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部 序   猎狙   序   省委组织的大型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活动,有一个较为特殊的任务交给我和曲冰洁。曲冰洁是才从部队回来的转业干部,可能是当过兵的缘故吧,即便一身红妆,眉宇间的英姿,给人一种遮挡不住的清新飒爽。   据负责此次活动组委会介绍,清平地区一直流传一个抗日英雄的故事,在抗战八年间,八路军象山游击队一个神射手,单兵毙敌数百,驻清平倭寇第一个悬赏缉拿的人,就是这个叫刘立远的人。   组委会要求我们核实这个传说的真实性。   毙敌数百?这可能有演绎的成分,但我欣然受命。   我查阅过二战期间关于狙击手狙杀敌人的资料,有一个前苏联的狙击手,卫国战争期间,曾用一支狙击步枪猎狙345个敌人,军官士兵都有。有关中国士兵狙杀日军的资料,空白。我看过一些类似的小说,好像也有电视剧,主题不错,但,显然是现代人的刻意编撰,爱国主义小说而已。   象山县是清平境内相对贫瘠的老区,绵延两百多公里的象山山脉,横贯清平和开元(原开平地区),山里出产的核桃、弥胡桃,和流行在餐厅饭桌上的各类野山菌,是象山著名的山珍。还有尚待开采储量惊人的黄金。   我们的第一站,就是清平市。   清平市资料馆里,记载有关象山游击队的资料不多,分年头几句带过而已,比如:一九三八年农历九月十六,国民党新七师于清平城下阻击日军,不战而退,是日清平沦陷,日军屠城清平;同年十月二十三,象山游击队于十里铺伏击日军,此役毙日军两个小队之众,爆炸清平日军军火库,队长卢梭牺牲。诸如此类。   全部资料记载的都扼要简洁,没有长篇叙事,但出现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三八年牺牲的队长卢梭,另一个是游击队指导员,和我奶奶同名同姓,陈凤芹。指导员名字后面被括号注明的一小段文字,引起我的注意:山东青岛人,历任象山游击队指导员、八路军象山独立团政委、解放军南苑野战军四五九旅政治委员,全国解放后调至北京。   女指导员不是本地人。   在清平市,我们逗留了三天,决定前往象山。   “现在正是品尝野杨梅的时节,你们经常享受这样的出差吧?”曲冰洁别看长得挺好看的,一接触就知道嘴巴跟刀子似的,生冷的有些咄咄*人。   野杨梅是象山独有的山果,属杨梅科乔本植物,又称圣生梅、白帝梅、树梅,具有相当的药用价值,主要生长于我国华东和两广贵州等地。因地理和气候原因,象山野杨梅较之其他地区晚熟一到两个月,正如曲冰洁所说,此时正是成熟的季节。   “沿着先烈的足迹走走,亲身感受一下当年的血雨风尘,就是咱们此行的目的,你们刚当兵的时候不也有传统教育吗?”我可不是这大妞讥讽的对象,跟我玩高尚,歇了吧你。“我们半小时后出发,市委宣传部张部长送我们过去。”   我冲后扬扬手。我能感到身后那双凤眼的怒意。   我们婉言谢绝留宿县委招待所,带着借来的县志和一大堆文史资料,又驱车一个来小时,到了象山脚下的象山村。这里是当年象山游击队主要活动的场所,从有限的文字记载和盛传了半个多世纪还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些故事分析,我猜测,那个近乎神话的传说,可能就发源于此。   村委安排我们的住处,据说跟当年接待八路军一个规格:按户轮摊。我们落脚的那户人家,三代同堂,姓徐,或者姓许。   象山县志记载的内容,比市档案馆要丰富的多,我在村民家里的头天晚上,夜读到凌晨,一夜无眠。   在象山村,我又听到关于抗日英雄另一个版本,我们始终认为出自八路军游击队的抗日英雄,有人说居然是国军的一个少尉排长,说的活灵活现,并且有名有姓,也叫刘立远,隶属国军南苑战区新七师。   “新七师确实是清平守城部队,不战即溃,后来撤守南苑,鬼子没打多少,骚扰八路军游击队的事做了不少,咱们这儿的老百姓叫他们遭殃军,淮海战役时被聚歼丰度,师长管虎被解放军俘了。”张部长对这些朗朗上口的历史知道的很多,坐在乡间小院和我们说起几十年前的烽火硝烟,仿佛亲历。   这一点是史实,我关心的是另一个人,我问张部长:“老乡说,刘立远是新七师的一个少尉,这和我们了解的出入太大,县志和省市资料里都说,这个人隶属象山游击队,怎么……”   “这可说不好,过去那么多年了,即便一开始是新七师的少尉,后来肯定是咱们象山游击队的,游击队改编独立团后,团长就是刘立远,这个错不了。”   这个说法,虽然勉强,但说得过去。   “刘队长可是身手了得,年年进城闹,小日本子悬赏5000大洋呢,死的活的都5000——好汉!”在院子里铡草的大爷,嘴里衔着烟袋,眼睛都没瞅我们,顾自说道:“你们也心喜这个?现下时光好了,你们城里人知道帮扶我们山里人了,路铺了,车一挂一挂的进山帮我们运果子进城,那些果子,当年就是指导员他们吃饭的家伙什,自己有一顿没一顿的,还要接济咱老百姓••••••”   “大爷,您……见过他们?”我没有把握的问,面前的老汉,看不出实际的年龄,满脸沟壑般的皱褶。他的话语引起我的性趣。   大爷转回头,眯着眼瞅瞅我,脸上的皱纹波动了一下:“刘队长跟你这娃儿差不多岁数,指导员跟这妮子般水灵。”大爷瞅瞅我,又瞅瞅曲冰洁,突然腰板挺直,瞪我,“见过?他们的喜酒是我送到开平城的,金司令也在呢。”自豪溢于言表。   “什么什么?你说刘队长和指导员结婚了?”这一点出乎意料,问完,我又顿觉唐突,那样一个年代,能出得英雄,为何不能演绎战争中的爱情?   “大爷,跟我们说说他们吧。”我谄媚的给大爷递烟点火,大方的把余下的大半盒香烟放在大爷的面前:“我喜欢听打仗的故事。”   曲冰洁嫌恶的撇了我一眼。  正文 第一章 大军弃城   第一章   翟营副说,日军昨天已经占了沽口,洋河大桥没准今天也失守了,让他警醒着点:“你们那两个狙击点很重要,吃的喝的多带点,没事别瞎跑,在上面蹲着吧。”   如果洋河大桥失守的话,开平就难保了。开平到清平,步行的话,一白天就到了,要是小鬼子的机械化部队或者是骑兵的话,可能半天不到就能兵临城下。刘立远没敢大意,招呼丰实背上五人份三天的干粮,上岗。   鼓楼和教会的钟楼,是清平城两个相对高的建筑物,鼓楼稍高一些,比钟楼的年代久远,说是清朝晚期建造的,但石牌上却篆刻着道光的年月。难以考证。张青和丰实在此,原平跟谭健驻守钟楼。   他半天在鼓楼,半天到钟楼,下午赶上在哪里,晚上便跟那里的兄弟一起露宿,好在不是冬天。上岗两天了,城外毫无动静,下午一到鼓楼,发现张青和丰实两人,都没有往东观察,而是端着枪,通过瞄准具反方向——向西聚精会神的观望。   “你奶奶的,鬼子不从西边过来!”他一脚踢在丰实的屁股上,刚想再踢张青一脚,张青一骨碌坐起来,揉揉眼睛,感叹说:“排长,女中还真有几个漂亮的老师。”   “真的假的?”刘立远当下原谅了张青,抱起枪,往女中方向扫描。这会儿的女中,基本上没有学生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教师在校园里偶尔出现。瞄准镜下,看不出长的有多好看,不过不难看。   “你这会儿瞅老母猪都赛貂蝉了吧?”他冲着张青冷笑。   “排长排长,快看,这个好看。”挨了一脚都没挪窝的丰实,眼睛不离瞄准镜,喊他。   他迟疑了一下,没忍住,按着丰实说的方向瞄过去。   我的老天爷!刘立远的眼睛像块磁石一般贴在瞄准镜上。这个一身女中女教师装束的姑娘,正在校马场往南的宽阔街面上行走,视距非常近,他甚至通过瞄准镜能看清她左边眉毛处,有一点类似朱砂的红痣。他变换了两次位置,那女子终于被清平一城的屋檐遮挡,不见了。   晚上吃了最后一盒罐头,闲聊。半夜听见城外有不小的骚动声,但没有枪声,几个人鼓着劲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这几日施行灯火管制,一到晚上八点,没星星没月亮的,全城漆黑。骚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安静下来。   “行了,睡觉,明天记得去领给养。”他卷起毯子,用一半盖在身上。   他没想到,刚才城外那阵骚乱,居然是大军撤离,他们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被部队遗忘了。   枪炮声响在黎明。他闻声而起。清平西城随之陷进漫天烟火之中。   ……   “我们回来了,排长。”谭健摸黑进来,手上架着张青。   “受伤了?”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帮忙,刘立远问气息不畅的张青。   张青虚弱的摇头。   刘立远借着微弱的星光打量张青,用手试试他的枪管,余温还在。他转脸问谭健:“你们动枪了?”   “我没子弹了,排长……”谭健突然跌坐地上,抱着头揪自己的头发,嗓子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嘶哑的嚎叫:“鬼子……在糟蹋……女中的老师……”   刘立远望望死寂的四周,东城南城北城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   “这条通道是通的,你们走吧,出城往山里走,绕着山路走,别走大道,道上都是鬼子。”   “排长,你……去哪?”原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紧张追问道:“四城都是鬼子,再不走就出不去了——排长!”   “山里,可能有共……党的游击队,遇到了把枪放下,走吧。”   他纵身跳下已然坍塌了一半的阁楼,湮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清平女中就在南城和已成废墟的西城的接壤处,除了几处还在焚烧的残垣外,女中一片死寂。