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夜惊魂   黑暗在一点儿一点儿地侵蚀着光明,当它汇聚起越来越大的力量时白昼便向着西方退却了。随着最后一抹亮光的悄然溜走,沉沉的夜幕垂下来笼盖了大地,于是整个世界完全被黑暗所吞噬了。暝色四合之际天空即有零星的雨点儿滴落,后来渐次密集,雨量不断地增大,终至暴雨如注,直到深夜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而狂暴的雷电也不时加入进来频频地咆哮逞威。一连数个小时不间断的冲洗都未曾使浓重的夜色稍有减淡,只有当闪电撕裂黑幕的刹那间光亮才又再次照彻天地。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贾凤洁被一连串的炸雷惊醒以后再也难以入睡,她辗转反侧在烦躁恼火的同时也感到了几分悚惧。恼火的是这个鬼天气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经久不愈的更年期综合症使得心理承受能力大为降低,遇有风吹草动大事小情都会心烦意乱思绪不宁,碰上眼前这样的恶劣气候,肯定又要夜不成寐了。而她之所以感到悚惧则是因为就在大约一个月之前与今天相似的雨夜里,曾经目睹过一幅诡异骇人的景象。近段时期以来在她的身边发生了一系列离奇古怪的事情,给其工作、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困扰,这些本已令她烦恼不已,而雨夜惊爆出的那一幕更使她深切地体会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是何其相似的两个夜晚,那一夜也如今天这般的浓黑似墨、雷电交加和大雨滂沱。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也是这样被惊醒的,随后她的耳鼓中又传来了另一种清晰而有节奏的声音,尽管夹杂在风雨的嘈杂声里,她还是可以辨别出这是有人在叩击窗子的玻璃。然而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二楼啊,深更半夜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又有谁会••••••?   借着闪电的亮光望向敞开的窗子那儿,看上去窗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在进入九月份以后她便把空调停了将窗子打开,以享受秋天带给人们的那种自然的舒适感,但是现在她能感觉出风雨正透过窗子在一个劲儿地往屋内灌注。当那个神秘的叩窗声又响过两次后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决定去那儿看个究竟然后再把窗子关好。想罢扭亮了床头的小灯翻身坐起,下床来到了窗子前面,她睁大双眼向外望去,由于有夜幕和雨幕的双重阻隔还是没有看到什么。然而正在此时一阵电闪雷鸣骤然袭来,在忽强忽弱、或明或暗、闪烁不定的光线下一幅恐怖的场景映入了她的眼帘: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胸前喷溅有斑斑血迹的白色连体长袍,纹丝不动地在院中靠近围墙的地方直对着小楼垂首站着,既象是一个送葬的人在向死者默立致哀,又像是一个亡者的幽魂在追索宿债。过去从不知道害怕的她此刻心脏仿佛是被一只大手猛然地握紧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同样令人不可思议,当家里人带着雨具、手电及时赶去院儿中巡查时,他们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个白衣女人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家中从上到下的人除了安慰以外都没有任何其它表示,但她心里明白此事在他们那里肯定被当做了笑柄,自己正处于一种有苦说不出、有火儿无处发的尴尬境地,难道那一切真的是幻觉所致?   上一个雨夜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毕竟家中成员几乎都在左右并可召之即来,而今天只剩下了自己和楼下的一个人,偌大的一幢住宅显得空空荡荡、死气沉沉。贾凤洁惶恐不安地捱着时间,对她来说这个残夜竟是那么的漫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纷乱的思绪相互纠结冲突,时时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睁着的双眼既想望穿黑暗却又唯恐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支起的两耳急欲分辨出奇异的响动但又害怕听到任何不祥的声音。   然而令她胆战心惊的事情还是终于发生了,从院子里蓦地传来了一阵女人古怪的笑声,与风雨声交织在一起忽隐忽现。她顿时感到浑身冰冷毛发倒竖,悬着的那颗心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恣意揉捏。她强作镇定,不住地宽慰自己并给自己鼓劲儿。凝神再听笑声又消失了,她想这难道又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等一下看看还会发生些什么事,这一次她已经丧失了去到窗前一看究竟的勇气。   工夫不大笑声又从楼梯的方向再度响起,这表明那个神秘来客正在上楼。她在慌乱中摸过手机翻到楼下那个人的名字按下了拨出键,令她气恼的是电话的另一端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她一边关注着手机听筒中传出的声音,急切地盼望有人能够接收到自己的求助电话,另一边还在警惕地搜集着出自于那个神秘来客的声音,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屋外那个声音完全吸引过去了。笑声被一种沉重、迟缓、拖沓的声音所代替,听上去似乎是有带着脚镣的人在走廊里行走,这种缓慢的移动好似钝刀割肉一般使得她备受煎熬。脚步声在房门前止住了,她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呼吸也感到有些吃力,仿佛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一样。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并旋转拧动的声响,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用钥匙是无法打开的,这一点她的心中倒还有数。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只不过是慢慢远去了,幸好神秘来客没有采用暴力方式破门而入。她极度紧张的心情略有纾解,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一边谛听着房门外面的声音一边拿起电话再一次按发了那个号码,依然没有得到响应。于是她又用座机试了试,还是无法如愿。谁曾想到咫尺之遥眼下却有如远隔重洋,此时的她五内俱焚,怒火与焦虑开始压过了恐惧,待会儿那个家伙若要返回该怎么办,难道楼下的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轰——哐——咔嚓!一个霹雳的巨大爆炸声混合着闪电强烈刺目的白光霎时贯通了天地,受到震撼惊吓的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投向了身后。这回眸的一瞥使得她完全被恐惧攫住了,比上一夜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赫然出现在眼前,一个人狞笑着在窗子那里舞动似乎正要破窗而入••••••   犹如又有一只手参与进来,和先前的那只手一起在合力挤榨着自己的心脏,身心的巨大创痛使得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此刻她就站在了崩溃的边缘。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她依稀感到肉身正颓然地往下沉坠,而灵魂却在挣脱躯壳的桎梏离自己渐渐远去,最后飘向了一个比今晚的夜色更加黑暗的地方•••••• 正文 临危受命1   嘟——嘟——嘟——嘟——   当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他正在沙发那边换衣服,运动衣裤、鞋刚刚脱下来,制服裤子才伸进去了一条腿。他稍作停顿,心里琢磨着这是谁如此不通事理,还不到上班时间就把电话顶进了办公室,如果是上司的话打手机找人岂不是要方便一些,而下边儿的人大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因此这更有可能是他们打来的。脑际掠过这一念头后,他并没有着急提着裤子、趿拉着鞋去接电话,只是略微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更衣完毕来到办公桌旁时电话已经安静下来,看了看来电显示一时也没想起出自何人何处。近两年习惯了步行上下班,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刚好走得微微冒汗,既感到周身舒爽又不致特别疲累,此种和缓的运动方式对应他这个年龄段是非常适合的,收到了锻炼效果的同时也避免了剧烈活动对肌体、筋骨可能造成的磨损、伤害。说来也怪,人们在没有车的时候总是抢着开车、坐车,有了属于自己的专车以后又常常想要多走动走动。不过在这金秋的时节里,头顶湛蓝高远的天穹,足踏广袤坚实的大地,身披绚烂多彩的朝霞,呼吸着自由清新的空气,满目明媚宜人的景色,身心放松地穿行于街巷河畔,也确是一种享受。到了单位用热水擦拭一番,换上制式服装,然后泡上一杯清茶啜饮,接下来开始工作,这样即使忙碌一天也觉得精力充沛。   嘟——   将茶泡好以后,未及端杯喝上一口电话铃声即再次响起。没等第一声“嘟”落音他就抄起了话机,然而对方却先于他开口问道:“喂,老袁吗?”   “我是老袁。哦,是您呐!刚才那个电话也是您打来的吧,我正在文件柜那边翻腾点儿资料,再过去接您就挂了,这会儿您没在局里吗?”   对方没多寒暄便切入了正题,袁子厚听着听着方才的满面春风片刻间刮得不知了去向,一层阴云笼罩上来。领命之后颓然地呆坐在那里出神,这通意外的电话不啻为当头一棒,不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还着实令他有些发懵。近来过惯太平日子有几分懈怠了,头脑中危机感那根弦放得过松,遇有紧急棘手的事件反倒不大适应了,一时间还难以进入临阵状态。几年倏忽而过,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祸端已经消弭了,谁想今天突然又冒了出来。犹如猛兽再次出笼,指不定又要伤害到谁、危及多少人的利益。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必须派个合适的人去处理这件事,但究竟派谁去还是让他颇为踌躇。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老姜,然而又有些不大情愿,此君能力自不必说,论业务鲜有可比,人也一向踏实可靠,在他的身上更是绝少看到流行于当下社会上的那些不良习气,只是个性强烈难以驾驭用起来不太顺把。能够俯首听命的人到处都是,可同时兼具超常业务水准而又令人放心的就不那么好找了,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这个紧要关头不可感情用事,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才不会误了大事。   