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霜花 媚药为引   楔 子
  
  武林、江湖——似乎是与平民百姓的现实生活并行却又互不相涉的另一个世界, 极之偶尔的会有一两个交叉点, 无形之中变得带了一些冒险与神秘的色彩。
  
  智者说:“武林, 应以武道的精修为重, 身为武林中人却少有人能摆脱掉江湖这个泥沼, 一旦涉入又抱着不切实际的冀求, 万劫不复几乎就已经是唯一的下场。”
  
  强者说:“懂得自强不息的人就该不断地向更高目标挑战, 在不断的成就中肯定自我,没有人会不想做人上之人,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才不枉为人子、为人徒,才不负辛苦来人间走一趟。”
  
  做个智者还是强者,这是他的选择, 而她――只是一个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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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北宋初年, 天下大定,正是生民养息之时, 虽然偶有外族侵扰, 但人心思定, 守将忠勇, 边关尚算安宁, 难起倾国之祸。中原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连混乱许久的武林在三年前一场大战之后,都保持着微妙的均衡之态,各安其位许久不生大乱。
  
  当今武林三分天下, 正、邪、魔三道尽皆兴盛, 一谷、二门、三堡、三大世家、四大山庄以及九大门派,同忾连枝,这二十二个大门派组成了正统的侠义正道,至于其它的则一概被摒弃在邪道或魔道之中。
  
  天下似乎都显得有些过于安逸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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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洞庭•岳阳楼
  
  洞庭湖,更为古远时为梦泽湖的一部分,之后因为江水带来的泥沙淤积,而成洞庭湖。洞庭湖承接湘江、资水、沅江、澧水四条河流的全部水流,故有“容纳四水”之称。长江泛滥之时可蓄水于此,因此便有了“吞吐长江”之说。更有那美丽龙女的传说,令这八百里洞庭在浩荡雄壮之余尚增添了几分柔美神秘之色。
  
  “卓公子来了!”
  
  “卓公子!”
  
  “卓大侠!”
  
  “卓兄!”
  
  ……
  
  离着岳阳楼还有百余步,早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的身影,一大群年青人蜂拥而出挤在楼口迎候,粗略一数不下五六十人。卓君有些惊讶,他着实没想到这场宴会会有这么多人参加,来不及多想他就已经在这一片恭敬、逢迎的称呼中,被簇拥到了前头,连谦让都没有余地地领头拾阶上楼,强被推坐首位。
  
  卓君,字修之,年二十四岁,祖籍洛阳,是新一代武林人物中最出类拔粹的一个。卓君不属于正道二十二个门派中的任何一门,武功来历不详,但为人品性纯善。自从他三年前领导群雄剿灭了祸国殃民的同天教,年许之内已经从寂寂无名的后生晚辈成为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在年轻一代中无人能出其右,在一年前举行的武林大会上,包括邪门魔道在内的十几个大门派的掌门曾交口称赞未来武林第一人非他莫属了。这份光耀岂是常人可享的?
  
  今天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是因为他正打算去龙阳为义父的老友金剑神掌成北洲祝寿,结果湖南境内的朋友坚持要为他接风,那送来的拜帖里有不少是和他同过生死的朋友,言明只是浅酌清谈,而他也正想借此一登岳阳,因此也没多过推辞便欣然而来,谁知到了这里竟是这般浩大的声势,令他不由有些悔意。
  
  岳阳楼,重檐盔顶,三层主楼气势巍峨壮观,可以俯瞰洞庭,那八百里的雄浑壮阔,浩荡缥缈在在地震撼人心。每每令他想起他出道五年多来的风风雨雨,波澜起伏,感思良多。
  
  “失礼,失礼,小弟来迟了,有劳诸位朋友久候。”卓君拱手一揖,客气地赔罪。
  
  “午时才到,是我们太心急来早了。”曾在同天一战中与卓君有过不浅交情的五柳山庄少庄主柳家阳迎上前,为自己能请到卓君感到十分骄傲。“卓兄请。”
  
  “柳兄何必客气,又没有长辈们在,大家何不自在些?”卓君浅笑入座,一时寒暄四起,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因为敬畏卓君而安静片刻后,豪放的本性就显露出来,纷纷涌过来向卓君敬酒,呼朋引伴,喝五幺六,偌大的场子,被七、八桌人吵得快翻天了。岳阳楼的风雅全被这些划拳猜酒的声音破坏得一干二净,他们的用餐礼仪着实需要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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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大哥,是不是里面太吵了?”卓君趁着所有人酒酣耳热之际出来透透气,还没站定就有崇拜者追出来了。
  
  “柳姑娘。”“卓大哥何必这么见外,你与我哥哥是好友,在我就如亲大哥一样的,叫我家凤就行。”柳家凤羞答答地绞弄着手上的丝帕,一张俏脸像刚绽开的三月桃花。
  
  卓君心知肚明,不过他无意沾惹,自出道五年来,粘挂在他身上的芳心不知凡几,自称他红颜知己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只是不想浪费心力去做越描越黑的解释罢了。几年下来都成了习惯,不拒绝女人的示好成就了莫名其妙的风流情种的“美名”。
  
  柳家凤见卓君但笑不语,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刚才喝的三杯白干壮了小姐胆,“卓大哥,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送给你,做得不好,你不要笑哦。”柳家凤将手中的香囊硬塞进卓君怀里,掉头就跑掉了。
  
  卓君摇摇头把玩了一下手中小小的香囊,料子是上好的杭缎,可惜手工未免太粗劣了一些,一朵荷花绣得像梅花,两只鸳鸯更像快掉毛的水鸭,这种东西他怎敢挂,顺手塞进袖袋。
  
  转眼未时三刻已过,该见的人已经见了,不该见的人也见了,他有些待不下去了。
  
  “柳兄,小弟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柳家阳不胜唏嘘。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卓君礼貌周到得向所有人道别,这种傲而不骄的处世方式正是他能以不及而立的年纪成功就业的一大助益。
  
  在数双朦胧泪眼中,柳家阳殷勤送客,卓君走得从容不迫,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根本是苍惶逃蹿。回到客栈将袖袋一抖,七七八八落下一堆女孩儿家的玩艺,香囊、手帕、护身符、汉巾……卖卖还能值不少钱呢,真是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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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龙阳没什么要事行程不紧,所以经常走走停停领略一下山河之壮美。自他十岁那年父母双双被奸人害死,偌大的家业全被远亲霸占,一夕之间他从云端跌入地狱,是身为洛阳第一豪富的义父金峰碧收养了他,才使他不致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没那么快乐的,从而也造就了他现在的心性。不过也因此被恩师看中成就了今时今日的功业,而不是像他义弟那样成日在斗鸡狎妓中荒废生命。
  
  他执壶浅酌,冬去春来四处一片生机盎然,连天都更加碧蓝。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日子,可以静静地想些事情,在江湖上打滚了五年,从没没无闻的穷酸书生到今日天下共钦的少年豪侠,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可是以后呢?帮义父管理家业?义父是很愿意的,甚至早有意将担子交给他,可是义弟毕竟才是义父的亲骨肉,即使再不成材家业也该是他的。退隐山林?过梅妻鹤子的生活似乎又嫌太平淡了,他也不想将生命浪费在哀春悲秋的无聊事上。哎!平静的生活该怎么过?
  