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突然出现,与刘立远面对面的碰面。刘立远难以相信与鬼子如此狭路相逢,当对方急速的鬼子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枪托已经裹挟着风声砸下去,沉重的粉碎了这个鬼子的头盖骨,之后他撞开半掩的房门,撞开门的瞬间,已经在握的刺刀,准确的扎进另一个迎面慌张的鬼子胸腔。   破败的教室里,一个全身*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肚腹处涌出来的殷红,在她的身下慢慢扩展,她灰暗绝望的望着他。旁边还有一具了无生气的女人侧卧。   “……还有两个老师,救她们……”显然是老师的女人,手指向隔壁的同时,眼间微弱的神色散去。   隔壁凌乱的教室里,一个女人陈尸那里,女人的*处,耸人的血肉模糊……   他仔细寻找,受辱后被屠的尸体中,没有发现那个女教师。   红了眼的刘立远,此时已然不知什么是惧怕了,或者说,他像一只焦躁的狮子,他渴望寻找厮杀的对手。一个裆里兜块白布的小鬼子,不合时宜的突然从旁边的教室跑出来,呜里哇啦的冲他咆哮,“呯”的一枪打过来,子弹擦着刘立远的耳朵飞过。刘立远凶狠的迎面上前,左手托起温热的枪管,右手顺势摘下枪刺,反手横掠,刺刀的刃面锋利的割断鬼子的喉咙。接下来的举动,从此跟符号似的伴随着他,他蘸着小鬼子的血水,在雪白的墙壁上书写——杀倭寇者,刘立远也!   女中再无他人,四个显然没来得及躲避的女教师殒命。   他重新倾覆于一片瓦砾旁边,脸贴着冰凉的枪管,安静的与夜幕和周遭的残垣断壁融合在一起。空气里仍然飘弥着浓重的烟熏,跟火烧芦苇的味道很像。   陡然,微弱的星光下,一个直着腰身的鬼子从拐角处端枪出现,然后又是一个。最后一个出现后,刘立远开始在心里测算那四个小鬼子的间距,目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距离。手,却不适时宜出现轻微的、不自觉的颤抖。他调整呼吸,甚至屏住呼吸想遏制住这该死的抖动,但,效果不大,眼前总在幻化那片殷红和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   他用额头磕碰枪柄上的铁器,疼痛感新鲜。他突然想起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脸贴着枪身,小声的低诵起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   奇怪,莫名其妙的颤抖被徐志摩消除了。   四个鬼子显然是流动巡逻哨,从拐角出来后,只是简单的向四周的死寂张望了几眼,便呈一字队形开始前行。这个角度,很容易击中目标,同时也很容易把自己暴露给敌人,没有旁人配合的狙击,一对四,最大的胜算,就是等现在的前角变成后角。   ……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期待的角度,在诗文“不带走一片云彩”之后,终于形成,刘立远果断击发。第一声尖利的枪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都没看看第一个目标是如何倒下的,接着出膛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子弹。遭到狙杀的对象,毫无动静,基本上是保持着行走路线匍匐在地。   “呜——”一地瓦砾的清平城,警报被拉响。   ……  正文 第二章 客居游击队   第二章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队员回来说,已成废墟的清平西城,几乎找不到一个活着的居民,街道被坍塌的废墟掩埋,不断蜂拥入城的鬼子,还在源源不断的开进清平,并且,显然是追击部队的两个中队左右的鬼子,没有遇到阻击,已经越过十里铺,开始接近象山。   “告诉指导员,让她和一二小队带着老乡向马坡岭转移,三小队留下掩护。”象山游击队队长卢梭从炕上蹦下地,一边向通信员传达他的命令,一边抄起炕桌上的二十响:“还有,把一二小队的两挺歪把子留下来,奶奶的。”   “那……几个国民党兵怎么办?”通信员对即将来临的战斗显然有点激动,脸上洋溢着红扑扑的可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等待队长最后发话。   卢梭一点没有犹豫,挥手道:“听指导员的,快去!”   村子里数百号老幼,一离开上山的小道,便漫山遍野的四散开来,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这样的年头,依山傍水的村民,早已习惯躲避战事,而且,谙熟此地地理的乡民们,熟知何处是临时安身的地方,对于游击队那些小伙子的一再嘱咐并不上心,所以,一上山,携家带口的村民,很快便无组织的消失在夜色的山间,刚才还夹杂着人声、车轱辘碾转地面的转移队伍,眨眼寂静下来,山道上只遗两队往返奔波无果的队员。   “老乡们呢?”跟上来的指导员四顾左右,问:“又跑了?”   “这些老乡,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白天还好说,怕别人知道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溜也是几个几个的溜,这黑灯瞎火的,一家伙都撩了。”副队长无奈的解说原由,瞅见指导员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吃惊不小,压低嗓门问指导员:“这几个人……怎么没走?”   指导员模糊的笑笑,口气婉和:“天黑,他们不识路,先跟着我们吧。”   马坡岭,是象山游击队多年前就建立的营地,从这里输送到红军队伍里的游击队员,按照编制算的话,足足一个连有余。小鬼子没来的时候,国军先后有几个整编团奉命来此清剿,结果都不理想,队形展不开,成连的国军结队开进去,回来的没几个人,游击队的人数却是逐年增加,而且,这周边的村落,无一例外都明明暗暗的与游击队勾结,是象山游击队名副其实的根据地。   刘立远不屑与这些灰色装束的游击队员混在一起,在这群灰色衣裤当中,他那身正规军的衣着格外醒目,使他有种鹤立鸡群的蔑视感。三天来,除了和原平几个手下无聊的打发时间,只有那个扎着两条长长辫子的卫生员给张青换药时来过,再无人问津,饭也是不远处的哨兵,到点招招手,喊一嗓子,让他们过去取。没有荤腥,油花都看不见丁点。他有点纳闷,这群黑黢黢的人,个个都是庄稼汉出身,抄着那些老掉牙的破枪,真和装备精良的日本人打起来,能堪一击吗?   刘立远在清平西城的瓦砾中,蛰伏了两天,身上的子弹吞噬了二十多个鬼子后,告窑。顺着那条通道出城,原平等人居然没走,在此侯了他两天。   两天的蛰伏和狙杀,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跟在他们四人身后,浑浑噩噩的走。在象山脚下,他们既与这支游击队不期而遇。他手里那支带有瞄准镜的德国造毛瑟98K狙击步枪,是他主动交给对方的,这些看起来虽然恶心的游击队员,并非他的战斗对象。他对那个队长没什么好印象,很粗暴的一个家伙(名字倒是挺有文化,叫卢梭),所以对他的问话,刘立远回答的相当潦草,只说了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姓名,说自己和这几个弟兄奉命在清平几个高点制敌,没说自己的部队撤退时把他们遗忘,也没说他在清平被屠城的时候,狙杀了二十几个日军。他不想跟这些土得掉渣的农民费口舌。还有,清平女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总是幻影般的在眼前反复出现,搅弄的他头痛欲裂,心脏和身上的血液,在成片的凝结、碎裂。   昨天晚上,一通无聊至极的闲话,原平笑嘻嘻说起女人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游击队那个女指导员身上,他突然暴躁起来,几下就把原平揍得嗷嗷直叫,完事,他恶狠狠咬牙警告所有人:谁再敢胡说八道,哼!他没说后果,把指节握出耸人的声响。几个人胆怯,无语。   张青腿上的伤,是被坍塌的墙壁砸伤所致。这小子运气不错,都是第一次跟小鬼子交手,他一家伙干掉两个,要不是他所处的位置突然发生崩溃,伤了他的腿部,吹牛说起码还得翻番。   意外的,今天跟长辫子来换药的,还有那个几天没有谋面的指导员,竟然是一身女儿装,竟然被他认出来,数天前出现在他瞄准镜里的那个女教师——没穿军服,美丽的雅致。刘立远激动的浑身发颤,看着对方,嘴巴却像是上了锁一样,死活说不出话来。要知道,清平女中发生的血腥,在他心里始终纠结的难受,乍一发现女指导员,居然就是他在鼓楼上长时间窥视的女教师,居然安然无恙。他的心里和身上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女指导员带来的消息却有点扫兴,她要带一队人出山执行任务,顺便送刘立远几人下山。   言下之意刘立远听出来了,这是送客的意思。   “你们在清平驻扎,知道十里铺吧?往东,那边有你们新七师。”   “你们去哪?”刘立远说不出为什么,有点失落还有点不甘心,跟着问了一句:“是去打小日本吗?”   指导员沉吟片刻,勉强笑笑说:“是去接应卢队长,他们昨天应该回来的,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出发。”   指导员和长辫子离开后,几个人兴奋的开始着手准备,原平凑过来,忧心冲冲问他:“张青腿伤还不利落,咱们这身打扮,路上遇到小日本怎么办?”   刘立远看看原平,又看看另外几个兄弟,说:“我不离开清平,我还有事要做。”   