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思乱想有风险   “小西,睡了吗?忽然特别想你!”这已经是今晚陈伟杰打来的第三个电话了。   “伟杰,我也想你了!”夏小西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笑着说,“伟杰,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再有十个小时,我们就能见面了!”   “小西,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也许我可以在明天婚礼前帮你实现。”陈伟杰的话很诱.人。   夏小西想了想,举着电话认真回答。“最近因为要写个大明朝永乐时代的故事,所以恶补了大量的相关资料……”   “这个我知道!你辛苦啦!不会是不想写了吧?”陈伟杰抢着提问。   “不是!不是!”夏小西笑着否认。“听我说完!”   “好!你说吧!”   “资料里也包括前世今生的一些理论和证据。也许我们俩的前世也是夫妻!”夏小西的脸上满是幸福。   “咱俩的缘分应该是前世注定,今生必须的!”陈伟杰肯定的回答。   “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看看前世的我们都是什么样子的!”夏小西充满憧憬的说。   “这个嘛……”陈伟杰不知道该怎么接夏小西的话了。   “写书的人确实有很二的时候,哦?”夏小西自嘲的笑笑。“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当真的!”   “好吧!”陈伟杰吐出口气,放松下来,“我刚刚还担心你会让我想办法帮你穿越!”   “穿越!”夏小西兴奋的坐起身,高兴的说,“对呀!如果能穿越回去,我不就能看到前世的事情了吗?”   “亲爱的夏小西小姐,明天你就要嫁人了,所以好不好请你现在不要再如此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现在已经很晚了,请马上睡觉。我可不想和熊猫举行婚礼!”   夏小西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伟杰,凭你的直觉猜猜你的前世是做什么的?贩夫走卒,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   “小西!”陈伟杰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伟杰,快点儿回答我的问题嘛!”夏小西在电话的另一端撒起娇来,“喵呜~”   陈伟杰被夏小西弄得没了脾气,只好乖乖的回答,“纵观历史,我最欣赏明成祖朱棣。”   “你可真贪心!”夏小西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的说,“从资料里看,你和这位永乐皇帝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比如呢?”陈伟杰来了精神。   “你们都是男人!哈哈哈!”夏小西乐不可支的大笑起来。   “淘气!”陈伟杰无奈的摇摇头。“难道不是我们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领袖之气吗?!”   “呵呵!”这次变成夏小西无奈了。“伟杰,我忽然困了,不聊了。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夏小西躺在床上,继续想着刚才的话题。‘如果你的前世真的是皇上,就算我是皇后也会很辛苦。每天最繁重的工作就是和众多的嫔妃争宠……’夏小西自嘲的笑笑,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这么晚了!我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做完美新娘呢!”夏小西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甜,小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意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小西怔住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说话的人是位面容姣好的古代美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垂鬟髻,头上的饰物不多,身上穿的是淡紫色的广袖薄纱衣裙,此刻她正欣喜的看着小西。“我叫紫衣,你呢?”   “夏小西。”小西坐起身,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粗布中衣,和四周奢华的陈设很不协调,陌生感油然而生,小西害怕的问,“紫衣,这是哪里?”   “这里是燕王府。”紫衣笑着回答,“昨天上午你在秦淮河里溺水,是道衍大师救了你,送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   “道衍大师救了我?”小西吃惊的重复紫衣的话,默默的在心里想着,'不会是穿越了吧?'   “是呀!”紫衣笑着点点头。关切的问,“小西,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小西敷衍的回答,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北京和南京都有燕王府,我在秦淮河溺水,这里应该是南京。道衍大师在南京,那就是朱棣已经攻下了南京城。燕王府,说明朱棣还没有登基。看衣着应该是夏季,那么现在应该是明朝建文四年六月至七月间。’基本确定了答案,小西谨慎的对紫衣说,“紫衣,可能是溺水的原因,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小西,你别担心!大夫也说可能会有短暂的失忆症状。过一阵儿就好了。”紫衣笑着安慰小西,“今天是建文四年六月二十五日。王爷在十几天前攻下了南京城,我是三天前跟随王妃一行从北平来的。”   “这样啊!”看来小西的推断没错。   “侧王妃驾到~”屋外传来一声太监奸细的嗓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紫衣拉着小西从屋里跑出来,一起跪在地上低着头,紫衣紧张的说,“奴婢恭迎侧王妃!”   一位衣着华丽,面容姣好的年轻贵妇在两名丫环的搀扶下,从影壁后面慢慢的转过来。那名贵妇用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一脸鄙夷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头发散乱,素颜粗衣的年轻女孩。   “紫衣也在呀!”侧王妃脸上有了笑容,指着小西问,“她是谁呀?”   “回侧王妃,她是昨天道衍大师救下的姑娘。”   紫衣伸手拉拉小西的衣角提醒,小西低着头恭敬的回话,“民女夏小西拜见侧王妃。”   “嗯~”侧王妃满意的点点头,“还算是个懂礼的丫头。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是!”小西抬起头正视对方的眼睛。   侧王妃撇撇嘴,“长相真是一般!”转头吩咐身边伺候着的丫环,“热闹也瞧完了,咱们回去吧!”   “是,侧王妃。”   紫衣低下头恭敬的说,“奴婢恭送侧王妃。”   等了会儿,紫衣才站起身,小西也跟着站起来。   “你换了衣服跟着我去拜见王妃吧!”   “是,紫衣。”小西恭敬的跟着紫衣回屋换衣服去了。   小西低着头跟着紫衣走进正殿,绕过屏风,小西离的稍远就端正的双膝跪地,恭敬的磕头,“民女夏小西拜见王妃,谢王妃救命之恩!”   “你会说北平话!”徐仪华很高兴能在这里听到这么熟悉的语言。   “启禀王妃,民女家在北平。”小西恭敬的回答。   “这么说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我在北平住了二十几年,北平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徐仪华微笑着伸手示意,“你才刚醒过来,快起来吧!”   “谢王妃!”小西站起身依然低着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是,王妃。”小西缓缓的抬起头,感激的看向徐仪华。心里想着,‘这位燕王正妃果然有皇后之气。’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徐仪华关切的问。   “民女家里只剩下民女一人了,来南京是要投靠远房亲戚,可他们也都不在了。民女走投无路就寻了短见。”小西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词。现在说出来只觉得心里好笑,‘夏小西呀,夏小西,你可真能胡扯!’   “这么说你也是个苦命人。”徐仪华同情的问小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同样的问题,小西刚刚已经慎重思考过了。现在离开燕王府肯定是不明智的。一来,朱棣刚刚攻下南京城,时局还不稳,自己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一个女孩家孤身一人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二来,小西非常好奇,想看看这些历史人物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反正只要许愿自己随时都能回去,不如留在这里做个看客,也不枉这百年难遇的机会。   “如果王妃不嫌弃,民女想留在王府里做一名丫环。”小西诚恳的回答。   徐仪华听小西这么说,心里很高兴。昨天道衍大师特意嘱咐自己要把这个女孩留在身边。“王府里的丫环都是有卖身契的,你可愿意?”   小西一愣,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徐仪华命人拿来准备好的卖身契和二十两银票。小西通读了一遍卖身契,才接过银票,盖了手印,认真的签了名字。   丫环拿了卖身契呈给王妃看。“你的字写的很好!可读过什么书吗?”   “王妃谬赞了!奴婢只粗读过《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书。”小西极其谦虚的回答,心里想着,‘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再说《红楼梦》里的林妹妹进了荣国府后,也自谦的说不曾读过什么书。我虽然是经济学硕士,可那些知识在这里怕是也无用武之地了。不如放低姿态,和别人还好相处些。’   徐仪华脸上有了笑容,“我这里正好缺个抄录账册的人,你就顶上这个缺吧!”   “是,王妃。”小西很满意这个安排。   