  “公子爷,前面有艘大画舫正向我们靠过来。”站起身顺着老艄公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艘华丽的大画舫正向他们的小船快速接近,以他们的船速绝不可能躲得过。两船的距离已不及十丈,大画舫明显慢下来,红漆雕花的大舱里走出一名笑脸如花的彩衣少女,轻盈的体态像只翩翩欲飞的彩蹀。
  
  “前面可是幻剑仙君卓公子吗?”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正是卓某,不知小姐有何指教?”
  
  那女子一阵咯咯娇笑,“卓公子,我家主人久闻公子大名,今日有幸巧遇望公子能够赏脸上船一叙。”又来了,这种巧遇不知道有几百回了,明明是暗中跟踪他打探他的行址,又何必故作清高呢?看那大画舫逼来的架势,他若不赏这个脸,恐怕就得游回岸上去了。
  
  “多谢小姐盛情,可否请教贵主人尊姓大名?”
  
  “公子上船来自然就知道了。”早知道是这种话,几百回合下来,很难再产生什么好奇心了,只能希望这次有点儿什么不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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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没想到他居然一语成真,的确与平日不同,简直是卑鄙到下流,一个女人怎么会不顾廉耻的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卓君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强烈到非看到画舫主人不可,否则在他跳入湖水前那杯酒的药性就会发作,而他就永远也没机会离开那艘船了。他甩甩头,强撑着逐渐迷离的意识,乃至于重重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凭借着那一点因疼痛而存留的清醒继续在早春冰寒的湖水中挣扎。
  
  “可恶!没想到他的内功根基居然这么好,我下了三倍的‘醉蓬莱’他居然还能逃?”邪道第一门——万毒门的大小姐巫红妆正是华丽画舫的主人。
  
  “小姐,算了,已经完全看不到卓公子的影子了,他的水性实在太好了,小姐,算了。”
  
  “算了?我……”巫红妆一张艳容红得像柿子,“我……不但在他身上下了‘醉蓬莱’还下了‘折桂令’!”巫红妆急得要跳脚。
  
  “天哪!小姐,那是必须以处子才能解的媚药!小姐,你……”化蝶一向知道主子任性,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闭嘴!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巫红妆恼羞成怒挥手就甩了化蝶一记耳光,化蝶诚惶诚恐再不敢多言半句。“万一他不识药性胡为乱来,或者想以内功压制欲望,超过十二个时辰他会死的!”巫红妆满脸焦色,“你为什么这样骄傲,我爱你呀,你可知我为你受了多少相思之苦,而你却永远视我如无物,和别的女人一样看待,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当你的新娘,我要你这一辈子永远只能和我在一起!”
  
  “小姐,你冷静一点,你别这样,卓公子是人中之龙,自然和那些庸碌之辈不同,只要小姐有耐心,以小姐的绝代风华一定会收服卓公子的心的,小姐不必太伤心了。”
  
  “是吗,我还有机会?他若能逃过一劫,他一定会恨死我的。”
  
  “不会,卓公子是大仁大义之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小姐的气,小姐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卓公子替他解去身上的药力,否则会出大事的。”
  
  “对,你说的对,只要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以他的性情一定会负责的,就算他生我的气,我会用一辈子的温柔补偿他,我爱他呀。还有……”巫红妆的神情突然变得阴冷,“我绝不会让别的女人先找到他,坐享渔翁之利。来人!派出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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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好难受,卓君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样,满腔的□□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方才只查觉到中了迷药和催情散,却不知道这催情散的药效竟这般猛烈,他狂吼一声,扯开自己那价值不菲的锦服,在山林中狂奔,将轻身功夫提升至顶点,他也万分庆幸自己躲入荒山,否则以他现在的模样别说形象尽毁恐怕还得落下个□□犯的罪名。
  
  “咝——咝——咝——”夜色朦胧中一片深密的草丛里传出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但远处一阵极度轻微的异样风声令那声音突然尖啸,一条只有半尺长短、小指粗细的小蛇闪着碧青的磷光自深密的草丛中弹跃而起闪电般转折方向,几乎与尖啸同时,一大片朦朦的尘雾围住方圆十丈的范围,一道水绿碧光直射小蛇将其收入,星光下一道黑影迅速奔至将碧光收入手中,那是一个翠绿晶莹的竹筒,里面尖啸与撞击声不断,想必是小蛇不甘受俘想挣出一条生路。
  
  黑影并没多关注竹筒,视线落在曾传来异响风声的方向,拨开密密的茅草,寻到半里以外,一股浓浊的气息与喘息声将她引向左方。一具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人倒在地上□□,乞丐吗?打亮火折,看见那人面色赤红,唇色发紫,百里药搭上卓君的腕脉,眉头不由轻蹙,再贴上他的颈动脉,翻看他的眼底,抓起他的手查看他的指甲,眉头越锁越紧。卓君身上的迷药持续作用着令他神志不清,可肉体的煎熬也依旧持续,体温高得吓人,□□不断。百里药扶了扶腰间的竹筒单手拎起卓君的后领将他一路拖进一个山洞——她十来日暂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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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去啊,一定一定要去啊!!!!!!!!!
  