当初这个看似复仇,还夹杂着说不清楚意味的决定,刘立远并没意识到他一个堂堂国军少尉,此后竟然与这些泥腿子混迹于此,而且,成了日军在清平地区第一个悬赏缉拿的“游击队员”。   那天的决定,有一个目的非常明确,很单纯,那些总在睡梦中不断出现的、被日军蹂躏的女中惨状令他愤怒。他要用手里的枪,去猎杀那些两条腿的野兽。   再一个原因,是因为女指导员。   “我见过你。”前往接应地点的路上,刘立远上上下下打量着女指导员,说:“清平失守那天下午,我见过你,那身女教师的衣服比现在这身好看。”   女指导员撇了他一眼,没印象的摇头:“是吗?”   刘立远拍拍怀里枪上的瞄准镜,笑:“你没见过我,我是从这里看见的,很清楚,那时你在校马场附近,你长得真美。”   指导员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不屑讥讽道:“一个师不战即退,鬼子都打到鼻子跟前了,你们还有这心思,真是王者之师啊。”   刘立远被戳到痛处,尴尬了一会儿,小声嘟囔说:“我不是没走嘛,我不是呆在女中附近打鬼子呢嘛,好心遇到驴肝肺了……”   “你说什么?”女指导员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似乎也不想知道他说什么,问了一句,紧走了几步,甩开他往前走了。   刘立远被一个心仪的女人如此不给面子,尚属第一次,心里恼火的不得了,较劲的想,反正要被你们赶走,不要脸就不要脸吧,索性追上女指导员,也不管旁边人是不是能听见,一到女指导员侧面,有点挑衅的味道说:“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说我在清平打鬼子呢,又没说我喜欢你——我能吃了你啊。”   女指导员站住,盯着他看,然后一字一顿道:“兵痞——流氓!”   “兵痞?我说你大小也是游击队的长官,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从军官学校毕业下连队才两个月,不奸不滑,你说兵痞就兵痞了?”刘立远平时就讨厌连队里的兵痞和流氓,这会儿被人一下子扣上这两顶帽子,便胶水般的执着,纠缠不休道:“国军怎么了?国军像我这样不嫖不赌的人大有人在,我说你长的好看就是流氓了?你们共党怎么就这水平,赞美和耍流氓是两个概念!”   女指导员真动怒了,粉脸挂霜,伸手往腰间的配枪摸去。   枪声骤响。   在约定的地点,指导员和她的小队没有接应到回撤的卢队长,与一个中队的日军,在她们三天前撤离的村子遭遇。   战斗的第一枪不是游击队员打响的,来自原平。其时,原平与游击队副队长恰好处在指导员的左侧,担任警戒,他手里的枪,正是刚由游击队归还的那支毛瑟步枪,遗憾的是,上面那具瞄准具不见了。原平在正午的阳光下有点百无聊赖,碰巧在阳光下,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民房有一个短暂的晃动,就是这个短暂的晃动,他的眼睛随即下意识的聚焦此处,手里的枪也随之横向那里——晃动的那个别致的军帽和帽子上别致的徽章,虽然短暂的仅仅是稍纵即逝,在清平城内在他的6倍瞄准镜下,他曾数次猎杀过此下的头颅。他在喊出“鬼子!”的同时,子弹便呼啸出膛。   这不是一次巧合的战斗,三天前,担任断后的卢梭队长和第三小队,在与三倍于己的日军交火后,支撑到天亮,终于无法退回山里,弹尽牺牲。初来乍到的日军,此时还没有萌生所谓的“以华制华”的念头,对于抵抗力量,不论国共还是渺小的地方武装,统统以剿杀为目的,是以,设伏于此。   游击队员没几个经历过如此战阵,面对面的与日军交锋是第一次,枪声一响,盲目的一通射击后,便开始向村子里直接或迂回移动。五六个游击队员被三八式步枪发射出来的6.5mm子弹击中倒地。   刘立远在原平开枪后,本能的就把身边的指导员扑倒在一个土丘后,待看到那些游击队员一边蛰伏一边向村子里运动的状况,他情急之下喊出的“撤回来”三个字,便被炒豆般的枪声湮没。   疾风骤雨般的枪弹,在四周溅起烟雾和血雾,刘立远把自己的身子尽量缩小在土丘后,平躺着向指导员来时布置在百米外的后援手势告警,那处警戒位有两个自己的兵。再一次手势告警之后,万幸,他看到了只有正规军才看得懂的回复。他一个侧翻,将正在竭力指挥的指导员护在一侧,与刚才判若两人般的,果断的按住她射击的右手,语气简短但是命令十足:“命令所有人,二十米,投弹!”   指导员肯定以为这个*的国军少尉昏头了,鬼子在百米以外的村子里,二十米投弹?演习呢?她骨子里那股刚性和果断还没使出来,便被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一下警醒,前面又是数名队员应着枪声扑地倒下,浓密的尘雾下,已经有钢盔在隐隐闪现。   “撤过来——准备投弹!”   刘立远向另一处高位土丘滚过去,到位后就是果断的一枪,一个枪上挑着膏药旗帜的日本兵,一个倒栽葱被撂倒。他哗啦一下推弹上堂,没有商量的语气冲指导员说:“记住,两次投弹后,所有人原路后撤,下命令吧。”   两轮爆炸掀起的尘雾遮天蔽日。刘立远与右侧的原平交换了几个手势后,重新选择了隐身处。这处与面前土路呈30度角的天然石磊,和原平的所在恰好为左右犄角之势,而且居高临下,身后是一条回字形贯通的沟壑,撤退时,只要原平越过身边这条人为踩踏出来的土路,身后有高处两个狙击点的支援,全身而退没有问题。   他开始装填子弹。这支98K式毛瑟狙击步枪,有效杀伤能达到2000米远近,而且,精度极高,对于刘立远这样的狙击手来说,一百米的战斗距离,简直就是指哪打哪。就是装弹麻烦,一次五发,没机枪过瘾。   作势进攻的日军,虽然距离尚远,但显然被两轮几乎没有间隔的爆炸炸懵了,龟缩了好一阵,才开始在优越的机枪掩护下,穿梭前行。这种战术姿势,在大规模战斗中应用,卓有实效,但在狭窄的山道上,尤其在刘立远和原平这样的狙击手面前,略显笨拙。等一个接着一个的同伴接二连三被子弹夺去性命俄顷毙命,那些训练有素进攻的日军,一下子匍匐在地,漫无目的的向怀疑目标开始拼命射击。   此役,拉开了驻清平日军与象山游击队(后依次更名为八路军象山游击大队、八路军象山独立团)8年拉锯战。据清平县志记载,象山独立大队自1938年至1945年日军投降八年间,毙日军少佐75名,中佐军官54人,大佐11人,攻陷南京后在华担任六年陆军第三师团将军吉野,亦殒命于此。   神射手不是一个,而是数个。  正文 第三章 守陵人   第三章   “咱们八路军,那时候会允许一个干部和国军少尉结婚吗?”曲冰洁在象山的月下有点质疑大爷的故事:“这些纪律我可知道,这不大可能,除非这个刘立远后来加入了八路军。”   曲冰洁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说的仅仅是喜欢而已,没有更深的含义,像某些人喜欢玫瑰,而我则喜欢紫色的勿忘我。赏心悦目不代表全部。   我当然知道这是老百姓的演义,我们的此行目的,就是希望从这些看似传说的演义中,摘取真实的部分,然后给予还原,让已经久远的历史*真回放,让我们习惯于嘴上说的“人民英雄永垂不巧”,真正的——永垂不巧!   “真希望他是八路军。”曲冰洁喃喃自语。   “我到希望他是国军。”我盯着天上满天星斗,梦游般的说:“起码,可以告慰淞沪会战那些倒下的将士。”   我对军事和武器一类的东西颇有兴趣,在书摊上买的最多的,就是这类杂志。毛瑟98K狙击步枪,这是德国毛瑟兄弟二战前的得意之作,能确保在300m距离上击中目标头部,在600m距离上击中胸部。可以单发装填,亦可以通过桥夹,一次性装填5发子弹。   这种狙击步枪,1935年至1945间(具体年代不详),中国国民政府确实向德国军方购买过1000支。   “抗日是全民族的事,国军里面也有不少热血汉子。”张部长说,象山这一片,有几个参加过八路军的老人还活着:“反正你们要呆上一阵子,需要我们配合什么,开口说就是了,我们老区的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张部长不能陪我们前往马坡岭,是日告辞。   我们决定上马坡岭,缘于曲冰洁一个偶然的收获,我们借阅县志时,她顺手借来了一张当年象山纵队的作战图。这张纸质泛黄的图纸,我对其上曲里拐弯的标向箭头和线条不明就里,我在学校读书时,就对带线条的几何数学这类的学科头疼的要命。曲冰洁饶有兴致,提议应该去马坡岭烈士陵园凭吊一番,她最后一句话说动了我,她说:“马坡岭是游击队的营地,那里没准能找到些什么呢。”   那个姓徐还是姓许的大爷说过,马坡岭曾被日军十数次围剿,战死在山道上的死尸和马尸漫山遍野。   我们从村里借了两匹有点脚力的老马上路,谢绝了村委执意为我们派向导的盛情,策马沿着山道缓缓前行。   过横水崖、篙子坪,马坡岭便遥遥在望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界。之所以记住横水崖和篙子坪,一是徐姓(许姓)大爷讲述的故事里提到过,其次,这两处地名都鲜红的刻在山石上,非常醒目。   我伫立陵园入口那座不算很高的石碑前,盯着上面被风雨侵蚀依然鲜艳夺目的“革命烈士永垂不巧”那几个大字激动。这座丰碑,和我在各地见过的纪念碑略有不同,碑两侧被别具匠心的斧刻出一支步枪和一柄刃面有缺口的大刀。说不清为什么,艳阳下的炙热,我竟似乎听闻有隐隐的利刃破空之声。   曲冰洁采摘了一捧野花,恭敬的置于丰碑下,然后神情严肃的鞠躬。   守陵人姓丰,这个姓氏在清平地区少有,听我们说明来意后,有点迟钝的老人安顿我们在陵园一侧的木屋休息。宣传部张部长说过,马坡岭烈士陵园1984年建陵,守陵人是自愿在此守陵,20年没有下过山。此人,曾是象山游击队队员,是如今为数不多健在的人之一。   马坡岭不缺水,自上而下的山涧水四季清澈不绝。我在山涧旁洗涮马匹和自己一身的汗臭,躲躲藏藏的处理大腿内侧的红肿。一路上骑马上山,不习惯以骑代步的我,连续几个小时的马背颠簸,裆部被磨的火辣辣的生疼,有两块硬币般明显的擦伤,碰水更疼。   