徐仪华吩咐身边的丫环,“锦屏,就让小西住在西耳房里,你带着小西下去安顿,再和她说说王府里的规矩。”   “是,王妃!”锦屏行礼答应着。 正文 丫环也有自尊的   两个人出了正殿,顺着游廊朝西走。锦屏沉默不语,小西也不敢主动搭讪。不一会儿就到了西耳房,锦屏推门进去,小西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正殿,转身跟了进去。   “以后你就住这里了。”锦屏的语气不算友好。   “多谢锦屏姐姐带路。”小西态度恭敬的回答。   “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有姑姑来带你去验身。”   小西不敢多问,只一个劲的点头,“多谢锦屏姐姐提醒。”   “不就是会写俩字儿嘛!”锦屏丢下这句话走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小西恍然大悟,‘这么说,分给我的是个美差喽!’小西心里暗自高兴,刚来这边就如此幸运。   小西高兴的参观自己的屋子,房间四四方方,长和宽都在六米左右,房间的北面靠墙放着一张没有床柱的罗汉床,门正对的地方是一张实木圆桌,配了四个同款式的坐凳。床脚边还有个暗红色的大箱子。小西关了门,从怀里拿出那张银票,叠了几折,蹲下.身子,把银票藏在了桌面背面的夹缝里,站起身看了看确定藏得很稳妥,才转身去开了门。   外面正有人要伸手敲门,门一开,弯起的手指正敲在小西的脑门上。小西吃疼的“哎呦!”一声。   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仆妇抱歉的说,“我手重,是不是很疼呀?”伸手就要帮小西揉脑门。   “没事!没事!”小西躲过她的大手,自己用手捂着脑门,“怪奴婢自己不小心。”   “你就是新来的夏小西吗?”中年仆妇轻声问。   小西放下手,恭敬的行礼回答,“奴婢就是夏小西。姑姑您怎么称呼?”   中年仆妇欣喜的看着小西,高兴的回答,“我和你同姓,人们都叫我夏姨。”   “原来您还真是我的姑姑呀!”小西高兴的笑出了声。   “这丫头这么爱笑啊!”夏姨受到感染也笑出了声。“我来是要带着你去验身。”   小西听了夏姨的话,收了笑容,恭敬的说,“有劳夏姨您了。”   “这丫头,怎么又不笑了。”夏姨明知故问的逗小西。“咱们走吧。”   “是,夏姨。”   小西安静的跟着夏姨穿过游廊,朝王府的后面去了。   站在门口,夏姨小声安慰,“小西,别怕!你乖乖的听话照做,一会儿就好!我在这等着你出来。”   “知道了,夏姨。”小西这会儿完全提不起精神。福身行礼后,大步迈上台阶,敲门走了进去。   “什么?!”小西又惊又气的瞪着屋子里的三个姑姑。   “什么什么!不就是让你脱.光了让我们检查嘛!都是女人有什么害羞的!”其中一个人不耐烦的抢白。   小西下意识的用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前,“凭什么要脱.光了呀!”   “就凭你现在要留在王府做丫环!”为首的姑姑生气的回答。   “就算是丫环也是个人,也有被尊重的权利!”小西的自尊心被大大伤害了。   “我呸!”为首的姑姑对着小西使劲啐了一口,“你就是个奴婢,还想把自己当人看!赶紧的!你是自己脱,还是我们动手?”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撸起袖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小西。   小西又气又怕的退到门边,想打开门逃跑,却被挡住了去路,另外的两个人也扑上来拉扯着,很快就脱掉了最外面的衣裙,中衣的衣领也被拽开了。   小西用手捂着胸前的一大片雪白,大喊着哭起来,“你们要是继续,我就当场死在这里!”   这句话很凑效,三个人同时停了手,疑惑的互相看着。还是为首的那人心眼儿多些,轻蔑的笑笑,瞪着眼质问小西,“你倒想怎么个死法?”   “咬舌自尽!”小西说着把舌头垫在了门牙之间,含糊不清的继续说,“只要使劲咬下去,我立刻就死在当场!”   为首的人也害怕了,转头问身边的另两个人,“咬舌头真的会死吗?”   “会吧?”另外的两个也不敢肯定。   为首的姑姑想了想,微笑着劝说,“小西,咱们这也是职责所在。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啊!”   小西停了哭,瞪着对面的三个人,“明明是你们在为难我!”   “验身是必须要做的,你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西想了想,收回舌头好好说话,“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这是必须的流程,那就请留下一个人检查。”   “好!好!好!”为首的姑姑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不过,要先和我讲清楚都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小西补充道。伸手指着站在后面,看着还算和善的姑姑说,“我要那位姑姑来。”   “好!好!”为首的满意的笑笑,和另一位一起出了门。   和善的姑姑走过来,轻声询问,“咱们开始吧?”   小西转身驳上门栓,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小西一直挽着左臂的袖子以防袖子蹭到刚刚种下的守宫砂。胳膊痒痒的,小西不自觉的挠了几下,才一小会儿就开始疼了。小西转头查看,守宫砂周围有了一大片红肿。小西不愿声张,把袖子放了下来,快走几步跟上夏姨。   夏姨走在前面忽然开口说话,“你今天的表现很特别。”   “奴婢知错了。”小西恭敬的回答。   夏姨转过头微笑着问,“错在哪了?”   小西低着头回答,“奴婢本来是想忍忍的,可她们实在粗鲁,也不讲明白,上来就要扒衣服。”   夏姨听了小西的解释眼中含笑的看着小西,“将来你的夫君可能会做的比她们更粗鲁,你难道也要以死反抗?”   夏姨的话让小西想到伟杰,红了脸小声反驳,“男人对女人再粗鲁也是情有可原,可女人对女人如此就太伤自尊了。”   “哈!哈!哈!”夏姨笑出声,凑近小西耳语,“你个不知羞的丫头!”   “夏姨见笑了。”小西被说的连耳朵根都红了。   夏姨才看到小西的袖子,轻声埋怨,“这丫头这么不乖,怎么把袖子放下来了!”说着帮小西重新缅好袖子,这才发现守宫砂周围的红肿已经蔓延到整个上臂,“呦!怎么肿的这么厉害?!疼不疼啊?”夏姨抬头怜爱的问小西。   “不疼!不疼!”小西想抽回手臂,却被夏姨紧紧抓着。   两个人都正专注的研究小西的胳膊,没注意到朱高煦陪着朱棣已经到了跟前。   太监三保快步走过来大声提醒,“粗心的奴婢,挡了王爷和二王子的路还浑然不知。”   小西和夏姨同时转身看清了来人,夏姨拉着愣住的小西闪到一边,恭敬的福身行礼。小西看到朱棣不悦的神情立时醒悟过来,也赶紧低下头行礼。   夏姨恭敬的说,“王爷见谅!二王子见谅!奴婢冒犯了。”   “香蕊,言重了。”朱棣语气缓和的说了句,绕过她们走了,太监三保紧跟着。朱高煦没说话,趾高气扬的也走了。   等他们都走远了,两个人才起身继续往回走。   “我是王妃的陪嫁丫环,王府里的人都给我几分薄面。”夏姨主动解释。   夏姨带着小西上了药,晚饭后把她送了回来。又交代了些王府的规矩,提醒她明天卯时会有人来叫醒她,才回了正殿。   送走夏姨,小西耷拉着脑袋进了屋。屋子里已经点了蜡烛,勉强能看清楚。床上摆着不知道谁送来的生活用品和三套丫环的换洗衣物。小西拿起来逐一查看,好几样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服,小西脱了外面的纱裙,靠在床上想心事。   ‘夏小西,你要记住,你在这里是作为看客冷眼旁观历史进程的。他们长得再像,对你而言也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小西想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窗外格外湛蓝的天空小声说,“伟杰、哥还有关键,你们都还好吗?我在这里遇到了你们的前世。等我回去了一定一字不漏的说给你们听。”   “小西,这么早就睡了?”紫衣一进门就看到了小西,高兴的快步走过来,坐在了床边。   “紫衣……”小西语塞,好半天才想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为什么你的步态看上去格外轻盈?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紫衣得意的回答,“因为我从小就缠足呀!你这种天足自然体会不到这种轻盈的感觉喽!”   “缠足?”小西被弄得大跌眼镜,她确实在史料里读到过相关的文字,可亲耳听到这个词还是大大的吃惊了。心里想着‘这种有悖于自然生长规律的残忍行为绝对是封建社会中男性用于桎梏女性身体和思想的一种畸形的工具。她竟然还引以为傲?!’   “小西,你在想什么呢?”紫衣推推愣神的小西。   “我在想,你不疼吗?”   “疼啊!当然疼啊!”紫衣一脸痛苦表情,“可再疼也要缠!因为好看,因为只有大家闺秀才缠足!”紫衣言辞凿凿的回答。   “这样啊!”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论。小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佯装困倦的说,“紫衣,天晚了,你回去睡觉吧!别误了明天当值。”   送走紫衣,小西确实也困了,刚要躺下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不会梳头发。‘夏小西,你还没甩掉一身肥膘,怎么就有了齐腰长发?!’自嘲的笑笑,趴在床上,把头垫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文 王府丫环不好当   小西作为燕王府丫环的生涯是从不舒服的脖子开始的。   天刚蒙蒙亮,小西就醒了。昨晚睡得很不好,因为一直垫高下巴,脖子已经僵硬的动不了了。小西费力的爬下床,屋子太小,施展不开,小西穿着中衣,梗梗着脖子出了屋。院子里很安静,所有人应该都还在睡觉。小西伸直双臂,默念口号,用力上下摆动,才做了四个八拍,脖子就好了。小西低下头试着左右活动活动,又仰起头上下摆动都没有不适的感觉。高兴的回屋洗漱。   小西并不知道她的这些举动被朱棣看了个满眼。朱棣在正殿里还没迈腿就看到一个白影从西耳房的屋里出来,朱棣示意三保不要出声。站在门口好奇的的看着小西的奇怪举动。等小西回了屋,朱棣才走出来,边快走边问跟着的三保,“那是谁?”   “回王爷,她是新近府的丫环,叫夏小西,北平人。前天溺水,被道衍大师救了送进府的。”   “知道了。”朱棣没再多问,心里已经记住了小西的名字。   昨晚去过饭厅,小西还记得路,不到卯时就到了。饭厅里没人,小西安静的站在门外等候。卯时两刻,丫环、太监三三两两的来了,小西逐一恭敬的行礼问好。众人都是好奇的看看小西,小声耳语着进门,没有一个人主动和她说话的。小西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西,你这么早就来了!”