拿定主意就给其所在的部门挂了电话,放下电话也没有心思去处理其它事情,索性微阖起双目,一边想心事一边静等被召者的到来。   “袁副局长,我来向您报到了,有什么具体指示!”老姜门也没有敲,径自进了局长办公室。   袁子厚对老姜总是语带揶揄一直心中不悦,就说称谓吧,袁局长、袁局都可以嘛,非要来个袁副局长!可嘴上还得支应着:“都是老伙计了,别总这么一板正经,没必要局长长、局长短的,这儿也没外人。”边说边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过来和老姜并排坐在沙发上。   老姜忽然换了一副夸张的亲热神态,探过身来:“领导心中还没忘咱老伙计,您这次特别召见是升官还是发财?”   “不是刚给你提了半个格儿么?又换了个闲差,差不多啦!你以为我是皇上啊,一个人说了算。”   老姜又回复到此前的神态:“跟谁比差不多?就说咱们这茬儿人混得都象模象样的,哪个不比我强?连不少毛头小子都后来者居上了,我还得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但要论起干的事儿都拉出来遛一遛,他们跟我差不多?”   “你是干了不少别人干不了的事儿,不然的话咱们系统也不会流传着一句名言:姜是老的辣。但你也不能辣过头了,象辣椒一样,弄得好多人不敢吃,不敢碰。再说了干事儿和管事儿是两股劲儿,不是一个意思嘛。”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冲你这一套儿一套儿的,你就行!可你就不会再拐拐弯儿,活泛点儿?”   “你们给蒙上眼,上了套,怎么拐,怎么活,还不都是围着磨转,你们不就是需要光拉车不看路的么?”   “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这盘磨,它可是我们一市的平安啊!是啊,你对此的贡献远非常人可比,无论什么难题到了你的手里都会迎刃而解,你的经验与智慧是一笔我们离不开的宝贵财富啊!”   老姜不由地警觉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过眼云烟喽!现在调我在这个闲位上不就是过渡过渡预备着退休,我服从组织安排已经完全身心放松,只等着回家安度晚年了,自己这年龄确实早已不再适合总是冲锋在第一线,否则迟早会牺牲在阵地前。”   老袁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转回来神情严肃地冲着老姜:“在退下来之前,你还得上回前线,不过我可以郑重地保证这是你最后一个案子了,也算你帮我个人一个忙。事关大人物,非你不行,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回头我再给你运作运作,不但不会让你牺牲在阵地前,反而会保你最后载誉而归光荣引退。”   “你光拣好的说了,还没说办砸了怎么办。”   “不能不能,你只要不退,就没人敢说他第一,姜还是老的辣嘛!后边儿的事儿有我给你兜着,你放手去干就是了。”   “先别忙着灌迷魂顺气汤,这回靠谱吗?咱可别老是忽悠。至于说到‘事关大人物’,你应该比别人清楚,这分明不对我的路子嘛。”   老袁坐回到办公桌后,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相扣,耐心地解释道:“大人物那只是一方面,主要的还是在于案子本身的扑朔迷离,你先听听大概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刚接到陈局的电话,林市长家里又出事了,”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老姜的反应,心下暗叹:此等大事在他那里竟然置若罔闻!随后接着说:“这应该和四、五年前的那个案子是接着的,上回出事的是市长女儿,这回轮到市长夫人了。所幸的是还没有出什么大事儿,可以后难保不出大事,就象上次那样,疑犯先是骚扰、恐吓,然后层层加码、步步进逼,让你紧张、恐惧,甚至崩溃绝望,最后再下毒手来个决定性的一击。看来终极目的是要毁了市长全家。” 正文 临危受命2   老姜明显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你说咱们这个市长得罪谁这么苦,象怨魂儿附体似的没完没了地缠着他。上回办这个案子的那批人可都没落什么好结果,包括你在内,如今我都快退了,干嘛拉我蹚这浑水。我看此案不破更好,林浩正其实从此案中捞了不少好处,这一点儿你心里应该跟明镜似的。再者看上去你并不打算走正常程序,有什么必要搞得如此神秘?”   “是啊,上一次办理此案的那几位结局都不算太理想,我敢说他们要是都赞成让你出马的话,它就不会被办成无头案,那么别有用心的人也就无机可乘了。至于林市那里嘛,他确实利用此案作了几篇文章并捞取了一定的资本,可这回毕竟不同于上次,坏事呢暂时可以变为好事,但坏事终究就是坏事,你总出这种事儿,影响就不好了,上边儿怎么看你,老百姓如何议论你,这些都不可小觑。所以这次他想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来解决掉此事。既然如此,咱们就要体会到领导的心思与难处,尽量别把动静整大了,这也是陈头儿的意思。所以这回既没正式立案又没成立专案组,你哪儿来的责任?你不过是领几个技术部门的人去勘察勘察,和他们家里的人接触一下,先打个前站,最好能理出点儿头绪,有事儿回来咱们再一起研究、商量。至于以后嘛,到时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对于你这样劳苦功高的老同志,再加上咱们这一层老关系,我会慎重对待妥善处理的。”老袁推心置腹地说,看上去态度颇为真诚。   老姜沉吟了片刻不无抱怨地说:“你说得倒是挺轻巧!我就猜到你找我来准没有什么好事,天下太平的时候你肯定想不起我来。原本想已经卸套儿了,可劲儿却还是不能松下来。为什么我就得在前面没完没了地尥,而你们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后边甩鞭子,我这被人任意驱策要到什么时候?最后能不能全须全尾儿地退下来还真得另当别论!”   “哎呀!这话里面可带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之气了,你这么一说怎么有种英雄末路的味道在里边,问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消极悲观可不是你姜军同志一贯的风格。你奋斗在一线其实是在前边儿驾辕,后边的还不都得唯你马首是瞻,你去哪儿我们也如影随形地紧跟?全车跑得快,全凭马儿带。你要是有情绪了,真的一尥,还不得整个翻车。我这次请你来也是‘听鼙鼓而思良将’,我就是要再当回伯乐,让你这匹千里马尽情地奔腾驰骋。你呢,也要体谅我的一片苦心并念及大家对你的信赖与敬重,振作起精神来一展身手,常言道:老马识途,有你这样经验丰富通晓业务的老同志作先导,我们整个团队才不致迷失方向。古人说得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更何况就你这精神头儿一点儿也不显老嘛,大家都在期待着你再创佳绩续写辉煌呐••••••”老袁鼓动如簧之舌,振振有词汩汩滔滔。   “是啊,局长是随便谁都能干得了的吗?我们没有你这种理论造诣,只知道埋头苦干,所以也只有在一线冲杀了。你还别说,现在的领导就是有水平,连三顾茅庐都省了,光是凭一套政治思想工作就可以让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是我这个当领导的有水平,而是碰上了比诸葛亮素质还高的人,譬如象你这样的同志。”   “说的是嘛,我是党员,他诸葛亮的政治觉悟怎么能跟我比,我应该勇于争取挑重担,越是困难越向前!”   “听听这豪言壮语,当代诸葛要出山了嘛!不,确切地说是现实版的福尔摩斯、波洛要登场了,那还有什么样的疑难案件破不了?再狡猾、凶残的阶级敌人也得乖乖地束手就擒。”老袁攥起一只拳头向着另外一只手掌心猛然一击。   “嘿,你倒就坡下了!咱俩别在这儿练习捧逗了,说得再精彩也不能登台献艺。我有多大能耐充其量也就是个孙悟空,无论怎么样都逃不出你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我给你试试看吧,不行你就另请高明。”老姜颇为无奈地回应道。   “我算什么如来?我这也是代表组织,假如这道难题连你这个神探都无法破解了,那就再无高明可请喽!”   老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出苦肉计?”   老袁投来狐疑的目光:“什么苦肉计?”   “就是自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不是说能捞到不少好处吗?”   老袁的脑子刚转过弯儿来:“亏你想得出来,上次他闺女可是毁了容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常言道官场如战场,残酷性你体会得还不够深嘛!”   “行了,别讲怪话了,什么时候你能少发表点儿奇谈怪论?准备准备,披挂上阵吧。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也可以把以前的案卷调出来研究研究,一会儿电话里再碰碰,看你带谁去,需要些什么。要人、要钱、要物,一概无条件的支持。”   “这要是平头百姓的案子,也会如此痛快地一概无条件支持吗?”   “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袁子厚打着哈哈送走了老姜,由他来接手这个案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理想的。都说请将不如激将,这一次算是双管齐下了全都用上了。老姜这点儿不错,虽然耿直狷介爱尥蹶子,但是如若把礼贤下士那一套搬出来给他把毛儿捋顺了,他还是会无所顾忌撒着欢儿地往前冲。人是个精明人,其实都流于表面了并没有什么城府,只是业务娴熟而拙于权变,因此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还是原地踏步,没有特别大的发展。应付他尽管得降尊纡贵可无需太费心机,不象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即使才智平庸对他们也不能放松警惕掉以轻心,否则就有权位动摇之虞。即便是一线负责的人选已定,袁子厚的心头依然像是压着一块磐石,因为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它牵连众多影响深远,而且涉及十分敏感的一些人和事,后面事态究竟如何发展实无把握。此时他隐隐地感到一场猛烈的风暴正在迫近••••••   在这个金色秋天的清晨,如果是顺风顺水正在享受人生的人,会觉得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而对于身处逆境事与愿违的人来说则意味着即将面临新的难关和考验。在厄运缠身的人群里面并非都是贫穷与社会地位低下者,晦气与灾祸也会眷顾那些权贵与富豪,毕竟人生无常,命运变幻不定,福祸相倚相生,否泰吉凶的转换常常只在须臾之间。有所不同的是前者遭遇不幸尚可独自隐忍默默承受,而后者有了麻烦往往累及他人,可以说是一人有难大家共担。 正文 勘查现场1   老姜怀着复杂与矛盾的心情离开了局长办公室,袁子厚软磨硬泡地把案子拍给了他,他先是感到了一丝得意和欣慰,这表明他虽脱离了一线可并未被人遗忘,到了关键时刻遇有无法破解的难题还得由他亲自出马,他这个本市公安系统内部头号破案能手的地位一时还无人能够替代;同时令他担忧的是这个案子的确难度不小,前几年办这个案子的那拨人堪称精兵强将,结果还不是弄了个不了了之,最后又被人借故整得灰头土脸。自己目前势单力孤不说还要以非公开的方式办案,前景实难预料。虽未参与上次案子的侦破也有所闻,不但案情本身迷雾重重而且各种关系、势力纷纷介入其中兴风作浪借机角力,此次会不会再现这一幕?