鬼子在清平城宵禁施行了月余,开禁。但,混乱还在持续。成为清平占领军的日军,和闯进南京城一样肆无忌惮,战战兢兢的平民被无故打死街头;一到晚间,三五成群的鬼子兵,像放大假似的在城内到处狩猎女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出东家进西家,只要发现异性,不论老幼,均施与*。唱红清平开平的花旦小凤仙,最终没能逃过一劫,在戏班子被数十个日军糟蹋致死,虽死,施暴者仍然在其尸身上发泄兽欲。试图哀求奸尸者怜悯已亡小凤仙的班主,被那伙鬼子乱棒打杀。   清平,夜夜惊魂。   新七师在清平驻扎的时间不短,刘立远等人闲暇时,都看过名角小凤仙出演的《打金枝》和《铡美案》,听说师长曾有意叫小凤仙到师部唱堂会,被婉拒。那纤手挽出的兰花指,使得粗通戏文的原平叫好不绝。一个如花似玉的名角,竟然遭此荼毒!   刘立远丰实原平和谭健四人,顺着那条隐秘的通道,幽灵一样悄悄潜进清平城,留谭健在西城掩护他们后撤的退路,其余三人,乘着夜色,向东城小凤仙罹难的处所隐去。   东城未至,他们便被一辆摩托迟滞在南关胡同。三个略带醉意的鬼子,熟门熟路的砸开一户人家的院门,蜂拥进去。院内立时有女人惊恐的呼叫声传出,夹杂着跑动的骚乱。   他们此次潜入清平,并非是象山游击队安排的军事行动,就是单一的寻鬼子晦气来的,不论官兵,遇到就杀,每个鬼子都是他们狙杀的目标。院子里的骚乱一开始,善于近身搏击的丰实和原平,几个窜跃,便由敞开的院门进入。刘立远在原平二人起步的同时,也敏捷的攀上一户稍高的屋脊,枪,横向院内。   三个鬼子并非是随意乱撞找到这户人家的。这家的闺女,清平被占领之前,就已经说定了婆家,待嫁之日逢日军破城,在家里藏了一个多月,闺女家人生恐待嫁的闺女被鬼子祸害,这几日正紧锣密鼓的想把婚事简单办了,省却一桩心事,结果,院门上的喜字招来了野兽。   老两口尚且年幼的儿子,挥着斧头被鬼子一枪刺刺中心窝,一声没吭倒地身亡。三个鬼子没工夫理睬抱着儿子尸体悲鸣的老两口,七手八脚的将红艳艳的花姑娘拖进屋里,进屋就驾轻就熟的把拼命抵抗的女子按在炕上。一个多月来,鬼子在清平入户施暴,不论单独施暴还是结伙行之,从不设警戒,他们眼里的清平城,其时已是毫无抵抗之城,故而放开手脚纵情施为。   原平丰实利索的办掉两个鬼子,另一个慌张奔逃的鬼子,一出院门,即被刘立远的子弹打得脑浆四溅,赤身裸体的栽在台阶前。原平携带着腿脚发软的老两口和那个幸免鬼子狼口的姑娘原路退回。丰实居左,刘立远在右,匍匐于屋顶上,静候狩猎目标。   ……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   刘立远发现自己有点离不开徐志摩的诗了。说不清什么原因,一到持枪待发的关键时候,手和整条臂膀就会出现不规律的神经质抖动,而心里默诵他的诗,症状便会消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恐日症”了,否则,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候症候出现?   那晚,他默诵了好几首徐志摩的诗,和丰实前后又敲掉了六个撒欢的鬼子,在戏园子的墙壁上血淋淋题字后,返回。   刘立远被清平日军悬赏通缉。  正文 第四章 锄奸(一)   第四章   原平说的不错,汉奸有时候比鬼子还能坏出风头来。   庄坏水真实的名字叫什么,整个清平城没人知道,但没人不知道庄坏水这个人。日本人没来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街头混混,泼皮一个,坑蒙拐骗这类泼皮具有的特质,他瞧不上眼,在他眼里那是下三滥不入流的勾当,凭着手狠,动不动就跟人玩命的架势,街头上招人愤恨的地痞,远远见到他,都尽量躲着走,一般百姓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惹不起的狠主儿。   清平被鬼子占了以后,说不清是因为他手狠还是因为他手下有一群泼皮,他这般的人物,居然被鬼子青睐,发了一身黄皮,腰间吊了一支盒子枪,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清平保安司令,手下两百多号人,骨干无一不是横行清平街头的混混。   以前玩命,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用庄坏水的话说,那是玩命搏来的。现在不用了,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什么都有主子赏了,再打打杀杀的玩自己的命,就太不值了。他心眼活泛,主子肯在他身上下血本,他也得知恩有报,日军清平驻军树下右二大佐,喜好搜集古玩字画,庄坏水是清平当地人,清平城内的大户,谁家有个官窑青瓷、古玩字画什么的,他心里门清,文的武的一上门,没有弄不到手的。恭敬献给大佐。被搜刮的大户,没一个敢吭声的。   大佐伺候舒服了,那些中佐少佐也得服侍到位,这些官小一点的太君,到没有大佐那文雅嗜好,但个个好色,好像上辈子劳役了一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成天介寻找花姑娘小媳妇撒欢,有一阵子,清平的街面上,几乎见不到年轻一点的女人走动,弄的满城惶惶。   此时正是庄坏水发挥作用,讨好诸多主子的大好时机。以前在街头上耍横的时候,谁家的闺女漂亮,谁家的小子新娶了媳妇,那条胡同有俏生生的小寡妇,他心里明镜似的透亮。于是,时不时的把排上号的人家男主人,拉到他的司令部,放出话去,让那家人拿钱来赎,根本不用费神去找,钱也到手了,花姑娘也进套了,一举两得。   就一点让他窝心,前阵子,平治一郎那个混账少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趁他没在家的时候,竟然借着酒劲把他刚娶了没俩月的新媳妇给奸了。他生气了好些天,正揣摩着是不是到大佐跟前告上一状,结果,状还没顾上告,那混账东西又来了,用他娘的瘆人的枪口顶着他脑门,叽里咕噜的用鬼子话威胁他一通,然后,也不避讳他,搂着他老婆就进屋,进屋就动静唬人的胡作非为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屋里的动静,岂止是祸害人的咆哮,他老婆呼喊出来的声音,比婊子还他妈的婊子。   他立时没了那股子狠劲,听着屋里奸夫*妇文不对板的嬉闹声,蔫了。   少佐倒不是只顾自己享乐,第二天把他叫到宪兵队,带着他去了只有日本人可以出入的慰安营。庄坏水这回可找到发泄之处了,也不客气,当晚就报仇似的玩了两个日本娘们。日本娘们果然会伺候人,那般来自异国的风骚,令他翩翩欲仙乐不思蜀了。那以后,他索性对少佐和他老婆的勾当睁一眼闭一眼,晚上干脆不回家了,把慰安营里那些姿色不错的娘们睡了个遍。痛快。   但,这般的好景没持续多久,大佐一次即兴游城时,被不知道哪飞来的子弹击中要害,死了,新接任的大佐怒他保安不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左右开弓的抽了他十好几个大嘴巴,脸都肿了,命他倾力清剿城内游击队奸细,让翻译官警告他,严禁他擅自进出慰安营。   回到他的司令部,他照着新大佐的样子,也痛搧了一顿属下嘴巴。在新大佐跟前没有得宠,老婆被奸又跟日本汉子明铺暗盖的眉目传情,加上不能再和那些日本小娘子夜夜云雨,这一肚子怨恨,他自然而然的找到了发泄口——这帮子共匪游击队,老子好好的享受被你们给搅了,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游击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城杀皇军大佐,这跟几个月来发生在城内的数起刺杀手法有点不同,他深信,刺杀皇军大佐,肯定是游击队和城内共匪奸细里应外合有关。深思熟虑了几天后,他把清剿游击队奸细的计划,分重点开始实施。   清平城内有限的药铺,首先被他的保安大队盯上。药铺老板被集中到司令部,他先是威严的警告了一番药铺老板,说私通共匪是杀头大罪,之后命令他们进行联保。他的联保规则,在日军侵华期间,被广泛应用——清平城备案经营的药铺,每家必须另有十户有名有姓的人家联保,否则关门。一旦谁家药铺被查实通匪,具保的十户人家连带问罪。   游击队跟皇军作对打仗,打仗就得见红,见红就得寻医问药,就算你有医生能治病救人,但你得有药吧?那些稀缺的西药,除了城里药铺有卖,乡巴佬居住的村子里不可能有,大多是装神弄鬼的神汉神婆跳跳大神糊弄糊弄愚昧的乡民而已,最多不过有个把野郎中,一点野草药顶不了多大事。他深信,只要游击队需要药品,就得进城,进了城,就等于在他的势力范围了。你再是神枪手,老子身边有那么多挡箭牌护身,能奈我何?   接着,他在城内大张旗鼓的张贴通告,通告规定,此后如在城内发生皇军、皇协军被共匪刺杀事件,发事附近居家,均按通匪处斩。   庄坏水虽然对共产党游击队知之甚少,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这些可恨的共匪,你们想来就来想杀就杀,皇军是老子混世界的后台,我偏让你们无处下手,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是穷棒子的队伍吗?我抓不住你们,那好,那我就叫穷棒子来替身,你们总不能让穷棒子枉死吧?   他这两手果然奏效,清平城内,连续两个多月没有发生皇军被杀事件,一些在城外东躲西藏的汉奸,纷纷投奔他而来。清平又成了皇军可以纵情撒野的安乐窝。作为奖励,新大佐特许他可以自由出入慰安营。   医药本来就短缺的游击队,决定锄奸,锄掉庄坏水。   “你锄掉他,你们也弄不到药,药铺被联保,谁敢拿自己家人和亲戚邻居的脑袋冒险?”