   流水·霜花 命运之轮   百里药凝视了卓君片刻, 从药箱里找出几味丸药和着新采的草药一起放入小巧的研钵里捣烂, 捏开卓君的嘴喂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一入口卓君的意识就开始苏醒, 百里药顺手又倒了半筒水进去。
  
  “你——是女人?”卓君不太确定眼前这个穷困少年到底是男是女, 半长不短的头发, 补丁摞补丁的灰布短褂, 可直觉上“他”应该是“她”。
  
  “不必怀疑。”百里药瞟了卓君一眼,开始宽衣解带,卓君大骇, 可身体却自作主张地意图更贴近眼前曼妙的少女身躯。
  
  “我解得了你的迷药可没药解你中的媚药,‘折桂令’必须以处子之身才能解,如果没有处子或超过十二个时辰, 你就会血脉俱崩而死。”
  
  “可恶, 我就算死也不要你救,妖女, 你快给我滚!”卓君全靠超人的意志力在强撑, 他只希望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快快从他眼前消失。
  
  “我宁死也不会和你做那种苟且之事。”□□声渐渐盖过了说话声。
  
  “你当我很愿意吗?不要自作多情了。”百里药将一枚足有七寸长的金针刺进卓君的耳后, “我百里药从不会让还有救之人死在我面前, 放心, 我只是个大夫, 不是妖女,还不需要你来负什么责任,大可放下你的满腔正义!”百里药将已失去还手意志的卓君衣服褪下, 冰凉的小手不但没有熄灭卓君的欲.火反而挑逗得更加炽烈, “这种事我只在书上看过,具体该做什么我可不清楚,你不会也不知道吧?”百里药推了推几乎咬碎银牙的卓君,将本来平行的两个世界的转轮推到一起互相咬合,命运的安排似乎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我不知道你究竟存的什么心,不过后果你最好自行承担!”
  
  ……
  
  自沉沉的睡眠中醒来,卓君有些弄不清状况,一股浓浓的药香唤回他的神智和记忆,尴尬的羞赧令他几乎不敢抬头,回忆昨夜,不知是因为药力还是因为那与他完美契合的女性身体,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性格中居然还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你醒了?”一道暗影遮住射入洞中的天光,一只手意图抓住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地挥开。
  
  “啊——”猛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拉住往后倒的身影。
  
  “你非得永远这么粗鲁吗?”百里药清脆的声音漾着恼怒。
  
  “对不起,姑娘你……”
  
  “别紧张,我只是替你把脉。”百里药并没有抬头看他,两指搭住卓君脉门,沉吟片刻,“没事了,只是稍损元气。”伸手自草铺旁的石头上端来一碗药,“喝完了就走吧。”自始至终半点没提起昨夜之事,出乎卓君意料的平静,卓君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不过他可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蓦然发现百里药微低的颈项和露出的藕臂上全是青紫紫的痕迹,惊心之外多了些许愧疚。
  
  “对不起,姑娘,昨夜我实在是太冒犯了,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为昨夜之事负责。”见百里药没什么反应,卓君有些不知所措,“对了,在下卓君,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百里药,只是个大夫,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只是为救你的命才那么做的。”
  
  “无论如何,总是在下毁了姑娘的清誉,在下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逃来逃去终究是逃不过的,卓君终于认命了。
  
  百里药有耐烦地收拾东西,“我没说要你负责任,你听不懂吗?如果我救的每个人都要对我以身相许,我难道得嫁成千上万的男人吗?”
  
  卓君大急,也大惑不解,“可是,我们不一样,你我是有了夫妻之实,我不能做这种薄情寡义之事。”
  
  对一块木头是说不通的,百里药拎起药箱背上肩,“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而我的身体则只是药,我们只有这些关系,你身上的药力已全部驱散了,要走要留随便你,反正我得走了。”百里药毫不恋栈扭头就走,反是卓君给吓愣在一边,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女子是真的不想与他再有牵扯,却不是他以为的以退为进。
  
  “百里姑娘!”卓君着急地挣扎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连忙将残破的衣服套上,“百里姑娘!”三四个起落追上百里药,拦在她的面前,百里药终于正视他的存在,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如果我不是卓君,而是个乞丐你也会救我吗?”卓君自信虽然百里药不曾明示什么,但她一定早就认出他是卓君了,他压根没注意自己现在的形象。
  
  “你不是乞丐吗?”这点百里药的确有点儿困惑,“前面有条小溪,你自己去梳洗一下好了。”
  百里药的语气令卓君奇怪,疑惑地走到小溪边,乍然一看,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现在说他不是乞丐真的没有人会相信,他急忙掬水洗净泥污,可也只清理出有限的一点点而已,依稀可以看出他俊秀的容貌了。
  
  “你认出我了吗?”见百里药对他的脸无动于衷,本来颇为骄傲自信的他不禁深感挫败,“我叫卓君,字修之,江湖朋友抬举送了我一个名号‘幻剑仙君’,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百里药一脸茫然,低头用小巧的工具挖出几株植物塞进小口的竹篓。
  
  卓君活了二十四年从未被人这般彻底地忽视过,尤其是女人,一股不服输的傲气涌上,“百里药,不管如何我都会对你负责到底的。”卓君的信誓但但换任何一个女人来听莫不要感激涕零,至少也有香吻、拥抱来报答,而百里药则只赏了他一个白眼,仿佛听到了一个白痴在讲一个无聊的笑话,那种不屑简直让卓君有把修炼二十四年的教养全丢到九霄云外去的冲动。他决定了,他必要这个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女人为他倾倒,否则他就不姓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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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个早上过去了,百里药明白了卓君跟定她的事实,也就不再费心去赶他,天下的路有哪条是她走得别人走不得的?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到未时了,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取下背后的药箱。
  
  “喂!你吃不吃东西?”乍听百里药招呼自己,卓君当真是受宠若惊,百里药一早上也没和他说一句话,他以为她在生气。
  
  “你问我?”
  
  “这儿又没第三个人,应该不会令你误会吧。你是不是非跟着我不可?”
  