自己在办案过程中如果遭遇阻挠受到干扰,身陷纷繁复杂的人事纠葛怎么办?案子顺利告破皆大欢喜,兴许象老袁许愿的那样还能给个人带来一些好处,但这最后一班岗没有站好的后果是什么更是不容乐观,落个虎头蛇尾、“晚节不保”不算,会不会麻烦缠身或被人打击报复当作替罪羊都很难说;还有这个案子所透出的血腥味让他觉得也不能不顾虑到人身安全问题。综合起来,设若从生意人的角度来看,刚刚接下来的可不是一单好买卖,甚至会导致蚀本。想到此处不禁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总是象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经受不住几句花言巧语的魅惑呢?大半辈子主要吃亏在性子直和争强好胜上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一句至理名言。既然应承下来就别再瞻前顾后了,只能是沿着认准了的道儿一直跑到黑了。   老姜把相关材料及上次的案子简报调出来粗略地看了一遍,当他正准备做进一步的研究时手机铃声响了,老袁告之出现场的人员已经调配完毕,都整装待发在车上等着他了。他赶忙中断了手头儿的事务,大步流星地朝停在院中的面包车走去。上车一看,司机还有三个技侦人员都不是特别熟悉。他猜测这大概是老袁的有意安排,看情形这几个人相互之间也不一定很熟,有可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既然不熟,埋头各干个的活儿省得话多,以免扩散影响。除了刚见面彼此打招呼时的寒暄,之后几人果然未再深入交谈,一路上都缄默不语。   在行车的途中老姜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作为本市的第二家庭究竟座落何处?当车子快要驶进旧城区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了答案,其实上层人物寓所分布的几个地点他都知道,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高度机密,所行方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和刚经历的车马喧哗、人流涌动的热闹景象不同,这一小片区域看上去冷清空寂静谧幽深,一幢幢旧式洋房在浓密的树丛、藤蔓及院墙的掩映之中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神秘色彩。在共和国建立之前相当长的时间里,这里就已属高级住宅区,但和现今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还有奢华的新型别墅相比,反倒显得有几分老旧、衰败与寒酸了。   车停在其中一幢建筑物的院门前,老姜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上去按门铃。小门开了,闪现出一个武警的身影,老姜并不感到意外,把证件递了上去。小门又关闭了,随即大门敞开放车子进了院儿。院儿内却是别有洞天,一墙之隔有如两个世界,入得门来仿佛置身于花园之中,四处栽满了树木、花卉,连院墙和房屋的墙壁上也都爬满了藤蔓,十月正是它们怒放盛开的季节,由是整个院子里充溢着芬芳馥郁和盎然的生机。宽阔的院落即使再开进一两辆小车也绰绰有余,迎面一座二层西式小楼,虽然久历风雨满布岁月沧桑的痕迹,但是和当代那些线条直硬样式简陋风格单调的新式楼房相比,更具建筑艺术的美感。在现今繁华喧闹的都市里,很难再能觅得如此清幽的居所了。然而老姜从职业的角度去看,茂盛而遍布的植物太利于躲藏、隐蔽和攀爬了,在别人眼中的清幽,给他的感觉就是阴森与诡谲。不知因何缘故,那披满青藤的二楼建筑竟使他奇怪地联想到通体绿色伪装卧守潜伏的狙击手,隐藏着的危险。   院子里还有一个武警战士,连同开门查验证件的那位都佩戴着长短枪支,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楼前门儿处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年轻女性,老姜走上前,年轻女人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开口寒暄道:“是公安局的警官吧,辛苦你们几位了。我是林放,是父亲让我等候你们的,大家请进来吧。”   老姜听了介绍心中疑惑,因为许多人都知道,市长千金在几年前的那起绑架案中惨遭毁容,可眼前这个女人刚照面儿反而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年轻女子这时已转过身带着来访者进了楼门,紧跟在她身后的老姜估摸着她个头大约在1.65米至1.68米之间,这在女性里面可算得是中等偏上的身高了,身材结实匀称,但还说不上美妙动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   进客厅落座,林放准备用茶水、香烟招待来者,被老姜拦下了:“不必麻烦了,时间紧、任务多,你就直接介绍一下情况吧。”   趁这个当口儿他对林放进行了仔细观察。倘若不知道实情,你还真未必能发现有什么异样,但要是告诉了你这张脸曾经受过伤,可能你就会察觉到它与正常人还是有着一些细微的差别。她的这种前有刘海儿,两侧发梢内扣的齐颈直发看上去非常飒利、文雅,实际上它遮盖了脑门儿、两腮还有部分面颊、颈部,而且极有可能是个假发套儿,这分明是为了掩饰伤情而精心设计的。其余显露的前脸儿部分,皮肤的舒展、拉伸,肌肉的运动、控制并非十分的自如,给人略微有一点点儿表情僵硬的感觉。天佑她生于权贵之家,有条件得到最好的医疗救护,接受最先进的美容整形手术,才能够恢复如常人,否则今天所要面对的极有可能将会是惨不忍睹和面目全非。   “您知道么,我母亲近来碰到了好多怪事,”林放开始叙述:“尤其是上个月那个雨天的夜里,和昨天刚过来的这个雨夜所发生的事,更加的匪夷所思。我的母亲还没有完全渡过更年期,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么一闹,这不,大清早儿就住进了医院,从前她的身体其实一直都是不错的。我父亲在百里之外开一个重要会议,也被惊动了,特意赶了回来。他公务繁忙不能多呆,让我留下来接待你们,还嘱咐说让你们做完初步勘察跟他约一下,他要见你们。”   “那么你就把这两个雨夜发生的事尽可能的说详细点儿,然后让这几位专业人员先进行勘察,回头你再把前边的事儿详细跟我说说。”老姜说着侧过头瞥见随行人员中的一位已经做好了记录要点的准备,。   “我所能提供的情况都属二手材料,如果说详细的情况你们只有问我母亲了,我仅就已知的讲一下。这还得从上个雨夜说起,我指的是九月十三号的那场雨。那场雨下得很大而且雷电交加,夜里我曾被惊醒,一会儿刚要睡去就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母亲站在门外,很惊慌的样子说院子里有人。我随即奔到窗口,院子里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什么,就回来问她是怎么看见的。她说在打闪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穿白衣服而且身上有血迹的女人,默哀似的冲楼站着。我听了心里也有点儿发毛,而雷电急的那阵儿也过去了,于是我拿了把椅子让母亲呆在原地别动,以免窗前有危险或是她身体吃不消。我找出雨具、手电下了楼,把猛子叫起来,噢,猛子是我父亲的一个本家侄儿。我俩到院子、车库里拿手电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情况,回来安慰了母亲,给她吃了片儿镇静药大家也就各自休息了。这是上次出事的大体经过。”   “你们家常住的有几个人?”老姜插话道。   “我和父亲、母亲,有刚才说的猛子,还有五嫂,他们俩是帮着料理家务的,五嫂是我母亲那边儿的亲戚。”   “那天夜里这个五嫂也在吗?”   “我和猛子从院子里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也给惊动起来了。”   “他俩的表现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发现什么。”   “那天你的父亲没在家?”   “是,他很忙的,不在家也是常事儿。”   “嗯,那就说说昨天的情况吧。”   “昨夜我在单位值班,父亲也不在家,五嫂请假料理点儿私事儿回家三天,说好今天下午到,所以昨夜在家的只有母亲和猛子。”   “五嫂家是哪里的?”   “A市的,父母原来工作的地方。”   “唔,也有几百里了吧,和猛子不是一起的吗?”   “四、五百里总有了吧。猛子是从父亲家乡来的,那就比较远了。”   “嗯,接着刚才的说吧。”   “鉴于上一个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对家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所以就在大约凌晨四点十分的时候给母亲那儿挂了一个电话。等了好一阵子她才接这个电话,说她刚才昏过去了,身体很不舒服。”   “那个时间往家里打电话,你不怕打扰你母亲的睡眠么?”   “以她这两年的身体状况而言,遇上这样的天气本身就睡不踏实,被惊醒的可能性比较大。”   “听说她有事,那你还能安心值班?”   “说的是,所以我立马开车赶了回来,见她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就问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刚才有外人进到楼内来恐吓行凶,她由于受到惊吓心脏病发作昏过去了。我忙问当时的详细情况,她说夜里被雷声惊醒就再也难以入睡了,后来居然从院子里传来了女人的怪笑声。本来她不是一个胆儿小的人,因为这几年的健康问题加上最近碰到的一连串儿怪事,她的心理变得十分脆弱,老是疑神疑鬼。她打算看看事态如何发展,这时笑声又从楼梯那儿响起,还弄出其它奇怪的声响,那个人来到母亲房门前用钥匙开锁,由于锁被从里面锁死了,那人又走了。母亲隔着门正在听过道的动静,突然一阵雷电袭来,母亲扭头看见一个人趴在窗户上并且发出一连串的怪笑,似乎正要破窗而入,她连日来一直紧张的神经再也绷不住了,心脏突发不适就倒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她看清那个人的五官面目了吗?” 正文 勘查现场2   “挂着窗帘,看到的应该是映在上面的人影。”   “然后她就昏过去了?”   “是这样。”   “她昏过去多长时间,醒来时的情形是怎样的。”   “多长时间说不好,醒来时那个人影没再见到。在电话中得知情况后,一会儿我也就赶回来了。”   “包括上次在内,你们之中还有谁清楚地看见过潜入者?。”   “只有我母亲见到过,可她也说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长相。”   “你母亲注意到发生这些事的准确时间了吗?”   “我问过她,她说完全没有印象了。我回来后就叫了救护车,我也开车跟着去了医院。父亲从开会地点赶到医院了解了情况以后,让我安排完这边的事即刻回家来迎接招待你们。”   “这回出事儿,怎么没见你提到那个猛子。他正式名字是什么?”   “林猛。我和父母想要找他或者五嫂,他们又不在跟前,一般就打他们的手机,因为他们不总是在一个地方呆着,再者我们楼里也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电话,他们所在的一楼只在会客室和饭厅装有电话。母亲受到惊吓后及时地给猛子打了电话,可就是没人接听。后来当我得知母亲身体不好后再次打给他才接,我回到家时他已经在母亲那儿了。我问在这之前接到母亲给他打的电话了吗?他说昨晚干活儿把手机掉到水里了,手机的铃声特别小。还有这几天皮肤瘙痒,昨晚睡前吃了抗过敏药苯海拉明,这个药有很强的催眠作用,加上夜里风雨声、雷声又那么大,所以没听到电话铃声及其它动静。