经指导员允许列席旁听的刘立远,说风凉话似的不同意,拍拍屁股起来。他对指导员上次骂他兵痞流氓还耿耿于怀呢。   “那就就看着庄坏水祸害百姓?汉奸非锄不可!”胡柱子不信邪,主张以牙还牙。   “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指导员心里明白这家伙在记仇呢。这个一身国军制服的刘立远,连续数次往返清平,和他手下那几个兵,杀了不少鬼子,指导员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事关重大,她希望多听一些建议。   刘立远还是那副德行,咧咧嘴角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出的主意就找谁呗,先解决药的问题,再说打七寸的事儿。好了,这事儿你们别费心了,要什么药都写下来给我,我想办法弄来。”   指导员和副队长几个人惊讶。   “行,牛皮不是吹的,我这就叫人写给你。”胡柱子起身带翻凳子,找卫生员去了。   指导员欲言又止。刘立远则是冷笑不屑。   刘立远携谭健丰实前往清平。不费什么周折,他们绑了一个皇协军,问明白庄坏水起居习惯,知道他喜欢夜宿慰安营,当然也弄明白他家里有个跟鬼子少佐鬼混的媳妇,随后,他们轻易找到了庄坏水的家……   老妈子来司令部说,太太今晚有事跟他说,庄坏水也没在意,打发走老妈子,别扭了一阵子,便到清平居吃了晚饭。自打被皇军戴上绿帽子后,那个所谓的家,他回去的时候不多,眼不见心静。和那些日本娘们玩乐,时间一久,难免有点腻了,今天老妈子一说,到让他冷不丁想起刚娶进门没多久的老婆来,虽然心里别扭,但心里多少生出些缠绵来,进门才俩月不到,老子还没稀罕够呢,竟然被……唉,算了,自己都惹不起的太君,一个娘们家哪能招架得住?   心里原谅了老婆的红杏出墙,酒足饭饱后,便到李记拎了两斤老婆爱吃的酱牛肉,哼着《十八摸》回家。   意外的,少佐太君也在,只是被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嘴里塞着破布,嘴角都被撑破了。他下意识的去掏枪,枪没掏出来,后脑勺就被另外一支枪冷冰冰的顶上了。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后跟冒上来。   “好汉……别开枪,有话好说……”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仇家寻仇来了。腰间的枪被人下掉。   “坐下坐下。”一个显然是头儿的壮汉,大咧咧的盘腿上炕,用手扒拉扒拉他拎回来的那包酱牛肉,欣喜:“你真好客,喂,你别傻站着,客都上炕了,去找酒来,有肉没酒怎么行?”   一直站在屋角发抖的女人,听话的从酒柜里取酒,小跑着送到炕桌上,给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人斟上酒,怯怯的看了眼自己的男人,然后又乖顺的站回屋角,可怜兮兮的样子。   庄坏水是混出来,一搭眼,基本上就能把对方的路数摸个八九不离十。但,这回有点难度,他在脑子里翻腾来翻腾去,还是吃不准对方的来路。他抱抱拳,用道上的语气试探:“这位大哥,敢问兄弟哪里得罪兄台了?”   “他得罪你了。”那位仁兄指指被捆起来的少佐,说:“小鬼子嫖你老婆,被我们捆了。”   “多谢大哥援手,兄弟谢了。”他心里稍微宽松了一下。原来是爱管闲事的主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十块大洋,推过去,真诚道:“一点小意思,几位大哥别见笑。”   那主儿掂掂大洋,揣兜里,说:“这钱我收下了,不过我还得跟你要点东西。”   “您说您说。”看来就是想借机敲老子竹杠的小痞子,他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炕沿上:“兄弟在清平略有薄面,黄的白的不好弄,区区几百大洋,兄弟还是能弄到的。”   那壮汉递过来一张纸片,盯着他说:“不要大洋,这上面的东西,我三天后就要。”   他吃了一惊,纸片上写着的,是他妈的得用几条麻袋才装得下的西药。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共匪?!   “能办到吗?庄大——司令!”   “能,能办到。”他打了个激灵,不甘心的问道:“您是……”   “刘立远。”那位顾自吃喝的壮汉,拍拍脑袋说:“你要是想领赏,我这颗头值5000大洋呢。”说完,声音突然一肃道,“三天后中午,我在十里铺等你。”   他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那个自报家门的刘立远,已经挥刀将少佐斩杀,他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夹紧大腿,还没来得及收拢两腿,一股尿意立时浸凉裤腿。   “你可以不来。”刘立远把刀上的血,在他身上蹭干净了,不无威胁道:“清平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找别人不易,找你太容易了。”   几个人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这回完蛋了,不光被共匪盯上了,家里还躺着一个一刀两个血窟窿的少佐。等他缓过劲来后,情知皇军面前百嘴难辨少佐死因,情急之下,也不敢招人帮忙,叫软手软脚的老婆找出一领席子,将少佐尸体裹了,连夜用小推车运到西城臭水塘子边,在尸身上又捆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块,抛臭水塘里了。后半夜回到家,先把惹祸的老婆捂在被窝里,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咬牙切齿的警告她说:“谁来问,都千万别说少佐来过,皇军要是知道少佐死在咱们家里——”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被打的身上疼痛的老婆,哪里还有不听话的道理,别说皇军会砍头,眼前这个因她半推半就戴上绿帽子的坏水丈夫,没准都有杀她的心思了。  正文 第五章 锄奸(二)   第五章   “你知道抗日战争为什么打了八年吗?”我趁丰姓大爷犯瞌睡的时候,问曲冰洁。   “原因多了,国民党是第一个因素,他们所谓的“攘外先安内”的政策,内耗掉多少国力?要是他们知道反思的话,几百万的军队和鬼子对抗,鬼子未必能在一两年的时间,蚕食我们那么多的国土。”曲冰洁很是感叹。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那个时候的事儿,谁是谁非,历史早就有了定论,否则,蒋校长也不会跑到台湾岛遗恨不归了。”我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说,“有句电影台词说的特别好,说抗战之所以打了八年,就因为汉奸多,说的太……他妈的有道理了。”   曲冰洁轻轻的笑起来:“你是因为丰大爷说的那个汉奸,才有感而发的吧?”   ……   庄坏水不留痕迹的料理完家里的事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惹祸精老婆交代清楚后,当夜悄悄溜回司令部。他得让人知道,少佐失踪一事,与他无关。别看庄坏水平日里心狠手辣,真遇到比他更狠的主儿,他也得认怂。平治一郎仗着是外来的和尚,上他的炕头睡他的媳妇,他有气没处撒,认倒霉了;刘立远更狠,笑谈间,便杀了他想惹都不敢惹也惹不起的太君,又是一个惹不起的疯子。   他留了个心眼,那个疯子要的药品,第二天晚上,他便从他们看管的仓库里准备齐全,不显山不漏水的存放在一个客栈里。但他不想就这么白白奉送给共匪,他有点侥幸的想,过了期限,他们真找到自己的话,就说刚准备好,搪塞一下也能过关,总之有实打实的货顶着,不至于丢了性命。万一疯子没有找上门来,说明那些共匪不过是杀鸡给猴看,吓吓他而已,满城都是皇军的清平城,哪有他们说的那样,来去自由?那些药,还能倒腾出不少大洋呢。   但他骨子里还是害怕,那个疯子动手杀太君的时候,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手起刀落,一点不拖泥带水。他提心吊胆的挨着日子,祈望老天爷开眼,让他度过此劫。   平治一郎的失踪,宪兵队和新大佐都疑心过他。平治一郎和他老婆那点风流韵事,有点层次的太君没人不知道,过问了几次,他咬紧牙关说不知道,死扛。抓贼见脏,捉奸成双,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无头案,死扛才能过关,庄坏水不傻。太君没辙,万幸没找他老婆问案,当悬案挂起来,不了了之。   再一天就是交货日,庄坏水呆在司令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往常的清平居霸王餐都免了,跟那伙兄弟们吃大灶。结果,熬了一早上平安无事,下午,翻译官来了,见到他就是抱拳一番恭喜。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   “司令从哪儿冒出来个侄女出嫁?不会是庄司令金屋藏娇吧,呵呵呵……”翻译官猥琐的拍着他的肩膀,把两块大洋塞给他,跟他套近乎说:“十里铺可不是安稳的地方,这礼,哥哥别见笑,我没你们有油水,礼轻情意重,见笑见笑。”   “谁……告诉你的?”他一听十里铺这三个字,心里立马紧张的不得了。   “不是你老哥哥给兄弟下的帖子嘛。”翻译官掏出一张喜帖,给他:“我有事去不了,提前恭喜了。”   翻译官怎么离开的,他脑袋昏昏的想不起来,在司令部坐了一下午,晚饭也没心思吃了,趁着天没黑透,一路小跑到客栈,交代客栈伙计,明天一定要准时把那批货送达十里铺。   