  “对,我卓君向来敢做敢当,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虽然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既然你为了救我而毁了清白,我是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的。”卓君闷闷地说道,只能怨他自己运气不好瞎猫碰上死耗子遇上这么个要相貌没相貌,要武功没武功,要品德嘛恐怕是高尚到不屑礼教的叫花子女人,而这么逊色的女人居然还敢对他不屑一顾,若他真的卑鄙一点儿掉头溜走,她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迂腐!”百里药瞟了卓君一眼,不太愿搭理他,“好吧,反正我不会嫁给你的,爱跟不跟随便你,跟不下去随时都可以走,别为了面子,丢了性命。”那完全不把卓君放在眼里的冷嘲激起了卓君沉寂已久的斗志。
  
  “你放心,天底下没有我卓君跟不下去的地方。”
  
  “那就好!”百里药对卓君的坚定抱持保留的态度,不过不可讳言,她的确不太讨厌他,不过也仅止于不太讨厌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卓君研究着手上黑黄僵硬的东西,使劲捏下一小块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棒子面窝窝头,时间可能放长了一点,不过还没味,能吃,快点吃,吃完了还要赶路,今晚天黑之前要翻过那座山。”百里药用力啃着粗硬的窝窝头,细嚼慢咽,好像在吃京城名厨精心焙制的海味山珍一般。
  
  卓君一辈子别说吃,见都没见过这玩艺,着实不敢下口,不过看百里药吃得挺香,饥肠辘辘的他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试探着咬下一口破坏食欲的粗劣食物,“咳,咳,咳……”棒子面又粗又砺,娇贵的公子哥没本事吞咽,硬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又没人跟你抢,你吃那么快干什么?”百里药在卓君背上重重拍了一掌,再以柔和的力道按摩他的前胸后背,好不容易堵在卓君喉咙口的窝窝头才被咽进肚子里。接过百里药递过来装水的竹筒,卓君“咕咚、咕咚”灌了半筒进去才缓过气来,从没这么狼狈过的羞恼令他心火大盛,扬手就要把只咬了一口的窝窝头扔掉,百里药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不许扔!”言辞间不复刚才的和善,卓君被她突然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
  
  “窝窝头的确粗砺,可是在它之上凝结的血汗绝不比任何一样山珍海味少,在弹尽粮绝的穷山恶水,烽火连天之地,它就是救命的仙丹,你这种人就只配坐在秦楼楚馆里饮宴纳福,我所行走的艰涩之路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卓君怔怔地看着百里药脸上生动的怒颜,一股羞愧席卷心间,枉他自视出身书香门弟饱读圣贤书,远比江湖人物高尚许多,可直至此时他才感悟,他的圣贤书全读到风花雪月上去了,“一箪食,一瓢饮”的高风亮节已不知不觉被美食盛宴富贵荣华消蚀近尽。
  
  百里药看着卓君一口一口认真的把粗硬的窝窝头吃完,心底对卓君的轻视似乎少了点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不知他能坚持几时,对此百里药依旧没抱多大信心。“快点儿走吧,今晚非得走夜路不可了。”
   流水·霜花 山野之情   “为什么?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赶着办吗?”
  
  “翻过这座山, 后面山谷里有一个小村子, 半个月前我从那里过来给一些村民诊治了一些宿疾, 今天约好要赶去为他们复诊的。而且明天一早这座山通往小村的唯一一条山路上会起桃花瘴, 一时之间我很难配齐克瘴的药物, 所以今夜必须赶到。”百里药细心的解释令卓君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 起码百里药没有那种惜字如金的劣根性。
  
  “你经常在这山里行医?”卓君再次打量百里药寒酸的百纳衣, 半天走下来又被荆棘拉破不少地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孩儿家该有的饰品,难怪他乍一见她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唯三醒目的三样东西一是她背上背着的,包着一层银白金属的药箱,与考生赶考时背的书箱差不多大小;二是她腰上左边悬挂的一个翠绿晶莹的小竹筒, 翠绿得令人怀疑那不是竹子而是玉质, 里面时常传出诡异的咝咝声和撞击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三是右腰边那一具比鱼篓稍大的手编藤篓, 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 没一样他认识。
  
  “我也是第一次来, 前不久听说洞庭湖边有‘青丝’出没伤了不少人, 所以我就赶来了。正好路过那个村子就顺便替他们诊治了一下, 这回去只不过是顺路。”
  
  “青丝?那是什么?”
  
  “一种稀有的毒蛇, 毒性非常强,终生以食剧毒之物为生,不过它的毒液经过调治能治很多的顽症, 所以医者大都会希望拥有一条‘青丝’。”
  
  “你捉到了?”
  
  “侥幸, 差点儿就让你给搅黄了,百步之内任何风吹草动它都能察觉。”百里药将生死千钧的过程轻描淡写就晃过去了,若她慢上十分之一秒,青丝的毒牙就会反噬上她的脖子。卓君当然不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也没当一回事听过就算了。
  
  月朗星稀,初春的夜还是寒沁沁的,四周根本没有路,全凭百里药过人的记忆力指引前进的方向。
  
  “别动!”百里药突然叫出来,卓君立即下意识地僵住,那奇怪的攀山姿势令他觉得很难过。只见百里药用一柄小刀在他身边的崖缝里一阵挖掘,借着微弱的月光抓出四五只硕大的毒蝎,抓住一只就将其尾贴靠在翠竹筒的透气孔上,只一眨眼,一只肥硕的巨蝎就成了一具枯壳,转眼间四五只大毒蝎就都被如法炮制,看得卓君冷汗泠泠。
  
  “别怕,刚才只是喂青丝吃饭。”
  
  “你,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蝎子?”卓君一想到他正准备攀住那道崖缝向上走就亡魂大冒后怕不已,“周围有没有毒物,有什么听青丝的反应就知道。我以前养过好几条青丝呢。”卓君隐约觉出眼前这女子似乎不像寻常江湖游医,莫非是遁迹山野的风尘异人?可她攀山越岭又从没用过轻功,不像武林异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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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一片密林,乍见前方有一片明亮的火光,一片人影幢幢,卓君心中顿时戒备起来,下意识地走到百里药前面将她挡在身后。
  
  “是百里姑娘吗?我们是郭家村的。”一名男子冲着渐渐走近的百里药叫道。
  
  “小郭,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林子里的鸟都被你吓飞了。”百里药绽开明亮的笑容跑向等候她的村民,那种快乐与热情令卓君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窒闷。
  
  “百里姑娘,没想到你还真的赶夜路过来,夜里的山连小郭他们都不敢走。”一位白须老者以一种激动的音调说着。
  
  “没关系,我习惯了,怎么样,郭大娘的眼睛看见了吗?”
  
  “多谢百里姑娘,我娘她昨天睁了眼什么都看见了,我给您磕头了。”不由分说小郭“扑嗵”一声就给百里药跪下了。
  
  百里药急忙跳过一边,拉起小郭,“男儿膝下有黄金。”小郭站起身腼腆地笑了笑,一张年轻俊朗的脸上尽是对百里药的仰慕,卓君心中窒闷更重,但他选择忽略那奇怪的感觉冷眼旁观,这种有他在场却被当作隐形人的机会还不曾有过。
  
  “郭叔,这么晚了你们还出来接我,真让我过意不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满山虎狼,你一个女孩子翻山越岭的还想着我们赶夜路过来,真正是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为首的老者拄着一柄乌黑发亮的龙头拐杖,美髯垂胸,活似山中的老神仙。“这位小哥是……”终于被察觉到卓君的存在,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卓君身上。
  
  “他是我的病人,出山以后就会分道扬镳了。”百里药直接略过卓君抗议的眼神和村民有说有笑地走向村里。
  
  “你怎么还不睡?”百里药开门让卓君进房。
  
  “你不也没睡?”
  