才刚到的紫衣高兴的和小西打招呼。   “紫衣,早啊!”小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进去吃饭吧!”紫衣拉着小西的手走进了饭厅。   饭厅里一共有三张圆桌,其中的两张大桌几乎都坐满了人,剩下的一张小桌摆着五副碗筷,只坐了两名丫环,锦屏是其中之一。小西恭敬的朝锦屏行礼,“锦屏姐姐,早!”   锦屏点点头,“这是浅语。”   “浅语姐姐,早!”小西礼数周到。   “早!”浅语微笑着回答,并没有起身。   “她是新近府的丫环,负责抄录账本的。”锦屏毫不避人的告诉浅语。浅语笑笑没再说话。   紫衣拉着小西坐在了邻桌挨着的两个位置上,对她使使眼色,小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忽然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小西也跟着一起行礼。“夏姨,早!”   “早!都坐下吧!”说话的是夏姨,坐在小桌上首正中的位置。   小西随着众人重新坐好,低着头不敢声张。   夏姨大声吩咐,“小西,来这桌坐!”夏姨的话不容置疑。众人纷纷好奇的看着夏姨。   小西站起身,恭敬的福身行礼,“是,夏姨!”低着头走过来欠身坐在下首的凳子上。   “吃饭吧!”夏姨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顿饭小西吃的很不自在,始终闷头不语。   吃完饭,夏姨站起身,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小西,跟我来。”   “是,夏姨。”小西低着头跟在夏姨身后出了饭厅。   两个人快步朝着正殿的方向走着,夏姨开口解释,“这是王妃交代的。”   “奴婢谢王妃!谢夏姨!”小西恭敬致谢。   “你不高兴?”夏姨诧异的问。   “奴婢惶恐!”小西回答的很谨慎。刚入王府,就得到王妃的‘另眼相待’,只怕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分派给小西的活儿不算繁重,每天把前一天的几处分账抄录到总账上就完成了。能在这里干自己擅长的事情,小西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偏殿里就自己一个人,小西静下心来磨墨准备。今天要抄录的条目不多,将近一个时辰就搞定了,复查了一遍确定都正确无误。时间还早,小西随手翻看之前的账目。   “小西,该吃午饭了。”紫衣和刚才送来账目的小太监一起走过来。   小西把账本按类码好,双手交给小太监。小太监捧着一大摞账本快步走了。   “知道了。”小西收拾好心情,和紫衣一起去吃饭。   “紫衣,你什么时候有空,能教我梳头发吗?”小西实在不想晚上再那么难受的睡觉了。   “王妃午歇的时候吧。”紫衣笑着回答。“不过你怎么报答我呢?”   “你说呢?”   “教我一道北平风味的菜肴吧!”紫衣小声说。   “我会的都是些粗茶淡饭,你肯定不爱吃!”小西不确定紫衣的用意。   “粗茶淡饭不要紧!只要是北平的,王爷肯定爱吃!”紫衣说到这里红了脸。   小西这下彻底明白了,犹豫着小心提醒,“紫衣,能在王妃身边不是挺好的吗?”   “我没吃过北平的菜,馋了,想吃了,你教教我!”紫衣收了笑,绷着脸说话。   “知道了。”为了自己的脖子不再受罪,小西只好违心的答应了紫衣的要求。   梳头发的事情,紫衣教的细心,小西学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领悟了精髓,给自己梳了个和紫衣一样的垂鬟髻。看着镜子中头发整齐的自己,小西满意的笑了。   “好了,现在该教我做菜了!”紫衣迫不及待的拉着小西去了厨房。   五六个厨娘都在忙碌的准备着晚饭。紫衣找到相熟的厨娘,小声和她耳语了几句,厨娘面有难色的看着紫衣。   紫衣笑着把一两银子塞进她的手心里,厨娘笑着点点头,把银子藏进了怀里。小西佯装没看到,担心的想,‘这么大手笔的一搏,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预期的结果。’   “小西,你准备教我做什么菜呀?”紫衣走过来好奇的问。   “我来看看材料吧。”小西想教她做西红柿炒鸡蛋搭配白米饭,这是伟杰最爱吃的组合。米饭和鸡蛋都找到了。小西忽然看到桌子上的一盘红红的辣白菜。高兴的问,“这还有这个呀!”   刚才的那名厨娘看到了,赶紧跑过来阻止,“小姑奶奶们,千万别动这个!这可是王爷爱吃的!”   ‘他喜欢吃泡菜?!’小西有了主意,转身问厨娘,“除了这些还有吗?”   厨娘指指角落里放着的十来个小坛子,“那些都是。”   小西拿了个空碗,走过去蹲下来问,“哪个是辣白菜?”   “这两坛。”   打开坛子,辣白菜特有的酸爽味道扑面而来,小西接过筷子,从里面夹出来小半棵完整的辣白菜。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辣白菜炒饭。”小西转头对紫衣说,“我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好的!”   小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紫衣和几个厨娘站在一边都看傻了,忙不迭的称赞。   一盏茶的功夫,鲜红喷香的辣白菜炒饭就做好了。小西盛了几小份请大家试吃,自己也端着一份走到门口吃起来。   “小西,你做的炒饭太好吃啦!”紫衣高兴的走过来和小西一起坐在台阶上。“要是不辣就更好了。”   小西笑笑,没说话。心里想着,“朱棣就爱吃辣的!”   吃完饭,小西自己先回了屋子。口渴的厉害,连喝了三大杯热茶,倒是不渴了,可又热的不行了。小西去院子里打来井水,倒进放了茶叶的茶壶里。“明天就有冷泡茶可以喝了。”   天黑以后,紫衣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王妃赏赐的紫色经纬纱料子。一进门就高兴的把料子拿给小西看。“小西,这是刚才王妃赏我的。说是王爷对辣白菜炒饭赞不绝口。”   小西坐着没动,笑着说,“恭喜你呀!”心里想着,‘这块料子怕是花钱也买不来的,这一两银子花的确实很值!’   “小西,你会做紫菜包饭吗?”紫衣收起料子,小声问小西。   小西没回答,疑惑的看着紫衣。   “晚膳的时候王爷问有没有人会做紫菜包饭。”   小西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着紫衣,她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朱棣应该是个心机很重的人,轻易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今天这样问,可能是在试探是否有人要刻意逢迎。“紫衣,见好就收吧!”小西冷冷的回了句。   紫衣立时变了脸色,“小西,你有夏姨的照拂,自然不用担心。可我已经快十九了,再不为自己筹划一下,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该被放出王府去了。”   “紫衣姐姐,人心难料。我是为你着想!”小西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想到刚进府时见到的侧王妃,紫衣哪里是她的对手呀!   “不用再说了!我全明白了!”紫衣扔下这句话,快步走了。   小西无奈的叹口气。   打从那天起,紫衣故意疏远小西,走路碰到了也低着头佯装没看到的擦身而过,小西煎熬了五天,到了七月初一,午后趁着王妃午歇的时候,小西去了紫衣的屋子。紫衣正在房间里梳头发,见小西来了,立时冷了脸,使劲梳头发。   “我会做紫菜包饭。”小西站在门边小声说。   “真的呀!”紫衣走过来,高兴的看着小西。   “嗯!”小西点点头。   晚饭的时候,紫衣笑着把盛着紫菜包饭的托盘递到朱棣眼前。   朱棣放下筷子微笑着问紫衣,“紫衣,这是你做的吗?”   紫衣恭敬的回答,“回王爷,这些都是奴婢做的。请王爷品尝。”   朱棣立时变了脸色,抬手把托盘掀翻在地,生气的说,“本王最恨阿谀逢迎之人!来人呀!把紫衣重打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紫衣哭着喊冤,辩解说是受了小西的蛊惑。   小西不明就里的被人押着来了正殿,看到殿里的形势,已经猜到了一二,忙跪在地上恭敬行礼,“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徐仪华想给小西一个机会,故意问她,“小西,紫衣说是受了你的蛊惑才准备了这些来迎合王爷。是这样吗?”   小西心里一紧,脑子里迅速的想着对策,并没有急于回答。   朱棣不耐烦的站起身,冷冷的说了句,“一同受罚!”就要离开。   “王爷做事公允,还请听听奴婢的一面之词。”小西不愿无端受屈,试着替自己争取辩解的机会。   “讲!”朱棣沉着脸站在原地。   “午后,紫衣姐姐告诉奴婢,近日天气闷热,王爷您有了苦夏的症状,但因为公务繁忙,一直坚持着没有声张,王妃对此很是担心。紫衣姐姐在王妃身边多年,受了王妃很多的恩惠,想趁此机会报答王妃。奴婢感动于紫衣姐姐对王妃的一片赤诚,就帮着紫衣姐姐做了这些。不想并不和王爷的口味,惹怒了王爷,还望王爷看在紫衣姐姐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紫衣姐姐这次。”小西一口气说完,依然低着头。   “之前的辣白菜炒饭也是你做的?”朱棣沉着脸冷冷的问小西。   “回王爷,是奴婢帮着紫衣姐姐做的。”小西明白这种时候狗咬狗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你怎么会这些的?”徐仪华岔开话题问小西。   “回王妃,奴婢自小就有苦夏的毛病,所以每年夏季,奴婢的母亲就经常为奴婢做些爽口的饭食,再加上冷泡茶,总能令奴婢胃口大开。”   朱棣转头问徐仪华,“本王记得她是道衍送进府的。那就送到大师那里,由他决定吧!”朱棣说完话,快步绕过小西。   小西抬起头愤愤的说,“王爷这是逼奴婢一死!”朱棣转回身正对上小西委屈的双眼。小西顾不上礼数,郑重解释,“奴婢这样被送过去,会令大师为难的。奴婢唯有一死,以报答大师的救命之恩。”   “你敢!”朱棣快步走过去伸手拉起小西,愤怒的瞪着她,好像要一口把她吃掉。小西眼中有了泪光,但仍然倔强的紧咬双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朱棣佯装没看到,一甩手,小西被摔在了地上。   徐仪华走上前打圆场,恭敬的说,“还请王爷念在道衍大师的面子,饶了她这回。”   朱棣沉思良久,冷冷的说,“王妃定夺吧!”扔下这句话快步走了。   小西被罚扣了一个月的月钱,紫衣第一时间跑来向小西道歉。   小西看着紫衣哭的像个泪人一样,微微一笑,“紫衣,别放在心上了。都过去了!”心里伤心的想,‘是呀,都过去了!也包括咱们的友情。’从此小西和紫衣有了隔阂,小西对周围的人也更多了一分戒心。 正文 一张纸条引发的事端   紫菜包饭事件之后,小西更加谨小慎微的做事。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成了有规律的三点一线。