后半夜上了趟卫生间,药劲儿过了睡意不那么浓了才听到我后来打给他的电话。家里原先有一个老保姆,跟我们好些年了,我也是她带大的,处得很好,自从我出事以后才换了这两个亲戚,觉得除了年轻能干身体好以外还应该更可靠,尤其是猛子,父亲找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家里的安全着想,身高体壮的怎么着也有个照应,干活儿还在其次,他又不愿意老给公家添麻烦。当然,最早来的不是猛子,而是他哥哥,这哥俩体格都挺棒,并且自小习武,大的一年多以前回家成亲了,这不,弟弟又顶了哥哥缺儿,谁想到了关键时候,也……”   “这个林猛平时表现如何?”   “平时还不错,干活儿倒是挺卖力,人也比较机灵,在老家怎么样只不过是听说。父母和我三个人在外边儿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来去匆匆,家里的好多事儿都顾不上,有猛子、五嫂这两个亲戚照料我们也就不大上心,噢,母亲有时还过问过问。”   “真是公而忘私啊!为了大家,小家都顾不上啦?对了,你是在检察院工作,没错吧?”   这是一句恭维话呢,还是暗含讥讽,或者只是个小玩笑?林放微微怔了一下,随着马上接答:“那倒谈不上,我们家人只不过是做事认真罢了。父母常说,工作上事无巨细都要认真对待,否则还不如不做。马马虎虎应付差事,这可不是我们家的门风。我们本身事儿就不少,再较真儿,忙得不可开交是在所难免的,早出晚归自然成了家常便饭。您不是也一样嘛,即使不作介绍,我也知道您和您的模范事迹,咱们公、检、法是一家嘛。”言毕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这回轮到老姜微微一愣了:她真的知道我?自己说话随意惯了,常有戏谑、调侃之语,不定从哪儿就冒出来一句,如果是生人的话听了可能一时摸不着头脑,可她马上就不动声色地来了个回力球,借力打力话得体还藏有骨头,不简单,不愧是宦门之后家学渊源。家里出了变故一点儿也不着慌,行动不紧不慢说话有条有理,脑子转得够快,更寻觅不出她自己出事以后的阴影,是块当官儿的料。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不光说,以后咱们还得往一家人上处。”老姜把头扭向同来的人:“要是记录完了也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干活儿了。屋里、屋外都不能漏掉,着重看有无陌生人的痕迹,顺着林女士说的线索查仔细点儿、全面点儿,你们也都是业务尖子我就甭多说了,请诸位多留点儿神,我再跟林女士深入谈谈。”然后又回向林放:“如果方便的话,你带我熟悉熟悉你家的情况。”老姜把名片接过来端详着。   刚才一来一往的言语交锋,你说是玩笑也罢,是不打不相识也罢,对活跃气氛倒是起到了点儿作用。老姜一边随林放屋里屋外、楼上楼下到处探查,一边继续着围绕案情所展开的对话。   他们离开会客室先走到一楼走廊尽头,顺楼梯上了二楼,这是主人一家三口生活、起居的主要空间。正房四间,男主人占去两间,女主人和少主人各自一间。老姜让林放带他先去了她母亲的房间。房间面积至少在二十五平方米以上,比现在的房屋建筑高度也高出不少,天气放晴后上午的灿烂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非常敞亮。室内布置古朴大气,还都是与建筑风格相匹配的旧式家具,不多的几件高档家用电器、现代办公设备为其平添了几分时代气息。老姜的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遍,径直走到窗口,小楼原有设施保持完好,只是又加了一层塑钢窗。老姜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打开它,冲着院子里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把头伸出窗外上下左右地看了看,缩回来把窗帘拉上,退到床的位置再进行观察,然后问:“我看你们家的窗子怎么都没加护栏?”   “这片儿地区一向是太平安定,从未在治安方面出过什么问题,而且这深宅高墙的坏人也不易得手。另外这种旧房子装上护栏,不但不美观还会给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你们这是位高人胆大啊!”   有一小会儿老姜没有问话,林放也就不言语地看着他在房间内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少顷老姜又问:“你母亲的手机没在这儿么?”   “她应该是随身带到医院里面去了。”   “嗯,这儿先这样,再到别处看看。”   “有什么发现没有?”   “实话实说,在你们这样的家庭里面办案,怎么说也有思想负担,相较于平时缩手缩脚的,多少有点儿受限制。主要的是回头看技术人员他们的勘查结果。”   “既然是工作性质如此就不必碍于情面,只要是不涉及个人隐私我们都会全力配合,更何况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我也从业于司法工作,这个我能理解。”   典型的场面语言,什么叫个人隐私,尺度怎么把握,等于没说,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模棱两可。老姜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让技术人员慢慢查着,咱们先去别处吧。”   “这是父亲的房间,现在可以进去吗?”林放用手指了指她母亲旁边的那个房间。   “当然可以,那就请你把房门打开吧。”老姜随林放进了男主人的房间。他所占用的两个房间是打通的,一间作书房兼办公之用,另一间是卧室。和刚才出来的房间格调相仿,不过这里更显古雅厚重,且飘散着缕缕翰墨清香,不但墙壁上悬挂着不少字画连案头也摆有笔墨纸砚,看来房间主人不仅仅有欣赏、收藏之雅趣,还偶尔亲手挥毫泼墨,再配上一屋子的书籍、期刊、报纸、文件等等,使人恍然身临旧时代的书香门第。   老姜的目光探测器般扫过来瞄过去,看到在林浩正自己所书写的墨迹中有“柱石”“浩然正气”之类不禁莞尔。除了竭力搜寻线索以外还有那么一点点儿猎奇的成分,以前毕竟少有机会深入到这种级别官员的私人空间里面来。初踏市长宅邸贵地,乍看之下除了高大气派以外也未见得有多么豪奢,细心观摩方觉其不同凡响之处。从装修到家具摆设尽管陈旧但无不是用材考究造价高昂,且极具文物价值,远非当下同类“豪华”产品所能比拟。这里面有一部分当属公家配给,目及之处其实也只不过是表面文章,宅邸主人真实经济状况恐怕不是局外人所能轻易地一窥究竟的。虽心有所想嘴里的话并没有偏离本案:“刚才你说你母亲正处在更年期,据我所知,这期间的妇女在生理及情绪上波动确实非常大,你母亲赶上的这些事儿听介绍并没有其他旁证,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这只是她的一种猜疑和幻觉。”   “您来看看这个,”林放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老姜,“这是我回来时在一楼门厅发现的,用一枚图钉钉在护墙板上。”她的话还未说完,老姜已看完了信上的内容。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和形体动作没引起丝毫异常变化,林放不禁有一点点失望:看他淡然处之的样子,象是在处理一桩普通案件。   这是一张A4打印纸,上面只打印了短短的两行字:   地狱请柬   邀请嘉宾:权贵之家的女主人。   他把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然后问林放:“你说你母亲在此之前还碰到过一些怪事,你说说看。”   “你回头问我母亲吧,我说不太好,就象您刚才所说,我和父亲起初也以为是母亲的更年期所致,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你们都没有和前几年发生的那件事联系起来看待?” 正文 勘查现场3   “事情都过去了好几年,谁都没往那方面想,再说我们的工作性质也难免触动到某些人的利益,一人难称百人心嘛,有些人用极端一些的方式发泄其不满也是常有的事。另外她对父亲说的多点儿,我不知他们具体是怎么考虑的,但父母都是要强的人,经过的事也多,可能不认为这有多么的严重,至于我只是星星点点知道一些,我们一家人从未坐下来认真地商讨过此事。”   “下次你把几年前的事情跟我详细说说,过去这个案子不归我管。当然,应该忘掉的再勾起来确实有些痛苦,但请你谅解,看来这两个案子存在着某种内在联系的可能性非常大。”老姜推后谈论上次案件,一来想让林放有个缓冲、预备时间,二来自己今天来得仓促,也需要仔细研究一下案情。   林放暗想这个老警察看上去有点儿粗线条,没想到还有体恤人情的一面。退出来时她主动地说:“接下来该去我的房间了。”   “这合适吗?是不是不大方便。”意思是市长千金的闺房能随便进吗?其实只不过是表示一下礼貌而已。   “公事公办嘛。”林放说着大方地带老姜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里虽然一望便知是年轻女性居住的房间,却无浓重的脂粉气息,布置陈设简约实用,没有多少琐碎花俏的装饰物品、化妆品等女孩子常备之物,文具、书籍散乱地堆放着,看来这些都是随手使用的。古今中外文学尤以法律方面的书籍居多,这大概和她先后所学的两门专业有关,这里的一切无不显示出房间主人职业女性的身份特点。老姜在这里尤其不便大动干戈,只是用目光巡视着,看到案头上摊开的一本书竟然是《史记》,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注意到整个房间仅摆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孩提时代的留影,另一张是成年以后以某处名胜为背景拍摄的留影,便揣度她外表虽现淡定其实还是难以坦然地面对过去,内心未必彻底走出了伤痛。   有人居住的房间看完以后随林放又去了旁边放置杂物的小储藏室。在储藏室老姜看见有一道通向屋顶的木楼梯,就问林放:“这原先就有吗?”   “这个原来就有,上面是晒台,我们搬进来以后不经常上去,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老姜随林放上到屋顶,赞叹道:“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如果弃之不用未免太可惜了!”   “我们都很忙,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再说父母年岁也越来越大了,您看那段楼梯又陡又窄,上下很不方便的。”   最后只剩下卫生间还没有去,当然也是不能漏掉的。在卫生间老姜看到开着的窗子就问林放:“这是你刚才开的吗?还是昨晚就没关?”   “我刚才没有动,一会儿您再问问猛子。除了我和父母的房间,其余房间还有过道的门窗,原来都是由五嫂睡前再检查一遍,因为她的心要细一些,她这两天不在所以就由猛子代替了。”   “如果昨晚这个窗户没关,当然一楼也可能有没关的,案犯就完全可以从这儿或者那儿进到楼里来。”这仅仅指的是外贼,还没有涉及内贼,后半句话老姜没有说出口。   看完了二楼接着下到了一楼。会客室、饭厅都在一楼,猛子、五嫂各占去一个房间,另一间用作储藏室,还有一间作为客人留宿之用,剩下的就是厨房、卫生间了,老姜看得同样仔细。由于有植物遮挡,一楼无论从哪个房间看出去视野都不够开阔,若是在晚上想要看清院儿里的情况确是件难事,这点与二楼有着显著的区别。晚上应该再来一趟,体验体验当时的情景,他思忖着。   老姜与林放从楼上到楼下往来穿梭都没有看到猛子的人影,就问:“猛子没出去的话,在干嘛呐?”   “刚才我看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吹风机给手机吹风了,他不是说手机掉进水里去了嘛。您不止一次地从他的房间门前经过,怎么不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咱们马上就去。”   