那疯子的举动太疯狂了,竟然通过下请柬的方式,让翻译官来提醒他,这清平还有安全的地方吗?他不敢去十里铺冒险,万一被皇军知道了,万一那帮子共匪给鼻子上脸再狮子大开口,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他们砍的。恨得牙痒痒。   真是怕什么躲什么,偏偏就遇见什么。货交出去后,他惴惴不安的观察了一段时间,皇军没有什么反常迹象,一切和以前无异,他松了口气,以为风平浪静没事了,又开始恢复自己正常的小日子来。那天一进到清平居,照常一嗓子吆喝来伙计,要了老三样和一壶酒,菜还没上,桌边突然就冒出那个曾经吓的自己尿了一裤子的刘立远来,他条件反射般的收紧两腿,脸瞬时就白了。   他气急败坏的跑回家,进门就把那贱婆娘扒个精光,一通皮带猛抽,抽的炕上的女人莺歌燕舞般的哀号不止。他累的气喘,心想,共匪如此纠缠上自己,就他妈的因为这个貌似良妇实则*妇的不安分招惹来的。你他娘的明目张胆的开门迎汉,就差没在门上贴字了,老子惹不起皇军,睁一眼闭一眼认怂了,共匪那帮子亡命徒正愁没地方下手呢,这可倒好,你拿老子的安乐窝偷人享乐不说,还把这儿变成屠宰场了!越想越气,把从前折腾婊子取乐那套法子搬出来,百般凌虐一番炕上打滚的女人,方才略微解气,从女人变了颜色的某处,毫无怜悯的取出他信手放置的刑具——一只子弹满仓的弹夹,又是一个响亮的嘴巴抽过去。   “明天老子去城外有事,你回去叫你妹子过来,就说来伺候你几天。”他手上一使劲,被捏疼的女人,抱着肥硕的*,身子弓了起来。“你妹子不来,老子就让你尝尝更美的滋味!”他对着恐惧的女人,嘿嘿的*笑着。   女人屈服的点头,应承。   他向新大佐报告说,他要亲自带着保安大队去象山村清乡,忠臣似的慷慨激昂,坚定的谢绝新大佐派出皇军后援,但接受了皇军临时调给他的五挺机枪和部分弹药。部分弹药是他提出来的:除了每人多增加一个基数的弹药补充外,另携带十箱手雷、15000发机枪子弹。   他骑着一匹皇军赏赐的高头大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出清平城南门,奔象山村而去。   如他所望,象山村静悄悄的人去屋空。   “报告司令,村里没人。”勤务兵汗津津跑来报告。   “废话,你他娘的还希望有游击队啊,猪脑子!”他一马鞭抽在勤务兵身上,趾气高扬命令道:“去,挨家找找,看有没有鸡——告诉弟兄们扎营,歇了。”   保安大队论打仗不行,抓鸡却是能手云集,没一会儿,两百来号人,在村子里便开始自力更生杀鸡烹煮起来,连岗哨都没派,比在清平城还放得开手脚。   庄坏水把几个心腹小队长召集在一起会餐,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众人乐的哈哈哈大笑不止。   几个兵推搡着一个陌生人过来,说是捎话给庄司令。庄坏水打眼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哪是什么陌生人,分明是那晚在他家行凶的三人之一呀!   他故作镇定喝退他人,沉着脸问来人什么事找他。来人也不说话,递给他一张纸条。他心里一凉:又来了。他现在对于纸片一类的东西,尤其过敏。   酒足饭饱,瞅瞅午后的日头,他下达作战命令。一阵长时间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后,保安大队集合,向来路开拔。   被他暂时充当指挥所的庄院里,齐齐的码着保安大队每人多配给的一个基数的弹药和十箱日式手雷、五挺机枪和15000发机枪子弹。这些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刘立远在清平居,一边吃他的喝他的,一边给他一条一条列出来的清单。还不许讨价还价。   弹药箱上,还有一包不少于50块的大洋。陌生人那该死的纸条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是他们吃鸡的钱,不给不行。   谁出来打仗身上带那么多大洋?大洋是他临时从大伙手里募集的,说好了,回去就还。他奶奶的,这趟算是赔到家了。   刘立远这一手做的漂亮,胡柱子和游击队几个老资格队员,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指导员看看队员们背上山来的一应物品,嘴里难得的说了两个字:“不错。”   “这不是你们干的事儿。”刘立远阴阳怪气的哼哼说:“你们是正人君子,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我是兵痞正好门当户对。”   指导员脸上掠过一丝绯红,白了他一眼,扭身欲走。   “喂——还要什么赶紧写下来,我过两天还要去清平。”他一嗓子喊停指导员。   指导员转身问他:“去清平干嘛?”   刘立远挑衅道:“你说干嘛?我是流氓,当然要逛窑子了。”   指导员气的脸色苍白,挥手就是一巴掌,抽的刘立远直犯愣。   “不要脸——流氓!”   刘立远再次潜入清平,他这次没有弄回东西,而是把庄坏水给锄掉了,身首异处,首级被他悬挂到离保安大队不远的点将台旗杆上。旁边还有一张他即兴写出来的警告汉奸的通告,大意是,谁再甘心做铁杆汉奸,庄坏水就是榜样——杀无赦!落款还是他的大名。  正文 第六章 闯阵救人   第六章   连续几次与数量不少的鬼子遭遇,游击队损失了不少队员,加上逗留在此的刘立远五人,马坡岭营地,一共还有53号人,枪支和弹药更是紧缺,有十几号人背着大刀,勉强算的上武器的,就是腰里有几颗手榴弹。   清平城内一个游击队重要的交通站要转移,指导员拒绝刘立远等人随行清平,带着两个游击队员,乔装前往,被变节者出卖,在南岗与追击到此的一个小队日军交火。负责在十里铺接应指导员的一个小队游击队员,和清平听到枪声增援的日军,几乎同时抵达南岗,指导员和不足二十人的游击队员被困南岗。   遭到拒绝的刘立远,心情极其糟糕,指导员率人下山后,他便与原平等人随在接应的队伍后面,怏怏下山,在十里铺一个小酒肆喝闷酒。南岗距十里铺不足两里地,枪声乍响,五个喝酒有点上头的主儿,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响枪的方向,方向感比较强的张青,大着舌头说:“是南岗那边响枪……还有两里多地呢……”   刘立远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小半,一把揪住小老板,凶神恶煞般的问谁家有马匹。小老板被这几个背着枪的国军吓得不轻,说旁边就是客栈,有客人的骡马。   一出门,刘立远就哗啦一声给枪上了膛,一路彪悍的踹开马厩的栅栏,飞身上马,之后便挟风裹雨的往南岗疾驰。未至南岗,里面乒乒乓乓的枪响便密集起来,他打完一夹子弹,将来不及装弹的枪负于后背,一手持缰,一手顺势抽出长长的战刀,挥舞着,冲撞外围的鬼子,拖着一地血水,向指导员等人负隅抵抗的处所狂奔。   刘立远跃马入院,险些被游击队员误解撂翻,子弹湛湛的贴着他胳膊划出一道不浅的血槽,他呲牙咧嘴的蹦下来,一脚踹翻那个冒失的队员,嘴里粗鲁的骂着脏话,一转身,瞅见近在咫尺的指导员,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屋里抖搂开一床棉被,在水缸里沾湿,兜头将指导员裹了,横在马上,喉咙虎嚎,命令所有据守的队员跟着他往外冲。   来时的道路,被原平丰实等人,狙杀出一条生路。   出南岗,经十里铺,一骑两人至象山脚下,听不见枪声后,稍一轻松的刘立远,不知是流血的原因,还是酒劲上头,下马后一头栽倒地上,不醒。   象山村是游击队多年的红色根据地,指导员弄不动死沉的刘立远,找了一个堡垒户连人带马给安顿下来,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他的伤口,撕了一条自己衬衣衣襟做绷带,给他包扎起来。指导员恼火的了不得,自己正欲带着队员冲出包围,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刘立远,也不问问情况,土匪似地打了一个队员,还将她用被子蒙着劫出战场。她担心那些队员的下落,等了很久,刘立远也没有清醒的迹象,气恼的把一碗冷水泼在他脸上。   受到刺激的刘立远,扑棱一下跳起来,紧张的四处张望,没发现别的动静后,抹了把脸上的水,生气问指导员:“你泼我干嘛?”   “那些同志们呢?”指导员同样是严词以对,冷着脸质问他。   “我怎么知道?”一听指导员那么上心别人,刘立远心里立时翻腾起老醋,说起话来,更是阴阳怪气的:“腿长在他们身上,冲不出来,不当俘虏就是阵亡了……”   “你——混蛋!”指导员显然被他激怒,不假思索的挥手就照刘立远脸上抽去。   刘立远何等人?一见指导员巴掌抽过来,反手就抓住了指导员欲要拿他泄愤的手,冷笑道:“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不谢谢我救你,怎么还要打人了。”   指导员愤愤的甩开他,斥责道:“你说救人,为什么不计划好再救?单枪匹马你能救多少人?那是二十多个同志的生命啊!”   刘立远这回是真被说急眼了,本想拍一下桌子,结果臂上的伤口被抻的生疼,咧咧嘴道:“我神仙啊,能知道鬼子围你们!”翻着白眼,挤兑道,“我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比都阵亡强多了。”悻悻出门。   想想,指导员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妥,一个与游击队不相干的人,能出手相救,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数落人家,是过分了,想起那么多队员有可能牺牲,归队的心思便归心似箭起来,出到院里,口气婉和道:“你能走吗?