卯时到饭厅吃早饭,整个白天都在偏殿里直到晚饭前,晚饭后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小西万万没料到,即使如此谨慎的安排还是给自己招惹了祸事。   七月七日乞巧节,早饭后小西婉拒了紫衣过节的邀请,照常到偏殿抄录账目。巳时刚过,朱高煦安静的走了进来。   小西放下笔,迎上前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二王子。”   “起来吧!”朱高煦本就长的高大威武,笑起来的时候又增添了几分俊朗。   小西站起身,低着头没说话。虽然猜不到他此行的目的,但肯定不是好事。   朱高煦支走跟着的太监,凑近小西小声问,“你看得懂账目?”   小西心里一紧,狠狠的埋怨自己不该又多管闲事。昨天送来的账本里有五条账目合不上,小西在账本里夹带了张纸条详细的说明了问题。故作镇静的回答,“回二王子,奴婢看不懂。”   朱高煦笑笑,坐进书案后面的椅子里,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有深意的看着小西,“真的吗?”朱高煦这句话问的格外的漫不经心。   小西佯装害怕的双膝跪地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二王子饶了奴婢这一次。”   “这么说,你知道了?”朱高煦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小西明白自己这次是活不了了,索性无所畏惧的抬起头,大胆的看着关键的这张脸,微笑着说,“奴婢奉劝二王子还是收敛些,千万别输在‘因小失大’这四个字上。”   朱高煦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听小西这么说,仍然从容不迫。拿起小西在抄录的账目,专心的看了会儿,赞叹道,“一个丫环能写出如此漂亮的楷书,真是很难得的。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小西抱了赴死的决心,不再躲闪对方的注视,微笑着反问,“不然呢?”   朱高煦收了笑容,认真的说,“帮我做事。”   “不!”小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就只好请你喝酒了。”朱高煦沉了脸,击掌一次,刚才出去的小太监举着个托盘低着头快步走进来,呈给了小西。   小西双手接过来,对着朱高煦福身行礼,“奴婢谢二王子赏!”   朱高煦不错眼珠的看着小西连喝了两杯毒酒,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夏小西,你走好!来世不要再学会这些本事了。”朱高煦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奴婢想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小西不等朱高煦同意,快步离开偏殿,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毒药发作还是酒精的作用,脑子里天旋地转的,小西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休息。身后传来皂靴踏在砖地上的声响,小西咬着牙强忍着恶心,睁开眼转头查看。一身银色薄纱外衣的朱棣已经到了近前,身后跟着绛紫色服饰的三保。   小西扶着墙费力的转过身,因为太用力呼吸变得急促。朱棣站在原地紧皱双眉疑惑的看着小西。三保走上前关切的询问,“夏小西,你怎么了?”   此情此景,就好像是哥哥在问自己一样,小西不想再忍,搂住三保的脖子大哭起来,“哥,救救我!”脑子忽然空白一片,小西晕了过去。   小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幔低垂着看不到外面。之前的不适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小西坐起身,偷偷的从床幔中间的缝隙朝外面看。一条四爪银龙正神气活现的瞪着自己,小西吓得赶紧缩回床里面。   “醒了就起来!”朱棣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西听着异常的安心。   默默的挂好两边的床幔,小西穿了鞋走下来,对着朱棣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朱棣重新坐回窗下的椅子里,继续专注的看着奏折。   小西不敢擅自起身,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你不累吗?”朱棣看完手里的奏折才发现小西还在行礼。   “王爷没允许奴婢起身,奴婢不敢。”小西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起身吧!”   “谢王爷!”小西没察觉左腿麻了,一起身,左腿吃力,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朱棣皱着眉头提醒,“这里不是王府,不用如此拘谨。”   “是,王爷。”小西用手撑地站了起来,安静的站在等着朱棣吩咐。   朱棣拿起另一本奏折,却没有打开,等了会儿才问小西,“你难道没有问题要问本王吗?”   小西恭敬的回答,“王爷想让奴婢问什么?”   “你现在想做什么?”朱棣拿着奏折冷着脸问小西。   小西想了想,恭敬的双膝跪地,抬起头看着朱棣认真的回答,“奴婢想向王爷借二十两银子,然后去拜见道衍大师。”   “道衍不会收的。”朱棣冷冷的提醒小西。   “奴婢知道。奴婢进府的时候,签了卖身契,换了二十两银子。银票被奴婢藏在屋子里圆桌背面的夹缝里。奴婢想把这些银子送到大报恩寺去换了灯油,以此报答道衍大师的救命之恩。”小西一口气说完,眼中满是委屈的看着朱棣。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他不是伟杰,他朱棣,是永乐皇帝,是熟悉的陌生人!’   “为什么?”朱棣的话依然很冷。   “奴婢活不成了。”小西冷静的回答。   朱棣看着小西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后才吩咐门外的三保,“三保,拿张二十两的银票来。”   三保应声进来,手里举着一张银票。   “给她。”朱棣伸手指指小西。   “谢王爷成全!”小西恭敬的磕头后,双手接过银票。不等朱棣吩咐,站起身就要离开。   朱棣冷不防蹦出一句,“银子不用还了,你的命是本王的了。”   小西吃惊的看着朱棣,“为什么?”话才出口,小西忽然自嘲的笑笑,“王爷赎罪!奴婢的这个问题真蠢!”   “以后跟在本王身边就不要再问蠢问题了。”   小西眼中忽然有了担忧的神情,欲言又止的看着朱棣。   “但说无妨!”朱棣觉察到小西的异样。   小西恭敬的说,“王爷若没有吩咐,奴婢告退了。”   小西安静的和三保同乘一辆马车。   “我和你哥哥长得很像吗?”三保率先打破安静。   “酷似。”小西朝着三保笑笑,三保也笑笑。   后面的路程两个人都安静的想着心事,没再说话。   小西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台阶,“当!当!”轻声叩响门环,三保安静的站在小西身后。   听到敲门声的小和尚快跑着来开了门。“阿弥陀佛!请问两位施主有什么事情吗?”   夏小西福身行礼后才礼貌的回答,“小师傅好!我是来求见道衍大师的,麻烦您帮忙通传。”   “阿弥陀佛!外面是哪位施主要见贫僧?”一位留着长髯的老和尚从不远处快步走到门口,温和的问。道衍和三保互相熟识,两个人行了礼,三保恭敬的说,“大师,王爷命奴才带着小西来拜见您。”   夏小西看清楚说话的人,心里暗暗好笑,‘他原来真的长的如此‘奇形怪状’!’   夏小西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夏小西见过大师。奴婢这趟来是专程感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   道衍也认出小西就是自己救的那个姑娘。微笑着说,“阿弥陀佛!姑娘平安无事就好。”   小西从衣袖中拿出那张银票,恭敬的双手奉上,“奴婢知道大师不收银箔之物,这些是奴婢想供奉给菩萨的灯油钱,还请大师代为办理。”   “阿弥陀佛!既然是姑娘的一片诚意,不如直接呈给菩萨。”   “有劳大师带路。”   “阿弥陀佛!请随贫僧来!”道衍也不推辞,走在前面带路。   小西走进正殿,双手捧着银票供在了香案上。   “随喜!随喜!”道衍双手合十。“姑娘请虔诚祷告,贫僧失陪。”   “奴婢恭送大师。”道衍带着三保和小和尚从后面转出去了。   大殿里非常安静,小西跪在垫子上恭敬的四叩首。直起上身,双手合十,看着双目微闭的菩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个不停。   “菩萨在上,信女夏小西虔诚祷告。十天后燕王登基,我该随着入宫了。一入宫门深四海。这句话对我有更深的意义。在我的心里,将朱棣视为最亲近的人,我不会真的惧怕他,所以我更容易犯错。我不担心自己会受罚甚至被处死,因为那也可能只是返回原本的世界。可他呢……”小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强忍着止了哭,继续向菩萨袒露心声。“今天他不问原因就把我收在身边加以保护。长此以往,等到他不能自拔,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又该如何收场?”   朱棣忽然从菩萨身后转过来,冷着脸质问小西,“那你预备现在做什么?”   小西被朱棣的突然出现吓出了一身冷汗,惊恐的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此情此景朱棣似曾经历过,心里起了波澜。   ‘难道她是那个女孩?’朱棣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建文二年的岳阳楼下。 正文 朱棣的心事合二为一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以“奉天靖难”为由在北平誓师,正式起兵攻打南京。   同年十二月,建文帝任命的盛庸率兵与燕军会战于湖南岳阳。出乎朱棣的预料,燕军大败,朱棣和主将张玉失散。几十个近身护卫保护着朱棣向着洞庭湖的方向撤退。走到岳阳楼后的巴丘山附近,为了躲避追兵,朱棣一行人借着月色藏匿了起来。   半夜时分,朱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惊醒。抬头看看星光,估计应该快寅时了。一名护卫凑近朱棣小声禀报,说是一队建文帝的官兵正在前面不远的山坡上拷问一家三口。此事太不寻常,朱棣沉思片刻,决定过去看看。   