这是在楼里去的最后一个房间了。老姜随林放走进去时,猛子埋着的头抬了一下,老姜立即捕捉到了他游移、闪烁的目光。   “这位是公安局的姜警官,来找你了解了解情况,”林放给猛子介绍完又转向老姜:“这就是林猛,我们叫他猛子,您往里边来,坐这儿吧。”   与五嫂的房间一样,面积不算小但满满当当,堆放的物品看起来可能和他们各自所干的活计有关,比如从五嫂屋里的洗衣机等情形推测,林宅洗衣物的差事应该是由她来完成的。猛子停下手里的活儿从桌子后面站直身子,拿了块毛巾擦了擦手,局促不安地冲老姜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咕哝似地问了声“您好”算是打了招呼,随后等待来者发问。   猛子的身材并非全如林放所说,身高其实只是比自己略高一些,确实体壮,看上去有点儿愣头愣脑,但在老姜看来他应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没有坐下,对着猛子说:“不介意的话,我打算看看你的这些东西,不劳你动手,你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所有知道的情况讲一下。”话有一多半是说给主人听的。   猛子还真把头扭向林放,象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林放则爽快地替下人作了主:“虽说各位警官执行的是公务,终究是为了我们家好,咱们帮不上什么忙,可绝不能碍手碍脚。哎,我说猛子,昨晚门窗你都关好没有?两层楼卫生间的窗子可都是开着的!”   “那个呀,那是今天早上才开的,昨晚该关的我都关了。”猛子怔了一下赶忙分辩道。   “那你就好好回答人家问话,别支支吾吾的这么紧张,都来这么长时间了,还象是没经过市面的。”   有了主人的发话猛子更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姜到处翻看,口中的述说还是不太流利,听起来有点儿磕磕绊绊的。   从一楼到二楼走廊、厨房的窗户都没开,只有两个卫生间的开着,这肯定是昨晚忘关的,按常理在这个季节雨后的清晨,如果开窗子应该都打开才对,他还不如承认实情忘了关窗户呢,那样起码能把自己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否认自己失职,却增加了其它方面的疑点,看起来尚显稚嫩。老姜之所以最后到猛子这儿来,就是想抻抻他,让他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从林放复述猛子的一些话来看,有不少牵强之处,而且大半天猫在自己屋里不露面,一定是心虚在逃避什么,越发令人起疑。这会儿他只管翻动东西,眼睛并不瞅猛子,单从说话的声音里就能判别出,翻找不同的地方在他那儿所激起的细微情绪变化,循着这种变化老姜会决定在哪里搜得仔细,哪里可以一带而过。   猛子和林放所叙述的有一点可以互为补充:猛子接到林放的电话后上楼叫开房门,看到女主人十分虚弱,摇晃着给他开了门,他便扶她上了床。又过了十多分钟,林放也就回来了。   最后老姜拿了猛子的一双旅游鞋、一条牛仔裤、一件雨衣,煞有介事地用塑料兜封装好后说:“我拿回去检验一下,用过再还你。嗯,林猛,把你的手机給我看看。”他接过林猛递过来的手机,一边翻看着里面的内容一边问道:“你的这个手机挺新的嘛。”   “这是家里最近给新换的。”猛子喃喃地说。   “换了新的还不是照样不给力嘛。”看完后把手机交还给猛子:“有事儿回头再找你。”这时猛子的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老姜又对林放说:“咱们到院儿里看看。”   来到门厅,老姜让林放指出发现那张纸的位置,对门厅、门口儿处仔细查验了一番,又问:“入夜院儿里开灯吗?”   “一般只开这盏灯和过道灯。”说着按了门厅里的一个开关,门厅里的灯就亮了,“这盏灯晚上天黑以后开至十点多,”又按了另一个开关,老姜头上廊檐的灯亮了起来。“大门处还有灯,晚上只在有客人来时才开。”   “唔,请关了吧。”说完踱到院子里面,林放紧随其后,开始了户外部分的查勘。院子左边另有一个连着车库的侧门,进了车库看见只有一辆车停在那里,林放解释说:“这是我们单位的车,我经常开它,”又抬手指着另一扇关着的大门:“这扇门冲着马路,平时家里人如果自己开车,或者车需要在家停放就从这儿进来,停好车再通过这扇门进楼。”说着回手指了指他们刚才通过的那扇连着院子的门。   “车库通向院子的这扇门平时也不上锁吗?”   “您看这儿倒是有个锁,由于平时进进出出的嫌麻烦,不是每个人、每次都会随手锁上的。车库通向马路的门锁得还是挺严实的。”   老姜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横放在地上的一架木梯子说道:“通院子的门经常不上锁,倘若有坏人从那里顺利地潜入到你们家,若想干点儿什么坏事儿的话,再用上这个梯子那实在是太方便了。你看它既干净还挺潮湿,说不定就是被昨夜的雨水淋的。”   “猛子在院子里蹬梯爬高经常要用到它,比如修剪个树枝、树杈什么的,搁这儿用着方便不说,也没有其它放着合适的地方。楼里的活儿一般用另一个小一点儿的金属折叠梯,平时放在一楼储藏室。”   “那个我看到了。我刚才勘查的时候发现,你们家里的电话线路很有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它现在不能正常使用么?”   “大概嫌犯在离开的时候又使它恢复了正常,现在并不影响使用。你们家这些老车都还保留着呐?”   “这两辆电动车猛子、五嫂一人一辆,这几辆自行车虽说都是淘汰下来的,可有时也能接个短儿什么的。”   “你在西区分院是吧?夜里开车十几分钟、白天二十来分钟可到家了吧。”老姜凑到电动车、自行车跟前就近观察。   “差不多,视交通情况而定,也许有时需要的时间长一点儿。”   老姜在林放的引导下就像游客跟随着导游,两个多小时即游遍了市长寓所,他们之间的配合也很默契。老姜向那几个还没完事的勘察人员交代了一番,然后对主人告辞道:“谢谢你的支持与合作,我要先行一步了,下午我会到医院拜访你的母亲,随着调查工作的展开,你这儿我还会再打扰的。”   “不必客气,那你们多就辛苦了,希望能早日破案,我们全家都敬候佳音。有事请打我名片上的电话,保持必要的联系。”林放一边说着道别的话一边把老姜送了出去。 正文 惊弓之鸟1   阳光铺满了大半个房间,在白色的基调上又敷上了一层淡金,没有了夏日的毒辣与灼目,褪去了黑夜的恐怖与不祥,平息了雷霆电闪的暴怒发作,所有的光和色显得是那么的明亮、柔和;不大而温馨的房间,厚软、结实而能起降的铁床,可拉伸的多用途小桌、能移动的小床头柜,折叠的皮椅,小巧的茶几,几篮淡雅的花束,吊起来的电视,门口一角处的卫生间……一切的感觉与家里面相比更为舒适、惬意;都市中那被严重污染了的混浊空气,各种呛鼻的难闻气味都消失了,弥漫在经过消毒、过滤后空气中的是医院里特有的药水气味,它甚至让你回味起了提神醒脑的薄荷香;喧嚣、刺耳的城市交响乐隐去了,宁静中只能听到金属或玻璃器皿的轻微触碰声和医护人员的偶有低语;职场拼杀,运筹帷幄,唇枪舌剑,勾心斗角,阳奉阴违,文山会海,训斥,责骂,恳求,谈判,辩驳,论争……,暂时都离你而去了,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干,自然有人为你去做,你只管身心放松地往那儿一躺,所有的人都会围绕你这个中心而忙碌;二目闭合,四肢舒展,呼吸调匀,思绪飞升,仿佛躺在三亚,芭提雅,或者是夏威夷的海滩上……   只消半天时间市长夫人贾凤洁就体会到了卧病住院的好处,但这仅仅是一个精神高度紧张患者的感受。在这样的环境里,竭力避免去想那些烦恼事儿,加之采用了相应的医疗手段,她的压力有所缓解,身心也慢慢松弛下来。   已是下午时分,正躺着享受“沙滩阳光”的贾凤洁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沉重、缓慢、拖沓,由远及近,这声音非常熟悉。她脑海中的记忆还未完全清晰起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闭合的双目一下子睁开了,紧盯房门,耳朵不由自主地支楞起来。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她屏住了粗重、局促的呼吸,声音似乎在门前只是停顿了片刻又向前挪动了。贾凤洁呼出了一大口气,还在凝神侧耳谛听,突然,脚步声回转过来,急促地直奔她的房间而来。随着“咔嗒”门把手被拧开的响动,她想大叫但又叫不出来,喊声都被憋在了体内,而狂跳的一颗心脏却快要从大张的嘴巴里蹦了出来。三个被白大褂、帽子、手套、大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象是手术大夫那样装束的人闯进房门,缓慢、飘忽地向她的病床包抄而来。贾凤洁开始身体发冷、僵硬,瑟瑟发抖,想逃避反抗可是浑身发软手脚不听使唤,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两个一边一个站在了她的床头,另一个则站在了她的对面。三个人所穿戴的白色衣服、口罩使他们整个人仿佛都溶化在了白色的背景之中,只剩余三双眼睛悬浮在半空,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来,她自觉冷汗已浸湿了衣裳。对面那个为首的人转到她的床头俯下身来,二目圆睁直瞪瞪地望着她,好像这样就能使他所俯视的人融化似的,她甚至从对方的瞳仁反光中看到了惊恐的自己。那人忽然开口说话,因为戴着口罩或者还有其它的什么原因,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混沌世界传来,含混不清且带着回声:“我们是地狱使者,上次带你女儿走了一遭,后来发善心把她又放了回来,只是做了个小小标记,这次邀你再去一趟,如何处置、回来与否我们还得再做决定。”说罢向身后二人一摆头:“把她带走!”那两个人饿虎扑食般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其双臂就要把她从病床上架走。贾凤洁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大概这也算是作垂死挣扎、最后一搏吧,她手刨脚蹬、奋力甩脱。   这时扭她的手忽而变成了摇动,有人在轻拍她的脸,还有人在呼唤“贾总”,动作和声音也不那么粗暴了,轻柔了许多,眼前渐渐地恢复了祥和的景象。面前的三个人并不似刚才那三个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有一个普通人衣着的,全都关切地望着她。   “您刚才又在作噩梦,是吗?”那个医生问道。   贾凤洁这才忆起站在面前的是她的主治大夫,遂窘迫地笑了笑,因为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梦魇中摆脱出来,笑得不仅有些勉强,也极不自然。   “您不用难为情,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您担负的责任重,精神压力也大,这很正常。您才刚来别着急,咱们别指望一口就吃个胖子,如您能严格地听从医嘱,过两天医疗措施再一奏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做的那些检查、会诊结果还得再等等,但初步来看没什么太大毛病,也就是说没有器质性病变,只是由于内分泌和神经系统功能的失调才引发了那些症状,具体结果回头再通知您。”   “我知道了,谢谢你,忙你的去吧,我这儿没事了。”完全清醒并恢复了常态的贾凤洁对大夫说完目光又移向便装陌生人。   大夫注意到了忙说:“这位是公安局的警官,说是约好的,您这会儿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问题,”又转向护士:“小刘儿,给这位警官同志拿把椅子倒杯水,然后你也忙去吧,有事儿我按铃叫你,我要接待一下客人。”   