世里五皇子便是以温柔多情的样子讨得了陈家大小姐的欢心,进而赢得了陈夫人的好感。至于陈将军,一向对陈夫人言听计从,自然不在话下。双方既然都有意,婚事便水到渠成了。这一次,慕锦毅早早便备下了刘姑娘这一步暗棋,五皇子虽然表现得一副不近女色得样子,其实却是个好色之徒。面对着天姿国色、楚楚可怜又身世可怜的刘姑娘,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然便产生了。而德妃纵有万般手段,没了儿子的配合,也是使不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刘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怎的让五皇子养在了外头?”德妃得知消息后气得把茶杯狠狠砸到地上。
  
  在这议亲得紧要关头,儿子闹出这样一出,生生打乱了她得计划。
  
  “娘娘莫气,五皇子年幼,一时半会的被些不知羞耻的贱人迷了眼也是有的,总归殿下是个懂事的。”大宫女含芳劝道。
  
  “可是这样一来,陈家的亲事便是泡汤了!”德妃恨恨道。
  
  “只要陈家小姐自己看中了殿下,陈夫人难道还会不依不成?”含芳道。
  
  “你快快命人把那个刘姑娘送得远远的,必要时——”德妃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务必把这件事抹的干干净净,绝不能让人知道五皇子在外头养了个女子!”
  
  含芳领命行礼退了出去。
  
  另一边,刘姑娘便收到了德妃欲取她性命的报信。
  
  “公子!”刘姑娘对着五皇子盈盈下拜,“小女子虽出身寒微,但也是良家女子,承蒙公子相救,本应以身相报,但幼承祖训,不敢无媒苟合,看公子一身气度不凡,想必出身大家,小女子自知高攀不上,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公子救命之恩。”说罢,便含泪给五皇子磕了几个响头。
  
  五皇子急忙上前扶起她,“刘姑娘这是怎么啦?可是下人有所怠慢?”
  
  刘姑娘摇摇头,“公子府上之人都是好的,只是小女子若再在府上逗留下去,不只公子名声有碍,便是小女子也是活不下去的!”言毕,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嘀嘀嗒嗒’地掉落下来。
  
  五皇子看着刘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想起她面对强人逼迫以死维护清白的行为,加上这几日对自己的关心体贴,不禁又爱又敬又怜。
  
  “你放心在这住下便可,其他的代我禀明母亲,便纳你进府,这一生,我自会好好待你!”
  
  “公子这样小女子更是担当不起,据闻公子家里正在与你说亲,哪家人愿意看到女儿尚未进门,女婿便纳妾的,而且还是从外头纳进来的良家女子。若是因为小女子而误了公子的终身大事,小女子更是粉身碎骨也抵消不了这罪孽了。”刘姑娘急得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五皇子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又爱上几分,只觉得绝不能辜负了佳人一片深情。
  
  “你放心,母亲一向最为疼爱我,我要的东西从来不曾反对过,而这次肯定也一样!”五皇子扶着刘姑娘双手,深情地说。
  
  刘姑娘羞涩地垂下头,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德妃又怎会答应让勾引了她宝贝儿子的女人入门,更何况现在她还想凭着儿子亲事拉取助力呢!
  
  不说皇室里兄弟们勾心斗角,只说楚明慧自发现大夫人对自家爹爹那不可道人的龌龊心思后,便命人死死盯住大房里的一举一动。只是大夫人的不妥还没发现,倒探出二小姐楚明涵不少秘密来。
  
  “你是说上次那蝴蝶珠花的事是二姐姐弄出来的?而后来又故意误导五妹妹,让她以为一切都是七妹妹所为?”楚明慧惊讶道。
  
  “是啊,奴婢也是想不到!平日里看二小姐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没想到内里坏心眼那么多!”盈碧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楚明慧暗道,“还有很多事你都想不到呢!”
  
  “只是三小姐你怎么知道大房里的马婆子打探消息那么厉害的,而且还能把她收为所用!”盈碧一脸佩服地道。
  
  楚明慧笑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不止盈碧想不到,这府里上上下下更没一人知道。若不是自己重活一世也是想不到那个矮矮瘦瘦,不显山露水的扫地婆子会是前世慕锦毅到处让人寻找的踏雪无痕金燕子。前世自己也是偶然之间救过她一命,才得知大名鼎鼎的金燕子曾经在晋安侯府大房里当过扫地婆子。只可惜当时自己一心讨好慕锦毅,便把她引给了慕锦毅,否则从她嘴里得知些大伯母院里的事,也好过现在自己眼前一抹黑。
  
  盈碧见自家小姐不愿说,也不强求。一会又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还有一个人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
  
  楚明慧好奇了,问道,“是谁?”
  
  “五皇子啊!”盈碧一副‘你果然也是没料到’的得意样子。
  
  “五皇子?他做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吗?”
  
  “京城里都传遍了,五皇子看中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要纳为侧妃呢!德妃娘娘气得饭都吃不下,差点把宮里的茶杯都砸碎了!”
  