不碍事的话,我要回队里。”   刘立远赌气不吭声,把马牵出来,拍拍光溜溜的马背,示意她上马。   指导员扯过缰绳,说:“你有伤,你骑。”   刘立远不动,看指导员有心跟他较劲,把旁边一条齐膝的木凳搬过来,一脚踏稳了,说:“踩着板凳上,我胳膊疼,抱不动你。”   指导员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刘立远的架势不似嬉皮笑脸不正经,想想,自己如果坚持不上马的话,这家伙有可能真的会动手抱她上马,心慌意乱的跃身登马。   俩人上山,一路无语。过横水崖后,远远听见月光下的马坡岭上,有人大声向他们问口令,指导员一直悬着的心,方才宽松下来,应答了口令,跳下马背,和刘立远一左一右的前行。   与她一起被围在南岗的队员,除五人突围时牺牲,其余人员均已安全返回马坡岭。   指导员破例,次日叫胡柱子到炊事班炖了两只山鸡,陪刘立远原平等人喝酒犒劳。二十多个游击队员,此次能南岗脱困,和原平丰实等四人在鬼子背后,生生狙杀出一道口子有关。功不可没。   “老刘,你别误会啊,你救人是对的,干嘛要用湿被子蒙住指导员啊?”胡柱子年龄不大,但喜欢老气横秋的跟人说话。   “鬼子戴钢盔干什么用?”原平反问道。   “那还用说,防子弹呗。”   原平嘴里啃着鸡腿,笑呵呵说:“棉被湿了水,也可以降低子弹的穿透力,一个理儿。”   胡柱子豪放的大笑起来,拍拍脑门说有道理,说完,意味很足的看看刘立远,黑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   刘立远看着张青,实则是让一旁的胡柱子和另外两个游击队骨干听:“以后打仗,别光顾着拣枪捡子弹,钢盔也要捡回来,那玩意保命。”   刘立远把指导员从衬衣衣襟撕下来给他包扎伤口的那条布条,洗干净晾干后,缠在自己的步枪上,经常抱着枪发呆,痴迷的时候,还会情不自禁的把鼻子凑过去,嗅的投入。   几日后,指导员亲临刘立远的蜗居,跟他正式道歉。   “对不起,刘……立远,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刘立远突然腼腆起来,扭捏了一下,说:“不……用道歉,就是以后出去的时候,让我跟着……你。”说完,觉得有点露骨,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们……不太懂打仗,我跟着,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   “这么说,你很懂打仗了?”指导员忍住好笑,问。   “我是……陆军学校毕业的,小鬼子那一套,我都知道。”  正文 第七章 袭扰十里铺   第七章   张青的腿伤已无大碍,跟着原平沿着那条排水管道,往返了一次清平城,晚上回来,被闻讯追来的副队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臭骂了一通,原平可不吃这一套,没几句就扯着嗓门跟副队长叫嚷起来。   刘立远可没心情听副队长指桑骂槐的说道,连指导员进了草寮子都没发现,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原平带回来的那张崭新的日军作战地图上,这是原平捎带脚从一个被狙杀的日本军官身上搜来的。   “这枪,从哪来的?”指导员一出现,争吵的两人,都降低了声调。原平把斜跨在身上的另一只手枪摘下来,瞪了一眼副队长,没好气的说:“我们从清平带回来的,鬼子的,这支也是。”   桌子上两支步枪,也是原平和张青的战利品。清平之行,三名小鬼子成了他们的枪下鬼。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副队长轻蔑的小声嘀咕。   刘立远从副队长一进门就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找茬,本来就十分不满,上回喝酒,这黑脸小子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至今还让他窝心不爽,一听这样的轻蔑语调,当即上火,手指头戳戳桌子上的地图,冷笑:“十里铺现在驻了日军一个中队,有本事,你也去碰碰死耗子。”   “吵完了没有?!”指导员声音不高,脸上挂霜的模样,一下镇住争吵的几个人。“十里铺是象山进清平的必经之地,也是通往开平的唯一一条路,日军占了十里铺,等于切断了我们和清平开平两地的联系。”顿了一下,眼睛扫视了一边屋里的人,又说,“人数上我们不占便宜,开平大队来人联系我们,我们得打十里铺。”   “什么时候打?”副队长的性趣被转移,脸上洋溢着兴奋,搓着手掌发泄:“快憋死我们了。”   攻打十里铺的计划,酝酿了两天后成型,其中稍有一些变动。原先以象山开平两个游击队南北攻打十里铺的计划,经过再三考虑,指导员勉强同意了刘立远的建议,由开平大队在开平至清平之间的赵庄设伏打援,阻截开平方向增援十里铺的日军;象山游击队,分出10名队员,随刘立远等人在十里铺西面袭扰驻扎的日军,其余人员,由副队长带队,随张青潜入清平西城。已成废墟的西城,那里有一个日军新建的弹药库。待清平日军增援十里铺时,择机炸掉这座军火库。军火库爆炸,就是两个大队撤出战斗的信号。   说实话,刘立远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几次无功而返的战斗下来,他辛辛苦苦从鬼子手里弄来的武器弹药,被毫无章法的游击队差不多挥霍殆尽,现在不是以硬碰硬的时候,连怎么保存自己都成问题了,还去跟优势远远大于自己的鬼子死磕。太不懂得算计了,这点小账都算不明白,简直是败家。   “这可不是你们陆军学校的课堂,我们交不起学费。”女指导员虽然没有明说,但含沙射影的话语,别人听不明白,刘立远听出来了,冷笑不语,心里想,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他要了十名游击队员配合他们行动。   指导员率十个队员和游击队仅剩的两挺机枪,在象山村负责接应。   十里铺并非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当初,刘立远赞同这次行动,其实理由很简单。日军占领清平后,以游击队现在的规模和装备,短时间无法跟其正面交火,但以游击和伏击的形式不断袭扰日军,将其延伸出来的城外力量步步蚕食,迫使日军龟缩城内,游击队才能任意驰骋。   这几个月的接触,他发现这支游击队有一个特点,看起来这些共产党都有这个特点,就是具有相当的号召力,没见他们怎么动作,三三两两的青壮年就投奔过来,比国军抓丁来的快,还可靠。而且,他从心里有点佩服那个女指导员,一个外表文文静静的女人,能把几十上百号男人带出去跟鬼子打仗,国军里可找不到。所以,西城军火库才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有了枪弹补充和足够数量的兵员,袭扰就不是家常便饭了,而是——两军对决!   袭扰十里铺,事发突然,在此盘踞的日军似乎很配合刘立远设计的这个计划。刘立远所处的位置和北侧的原平首先发难,干净利落的解决掉村西的两个明哨,丰实与谭健的枪声也随之打响。枪声乍响,村子里的日军便开始向响枪的位置集中,架在屋顶的数挺轻重机枪,漫无目的的狂扫起来。   刘立远原平四人,按照开始计划好的方案,对路面上猫腰前行的日军不做理会,只是瞄准机枪手打,刚才还炒豆般欢叫的机枪,一个个像噎住似的,戛然而止。   失去机枪支援,缓慢前行的二十几个日军,终于止步,趴在地上一边放枪一边寻找掩蔽物。还没出村的鬼子,则依托村边的屋角院墙“乒乒乓乓”向刘立远故意暴露的虚假目标猛烈开火,伴随着枪声,还有两支以上的掷弹筒,开始向疑似目标倾泻炸弹,枪炮声震耳欲聋。   刘立远很容易在村西找到了掷弹筒的目标,那是一处村民用于麦收时的打麦场,三支掷弹筒旁边,有五六个日军在装填发射,炮身上的青绿都依稀可辨。他伏低身体,向待命的另10名队员交代了一下临时改变的任务,抽出其中的5人,迂回到打麦场南侧。   “任务完成后,你们回象山村等我们,千万别恋战,还有,一定要把炮弹带上。”   四支步枪的火力跟几十个鬼子交火,悬殊不是一般的大,但在村西这条狭窄的路面上,却是风调雨顺的顺畅,加上七八处在铁皮桶里噼噼啪啪炸响的鞭炮,真真假假的糊弄人。四个训练有素,隐藏的又及其诡秘的狙击手,在枪枪夺命的精确打击下,着实震慑了趾气高扬的小鬼子。十里铺试图冲出来交战的日军,在失去优势炮火和机枪支援后,一下子龟缩进民房和土墙后,只是零星的射击,试探枪手的位置。待援。   十里铺距清平城十里,因此得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刘立远几人听见来自清平方向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时,身体也感觉到了大地此起彼伏的轻微颤动,四个人在各自的位置和后撤的路上,悄无声息又敏捷的挂上诡雷,又打出一排威慑的子弹,才和余下的五个预备队员,隐没在通往象山的草野中。  正文 第八章 坚守   第八章   “您老就是……丰实?”曲冰洁在弱小的油灯下,听的痴迷,联想到老人的姓氏,犹犹豫豫问。   陵园位于较高的山上,没有通电,晚上的照明,依然还是早成古董的煤油灯,昨天晚上我熬夜写东西,早上一见曲冰洁,当下就把她乐坏了,我的两个鼻孔,被煤油熏得黑黑的。唉,老区就是老区,大都市早就见怪不怪的现代生活,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   按照故事的说法,与刘立远一起滞留游击队的五名狙击手,丰实居其一,除了已经得知的刘立远和原平张青外,还有一名队员叫谭健。   “他们确实是新七师的?”