等大夫、护士都退出了房间,贾凤洁又打量了一下来人,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神探?外形、气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嘛,如果站在人群里,丝毫不会惹人注目的。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长得太中性了,倒不是半男半女那个中性,这样形容不够确切,具体点儿说吧,身材中等,过不去1.75米,不胖不瘦,结实但说不上强壮;穿着整洁、随意,既不前卫、时髦也不像其他许多中年男子那样落伍、不修边幅;还算浓密、蓬松的头发不长不短自然生长着,没有刻意梳理成什么分头、背头之类的头型,也没有剃成平头那样的短发,两鬓已有了些许银丝;肤色不算黑,也说不上白净,可很健康,不英俊但绝不招人烦;年龄呢,也不好说,五十上下?五十开外?六十来岁?再说身份吧,事先不知道其真实身份的话,你就很难猜到他到底是干什么的,说是个干部也行,说是个业务员也未尝不可,说是个蓝领也能过得去……总之,一切都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你说他普通吧,可这种普通本身就是个谜团。   “我姓姜,葱、姜、蒜的姜,大家都叫我老姜,我来不影响你的休养恢复就好。”说着拉过椅子若无其事地坐下,没有理会她审视、挑剔的目光。进屋几分钟就能看出这是个苛刻的女强人,可能比应付市长本人更不容易,跟她不能针尖对麦芒,得避其锋芒多绕绕弯子,但首先不能怯阵。   这算是幽默吗?谈吐就象他的仪表一样随意,自己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你还能如此轻松?还是要尽量保持主动,不能让你在我面前太自在了。贾凤洁想罢吩咐道:“麻烦你把床给我摇起来一些,这样谈起话来会更方便一些。”   “是啊,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刚坐下就支使我服侍你,这是打算一上来先奠定主次之分,挫一挫我的锐气,也好促使双方摆正各自的位置。“我再给你整理一下这儿吧,这样你还可以枕得更舒服一些。”   摇完了床老姜又要整理枕头,被贾凤洁用手势制止住了:“这样挺好,进入程序吧。”   “要不要先喝点儿水或是别的什么?”他做得十分自然,反倒像是一个体贴晚辈的宽厚长者。   “不用了,开始吧。”贾凤洁想:此人很能争取主动,时间一久没准态势就会向对他有利的一方倾斜,以自己的阅人经验此人看似平凡实则断非俗辈。   “开始前有个事儿征求一下意见,如果按照程序进行,我能否对会谈内容的要点做个简单记录,你看…”   贾凤洁微微蹙了蹙眉,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吐出一句:“你就只当是私人谈话好了。”   “上午我们的人去了你家做了初步勘察工作,小林女士和林猛向我们反映了一些情况,但我更想听听你这个主要当事人的陈述,希望能说得详细点儿。”   “你查完我家有什么看法。”   “只是初步印象,结果还得再汇总。”   “那就先谈点儿初步印象。”   “最突出的印象是嫌犯应该对你家情况有所掌握,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或者有人对你家进行了监视。” 正文 惊弓之鸟2   “就这些?”   “还需要和技术部门的人碰碰,就象刚才大夫说的等正式结果出来会及时向你通报,你将要做的陈述也是十分重要的参考,这都得补充进去。”   贾凤洁想这也是个没有把握就不肯轻易表态的人,不想表态就耍滑头?那还是先由我来定个调子吧。“说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你没找过大夫刚才也听到了,我的身体临时出了点儿问题,要不然不会连你们也惊动了。”   “为市民保平安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无论大事小事都会认真对待,否则,小事也会酿成大祸,我们唯一的要求是当事人能够认真配合。”老姜心想这位都躺在医院里了还在逞强。   “你们都认真了,我们当事人更没有理由不认真了。嗯,这件事嘛,其实早在三、五个月之前就显露出了一些不正常的苗头,一次接到一个匿名电子邮件,说是要送我下地狱,我根本没上心,当时就给删除了,干了这么多年工作什么样的激流险滩都闯过,这还算个事儿?之后又遇到了一系列的怪事,先是我养的一只贵宾犬不见了,那只狗很灵的,累一天回来它跟你又是撒欢儿又是腻乎,还给你叼叼拖鞋什么的,也是种安慰与乐趣,竟然神鬼不知踪迹皆无了,让我别扭了好多天。再比如有几次文件、报表等一些应用之物不是不见了,就是不在原地了,事儿虽不大,可是有时还真耽误事,让人特别恼火。还有一次我办公桌的抽屉里竟被放进去了几张怪异的死人截图。最为严重的一次是我刚到单位,去更换衣物,一打开衣柜门,就有个事先放在那儿的骷髅头骨滚出来落在了我的身上。”   “平时你的办公室不锁门吗?”   “以前我大大咧咧不太注意这方面,总出事以后才养成了随手锁门的习惯,同时也让公司上下都加强了戒备。”   “你能不能说具体点儿,时间、地点,细节很重要。”   “你可能知道我近来情绪、记忆力都不大好,脑子比较乱,再说也过去一段儿时间了,你容我再想想。在发生那些事以后又收到过两次有威胁、恐吓内容的电子邮件,说要让我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步向死亡。我曾经让下面的人去查过,也没查出什么,你想啊,找个小网吧一发你哪儿对号去?现在黑客都这么多,这更算不了什么了。怕我倒是不怕,可我的确很气愤,为什么不敢拿出点儿气魄面对面大刀阔斧地干,偷偷摸摸、腻腻味味,净搞些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成何体统,能算什么本事!”   智力犯罪和权力斗争有异曲同工之妙,斗心理、比耐心,脚下使绊子,背后捅刀子,这回算是棋逢对手了,应该惺惺惜惺惺才对嘛!看着她又要动气的样子,老姜给岔开了:“这些事你没有告诉过家人么,他们都是什么态度?”   “只对我们家老林提过,孩子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他们都认为是更年期综合症闹的,让我别小题大做,这正是某些人求之不得的事,不要教外人看笑话。在家发生的这两档子事他们也都将信将疑,直到看见钉在门厅里的恐吓信才觉出确实是不对头。”   老姜趁机接过话头儿说道:“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你们有时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理解是好的,但是千万不能过于麻痹大意了。贾总你驰骋商场独步天下,那也是带了这么多年队伍经风雨见世面,创下过不少骄人的业绩,其实一家人更应该了解你的长处与优势,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被这种病患摧垮意志?他们应该善解人意支持追查真相,一究到底,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而不要养痈遗患,亡羊补牢可划不来,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尽管老姜是带着夸张的口吻说这番话的,可贾凤洁还是象服了一剂槟榔顺气丸似的。这么多年了一家三口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由于平素交流很少原本就存在着某种隔阂,加之自己的年龄进入了多事之秋,健康出了一些偏差,又遭遇到了一连串的恐吓、骚扰,连最亲近的人也都忽视了她的艰难处境,没有体会到在强硬、坚韧的外表之下其内心也有柔软、脆弱之处,另外老林对这事的态度总是有点儿象是讳疾忌医的人,到了不得已这才让警方介入,之前是否考虑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和心理的承受能力?这些年来由于所处的位置以及所从事的工作,和所有人包括家人在内都拉开了程度不等的距离,而今又能指望谁来理解自己呢?直至出了事才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眼前这个人不卑不亢、亦庄亦谐,既象是个温厚长者又具有顽童的某些习性,仿佛一阵春风明知不可把握,但又愿意为其所轻拂。想至此处再开口语气也就有了明显缓和:“是啊,这不专门邀请你这个铁警神探前来绸缪、绸缪,我们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的喔。”   见市长夫人的态度有所软化,老姜想接下来可以尝试谈论一些敏感的问题了。“什么铁警神探,那都是小说、电影、电视剧编出来的,纯属艺术夸张,和现实生活相去甚远,千万别被误导了。就拿这个案子来说,我们在明处,案犯躲在暗处,隐没在千百万人中间,我们要想找到他们,不亚于大海捞针。我们要想找到有用的线索就得象淘金一样,披尽黄沙是件枯燥、艰苦的工作,就看你是否能够耐心细致、认真负责,幸好贾总通情达理,我们彼此都能互相理解、支持。虽说是初步接触,我看令嫒千金小林女士有能力有修养,意志也很坚强,受到过那么大的打击都没有颓废、消沉,在现今的年轻人中实属难得,是个好孩子,你看我的孩子与她年纪上下差不了多少,还得事事为他操心。”   “小芳,噢,这是小名,林放有点儿象男人名字,我就给她取了发音相近的这个小名,”   “大名一定是她父亲给起的喽,林放可是一个响亮、独特不同于一般人的名字。”   “她父亲给起的这个名字还是蛮有意义的,他自己诞生于建国初期刚解放不久,小芳呢,出生于刚改革开放时间不长,这么着集解放、改革开放双放汇成她名字里面的一个‘放’字。”   “到底是从政的人,给孩子起名字都有着深刻的政治内涵,你给取的小名让她又不失女儿本色。”   “接着刚才的说吧,她受伤那一阵子也没少操心费力,但总的来说我和老林还是亏欠太多,从小到大我们俩基本没怎么照管过她,我们一天到晚地在外边忙,她是由杨妈一手带大的,杨妈是我们家的老保姆,跟了我们不少年头。当然,她有什么需要我们也会尽量满足,比如她衣食住行呀,日常花销呀这些物质方面都不成问题,去幼儿园、学校、工作单位或遇到什么事儿我们也都可以为她向有关方面打个招呼铺铺道儿。问题的症结在于没时间去陪她、关心她,没有多少情感交流,二十多年都快处成外人啦!到她出事的时候,我才有所警醒,我们太专注于自己的事儿了,没有顾及到孩子的感受,她的成长缺少了我们的扶持、关爱,在她步入社会之时也没有给予什么指导、帮助,没有尽到一个普通父母所应尽到的责任。所以那一段时间,我暂时放下手头儿的工作,尽可能地去陪伴、守护在她身边,住院、求医、奔波、劳累、紧张、焦虑,也是蛮辛苦的,谈不上能够弥补多少过失,只期求得一点儿心理安慰。我的努力还是得到了一些回报,以此为转折点,原本紧张的家庭关系有了转机,开始向正常化发展,我们之间虽说不上变得有多么的亲近,起码象是一家人了。当然还是孩子那方面起了主要作用,这场变故也极大地改变了她,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样任性、散漫了。过去她可是个男孩子性格,外向急躁,好冲动爱冒险,你可能知道她原先的工作是个记者,比这好的工作有的是,她偏偏乐意干这个!新奇、刺激还能到处去,这符合她的天性。天儿有点儿凉了,不然前一阵子都穿短袖衣服时,你会看到她胳膊,就是前臂的这个地方有两道小疤痕,这是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和我发生了严重争执时自己拿小刀划的,你瞅瞅她这轴劲儿,不管不顾的!这也是因为缺少家庭温暖,疏于管教所致。脸受伤以后,她精神上遭到巨大打击,也曾消沉、颓废过,开始那一段儿,烦躁易怒,情绪不稳,不愿同人讲话,病情稳定期间又抑郁、自闭,天天躲在自己屋内,不与外界交往。