  “刚补好衣服,正在写药谱。”百里药剪了剪灯芯,把火光拨亮些。
  
  “村里人都很喜欢你。”卓君跟着百里药在村里走家串户,到任何一家都受到隆重的接待,他身上的这身新衣就是小郭母亲爱屋及乌送给他的。
  
  “常年住在山林里的人少了尘世的纷争单纯很多,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就会真心回报你。”百里药口中说着手下不停,工整苍劲的蝇头小楷写过一张换过一张。
  
  “你还没写好吗?”卓君凑近去看。
  
  “我想把一些常规的治病药方写给他们,山里进出不便,但满山都是药草,他们懂一些简单的医道会有很大用处的。”
  
  “你不在这里行医?”卓君以为百里药会有常在此地行走的打算,毕竟她看起来就像和郭家村里的人认识了一辈子。
  
  “明天我就准备走了,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随缘吧。”百里药拈掉一根笔毛又伏下身继续写,卓君看着她被油灯照得灿亮的侧脸又看着桌上那一叠药方,对百里药起了一丝好奇,这个平凡无奇的乡野女大夫似乎有一种奇异的亲和力不断地吸引着人们。
  
  “你先回去睡吧,我今晚可能会很晚才睡。”
  
  “已经很晚了,反正我一时也睡不着,在这儿陪着你也不错,不是怕我偷师吧?”卓君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桌边坐下。
  
  “我倒宁愿天下医者更多些,可惜,肯真正钻研医术的人太少,多是沽名钓誉之辈。”百里药笔走龙蛇,可见她对药方的精熟程度绝非寻常游医可比。
  
  “明天就要走了,你要去哪里?”卓君心中还惦记着为义父老友龙阳的金剑神掌成北洲庆贺七十大寿的事。
  
  “还没决定,等出了山再说。”百里药抬眼看了卓君一眼,“你不用跟着我,想去哪里就去好了。”
  
  卓君脸色一寒,不过忍下没有发作,他不想再为这个争论不休,“你知道龙阳的金剑神掌成北洲吗?”
  
  “不知道,我才回中原没多久,而且我也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
  
  “你才回中原?你以前不在中原吗?”卓君颇感意外。
  
  “我十二岁就开始游学修行了。”
  
  “十二岁!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三。”
  
  “二十三!天啊!你已经二十三了,而你居然还不嫁人?!”二十三在宋朝已算是很大的年纪了,尤其是女子,十三、四岁嫁作人妇的比比皆是,卓君心里虽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像百里药这样的“老女人”还不嫁人的确稀罕了一些。
  
  百里药柳眉微皱随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反是卓君为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你真的从没打算要嫁人吗?”卓君心中渐渐有了了悟,这女子的离经叛道怕不是最近才萌生的。
  
  “墨用完了,帮我研墨好吗?”百里药的回避令卓君不再追根究底自讨没趣。
  
  四更天的时候百里药才写完以麻线装订,“你写了很多天了吧?”那厚厚的手稿绝非一日夜就写得出来的。
  
  “从我上次来过之后,我就开始根据这山里特有的药草编写这部医稿,希望对他们能有些帮助。”
  
  “你经常这样?”
  
  “嗯?你说写医稿?有时候,大多数时候不需要,很多地方本来就有大夫,我只要略加提醒就够了,以我一人的微薄之力哪能面面俱到,更何况我常年遁迹山林,少见人烟。”百里药舒舒酸麻的手臂,“你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明天我们午时动身。”
  
  “午时?会不会太晚?”
  
  “午时桃花瘴才会散,早走不一定是好事。”百里药和衣躺在床上,咕哝了两句就酣然入睡了。
  
  卓君走近床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她真的不漂亮,眼睛不大,鼻子不高,皮肤不白,被日晒雨淋成稍嫌粗糙的蜜色,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女人,年纪竟只比他小一岁而已,够老了。若不是在这种阴错阳差下,他一辈子也不会看她一眼,与她同行在武林道上有可能还会遭到质疑和讪笑,可他对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她不以为然,可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绝不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的。暗暗叹了一口气,替百里药拉上被子,转身正要吹熄油灯,却情不自禁得拿起了那本医稿,每一字每一行都那么认真,一笔一划,清逸工整一丝不苟,详细的解说甚至配画了栩栩如生的药草图,平凡之中也有不凡之处,一个与他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女人,对待生命认真而严谨,是生为医者而养成的习惯还是天性使然?
  
  “小郭,好好照顾大娘,多读书,我留下的医谱你可以看看,但是千万别死搬硬套,那些只是基本的药理,不是万灵丹,事在人为,要不断地学习精进才行。”百里药像长辈一样对小郭殷殷叮嘱。
  
  卓君看在眼里的却是小郭那欲言又止的依依不舍,“百里姑娘,你什么时候再来?”
  
  “不知道,海阔天高,我要去的地方太多了,随缘吧,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回来的。”百里药拍拍小郭的肩膀向四周的村民长者们抱拳为礼,“保重,望此后经年仍有再拜之期。”
  
  正午的太阳直射到了头顶,卓君有些迫不及待,小声地催促百里药,“时辰到了,快走吧。”
  
  百里药抬头望了一下太阳,“告辞了。”
  
  “百里姑娘!你可一定要回来!”小郭的叫声在群山低谷中回荡,汇着村民的附和凝成巨大的回响在天地间久久不息。
  
  “你会再回去吗?”卓君与百里药静默地走了两三个时辰后,卓君突然问。
  
  “不知道。”百里药平淡地回答一句。
  
  “他们的真诚令人感动。”这是卓君的心里话。
  
  “你的世界太寡情,所以承受不了太多情感的负荷。”百里药小心地攀下一块巨岩,而卓君则一跃而下。卓君武功盖世,可他发现百里药的速度并不比他慢,看似笨拙,但她那稳稳当当的攀山方式远比看上去要迅捷灵巧得多。
  
  “我的世界哪里寡情,为了一个‘义’字,多少人抛头洒血,两胁插刀,生死相交的情义难道不重吗?”
  