我有自己一套知其根底的方法,现在不是探究谁是谁谁非谁的时候,何况,面前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了刚开始的谈性,半眯着眼,纹路密布的眼睑下垂。   “新七师一五八团八连……一排。”   我全无睡意,轻轻掩上门,独自信步陵园。陵园有名有姓有遗体的烈士陵墓占墓地三分之二强,排列的不算整齐,有姓名的空冢却是队列似的整齐划一。   夜空中,无数个萤火虫,明明灭灭的在我眼前翩翩翻飞。   清平的鬼子吃了大亏,清剿盘踞象山的游击队,就成了一等一的大事。从赵庄一名受伤被俘的准游击队员嘴里,日本人获悉象山游击队驻扎于马坡岭,知道了游击队里有几个善于狙击的狙击手,于是,中国二十四节气秋分来临的那天清晨,五百多荷枪实弹的日军,突然将象山村围堵起来,骑兵和步兵沿着横水崖、篙子坪步步为营,占据战略制高点,向马坡岭进*。   刘立远和指导员在关于撤退还是固守马坡岭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指导员倾向撤离马坡岭,保存游击队的实力,这个方向性的决定确实附和当时的实际情况;刘立远主张固守的原因,除了本能的复仇因素外,就是他舍不得那些才从日本人那里弄到手的枪支弹药,那可是足足能装备两个连还绰绰有余的新家伙。关键是,他对马坡岭的地形太有信心了,从横水崖到马坡岭这条山道,隔着一个凹字形的篙子坪,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关隘,而且,他急于想试试那些他们训练了月余的泥腿子身手,看看是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共产党不是讲民主吗?你听听我的意见何妨?”这家伙在关键时候,知道如何运用他对共产党知道的皮毛激将,趁指导员犹豫,便叫卖似的喋喋不休起他胸中的帷幄。   “放弃很容易,抬腿走就是了,你们……红军走了几万里路,那是有明确的战略目标,我们呢?我们前面走,鬼子在后面追,无穷无尽的跑累人不说,我们跑到哪儿才算完?没有目的地,开平没有我们落脚的地方,齐贡山有这样的根据地吗?我不会说好听话儿,放弃马坡岭要是有什么战略目标的话,你应该就是想保存这支游击队,你想过吗?离开这里,四处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没吃没喝的,你凭什么保存这支队伍?”   指导员惊诧,但显然听得进去。   “……马坡岭地形易守难攻,是打阵地战绝好的地段,这次把鬼子打退了,马坡岭就是扎在他们喉咙上的一根刺,远的不说,只要马坡岭存在,清平到开平这几十里地界,小鬼子就没可能高枕无忧。”刘立远稍停了一下,又说:“我们的粮食,打到正月都不成问题。”一大通关于战略战术的讲述后,他指着山下,信心十足道,“就这么一条道,火炮使不上劲,就是再有500个鬼子,也是白搭。”   “这次鬼子是有备而来,他们从扣子领过来怎么办?两头围堵的话,我们就被动了。”女指导员显然也认可他的战术说法,但女人天性缜密,她考虑的,除了防守退敌,就是如何有效的保存这支队伍。   扣子领是由开平方向进入马坡岭的道路,没有通往篙子坪的山道险峻,但横陈一道深邃的天然沟壑,连接两边的是一条宽不过两尺长约二十余丈的木桥,再无他途。   “桥东布雷,桥西放一个班两挺机枪,3、4号哨位改成狙击点,上下配合,他们就是插着翅膀也飞不过来。”刘立远成竹在胸,他知道指导员担心的是什么,点点戳戳将军似的指着满山的果树,说,“我们不怕围困。”说完,很灿烂的笑着补充道,“我们的目的只是防守,打仗跟过日子一样,穷不怕,就怕不会算计。”   “好,狭路相逢勇者胜。”美丽的女指导员第一次对他露出笑脸,笑盈盈伸出右手,与刘立远相握:“我们一起打鬼子!”   刘立远被女指导员这绵软的一握,以前那些淤积在心里的不舒服,从此烟消云散,魂魄从此便缭绕于这个美丽女人的周围,纠葛到抗战胜利,纠葛到解放战争胜利,纠葛到全国解放。   事后证明,刘立远在军事指挥方面确有独到之处,在围剿的日军尚未抵达横水崖之际,他布置的一排队员,已然悄然越过正面的日军,隐伏于密林之间。   日军于当天正午时分,开始从集结的横水崖进攻马坡岭。战斗持续到第二天傍晚结束,30多个小时裹挟着骑兵步兵的无数次攻击,包括晚间的夜袭,均遭到游击队灭顶般的打击。是役,清平来犯的鬼子,陈尸两百多具。那一排隐伏于密林间的队员,在日军疲惫又狼狈不堪后撤时,居高临下一通手榴弹雨,鬼子骑兵小队基本全部报销。   后撤的日军,离开象山村时,报复性的屠杀了64个村民。刘立远再次上了清平日军悬赏缉拿的通告,不论死活。  正文 第九章 打劫车队   第九章   我被一阵扫地的声音吵醒。我看看表,这才六点多一点,翻身推开木窗,曲冰洁和佝偻着腰身的丰大爷,正在陵园清扫浮叶,老人每清扫一处,便在面前的石碑上手拭碑面,仔细而认真。   早饭是清平人喜欢的疙瘩汤,有一点点盐,没有惯常的菜叶。饭后,我由着老人的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晌,看老人有打盹的意思了,我才憋住一肚子的好奇,着手整理散乱的笔记。   “你说奇怪不?”曲冰洁坐在我跟前,若有所思的说:“我看过了,这里没有那几个人的墓碑。”   “可能还活着吧。”我收起笔记,神秘的跟她说:“还有更奇怪的呢,他们和鬼子打了八年仗,你说,他们抓过鬼子俘虏没有?”   “当然抓过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曲冰洁嘴角撇了撇,不屑:“鬼子不是人啊,你没听丰大爷说啊,那一仗,鬼子胆儿都吓破了,丢盔弃甲,狼狈鼠窜呢。”   “他们不要俘虏。”我指指另一间屋子,小声说:“老头说的,刘立远他们几个从来不抓俘虏。”我用手势,刀状比划了一下。   “杀俘虏?这不可能,这肯定……”曲冰洁好看的嘴挤出一个O型。我知道她要说什么,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三九年前,他还算不上八路军。三九年下半年,象山游击队才和上级组织取得联系,归建八路军,这之前,他们等于是没娘的孩子,而且,”我扬扬日记本,笑:“对于没有放下屠刀的鬼子——杀无赦。”我收敛笑容,一字一顿道,“何况,他目睹了象山村64口人被屠杀的场景,64个村民手无寸铁。”   曲冰洁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清平至开平的公路,在日军的督导下,大量被抓来的各村民工把公路拓宽平整,沿着公路竖起电话线杆子。日军运送物资的车辆,隔三差五在此往返,每日都有几辆铁盖子装甲车,沿线巡逻。   三八年初冬,象山游击队在清开线上,展开了一次较大规模的伏击战。此时的游击队和几个月前相比,算得上有点家底了,但缺乏过冬的棉衣棉被,新加盟的队员,都还穿着破烂的无法御寒的夹衣,老乡们送来的棉鞋也达不到每人一双。   刘立远连续下山了几天,回来后,和指导员商量,他要在公路上设伏,打劫鬼子的物资车队。   伏击物资车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防止清平方面鬼子的装甲车救援,其次,还要等目标车队通过赵庄进入伏击点后,从后面截断公路,迫使车队无法原路退回,前后的阻截,要有严格的顺序。按照计划,伏击车队的目的实现后,提前组织好的转运队伍,要快速装运物资,然后从清风口干河道斜插象山村进山。   这是一组需要严丝合缝配合的行动。   刘立远带30人,设伏清风口,伏击结束,即向西移动支援十里铺;副队长胡柱子带20人负责在十里铺截断公路,阻止清平方向的日军增援。刘立远特意强调,阻援并非打援,尽量避免和救援的鬼子正面作战,主要依靠无处不在的地雷阵和狙击手的冷枪。原平带10名队员藏匿在赵庄附近,待车队通过后,炸断清开线上唯一一座石桥,转运队开始撤离后,随转运队行动。指导员带着十几挂骡马大车的转运队,隐蔽在清风口土崖后,等抢运信号发出,即刻装运上路。   此役关键所在,不是伏击能否得手,而是能否在鬼子救援部队追上来之前,转运队抵达横水崖,假如无法按时抵达,他们将面临在不理想的地面与数倍的敌人和装甲车交战,胜负难料。   横水崖,刘立远布置了强大的火力,包括12具掷弹筒的初试。   清风口伏击战,前后不过一袋烟的工夫,一个小队左右随车押运的鬼子被聚歼,五辆满载各类物资的车辆,被快速席卷。等刘立远率打援十里铺的队伍撤至横水崖时,十几挂装运物资的骡马大车,已通过多时。二十几个驱车赶到的鬼子,被十二具掷弹筒并不准确的轰击,炸的晕头转向,刘立远此时仍不忘顺手捞一把,瞅准时机扑过去,十几个被弹压在车辆四周的残余日军,有举手缴枪放弃抵抗的,也有个别特有武士精神的主儿,挥着东洋刀,试图与游击队一决雌雄,被他一通近距离点对点的射击,全部击毙,一把火烧了弹孔累累的军车,抄走了一挺三条腿的重机枪。   清风口大捷。   “你为什么杀俘虏?”战斗结束后,指导员神情严肃的跟刘立远说:“我们游击队有政策,优待俘虏。”   “投降的才算俘虏,鬼子没投降,拿着刀也是武器。”刘立远没当回事,抖搂开背在身上的崭新军毯,塞给指导员:“这是我给你挑来的,新的,可惜没有适合你的靴子,没关系,回头我到清平给你想办法弄。”   指导员简直被他的举动气昏了,把手上的军毯甩给他,义正辞严训斥道:“这是战利品!战利品要上缴,你怎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刘立远一副嬉皮笑脸,模仿陕西人的语气道:“额的指导员,额不是你们游击队的,你们的政策管不了额……”把军毯强塞给指导员手里,跑了。   象山游击队,在正式着装八路军军服之前,几乎一半以上的队员拥有日军军呢大衣,床上铺的也是日军军用毯子,三八式步枪人手一支。清风口伏击,缴获的还有大量白糖、罐头,还有少量的日本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