我和老林一看这样可不行,就动员她去找心理专家寻求帮助,而且给她请了最好的专家,从那儿开始她才从阴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身上很多东西都有了变化,她显得沉稳、大气了一些,凡事肯动脑子了,连说话都不像以前咋咋呼呼地那么冲了,这才是我们这种家庭的门风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我看她脸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嘛。从她屋里的照片上还看不大仔细,那么她过去就一定比现在漂亮吗?她——她的头发是不是也经过某种处理了?”   “唉,去了多少个地方,看了多少个名医啊,遭了多少罪,费了多大劲儿啊!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点儿痕迹,这不光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无论怎么整治都无法恢复到从前了。我刚才说她成熟沉稳了,从好的方面看是这样,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忍受着如此沉重的压力和内心的苦楚,你想她还能活泼得起来吗?她的朝气和一部分生命力就此永远地失去了。过去一向爱出风头的她从那儿以后把精力都转向了工作、学习方面,不再热衷于疯闹了,当记者时养成的摄影爱好也放弃了,就是她自己除了证件也不怎么拍照了,连过去的照片也都收起来不肯轻易示人,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就是难以接受让别人拿受伤前后自己的形象作比较。她自己的头发倒没受什么损害,可她原本发质就不是特别的好,戴上假发既可以掩饰面部的遗留痕迹又显得更美观些,唉,女孩子嘛!”老姜看到贾凤洁的神情有些凄然,心下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象贾凤洁这样的人也不乏舐犊之情,这一切都是平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不注重德行修为的后果,招致祸端殃及子孙也属必然。不过截止目前还看不出她有任何觉悟的迹象,而先前自己对林放的揣度应该还是不无道理的。   “前期我守护了她一段时间,看她精神、身体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就没再陪她,后期恢复呀、整容呀什么的都是让五嫂帮着她处理的,时间一长五嫂就取代了杨妈的位置。她恢复以后又想进司法圈子,没深问过这事,但我想她可能是因为自己遭遇的缘故而憎恨犯罪分子,进而要亲手惩治他们所做的选择。让她去检察院以后,她还真钻了这一行,拿了个法律二学历,现在又在准备考研,上级对她也很赏识。”随着对话的进行,贾的神情又变得开朗一些了。   “她现在是个科长吧,真可谓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啊!她在出事前不也是象你一样受到过好多次威胁、骚扰吗?家里是怎样对待此事的。” 正文 惊弓之鸟3   “要是按照他爸的意思一开始就进机关,始终在一个地方干,尤其是不耽误那两年,她应该不止是个科长吧。出事前如刚才所说那时我们之间有一定的隔阂,她也个性,所以没什么交流,她一点儿也没跟我们提起过遇到的麻烦,事后又不大愿意再谈论它,我和她爸也不想总提及这些,以避免触碰到她的伤痛。所以事件前后经过她都对你们的人谈了,我们反而知道的不多,你去查阅档案应该会有这方面的详细记载。”   “发生在你们家小芳身上的事,你们如果都清楚的话,可能就会同此次情形联系起来看待,警惕性也许要高一些。幸好没出什么大事,我们要采取果断措施制止罪犯的下一步行动,谨防悲剧重演。这两个雨夜发生的事让你受惊了,具体经过是怎样的?”   “九月十三号晚上休息的较早,我的作息时间还是比较有规律的,不像他们爷俩。大约进了九月我的房间就不再开空调了,当时的气候把窗子打开,正好处于一种自然舒适的状态。由于身体上的原因那天睡得不是很沉,到了夜里凉风来了,感觉上一舒服刚要进入深睡眠,天下起了大雨,这还不说主要是那天的雷电比较烦人,所以就醒了,后来隐约听到有人在敲击窗玻璃,”   “你能确定那不是冰雹,哦,那天不大可能有冰雹,或者是狂风暴雨的作用?那个声音有什么特点么?”   “不可能是风雨,那是一种有节奏的声音,这我还能分辨出来,加上风雨一个劲儿地往屋里潲,我就起身到窗子前,在阵阵闪电中看见院中花圃前象默哀似的站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白衣,胸前血迹斑斑的女子。那夜老林不在家,我就敲隔壁门把小芳喊起来,她到窗子前看了看回来说太黑什么也看不到,可能这会儿雷电不那么频繁了。她拿了把椅子让我坐在原地别动,怕我的身体支持不住,也怕窗前有危险,然后找出手电筒、雨伞下楼去叫上猛子,噢,他你一准儿已经见过了,他们要到院子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俩还有五嫂都上楼来了,五嫂你还没见到,她是我的亲戚,这几天回她那边儿的家里去了,可能小芳也跟你说了。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我就很窝火,显得我小题大做或者精神不大正常似的,他们问我身体怎么样,是否需要上医院,我赌气说没事,他们让我吃了片儿药就各自休息去了,但我虽说吃了药,也迷迷糊糊没睡好。再说昨天晚上,雨大概从七点多钟就开始下一直到今早都没停,怎么也够上大雨的级别了,有时称得上是暴雨,雷电的激烈程度也不亚于那一夜。由于身体原因加上那宿出的事,我一直就睡不踏实,被雷声惊醒后更睡不着了。到了半夜院子里传来一阵女人的怪笑,不一会儿笑声又从走廊一端的楼梯那儿响起,笑一阵又停了,随之有脚步声向我的房间走来,走得很慢脚底下象拖着什么东西,我赶紧用手机給猛子打电话。他们爷俩告诉我有事就先给猛子打电话,然后再找家里其他人,尽量别报警,要从里面把门锁紧,别开灯,别离窗子太近,别随便出房门。可猛子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当口儿那人还想用钥匙开我的房门,门被我从里面反锁住了,那人没有得手就离开了。我又给猛子打电话,还是打不通。这时又是一阵惊雷,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在闪电中看见一个人趴在窗户上,还发出怪笑,看样子正要破窗而入。你知道这两年我的心脏不太好,上午他们还给我会诊来着,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之下我摔在地上昏了过去。后来我被小芳打来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接了她的电话,又勉强着吃了十来粒速效救心丸。大概是小芳又给猛子打了电话,不一会儿猛子上楼来叫门,我感觉稍微好了点儿,硬撑着给他开了门。又过了不大工夫小芳也就回来了,她坚持叫了救护车,最后我们先后都去了医院,后来连老林也大老远的赶回来了。”贾凤洁把出事两夜的遭遇向老姜讲述了一遍。   “你就没注意一下当时的具体时间,你给林猛拨打求救电话时所记录下的时间显示不会有错,你把手机给我看一下,我掌握一下发案过程的准确时间。你刚才说你给猛子打电话,是没有接通还是没有人接听?”   “大概是一直没有接通,这或许是异常天气所导致的,好像我还用座机试了试也不行。你刚问我是否注意到了时间,当时房间里面这么黑,我不可能看清表上的时间,在给猛子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里面的时间显示也许顺便看了看,可是事发之时心乱如麻,即使注意到了我昏过去那么大工夫现在也回想不起来了。”   “你们家里的电话线路被那个神秘的闯入者动过手脚,你用座机当然打不出去了。以此类推,案犯当时应该还在你家安装了某种手机信号的屏蔽干扰装置,所以导致你的手机总也无法接通。不过你和猛子的手机里分别有当时的拨打记录与来电显示,是在夜里两点三十分前后一点儿的时间,这表明你给林猛所拨打的电话他并非全未收到。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或许嫌犯是从网上买的那种装置,功能、质量不怎么可靠,或许是你们家里的电路出了问题,我们会进一步查找原因的,总之案发时段你们住所与外界的通讯处于一种藕断丝连的状态。”   “当时我既要打电话又要分神关注房间外面的动静,而且心慌意乱的,在那种情况下可能没有注意到电话曾被接通,现在来看就是碰巧打通了猛子不也是没接么?还有刚才我就说昏过去这一会儿再醒来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有些说法也不见得准确。不过刚才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出事儿的时候好像是两点多钟。”   “这些都无关紧要,你们就算是删除了手机里面的收发记录也没有用,相关数据我们从技侦部门或者电信运营商那里也都可以提取到。猛子曾经收到过你的求助电话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他为什么不接呢,后来你问他具体原因了吗?”查验完毕老姜把手机还给了林凤洁。   “以我身体当时的状况哪儿还顾得上问这个,后来倒是听小芳提起过,这小子可真是不着调。老林非要把他从乡下弄来,对,还有他哥,说是自己人用着放心,这一下倒好,到了关键时刻照样经受不住考验。”   “据你所知他有女朋友了吗?”   “他才多大?也就是二十多点儿,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先好好在这儿历练两年再说吧。”   “小芳年龄应该不算小了,那么她有男朋友了吗?”   “有倒是有,我和她爸不是很满意,大学里的教书匠,刚升的副教授,到家里来过,一副书呆子样儿。”贾凤洁面露不屑的神色。   “知识分子比那些大款、大腕还有什么大咖们要来得踏实,我看小芳挺有眼光。我们当家长的可以提建议,最后还是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现在毕竟不是封建年代了。照这样看你们的关系不是十分融洽呀。”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正处于僵持阶段,她如果就这样一味固执己见的话,到最后我和老林也得让步,虽说不满意也不会采用强硬手段阻挠他们,还不都是因为她受过伤,唉,实在不行的话就由着她去吧!”   “那你认为谁和你们家有比较大的矛盾?”   “我很难想到是谁,我们一家三口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受了累不讨好,我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不想图什么报答,但更不想得到报复,现在的人们都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   “还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过你能确定每个人碗里吃的都是肉吗?”   这一下贾凤洁猝不及防没对上词儿来,停顿了好几秒钟才说了一句:“照我看这都是嫉妒使然,现在仇富、敌视成功人士的心理普遍存在。”   “这种心理背后所折射出的深层次社会原因非常值得我们深思啊!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在这儿要讨论的话题,我们可以坐而论道,而真正解决还有赖于林市长乃至更高层的作为。咱们书归正传、言回主题……”老姜是想从谈话中得到破案线索,他可不想把它变成一场激辩,那样就会把气氛搞僵了,以致无法实现此行的真正目的。   老姜对市长夫人的这场循循善诱、拉家常式的谈话,除去服药、注射等短暂间断,持续了大约三个小时左右,中途也有几近荒腔走板又被拉回的情况,最后老姜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并告诉她门外就有公安人员执勤,完全不必为人身安全担心,如果想起什么或警方有疑问再及时约见就结束了谈话。   