朱棣在近身护卫的保护下,慢慢的靠近那队人马,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一家人中的男人被反手捆绑在一棵古树上,旁边跪着的应该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三个人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官兵为首的那人,从他的盔甲来看应该是个正三品的副留守都指挥。   朱棣心中疑惑,‘堂堂正三品的武将,不上阵抗敌,竟在这里拷问这一家平民。此事必有蹊跷!’想到这里,朱棣示意近身护卫按兵不动,悄悄地躲在暗处观察。   那个正三品的武官,先是命令手下鞭打那个男人。鞭子“嗖!嗖!嗖!”的不停地抽在那男人的身上、脸上。男人疼的虽然在哀嚎,可还不忘了辩白,“军爷,剑不是已经被你们拿走献给皇上了吗?”   跪在旁边的母女俩见状,大哭着苦苦哀求。那武官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一边催促手下加重鞭打的力度,一边大声的叫嚷着,“只要你们说出鱼肠剑的秘密,本官就饶了你们的小命!”   ‘鱼肠剑!’朱棣心头一震,双眉紧蹙。‘早在太祖夺天下的时代,民间就有传闻,唯有得鱼肠者,方可守得天下。如此看来,这家人和鱼肠剑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近身护卫看到朱棣的表情,用眼神询问是否要营救。朱棣担心有诈,示意继续观察。   打了一会儿,武官见此法并无效果,命令停手,瞪着眼愤怒的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然有了一条毒计。慢悠悠的走近那对母女,蹲下.身子,色迷迷的上下打量她们,坏笑着问那女孩,“小姑娘,你多大了?”   母亲似乎猜到了什么,赶紧用身体护住女儿,那女孩害怕的躲到母亲身后,不敢抬头。   “小姑娘,不要怕!”武官尽量压抑着,“我们追捕你们也有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军爷们吃不好,喝不好的。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不是该补偿我们一下呀?”   说到这里,武官身后的士兵们纷纷围拢过来。其中一个胆大的,大声建议。“王大人,那个小姑娘应该由您来第一个享用,至于她娘嘛,赏给小的们吧!”众人浪笑着起哄。   那名武官站起身,看看说话的那名士兵,笑着点点头,“嗯!你说的有理!等本官享用完了,留给你们慢慢用。如何?”   “好啊~~~”众人满意的大声回答,一拥而上。   女孩吓得体如筛糠。母亲不顾自己被十几双手拉扯着,仍旧死死的护住身后的女儿。   “军爷,军爷,饶了她们吧!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啪!”武官给了被绑的男人一个掌掴。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等待着武官的下一个命令。武官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狠狠的说,“你要是再不说,我手下这些饿狼肯定会把你的老婆和女儿吃的连根骨头都不剩!”   “呜!呜!”被绑的男人大哭起来,“军爷,您能先放了她们母女吗?”   “放开她们母女!”武官见被绑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收了怒容,笑着说,“你看看,你要是早说,就不会受这些皮肉之苦,你的老婆孩子也不会受到惊吓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一家三口。”   被绑的男人停了哭,低头看着跪在身边的亲人,歉疚的说,“你们娘俩跟着我受苦了!我对不起你们呀!”   母亲紧紧的搂住女儿,流着泪坚定的摇着头。   被绑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山下不远处的岳阳楼,幽幽的说,“岳阳楼是个好地方。前瞰洞庭,背枕金鹗,遥对君山,南望湖南四水,北眈万里长江。”   “你这乱七八糟的都说的是些什么?”武官已经不耐烦了。   被绑的男人收回目光,慌忙解释,“军爷,鱼肠剑的秘密必须要在岳阳楼下的洞庭湖边才能说。”   “什么?”武官刚要发作,可一想到荣华富贵即将唾手可得,便压了性子说,“我且信你一次,你若是敢耍花样……”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被绑的男人恭敬的回话。   “来人,给他松绑。”   不一会儿,那队士兵押着一家三口下山去了。   朱棣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为了防止有诈,他们还是悄悄的在暗处跟踪。   一行人一直来到岳阳楼外的洞庭湖边才停住脚步。此处是个很陡的斜坡,湖水湍急。   男人左手牵着他的女人,右手牵着女儿。忽然双手同时发力,就要带着她们母女跳下斜坡。不料那武官早有防备,早已提前分派士兵分别监视他们三人。士兵见状,死死的拉住了他们三人。   武官笑嘻嘻的走到男人面前,得意的说,“本官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你这点儿小伎俩还能瞒过本官的法眼!”   “来人呀,把孩子她娘先杀了!”士兵动作迅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柄钢刀已经划过女人的脖颈。瞬时一腔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男人一头一脸。武官抬起脚一使劲,女人的尸体被踢到了坡下,瞬间就被汹涌的湖水卷得无影无踪。   “娘子/娘!”任凭父女俩如何的大声呼喊也都无济于事了。   “下一个是谁?”武官从一名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柄钢刀,恶狠狠的盯着剩下的父女俩。   那男人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站直身子大声回答,“我若死了,这世间就再没人知道鱼肠剑的秘密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武官有些恼怒的反问。   “放了我女儿,我就把鱼肠剑的秘密告诉你们!”那男人哀求道。   “哦?这么说你女儿不知道鱼肠剑的秘密?”武官半信半疑的问。   “她是个丫头,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武官听完那男人的话,默不作声的看看女孩又看看那男人。转身和身后的士兵小声耳语起来。   那男人趁着这个空挡,伸出双手用力将女孩推入了洞庭湖汹涌的湖水中。女孩一个猛子扎下去立时就没了踪影。   武官生气的“啪!啪!”两声抽了那男人两个耳光。   那男人挺直身子,用手背使劲擦干嘴边的血迹,坚定的说,“我现在已经毫无牵挂了,可以永远守着剑的秘密不告诉任何人!”   “你会说的!”武官信心满满的回答,“鱼肠剑现在已经在皇宫里了,你自然也要入宫。”说到这里武官上前抓住男人就要离开。   ‘天下要得到,鱼肠剑要得到,鱼肠剑的秘密更要得到!’想到这里,朱棣对着近身护卫们做了个攻击的手势。   “呼啦啦”几十人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制.服了这队官兵。朱棣只顾着一招毙命了那名武官,并没有注意到男人已经站在了斜坡的边缘。   见到朱棣四处搜寻,男人大声喊道,“小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小的一家都因为鱼肠剑的秘密而死,只有小的也死了,才不会牵连到更多的人。”男人说完这些,不等朱棣再说什么,毫不犹豫的提起右手的钢刀抹了脖子,一股鲜血喷了出来。男人身子一歪掉进了湖中。   朱棣赶到坡边仔细查看,那男人已经没了踪迹。   朱棣收回思绪,伸手拉起小西,疑惑的盯着她,思忖着道衍昨天对自己说的话,那番话是道衍对小西再次施救后所说的。   ‘夏小西的命格诡异,连贫僧都算不出。她的身体特殊,毒酒对她也毫无作用。她知道的事情很多,远远超过想象所及范围。她处事谨慎,她不想说的事情是万万问不出来的。贫僧短时间内还参不透她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为今之计就是把她留在王爷身边加以看护,以免再横生枝节。’   “跟着朕,如何?”朱棣故意说错。   小西毫不吃惊,直视朱棣的双眼,郑重回答,“奴婢谢皇上恩典!”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 正文 株连十族不是谣传   历史并没有因为小西的突然出现而有任何变化。   七月十五日,朱棣命人在奉天门内搭建了一处龙椅宝座。   七月十七日卯时整,朱棣身着冕服一步步登上汉白玉平台,终于坐在了龙椅上。登基大典正式开始。分列两边的文武大臣在司礼官的主持下恭敬的向高高在上的朱棣三叩首。听着三呼万岁的声浪,朱棣平静的看着跪在下面的群臣,回想着这几年来自己义无反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欣慰的伸手示意,“众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   登基大典结束后,朱棣到谨身殿更换了常服,步行回奉天门继续上朝,一直到中午才散朝。出了奉天门,三保恭敬的问朱棣,“皇上,午膳您到哪里用?”   “去皇后的坤宁宫!”   “是,皇上!”   朱棣坐上肩辇闭目养神,三保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马去先去通禀皇后。   徐仪华得了信儿,早早的就到殿外等候。不一会儿就看到远远的一队人簇拥着一团明黄色朝这边来了。徐仪华微笑着迎上去,等朱棣下了肩辇恭敬的福身行礼,“臣妾拜见皇上。”随侍的宫女、太监齐刷刷的跪地行礼。   “皇后免礼!”朱棣穿了皇帝的服饰,更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环视四周,心里激动的想,‘偌大的紫禁城如今都是我的了!’   “皇后在坤宁宫可还习惯?”朱棣的问题很有深意。   “回皇上,臣妾很习惯。”徐仪华微笑着回答。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们之间早已有了这份默契。   坐在坤宁宫的西暖阁里,朱棣看着眼前的一切徒然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己九岁的时候父皇登基,从那时起,他曾无数次来到这里,那时这里的主人是自己的母后。三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终于变成了自己正妻的寝宫。   徐仪华忙不迭的给朱棣的碗里布菜。   朱棣看着面前的几样朝鲜泡菜问,“皇后,朕记得你从北平带来了很多泡菜,可还有吗?”   “回皇上,还有很多。”徐仪华放下牙箸笑着回答,“臣妾一会儿安排人送些到乾清宫去。”   “很好!”朱棣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对身边的三保说,“朕晚膳要吃辣白菜炒饭。”   “是,皇上!”三保恭敬的回答。   徐仪华看着朱棣神态自若的问了句,“皇上,不知夏小西的差事当的还好吗?”   朱棣看懂了徐仪华眼中的东西,故作深意的回答,“皇后调.教的很好!”   徐仪华一时猜不透朱棣话里的意思,拿起牙箸继续吃饭,心里猜测着也许这丫头很快就要被册封了。   从坤宁宫回来,朱棣执意步行回了奉天门继续上朝。   午朝后,已经接近酉时了。朱棣按照预先安排,在华盖殿单独诏见方孝孺,杨士奇和解缙作陪。   等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方孝孺才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的来了。他故意身着白布孝衣,边走边哭建文帝。杨士奇和解缙都吓了一跳,在心里替方孝孺捏了把汗,可也不敢上前阻拦。   朱棣面色平静的吩咐,“都退下吧!朕和先生单独谈话。”   “是,皇上!”杨士奇和解缙像得了特赦一样,快步离开了华盖殿。   朱棣忍着怒火,站起身从宝座上快步走下来,站在方孝孺身边和颜悦色的劝说,“先生就不要伤心了!朕这样做是在效仿周公辅佐周成王的做法。”   方孝孺停了哭声,无礼的直视朱棣,郑重的问,“请问王爷,皇上现在何处,我怎么没有见到?”   ‘竟敢不承认朕是皇上!’朱棣想到道衍的嘱托,压住怒火,平静的回答,“惠帝受奸人蛊惑,已经自焚身亡了。”   “那王爷就该立先皇的皇子为新帝?”方孝孺没了儒雅的风度,开始咄咄逼人。   朱棣的怒火已经顶到脑门,但依然克制着,“皇子太小了,不堪重任!”   “那王爷为什么不立皇弟吴王为帝?”方孝孺的举动被朱棣理解成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这是我们皇家的事情,先生就不要再操心了。”话说到这里朱棣没了耐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冷着脸说,“先生是当朝第一儒臣,登基诏书还要先生起草。”   方孝孺一挥手,愤怒的说,“就算是今日王爷杀了我,我也不会帮王爷起草诏书的。”   朱棣大怒,眼中充满了肃杀的神情,冷冷的质问,“先生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朕株连你的九族吗?”   方孝孺抬起头正视朱棣,一字一顿的大声回答,“就算王爷株连我十族,我也不写诏书!”方孝孺因为过于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你!”朱棣被彻底激怒了,根本顾不上道衍的嘱托。大声吩咐,“来人!”   候在殿外的两名锦衣卫应声进来,恭敬行礼后等着朱棣的吩咐。   “方孝孺也是奸党一派,立即抓捕,押送锦衣卫衙门收监。方孝孺的弟子、友人认作第十族,朕要株连他十族!”   “是,皇上!”   方孝孺毫无惧色,认真的整理好衣服,坦然的跟着锦衣卫们走了。   朱棣冷着脸回了乾清宫。小西不敢怠慢,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朱棣也不说话,径直进了东暖阁的卧室。三保和小西跟进来,手脚麻利的帮着朱棣换了便服。   “夏小西留下打扇。”朱棣坐在窗下的椅子里冷冷的吩咐。   “是,皇上!”   三保行礼后退了出去,小西站在朱棣身后轻轻的扇扇子。   “朕第一次感觉心累了。”朱棣眼中掠过一丝忧伤。   小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低着头小声安慰,“再大的事过去了就不算事儿了。皇上且放宽心!”   “只怕没这么简单!”朱棣眼神复杂的盯着小西。“朕没有听从道衍的嘱托?”   小西默不作声的思考着朱棣所指的是哪件事。过了会儿忽然抬起头,吃惊的问,“皇上指的该不会是方孝孺株连十族那件事?”   “正是!”朱棣沉了脸回答。   小西低下头不看朱棣。   “怎么不说话了?”   “后宫不得干政。”小西轻声回答。   朱棣上下打量着小西,冷冷的说,“你还不是朕的后宫!”   小西明白朱棣的意思,羞的红了脸。 正文 皇上不是好当的   小西呆呆的斜靠在廊子上发愣,皎洁的月光照在她哀愁的脸上。   院墙外忽然传来打更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都快子时了,怎么还不歇息?”朱棣威严的声音在小西身后响起。   小西一直在沉思并没有听到。朱棣伸手推推她的肩头。小西醒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嘴巴已经被朱棣从身后捂住了。   “是朕!别怕!”朱棣的声音很轻。   小西僵坐着没动,默默的点点头,眼泪不听话的流到了朱棣的手上。朱棣感觉到异常的温热,旋即松了手。   小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双脚已经离地,被朱棣裹挟着跃上了房顶。朱棣放开腿脚,快速的游走于紫禁城的宫殿之间。速度很快,小西害怕的屏住呼吸,紧闭双眼。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落在了一处安静的院落里。   “睁开眼吧!”朱棣的话不容置疑。   小西睁开眼,小心的观察四周。   “这里是长阳宫,鲜有人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朱棣看懂了小西的心思。   “是,皇上。”   “朕是不是不该杀方孝孺?”朱棣明知道问不出个究竟,可还是要试试。   “奴婢不懂。”小西依然没有回答。   朱棣沉下脸来,伸手抱住小西,两个人一起跃上了屋顶。小西紧紧的抓住朱棣的袍袖,紧闭双眼,害怕的说,“皇上,奴婢怕高!”   朱棣拉着小西一起坐在屋脊上,伸手指着远方,“望望远处就不怕了。”   小西乖乖的睁开眼睛,尽量克制着不去想自己现在坐的很高,也不看下面的院子。抬起头看着远处发呆。   “朕是不是不该杀方孝孺?”朱棣不打算放弃,“下午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孝孺自知是当今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所以他目中无人。他迂腐,他愚忠,他食古不化,他宁死不肯起草登基诏书,因为他认为他站在了正义的一边,因为他断定皇上不敢杀他。”小西轻声回答。   “说下去!”朱棣冷着脸吩咐。   小西继续小声说,“可他不懂治国之道。他的所作所为,把本就已身处悬崖岌岌可危的自己和家人一起推向了万丈深渊。建文朝除去齐、黄二人,他是第三个该杀的。皇上杀他是顾全大局的正确决定!唯有杀了他才能以儆效尤,令天下的读书人都臣服于您。”   朱棣冷着脸默默的回味着小西的这番话,她说的都是自己的心声!良久,才语气缓和的问小西,“朕没有听从道衍的嘱托。”   小西依然看着远方小声回答,“皇上不好当!”   “刚才为什么哭了?”   “奴婢贪恋红尘,不想这么快就被杀头。”小西的回答语焉不详。   “讲!”朱棣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奴婢替皇上委屈。”小西试探着说了一句,确定没有危险,才大着胆子继续说,“如果当年太祖爷不是固守着长幼有序的封建小农意识,而是任人唯贤的选择了文韬武略都高人一筹的燕王作为皇位继承人。那么今日的大明朝就避免了将近四年的战乱,休养生息,国泰民安,永乐盛世也可以提前四年到来。”   朱棣被深深的震撼了,可脸上依然冷冷的,好半天才认真的说,“做朕的贤妃吧!”   小西没回答,伸出右手指着正南方向一处灯火通明的楼阁说,“将来有机会的时候,奴婢想从午门离开南京的紫禁城。”朱棣没说话,小西转头给了朱棣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算是妃位之首也是要走北安门的。可如果是乾清宫的女官就不同了。”   “难道我们都要离开紫禁城?”朱棣这次抓住了小西话里的重点。   “皇上出巡的时候!”小西自认为回答的滴水不漏。   朱棣确定小西说的不是实话,可也没再追问。故意岔开话题,威严的问,“今天的饭吃的可好?”   小西高兴的回答,“多谢皇上关心!奴婢晚上吃了一满碗炒饭,现在还很饱。”   “朕想吃紫菜包饭,还有你上次说的冷泡茶。”   小西差点儿没笑出声,心里想着,‘朱棣,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你不是不会真的惧怕朕吗?”朱棣故意反问小西。   “所以奴婢更容易犯错。”小西当然明白朱棣的意思。   朱棣一脸严肃的说,“朕恕你无罪!”   “奴婢谢皇上恩典。”小西把手放在腰间权当是行礼。   忽然,朱棣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的站起身,紧张的盯着一个方向,脸上有了肃杀的神情。小西知道肯定有事了,也紧张的看过去。月光下,四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几尺开外的方向正缓步逼.近他们。   朱棣拉着小西站起来,迅速的从腰间拔出软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小西害怕的倒退半步,不料一脚踩空,顺着房檐滚了下去。将要坠落的时候,小西双手费力的攀住房檐的边缘,身子悬在半空荡来荡去,只坚持了三、四秒双手就没了劲儿,手一松整个人落了下来。   朱棣焦急的使了个眼神,一名黑衣人迅速的跳到院子里躺在了地上,小西恰好落下来,重重的砸在那人身上。顾不上多想,小西一翻身坐起来,挥着右拳重重的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顿时鲜血奔涌而出,那人捂着鼻子连连倒退。朱棣虚晃几招,翻身跳下房檐,用眼神示意他们退下,四个人狼狈的撤离。   朱棣蹲下.身子,关切的查看小西,伸手就要拉她站起来。   小西惊魂未定,小声解释,“皇上,奴婢想再坐会儿,现在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正文 夏小西“大闹”坤宁宫   中秋节前夕,宫里进了批新鲜的时令水果,朱棣吩咐赏给各宫,三保把这个美差派给了小西和太监马去两个人。   马去比小西还小半岁,可跟着朱棣已经快六年了,对朱棣的一切都很了解。靖难期间,他也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一路跟着到了南京,是三保很得力的帮手。   小西刚到朱棣身边的时候,三保安排小西跟着马去当差,马去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第一次做了师父很高兴,对小西也很是照顾,把朱棣平时的喜好毫无保留的都告诉了小西。最后还神情严肃的特别强调,“小西,咱们王爷凡事都力求完美,在他身边做事一定要格外的用心!知道吗?”   小西被马去的话唬住了,害怕的认真回答,“多谢公公提醒!