  “有多少呢?武林常常遭遇所谓的浩劫,是为了什么,‘名’也,‘利’也,真正重义轻生的人百年难得一见,所以被千古流芳,万世传唱,那剩下的大多数呢?死得死,亡得亡,要么看破世情隐逸山林,两手空空倒也罢了,若还不甘心带走了点儿什么,百年也不得安逸呀。”百里药突然停下探过半边身子从一处崖缝里拔出一株紫花地丁,卓君想反驳她,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流水·霜花 再施恩义   “翻过这座山就到武陵了。”
  
  “有人朝这边过来。”卓君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响动。
  
  “这山又不是谁买下的。”百里药毫无讶色, 用挖过毒蝎的小刀将药草上的泥土拨去, 小心地放进药篓里。
  
  “洞庭湖八百里, 有一半是丐帮的地盘, 来人足有二三十, 难道是丐帮的人在此聚会?”卓君施展天听之术凝神聚气, 百里药理都不理他的无卿举动朝着既定的方向攀爬。“百里药, 别过去,想必有人在这附近聚会,咱们胡乱闯进去会有麻烦的。”卓君不是怕事, 只是行走江湖多年道上的朋友甚多,总得守些规矩给别人留个面子。
  
  “我能等,可是药草是有时效的, 我得赶去武陵城尽快处理这些药草, 否则迟一刻效力就会丧失一分,这是很可惜的事。”百里药不愿听卓君的话, 她自走她的路, 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怕别人偷听干嘛还找这种光天化日的地方聚会, 找个老鼠洞钻钻可不更好, 既隐密又暖和。
  
  “百里药!百里药!”卓君着急地想抓住她, 可她就像山中的精灵,在山石林木中闪跃,迅捷轻巧, 远不是卓君这种都市长大的人能捉得到的。
  
  “来者何人?站住!”真的有麻烦了。
  
  “在下卓君, 因追赶朋友误闯贵帮禁地,还请贵帮多多见谅。”卓君不动声色地将百里药拦在身后,不过颇有多此一举之嫌,因为自他报了名,那喝止者的目光就没半分滑到百里药身上。
  
  “原来是幻剑仙君卓大侠,久仰久仰。”
  
  “不知卓某的误闯可给贵帮带来不便,我们只想借路尽快越到武陵。”
  
  “卓大侠太客气了,这路又不是我们丐帮的私产,卓大侠莫见怪小叫花的无礼才是。”一名花甲老丐从林中走出,身后还跟了七、八名中年乞丐,卓君一看他们的服色也不由暗吃一惊,为首的他认识,是丐帮的八袋长老,丐帮的副总执事“袖里乾坤”余承泽,身后的众丐都是七袋弟子,都是相当于分舵舵主的重要角色,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呢?
  
  “余老前辈言重了,不知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吗?”
  
  “这件事恐怕卓大侠也帮不上什么忙。”余承泽神色凝重。
  
  “既然不方便,在下不多问了,就此告辞,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余老前辈吩咐一声就是。”卓君客套完了,拉拉百里药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走。
  
  “他们都养蛇?”百里药突然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卓君尴尬地看看余承泽,回头不悦地答道:“丐帮是弄蛇的行家,这与你没什么关系吧。”卓君压低声音,百里药也小声说,“方圆十里以内,青丝不喜欢有同类。”
  
  卓君顺着她的目光瞟向翠竹筒,“那又怎么样?”
  
  “青丝会让他们的蛇都死掉。”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惊叫,“蛇死了!一定是青丝出现了,快准备!”
  
  “青丝出现了!卓大侠,你目前还是不要随便走动比较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吧,等我们捉到青丝再走会比较安全。”
  
  “青丝?你们要捉青丝?”卓君吃了一惊,回头走向余承泽。
  
  “哎,老朽也知自不量力妄想捉这万蛇之王,可是不瞒卓大侠,目前敝帮帮主受了极重的毒伤危在旦夕,除了青丝别无他法,半月前听说有青丝出现在这一带,所以专程赶来碰碰运气罢了。”
  
  “青丝很难捉吗?”卓君狐疑地瞟向百里药,百里药远远站在一边似乎不太愿靠近他们。
  
  “卓大侠说笑了,青丝乃万蛇之王,精灵诡秘,别说是捉,就是见也是百年无一回呀,它虽小巧,可速度与毒性都是蛇中之最,见到它的人或靠近它的人连万分之一的活命希望都没有,哎,这次本帮的弟子莫不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见余承泽一脸凄惶,卓君心中疑云更重,百里药何德何能居然能够拘住青丝,而且听她言及捉过的还不止一条,莫不是在吹牛?
  
  百里药见卓君向她走来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想要青丝?”
  
  “丐帮帮主李仁法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如果你真的想江湖多些仁义,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他死。”
  
  “帮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自不会吝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别让人知道青丝是我的,而且救完人一定要还给我。”
  
  “那我先替丐帮的朋友谢谢你了。”卓君大喜,接过百里药送过来的翠竹筒,因为背对余承泽他们所以没人发现他们的举动。
  
  “余老前辈,不知你们找的青丝可是这一条?”卓君递上竹筒,余承泽大惊,心存骇异地将耳朵贴近竹筒,那诡异而特别的“嘶嘶”声令他毛骨悚然,抓起背袋中的一条死蛇贴近气孔,一声尖嘶后那死蛇突然开始溃烂,一节节的腐化成泥,“是!是它!是它!青丝!万蛇之王!”兴奋、惊喜、混合着一丝恐惧,欢呼响彻山林,这时卓君才发现更多的丐帮弟子围拢过来。
  
  “这蛇……是……?”
  