  楚明慧这下真的被震惊到了。五皇子?前世里把太子殿下逼得差点连命都保不住的五皇子?在这议亲的紧要关头,他怎么会闹出这样一出大损声誉的事来。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气得生母饭都吃不下,这可是大不孝啊!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最重视\"孝\"字了,五皇子这样一闹,皇上还会有好脸色给他看?更不提那些原来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的人家了,只要稍稍为女儿着想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还未成亲便为了纳妾一事气倒生母的人。
  
  “可不是,平日里大家都说五皇子为人孝顺知礼、不近女色,是个难得的君子,亦是女子良配,没想到私下里却是这样的一个人!”盈碧鄙视道。
  
  楚明慧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就算五皇子为了侧妃一事求到德妃跟前去,也断不可能让京里都传得有声有色的,天家的丑事都捂得紧紧的,有怎么会张扬出来,这其中肯定是有心人有意为之。难道是太子?只是前世这时候太子对德妃还是敬重有加,对五皇子也是兄弟情深的。
  
  楚明慧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便也抛开了,左右天家的事离她远得很,也用不着她来担心,太子也好,五皇子也罢,随他斗的死去活来也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当前还是查清大伯母和爹爹之间的关系最为重要。
  
  “你让马婆子重点关注大夫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看她有没有针对二房的举动,若有异动,让马婆子立刻派人通知我!”楚明慧再次对盈碧强调道。
  
  盈碧点点头,忍了一会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三小姐是觉得大夫人会对二房不利吗?”
  
  楚明慧想了想,便把那日所见对盈碧说了出来。
  
  盈碧听罢惊呼一声,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你、你是说大夫人对——”
  
  楚明慧死死捂住她的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盈碧拼命点点头,待楚明慧松开手后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楚明慧也不管她,只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好半饷盈碧才把这惊人消息消化完,默默爬起来,也不等楚明慧招呼,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满了茶水,‘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去,这才抹抹嘴对着楚明慧说道,“小姐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奴婢一时都被吓傻了!”
  
  楚明慧瞅了她一眼,“你只不过是听我这样一说都被吓成这样,当日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也没你这么夸张!”
  
  “小姐见识多广,自然是奴婢所不及的!”盈碧撇撇嘴,有点不满地道。
  
  “好了好了,如今你知道事关重大了吧!所以这事你务必亲自去办,马婆子探到的消息你也务必不能经过第三人之手!”楚明慧再三嘱咐道。
  
  盈碧点点头,正色道,“奴婢心中有数了,小姐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奴婢,那是对奴婢的信任,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这份信任的!”
  
  楚明慧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若是连盈碧都不能信任的话,她都不知道还有谁可信了!前世自己在慕国公府那样艰难她都对自己不离不弃,更为了自己把慕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个遍,要不是自己发狠命她随夫离开,保不定她也会落到跟自己一样被人毒死的下场。
  
  其实楚明慧不知道,前世盈碧得知她离世的消息后,不顾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拼命赶回京城,跑到慕国公府上大闹一场,若不是慕锦毅回来得早,说不定她还真的把命送在慕国公府里了。
  
  “恭喜夫人,夫人的确怀有身孕快两个月了!”林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恭喜道。
  
  楚仲熙大喜,虽然也觉得自家夫人很大可能是怀上了,但一日没有大夫的准信,心里也还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安慰陶氏说这次怀不上以后还有机会,但毕竟两人年纪都有点大了,尤其是陶氏,万一生产是有个什么不测,自己还不得后悔死?
  
  如今总算是确定了,感觉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而陶氏的想法也差不多,见终于有了准信,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时隔十数年,二房终于又要添丁了!
  
  张嬷嬷及翠竹等下人亦是十分欢喜,连连恭喜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咱府里总算又要添丁了!”
  
  楚仲熙哈哈大笑,连连吩咐给众人发喜钱。
  
  陶氏连忙制止道,“这才不到两个月呢,就这样张扬了,还不定让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老爷今日高兴!”楚仲熙不以为然。
  
  陶氏还是摇头不同意,楚仲熙见妻子神态坚决,也不打算与她争论,只好退而求其之的道,“那赏钱先放着,待夫人平安生下小少爷时再一起发放!”
  
  陶氏又不依了,“难道生的是小姐就没有了?”
  
  “都有都有,只要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不管少爷还是小姐都一样!”
  
  陶氏这才满意的笑了。
  
  楚仲熙摇摇头,对着林大夫道,“让先生笑话了,内子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劳烦先生!”
  
  林大夫连说‘不敢不敢,这是应该的’。
  
  二夫人时隔十几年又怀上身孕了的消息,虽然楚仲熙原来说不到三个月不要声张,但连日来林大夫频频上门,又没有听说二房有谁病了的消息,稍一打探便知道内情了。连太夫人那里都收到喜讯。
  
  “老二媳妇果真又怀上了?”太夫人激动地道。
  
  “千真万确!奴婢本来也是不敢相信的,着人到二房里一打听,原是二老爷曾吩咐过,说三个月内还是不要声张,故才没有人来报。”管事媳妇笑着回道。
  
  “恭喜太夫人,又要抱孙子了!”众人一见,亦连忙齐声恭贺。
  
  “好好好!”太夫人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老二当年曾发过誓说高中前不说亲,自己本不同意,但见他心意已决,加上丈夫也同意,所以也只能妥协。没想到他果真高中探花,更想不到得知高中后不久,老二竟然跪地请求自己替他求娶恩师孙女,生生打乱了自己替他说亲的计划。本以为他是一时情热,没想到他又跑到丈夫那里跪求,更没料到丈夫居然也同意了,气得自己好几日不愿理睬这两父子,对那个勾引了儿子的陶氏也是没有好感。
  
  再加上二房里除了彦儿一个男丁外再无所出,而陶氏也没有再替老二纳几房妾侍,只恨山高水远的自己也发不上力,这样一拖就十几年。直到前年老二回京任职,又与陶氏相处久了,知道她也是个知礼的,加上彦儿也是争气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虽遗憾二房子嗣少了点,但也不愿做那讨人嫌的。如今陶氏有喜,心中的遗憾便又少了许多,但愿这次她能替老二再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