公公放心,奴婢把您的话都记住了!”   马去满意的点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马去强撑着师父的派头对小西指手画脚,时间久了,马去渐渐的发现这个夏小西很是不简单,不但识文断字而且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相比之下自己就差的很远。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小西带着马去。马去也乐得省心,索性放下师父的空架子,恭敬对待,遇到拿不准的事情都主动向小西请教。小西记得三保奉旨出宫之后,是马去一直陪着朱棣走完人生,她也乐于多教马去些,这样一来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马去还可以替代自己照顾朱棣。因为这个原因,小西对马去也很是照顾。   马去和小西从御膳房合力抬着一个大果篮穿过西角门。这第一篮子水果当然是要送到坤宁宫去的。两个人才送了果篮,领了赏钱从坤宁宫里出来,献贵妃的仪仗到了,两个人退到一边,恭敬的福身行礼。   献贵妃原来是王府里的侧王妃,就是小西初入王府的时候,来看热闹的那位,如今她的肚子更加的“雄伟”了。   小西心里疑惑,她记得朱棣存活的孩子都是徐皇后生的。只有一个叫朱高爔的,生母是位妃子。可他不满周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况且那也是朱棣在北平做燕王时候的事情。现在这个又是哪个呢?   小西走神的这会儿功夫却出了大事。马去认出献贵妃仪仗里的一名宫女是曾和自己有过婚约的同乡李秋儿。马去趁献贵妃没注意,偷偷的朝李秋儿挥挥手,李秋儿发觉有人在对自己挥手,边往前走边转头查看,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带摔在了地上,吓的叫出了声。走在最前面趾高气昂的献贵妃听到后面的动静,弄清楚情况,生气的折回来,大声质问趴在地上的李秋儿,“你走路没长眼吗?是不是对本宫不满,故意摔跤,令本宫丢脸啊?!”   李秋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端正的跪好害怕的求饶,“贵妃娘娘赎罪!奴婢是不小心的!”   “还敢顶嘴!”献贵妃说着,生气的抬腿就要踹李秋儿,自己却没有站稳,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腹立时疼痛难忍,脑门冒出冷汗来,献贵妃双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不一会儿身下的外衣上就印出血来了。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场面异常混乱。有嚷嚷着要宣太医的,有跑进坤宁宫报信儿的,更多的人七手八脚的要拉献贵妃起身。   小西站起身大喝一声,“都别动!”   所有人都停下来吃惊的盯着这个神情异常严肃的女官。   小西顾不上这些,伸手指了指献贵妃身边的四名宫女,大声命令,“你们四个去坤宁宫里抬一张竹床来。”四名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小西的。   “照她的话去做!”徐仪华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冷着脸威严的吩咐。夏姨紧跟在她的身后。   “是,皇后娘娘!”四名宫女行了礼一溜小跑着进了正殿。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小西也跪在地上低着头。   徐仪华不理众人,快步走到献贵妃身边蹲下.身子查看。“夕颜,你可还好?本宫已经命人去宣太医了。”   献贵妃费力的举起右手,指着摊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李秋儿有气无力的说,“皇后娘娘,一定要替臣妾做主!”   “夕颜放心!本宫一定从严发落。”徐仪华冷冷的回答。   马去见此情景就要上前帮忙,小西用右手死死的抓住他,皱着眉使劲摇头。马去低下头眼里有了泪花。小西偷偷的叹口气,右手始终没松开。   徐仪华走到李秋儿面前,威严的质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秋儿早已吓破了胆,只害怕的一个劲儿说,“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本宫最是公正,你倒是说说你冤在哪里?”   “奴婢,奴婢……”这种时候,李秋儿根本没有替自己辩驳的本事,只会傻傻的向徐仪华连连磕头。   “本宫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徐仪华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小西还是看不下去了,言辞恳切的替李秋儿求情,“启禀皇后娘娘,刚才是贵妃娘娘自己不慎失足摔倒的。”李秋儿尽力忍着哭,感激的看向小西。   “夏小西!”徐仪华生气的警告小西,“你可知诬陷贵妃是要被杖毙的!”   小西低着头恭敬的回答,“启禀皇后娘娘,奴婢说的全是事实!”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马去敢用性命担保夏小西说的是真的!”马去也站出来作证。   夏姨走过来,小声提醒徐仪华,“皇后,救治贵妃要紧。”   徐仪华看看身边的竹床,威严的吩咐,“快把贵妃娘娘抬进坤宁宫。”   “且慢!”小西大声制止众人,看着徐仪华焦急的解释,“奴婢斗胆猜测,贵妃娘娘该是最想回自己的寝宫。”   徐仪华疑惑的看着小西,还是夏姨机敏,猜到了小西的用意,对着还未明白的徐仪华点点头。“速速将贵妃抬回永安宫医治。”   “是,皇后娘娘!”除了小西、马去和李秋儿他们三个人还跪在原地,其余的人都动了起来。   等着一行人护着献贵妃慌慌张张的跑远了,徐仪华语气缓和的吩咐,“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三个人一起站了起来。   徐仪华分别看了看他们三个,叹口气,吩咐身后的夏姨,“此事事关皇嗣安危,暂押他们三个在司礼监等候发落。”   “是,皇后娘娘。”夏姨行礼后,押着他们去了北面的司礼监。   还不到半个时辰,朱棣就从早朝直接赶到了坤宁宫。徐仪华迎出来,行了礼后明知故问,“皇上,您今天这么早就下朝了?”   朱棣也不回答,转身冷冷的吩咐众人退下。   “朕不要追究此事!”朱棣威严的吩咐皇后。“朕已查清,今日的事情都是夕颜自己不慎,和旁人无关。”   徐仪华为难的看着朱棣,小心的问,“此事如此处理会不会有些轻了?”   “夕颜平日就借着身怀有孕,骄横跋扈,甚至对皇后也有所逾越。这次小产就当是对她的惩戒。”朱棣冷着脸回答。   “臣妾遵旨!”徐仪华恭敬的行礼。   从坤宁宫出来,朱棣去了献贵妃的永安宫。   躺在床上的献贵妃看到朱棣进门,委屈的大哭起来,伸着双手索要安慰。   朱棣站在原地,沉着脸吩咐,“都退下吧!”   献贵妃知道朱棣真的生气了,害怕的收回手,乖乖的止了哭。   朱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盯着献贵妃不说话。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   朱棣冷冷的反问,“你想朕如何做?”   “杀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李秋儿!”献贵妃恶狠狠的回答,一脸鄙夷的补充,“要不是她,臣妾怎么会小产失了皇嗣!”说到这里,献贵妃伤心的摸着平坦的小腹。   “朕听说乾清宫的马去和夏小西也和她是一伙的?”朱棣面色凝重,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献贵妃一愣,随即陪着笑说,“他们二人是受人蛊惑,并不是真的要参与其中。”   “听爱妃这么说,是李秋儿故意把爱妃绊倒的?”   献贵妃看清朱棣眼中可怕的神情,害怕的低下头不敢回答。   朱棣对门外吩咐,“来人!”   三保应声快步走进来,恭敬的行礼。   “献贵妃小产后身体欠佳,朕很是心痛!献贵妃可在永安宫内闭门谢客静养身体,直到痊愈。”朱棣盯着献贵妃继续吩咐,“宫女李秋儿不懂礼数,罚没三个月月钱。由乾清宫从四品女官夏小西单独教授礼仪。”   “是,皇上!”献贵妃低下头,忍着委屈回答。   当晚三保替小西当值,小西致谢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到门口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马去和李秋儿。两个人迎上来双双跪在地上,小西忙上前要扶起他俩。他们躲过小西的手,依然端正的跪着。李秋儿因为激动已经哭成了泪人,马去也眼含热泪的和小西说,“小西,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在有生之年一定好好孝敬您!”   小西被马去的话逗笑了,伸手使劲拉起他俩,笑着打趣马去,“我可还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哪就有你们俩这么大的孩子了!”   “小西!”马去和李秋儿知道小西是在开玩笑,也都笑起来。   小西伸手拉住李秋儿的双手,轻轻的帮他擦干了眼泪,“秋儿,快别哭了。以后每天都要高高兴兴的!因为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明白吗?”   李秋儿抬起头感激的看着小西,“小西,大恩不言谢!我会永远记着的!” 正文 整饬吏治不容易   因为还在为惠帝服丧期间,中秋节过得异常平淡。   朱棣登基快三个月了,处置齐、黄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建文朝遗留的文臣们心有余悸,每天上朝时都是些空洞无用的阿谀奉迎。朱棣心里着急,担心长此以往会延误国事,但又不好贸然发作,以免群臣的顾虑更重。   在坤宁宫用过晚膳,朱棣顺着宫墙漫无目的的踱步,仪仗队伍安静的跟在身后。已经深秋了,天黑后凉意重了。朱棣忽然停住脚步,裹紧披风,看着宫墙上露出的宫殿的一角,自言自语的说,“他们在怕什么?”   “怕死。”当值的小西轻声回答。   朱棣背对着众人,冷冷的吩咐,“夏小西留下,其他人二十步外伺候。”   四周异常安静,朱棣转过头盯着小西,冷冷的吩咐,“说下去。”   “他们怕自己像齐、黄二人一样被处死。因为他们有把柄在皇上手里。”小西轻声回答,“皇上自从登基以来每天都异常忙碌,还没有闲暇御览建文朝的奏折。”   “你看过吗?”朱棣语气平和却很有深意又暗藏杀机。   “回皇上话,奴婢没有看过。”小西不假思索的郑重回答,“奴婢是宫女,宫女不得干政。”心里想着,‘这人的疑心病已经根植到骨子里了!’   “很好!”朱棣的这声称赞语义双关。   第二天早朝,群臣们拜叩之后,两个太监抬来了一口大箱子,小心的放在了汉白玉平台上。