  “您不必多问了,我这位朋友不喜欢显姓扬名,她因为有事才托我照管青丝,过几日她回来我还是要还她的。”卓君被众人簇拥着下山,遭到遗忘的百里药远远跟在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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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有一位朋友是跟我一起来的,怎么不见她人?”直到进了丐帮总坛在大厅里坐下,卓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百里药没有跟进来。
  
  “朋友?你有和朋友在一起吗?哦,是方才在山上的那个小叫花?”余承泽使劲地想才记起好像卓君是与一个叫花子少年讲过话。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大夫不是叫花。”
  
  “老朽没看见什么大夫呀。”余承泽更惊讶,“那就叫花吧,她背了一个银白色的药箱。”“我让弟子去问问。”余承泽招过一名弟子交代了一下,事实上并没有太在意,卓君有些自责自己的大意,拿了百里药的青丝去救人却把她丢在一边,好像有些过河拆桥,正打算亲自出去找,可余承泽却要求他立即前去李仁法的房间,权衡之下只好放弃。
  
  百里药压根没进丐帮总坛,径自朝武陵方向走去。
  
  “怎么?还没找到我的朋友?”卓君有些急了,已经过了一夜了,但他又走不开,李仁法毒伤极重,用青丝为他吸毒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他基于道义为他理气调元,直至天亮才离开李仁法的房间。
  
  “对不起,卓大侠,是我们待客不周。”
  
  “不,不怪你们,一定是她自己没跟来。”卓君沉吟半晌,“我想先告辞了,想必她会在去武陵的路上等我。”
  
  “卓大侠,您是我们丐帮的大恩人,请多留几日,我已经吩咐小叫花们出去找您的朋友了。”
  
  “不了,我朋友还有要事在身,而我也得赶去龙阳为成老前辈贺寿,不便久留,至于什么恩情,余老前辈从此莫要再提,卓君某不过是借花献佛的举手之劳罢了。”卓君想从余承泽手上拿过翠竹筒,谁知余承泽却猛地放低让卓君拿了个空,惹来不解。
  
  余承泽有些无措地抓紧翠竹筒,“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是过份了些,我想知道这条青丝的主人是否肯割爱,只要他愿意,无论什么价钱我们丐帮都愿意出。”
  
  丐帮虽然都是叫花子,可是却是天下最富有的帮派,有着无数的金山银山,可卓君没想到他好心借了青丝救李仁法,他们居然觊觎起这无价之宝来,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劈手夺回青丝,“它是我朋友的心爱之物,更何况照你所说,我朋友定是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才捉住它,就是有金山银山她也不会卖的。”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他直觉百里药就是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
  
  “是,是老朽失言,卓大侠切勿见怪,不过您见到您朋友时向他提一提,也许……”
  
  “不必多说了,告辞!”
  
  卓君也生气了,他一直乐观地相信武林中自有正义在,还是英雄多,谁知……人性的贪婪实在可怕。
   流水·霜花 武陵寻城   一路朝武陵的方向前进赶了一天却始终没有追上百里药, 可他确定百里药肯定走过这条路。路边的荆棘时不时会断折一片, 还有些破碎的衣料残线, 为了采药百里药大概已经水火不畏了, 想起这他不由回忆起那个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夜晚, 依稀记得百里药的肌肤上密碎的伤痕, 一个吃尽千辛万苦的女人, 她究竟为了什么?以他数日来的研究,她的医术应该还可以,毕竟能以一天功夫治愈失明二十多年的盲者并不是每个大夫都能做得到的, 随便在哪里开个药局都可以过安稳富足的日子,她为何总像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一样在深山老林里行走?
  
  幸亏他赶得急差一点儿关了城门进不了武陵。刚到掌灯时分,大街小巷的茶楼酒肆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却不禁有点发愁, 武陵虽不大可找个没留下联络方式的人可也不容易。顺着主街卓君一路西行,经过一家门庭雄伟金匾高挂的酒楼饥肠辘辘的他不禁顿了脚步, 两三日来不但没吃好, 没睡好, 连澡都没洗一次, 自己都无法忍受了, 还好钱袋没丢, 有钱一切好办。取出一粒金豆子,订了一间天字号的上房,加赏了小二命他去买一套精致的衣服回来。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锦衣华服, 终于可以恢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俊秀形象, 一走下楼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他没有丝毫不自在,他是天生活在人们视线焦点中的人物。
  
  “给我一斤陈年的花雕,再来几个小菜,先来两个冷盘,一个‘双丝脆笋’,一个‘春雨联珠’,待会再上两个热炒,就‘玫瑰兰丁’和‘羌芽榆耳’,再来一个大烩‘八宝瓜茸’,就先这几样吧,哦,别忘了来一道汤,应景一点,‘梅柳渡江春’好了,行了,就这些,先去准备吧。”
  
  卓君没注意到小二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公子,实在对不起,您能说明白一点吗?您点的菜有一半小的我是听都没听说过,恐怕本店的厨子能力有限做不出来。”
  
  卓君愕然,他忘记自己点的几样名菜只有洛阳家中的名厨才会做,失望之余只好挥挥手。“有什么就上什么吧,没有的你看着办好了,上你们店的招牌菜也可以。”出门在外计较不了许多。
  
  “啊!卓兄弟,原来真的是卓兄弟,老哥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卓君前方响起。
  
  卓君一见来人也很高兴,“季荣兄,别来无恙。”
  
  “还是浪子一个,不过才结束了一份保镖的工作,总算没把自己饿死。”
  
  “季荣兄又开玩笑,能请动你季荣兄的雇主恐怕不只破一点儿小财那么简单吧。”
  
  “知我者卓君也,不太多一千两黄金,刚刚好让他倾家荡产,不过保住一条性命怎么算都划得来是不是?”季荣一张性格的国字脸笑起来格外豪气,卓君无奈地笑笑,季荣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身为三堡之一的“潜龙堡”的三当家却永远没个正经的时候,性好自由的他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半月在江湖上游荡,兴致来时还会既客串土匪又客串保镖整治一下他看不顺眼的恶吏富贾,因为行事荒涎不经所以常惹来一些侠义道的数落,不过“潜龙堡”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很宝贝这个弟弟所以对他的行为一向睁只眼闭只眼,不曾苛责,至于卓君则有三分欣赏他任性妄为的行止,有种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快乐。
  
  “呀,菜来了,卓兄弟,老哥我不客气了,下回我请你喝陈年的绍兴女儿红。”一阵狼吞虎咽,本来精致唯美的菜色被挟得乱作一团,好在卓君已经习惯,依他刚出道时的心性恐怕是不肯再下筷子的。
  
  “卓兄弟,你大老远的从洛阳跑来武陵做什么?”
  