老姜如释重负地快步走出医院大楼。这场谈话总算没出什么岔子,为了得到有用线索,今天应景的话可没少说,有违于自己平时的处世准则,也算是为破获案件做出了点儿牺牲。对方近一个下午吐露的东西需要回去好好消化。此外老姜有点儿怵头进医院,这几年他家中的几位老人经常住院,有的还故去于此。在医院里守护、陪伴患病的亲属,偶而或者短时间尚可,时间一长或者频繁重复,个中滋味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   如释重负的不止老姜一个人,贾凤洁也颇有同感。一个下午都仿佛是在接受心理学家的疏导,而且对话者的警官身份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何况又是一个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老警察。不象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人,这个老警察非但和自己无利害冲突,还很会说话、很会表演。其实人在生活中有的时候就仿佛是在看演出,你明知对方是在做戏不是真的,可是依然愿意去观赏,作为表演者的一方演得投入,作为观众的另一方也会看得入迷,从某种意义上说双方是一种真诚的互动,有的时候甚至达到了默契的程度,曲终人散之后则各奔东西,一旦脱离了具有舞台氛围的特殊环境便形同陌路了。仅仅一面之交就使得贾凤洁去信任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在她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个临时的可以倾诉的合适人选,如医生所讲,心理减压非常重要,对于恢复身心健康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而今天恰好就来了一位不是心理学家的心理学家。 正文 失职“保镖”1   老姜从医院回来后直接去了技术部门,找到去林宅出现场的人问了问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即使结果都出来了估计也没有多少可用的线索。老姜没有感到太大意外,嫌犯有计划、有预谋、有条理,肯定要清理现场的,不会轻易地留下什么痕迹。他又去了档案资料部门,把所有和此案有关的档案、材料调出来,埋头研读起来。正在聚精会神之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电话听出是袁子厚打来的,问他能否过去一趟谈谈案子,老姜回复说现在掌握的情况太零散,等明天稍有眉目了再一起碰碰。他让老袁及早派人调取林宅附近道路的监控摄像记录,看出事的两夜有无可疑人员、车辆出没;彻查有关联的电话记录并追踪林宅周遭发案前后有无可疑电话信号出现;另派人去林猛兄弟俩和五嫂的老家摸清他们的底细;还要让市长宅邸所属分局的人明天一早赶到林宅,看林猛如无要事就带他到分局,别给他施加压力,注意不要让他打接电话。老袁答复说有些已经在做了,他会尽快把人给他配置到位,到时他就完全可以临机决断了。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间是六点二十四分。一看时间猛地想起还忘了一件事,他赶紧又拨通了电话,听到熟悉的应声后说道:“爱华,不要给我留饭了,我今天回去的晚,十点半以前应该能到。”   “怎么不早点儿来个电话,饭都熟了,是不是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不是说就等着退了么,怎么又跟从前似的。”   “电话里说不清楚,回去再细说吧。”   老姜回家也没有细说,一来他不轻易在家中谈论工作上的事儿,尤其是象今天这样的案子;二来即使想说也没有什么机会,他比自己说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老伴儿已经睡下了,简单的洗漱完毕爬上床时她咕哝了句什么老姜也没听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老姜坐到饭桌前时,老伴儿已料理完家里的活儿去采购了,之前二人没顾得说上几句话,但老姜告诉老伴儿暂时要告别早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了,老伴儿絮叨了几句什么他也没用心去听。自己家与市长之家的状况颇有些相似之处,都是三口之家,家庭成员的年龄也大致相仿,但又存在着巨大差别,虽然只有一天的观感,也可看出他们和自己过的不是一种日子。现在顾不上细想这些,老姜赶紧把早饭——昨天没吃的晚饭吃完,然后就离家下了楼。   在楼下老姜拨通了一个电话,彩铃曲子快放完两遍对方才接,听起来是个年轻女性。   “喂,谁呀?”   “噢,小董吗?我是林猛的一个熟人,手头儿有点儿业务他让我找你,你看我到哪儿能找到你?”   “这会儿摊儿上正忙,要不换个时间。”   “我现在刚好有空儿,去你那儿不但不会耽误你做生意,反而能加深对你生意的了解,促进业务往来。”   “那好吧,我告诉你我在的地方••••••”   老姜一听距离林宅不出两公里,心想这就对了,进展还算顺利。昨天他要过猛子的手机查阅了一番,一来核对一下发案时间,二来看看林猛的社会关系,发案前后都和什么人联系过。他记住了往来较密切的几个人名和号码,其中有一个尤其引起了老姜的注意,从以前的两条短信来看,语气上有点儿非比寻常,又让人查了机主的情况,他推测这可能是林猛在外边的一个女友。刚才打电话蒙着一试,还真的套上了关系,猛子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分局的人控制了,二人暂时联系不上,他可以不受干扰地接触这个女摊主了,以摸清她的来路。   从自己家到目的地老姜骑电动车用了大约半个小时。按照所给的地址,进了一个大型的封闭市场。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老姜随着人流往前走,走到第二排放慢了脚步,搜寻着目标,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年轻女子身上,这最有可能是要找的人。老姜缓慢地走上前看到摊位号没错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终端拐向第三排,在他顺着第三排往回走的同时眼睛却瞄向第二排,从背后观察起那个女子及其相关的一切。正在此时他的背后响起一串类似警笛样的声音,老姜寻思这市场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扭回头观察,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只见后边不远处一个人掏出手机来打,原来是手机设置的特色铃声。老姜若有所思地走到第三排的终端又往回拐,越过第二排来到第一排,人虽在摊位前溜达目光还是扫向第二排。等他在那个女子的摊位周边绕了一圈,心里对女摊主有了初步印象以后这才回到第二排的那个摊位前打招呼。   刚忙完一阵儿的女摊主对老姜还是蛮热情的,他能感觉到这是个外向、泼辣的女人,这种人一般好说话多,容易打交道。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可身上的土气也未完全褪尽。   “听你口音是四川人吧?”   “是啊,你是猛子什么人?”   “我跟他是邻居。”   “是他给干活儿家的邻居吗?”   “是啊!”   看到女摊主有点儿肃然起敬的样子,老姜心里窃笑:这是把我也列进高等级阶层了,如此就更容易博得别人的信任与尊重了。“你这买卖别看规模不算太大,经营得倒是有声有色的嘛!”   “同样一件事,成不成得分由谁去干。您想啊,猛子的主家那是什么背景,还隔三差五地从我这儿进东西。”   “他们倒是提过,可他们真的爱吃你这——小吃?”   “山珍海味吃腻了就不兴换换口儿?就说这樟茶鸭吧,他们家女主人隔些天就要吃一回,当然还有别的。你看我们这儿经营那么多品种了,那边一溜的调味品可都是地道的土特产。看来您对我们四川的饮食文化还不十分的了解!”女摊主的手指点点戳戳如数家珍。   “待会儿你给我细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那俩满世界儿跑的孩子是你的吗?你还真放心。”   “我们的娃儿不比你们大城市里的,我们都散养惯了,可没那么娇气。”   “孩子爹呢,不帮你照顾生意也不帮你带带孩子?”   “回老家进货去了,他隔一段时间就回去一趟,我这都是正宗的产地货,没蒙你吧。”   “他走多长时间了?几时回来?买卖上的事你能做主吗?”   “走一个礼拜了,也快回来了。有什么事跟我谈一样,我能主他的事他可不一定能主我的事儿。您到底有什么业务?”   “噢,一朋友开饭店,我给他帮忙,你这儿可能有用的着的。要不这样吧,你拣主要的一样来一点儿我们先尝试尝试。别忘了给我开张票。”   在女摊主董月给他称装东西时,老姜又看似随意地问道:“这儿生意怎么样,这个地点进来不容易吧,你这个位置也还不错嘛。”   “嗐,不如预想的好。我比他们还少花了不少钱,直接跟出租方签的,他们进来都是经别人手转租的,中间隔了一层,有的甚至不止一层,头一道手那都是有关系的人,什么也不用干,空手一倒坐地就能每月赚一千多块,真正没黑天没白天玩儿命干的人,再交完这个费那个费,皮早被扒掉了好几层还能挣多少钱?”   “是啊,现在老百姓活得都不易。猛子帮了不少忙吧,这小子多少还有点儿能量。”看董月不言语了老姜心想猛子这小子还真不能当愣小子看待,但他也不象是个铤而走险干大事的人。   老姜带着一大包东西从市场出来,给管界派出所打电话,查询了那个叫董月的女摊主的暂住地址,然后就径奔这个地方而来。这一带楼房的房龄怎么说也有三十年以上了,在那个年代这算是不错的房子了,原住户都不是升斗小民,目前来说以他们的优越条件,其房产也不止一处,所以这里的旧房屋大多租给了外地人。老姜来到董月租住的单元门前,门紧紧地关着,看到旁边单元的门是虚掩着的,遂轻敲了两下推开了门,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四处扑腾,一个中年妇女正忙碌着,见有人进来操着河南口音问找谁,老姜告诉她找旁边单元的小董,见中年妇女一脸茫然的样子,老姜又提了董月老公的姓她才反应过来:“噢——噢,对,女的是姓董,怎么来人都找女的,他们都不在家,晚上有人,有急事儿去摊儿上找她。”老姜听出了点儿弦外之音,没说什么就退了出来,听到身后中年妇女又嘟囔了一句:“晚上有人找,这大白天的还有人找……”老姜想这样的闲话可别传到董月老公耳朵里,从董月说话的口气里能听出在家里她可能更强势一些,但这种事儿……这次来只不过是想先在外围打探一下,没想到歪打正着,国人爱飞短流长的毛病这阵儿倒派上了点儿用场,对自己的调查工作竟然还有所助益。   老姜从这里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这片儿的分局,找到带猛子来的人问了问情况,利用这个空档他一边喝水一边恢复精力,毕竟岁月不饶人,也是快要步入花甲之年了。经过调整他自觉又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下一步该去拾掇猛子这小子了,看他这回还能编出什么瞎话。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接通一听是老袁:“老姜啊,给你通报个情况,去五嫂家那一路人传过来一个消息,那个五嫂前天晚饭之后就动身往回返了,晚上午夜前后怎么也应该到达我市了,我听在林市家出现场的人说昨天一个上午都没见个人影,你查查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我告诉他们再有什么新情况你们就直接通气,我就别在中间当传声筒了。”老姜挂断电话心想:这边儿一波未平,那边儿又起一波,先把这边儿一波平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