朱棣走下宝座,伸手打开箱子,指着里面装的满满的奏折,沉着脸对站在下面的群臣说,“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你们在建文朝时期递呈给惠帝的奏折,奏折的内容朕不说你们也该心知肚明。”朱棣说到这里,重新坐回宝座,冷冷的质问面有惧色的众人,“你们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们?”   建文朝的遗臣们听了朱棣的话,几乎都害怕的双膝跪地,连连大呼,“皇上饶命!”   唯有一个人得意的站出队列,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禀报,“启禀皇上,臣李贯问心无愧,臣从未向惠帝递呈过此类奏折。”   朱棣双眉紧皱,不相信的再次确认,“这里面真的没有你的奏折?”   “回皇上,臣确实没有过任何对皇上不敬的奏折。”   朱棣猛的站起身,大声吩咐殿外的锦衣卫,“来人!把李贯拉出午门立即斩首!”   锦衣卫应声冲进来,拖着李贯快步出了奉天门广场。李贯大声喊着,“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呀!”   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广场上跪着的文官各个被吓得体如筛糠,颤抖不已,武官也没一个敢出大气的。   今天的大戏已经达到了预想的效果,朱棣掩饰好内心的欣喜,站起身,俯视广场上的群臣,威严的宣布,“你们给惠帝做官的时候替惠帝着想,这是对的!是很好的!如今你们为朕做官,要加倍的替朕着想,替朕分忧。知道了吗?”   “是,皇上!皇上的旨意,臣等铭记在心。”   “很好!”朱棣大声吩咐身边的三保,“退朝后,把这些奏折都烧了吧!”   三保躬身行礼,“是,皇上!”   “臣等谢皇上不杀之恩!”   自此之后,文臣们放下戒心,衷心辅佐朱棣。可朱棣的心并没有放松。每天上朝的时候朱棣都会默默的把站立西侧的武将们从前至后的逐一观察一遍,心里念着,当年在哪里曾和谁交过手,谁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朱棣对他们不放心,担心他们会谋反,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过于激进的行动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他一时还没有想到一个周全的法子,但他绝不会放弃。他在安静的等待时机,不久后的十一月中旬,小西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好时机。   朱棣在乾清宫草草的用过午膳,迫不及待的在正殿里诏见了自己的三位皇子。当值的小西安静的站在朱棣身后低着头,尽力充耳不闻。这是三保再三叮嘱她的当差三条原则中最重要的一条,其他两条分别是非礼勿视和不准多嘴。   “朕这么着急的诏见你们兄弟三人,是有件事情需要你们替朕出谋划策。”   三个人听朱棣这么说一起恭敬的躬身行礼,朱高炽率先发言,“请父皇吩咐,儿臣们必全力而为。”   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煦。朱高煦察觉到,恭敬的回话,“启禀父皇,儿臣一定身先士卒,不会令父皇失望。”   “很好!”朱棣满意的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一份奏折说,“这是杨士奇今早上的折子,第一批发行的五百万吊永乐通宝的事情出了状况,他担心不能在月底前发放下去。你们都看看吧!”   小西双手举着奏折,恭敬的呈给朱高炽。朱高炽接过奏折仔细的看了一遍,转手递给了身边的朱高煦。朱高煦草草的扫了一遍就扔给了身后的朱高燧。   朱棣不等朱高燧看完,冷冷的问,“你们可有什么良策?”   三个人都沉默了。小西拿回奏折重新放到朱棣手边,退到身后,继续装聋作哑。   朱高炽想了想恭敬的躬身行礼,“启禀父皇,此事重大,儿臣们一时没想到稳妥的方法。请父皇允许儿臣们下朝后再仔细商量对策。”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朱棣失望的站起身,三个人让出道路,拥着朱棣去前面上午朝去了。   殿里只剩下小西一个人了,她站在原地瞄了眼桌子上的奏折,快步退了出去。   伺候朱棣就寝后,小西和换班的马去交代了几句,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上马去午后送来的衣服,偷偷的溜出了乾清门。凭着身上的乾清宫腰牌顺利的出了东角门,低着头顺着宫墙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文渊阁。小西已经查过内阁当值的名单,确定今晚只有杨士奇一人在。   小西轻敲殿门,不等里面的人允许,一闪身溜进了文渊阁正殿。殿里果然只有杨士奇一人,这会儿他正在伏案阅读刚送来的奏折。   “奴婢夏小西见过杨大人。”小西福身行礼。   杨士奇举着奏折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行礼的‘太监’。“你是谁?”   小西站起身,走进书案,小声解释,“杨大人,奴婢是乾清宫从四品女官夏小西。深夜来此实在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还请杨大人见谅,不要声张。”   杨士奇放下奏折,正襟危坐,小声吩咐小西,“夏姑娘请讲!”   小西隔着书案探身过去,杨士奇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小西的用意,欠身凑近,两个人耳语起来,好半天才说完话。小西退后几步,安静的等着杨士奇的吩咐。   杨士奇重新坐好,吃惊的盯着站在下面的这名宫女,‘她说的是个险中求胜的极高明的法子。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小西猜到了杨士奇的心思,再次恭敬行礼,“启禀杨大人,皇上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愿看到皇上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况且现在离腊月还有不到二十天功夫,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势必会对永乐朝产生不良的负面影响。还望大人早做决断!”   “本官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是,杨大人,奴婢告退。”小西转身快步出了文渊阁,顺着原路顺利的进了东角门。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乾清宫的正殿了,小西加快了脚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抱起来,双脚离地。小西心里害怕可又不敢叫出声,因为她出宫的事情被朱棣发现了。 正文 一举多得的妙计   一路上朱棣都沉默不语,小西虽然被扛在肩上看不到他的脸但依然能感觉到他愤怒的气场。   朱棣拿捏着力道把小西扔在了地上,朱棣自顾自的登上台阶,推门进去了。   小西环顾四周,害怕的想,‘看来长阳宫是专门用来审问我的。’不敢再多想,小西爬起来快跑着迈上台阶,也进了正殿。   殿里没人却很干净,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朱棣这会儿正坐在上首的椅子里,冷着脸沉默的等着小西。   小西害怕的跪在地上,小声说,“皇上息怒!奴婢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了?”朱棣的话低沉而冰冷。   “奴婢不该私自出宫和内阁大臣会面。”小西一五一十的回答。   “是幽会才对吧?”朱棣尽力克制着自己作为男性而尊严受挫的屈辱感受。   小西一愣,心里好笑但不敢有丝毫的表现,依然语气冷静的恭敬回答,“奴婢看皇上为了永乐通宝的事情寝食难安,偷着跑出宫向杨大人献上一计。”朱棣没说话,用冰冷的眼神示意小西讲下去。“可以向盐帮和漕帮各摊派250万吊,额外的还可以向全国最大的永昌钱庄摊派20万吊。这么大一笔款项的摊派,他们肯定会推脱没钱,那就正中下怀。   按照原有计划在十一月三十日一早放出500万吊通宝。市面上一下子多出这笔款项,势必造成钱币贬值,但这点儿钱不会对整体经济有过多的影响,因为国库里还有上亿两现银储备。只要在七天之内收回等值的钱币,通宝贬值的状况就会立刻被遏制,同时因为多收回了20万吊,通宝还可能会在短期内有小幅度升值。   最迟腊月初二一早,就以扰乱经济秩序的罪名抓捕两帮的帮主和钱庄老板,限期三天拿钱赎人,过期斩立决,同时委派官员接管盐帮和漕帮的事务。帮众都是些讨生活的穷苦人,只要稍加恩惠就会臣服。等钱交上来了,如约放人,再赏个空职给两位帮主,远远的放到北边去。最长半年,完成两帮里人员的更换,随便按个名头杀了帮主以绝后患。以后用钱庄、票号的地方还很多,所以要给钱庄老板些颜色,以儆效尤。”小西一口气说完话,低着头等着朱棣的吩咐。大冬天的殿里没生火,小西跪在冰凉的地上这半天,腿已经冷的不行了。   朱棣震惊了,他的心里又高兴又担心。‘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想出这么完美的计策?怎么会知道国库里现银的数量?’朱棣想到这里右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冷冷的说,“这么做会遭人诟病。”   “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将精力浪费在细枝末节。此事可交由大皇子全权办理。”   “仓啷啷~”朱棣猛的站起身抽出腰间的软剑架在了小西的肩膀上,冷冷的说,“原来你是大皇子的人?”   小西抬起头默默的迎着朱棣的注视,委屈的泪水瞬时奔涌而出,旋即默默的闭了双眼受死。   “这次怎么不辩解了?”朱棣对小西的一反常态很是诧异,他刚才真的动了杀她的心。   小西闭着眼小声回答,“奴婢怕再说错话,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   “你!”朱棣被小西说的一时语塞。   小西睁开眼看着朱棣,恭敬的说,“还请皇上赏奴婢杯毒酒,好留个全尸。”   朱棣收回剑,重新坐好,语气依然冰冷,“看来你是真的不惧怕朕的。”   小西用手背擦了眼泪,恭敬的回答,“皇上以德服人,奴婢敬重皇上。”   “为什么不是交给二皇子或三皇子办理?”   小西知道朱棣最喜欢的儿子是朱高煦,可历史上接班的朱高炽,况且上次朱高煦对自己毒杀未遂,小西从私心也不会给他机会。微笑着解释,“皇上最是知人善任,大皇子和锦衣卫一动一静是办理此事的最佳组合人选。”   朱棣听小西提到锦衣卫,心里又生出条妙计,‘若陈瑛在此事上立了功,就可以被朕名正言顺的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