  “替我义父为‘金剑神掌’成老英雄贺寿,他是我义父多年的好友。”
  
  “哦?那一定很热闹,成老英雄成名四十年门人满天下,深受江湖同道的敬重,既然他老人家要做大寿我说什么也得去一趟。”季荣的兴致一上来说风就是雨。
  
  “既然这样不妨与小弟同行。”
  
  “好啊,我正在想我没接到帖子万一让人轰出来可就糗大了,有兄弟你在,比十张烫金请柬更有效。”
  
  “季荣兄,你又开小弟玩笑。”
  
  “别那么一本正经的嘛,二十来岁的少年人哪有像你一样整天一本正经的,活像庙里吃斋念佛的老和尚。”
  
  “卓大公子若是变了庙里吃斋念佛的老和尚,天下不知多少美妙女子要哭得肝肠寸断呢。”另一个俊秀少年在大群仆从的拥护下从楼下走上。
  
  “文意,你怎么也跟季荣兄一起打趣起我来了?”东方文意挥手将仆从赶下楼。
  
  “小弟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打趣卓大公子。”
  
  “文意,别玩了,我哪里得罪你了请明示好吗?”卓君头痛的看着眼前二人,有这两人的地方一定不得安宁,季荣倒还罢了,好歹三十多了,不会太过分,东方文意就不一样了,身为五大世家之首东方世家的唯一血脉自小就是千人宠万人哄,刁钻任性,胆大妄为,即使本性不坏,但咄咄逼人起来很难应付。
  
  “好!卓兄快人快语,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曾经路过襄阳?”
  
  “是啊,那又如何?”
  
  “你路过襄阳却没有到我家来找我,你可有把我这个朋友放在心上?”
  
  “文意,你误会了,我曾与东方伯父见过一面,他说你正在闭关潜修所以我才没有去打扰。”
  
  “什么闭关,我爹每次都用这借口骗人,其实根本是把我关在家里天天喝苦药。”二十岁的东方文意生来带病,身体一直不好,也不常与外界接触,其实心性还没脱孩子气。
  
  卓君失笑,原来他在为这个怄气,“东方伯父是为你好,若不是他老人家为你寻药觅医,你以为你能像现在这样到处乱跑吗?”
  
  “可……算了,不和你争,告诉你这次我也是去为成伯伯拜寿的,所以咱们同路。”东方文意得意的笑容令卓君哭笑不得。
  
  “你明天干嘛不走,这武陵城除了名字有点意思别的可没什么好玩的。”
  
  “是啊,再耽搁下去恐怕要迟到了。”
  
  “我得找个人。”卓君有些含糊其辞。
  
  “找谁?我帮你找。”东方文意身边有的是人。可卓君并不想让他们插手,他自惭地想是不是自己的私心作祟,不愿朋友知道他的狼狈。
  
  “找不到怎么办?”
  
  “如果明天中午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走吧,免的为了我一个耽误了大家拜寿的吉时。”
  
  卓君记得百里药说要尽快处理药草,所以就一家一家向药店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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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药忙了一整夜,及至清晨才得以休息,收拾好药箱向“济怀堂”的老板道谢后就离开了,她觉得有些饿了,正想找个地方吃早点,远远的突然看见有人向她挥手,心中诧异,左右前后看看似乎没有其他什么人有特别反应。
  
  “百里药!”直到十步之内,那锦衣华服的俊公子开口唤她,她才听出那是卓君的声音。
  
  “你……是卓君?”百里药有些犹豫。
  
  “当然是我,才一天不到的时间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卓君没好气地冲了百里药一句,百里药也不计较,单手前伸,卓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解下腰间的翠竹筒还给她。百里药敲敲竹筒,里面传来弹跳和“咝咝”声,她才放心地系回腰上。
  
  “我答应了会还给你。”卓君对她不信任的举动颇觉不悦。“你前天为何不告而别?”
  
  “我说过我赶时间。”百里药根本无视卓君咄咄逼人的质问。
  
  “可你也该和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很着急?”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既然知道你会途经武陵,我先到一步又有什么关系。”
  
  卓君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头顶冒烟,“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在大街上浪费唇舌,跟我走。”
  
  “去哪里?我还没吃早饭呢。”百里药挣开卓君捉住她的手腕的手,径自走到对面小店要了一碗豆浆,一张煎饼,一碟卤菜慢条斯理吃起早饭,卓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寒酸的小店里大多是贩夫走卒,他站在中间不止是鹤立鸡群简直像根华丽的柱子。
  
  “百里药,我出去等你,你快一点儿。”卓君拂袖而出,百里药浅啜一口豆浆微微抬眼望了卓君的背影一眼,更加细嚼慢咽起来,那么一点点东西足足吃喝了半个时辰。卓君本来很急,闯进来两三次,可他似乎也察觉百里药似乎是有意如此,随即收敛心神安安静静耐耐心心坐到百里药对面看着她吃,没想到百里药的定力惊人,对他的注视毫不在意,心安理得的让他等候。
  
  “吃完了?”
  
  “吃完了。”百里药丢下五个铜板走出店门,卓君暗叹一口气跟了出去,他何时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流水·霜花 同去龙阳   “可以跟我走了吧?”
  
  “你还没说要去哪儿。”
  
  “先去绸缎庄买套衣服再回客栈洗个澡, 你瞧瞧你一个女孩家弄得男不男女不女, 脏兮兮又破破烂烂像个乞丐, 像话吗?”
  
  “我一向这个样子, 一年到头穷山恶水中来去哪有那么多讲究?”百里药拍拍身上的破衣, 扬起一阵灰土, 卓君匆忙闪避。
  
  “你这个样子怎么见我的朋友, 你无所谓,我可不想被人耻笑。”
  
  “笑话!我为什么要见你的朋友,让他们取笑!”
  
  百里药动了无名火, 可卓君还愣头愣脑没发觉,“他们是我江湖上的朋友,你是我的未婚妻, 你当然得见他们。”卓君一提到“未婚妻”这三个字头就痛,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担起责任。
  
  百里药不是笨蛋,冷笑一声摇头, “卓君, 别再强撑英雄气, 我不希罕你的施舍, 若想做大势至菩萨趁早剃度修行去!”托了托背后的药箱百里药头也不回地往出城的方向走。卓君这才发觉自己的言辞实在太过分了些真的惹恼了百里药。
  
  “百里药!百里药!你等一等!”本想喝斥她站住, 话到口边又软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百里药寒着脸不带语气地说。
  
  “不见我朋友, 单纯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总行了吧,你是大夫,应该知道这是为你好。”
  
  百里药回过头来, “我不是乞丐, 最痛恨施舍!”百里药郑重向卓君声明,卓君还能说什么,只好敷衍地点点头,百里药这才起步走进最近的一家客栈,卓君正要帮她定房,谁知百里药已经先付了房钱,他只好转向绸缎庄为她去买衣服。回想起曾经抱在怀中的软玉温香,卓君还真有几分动心,但也只是有那么几分分,最怀念的是那清新浓郁的药香。
  
  “你怎么又换上这种破衣服!我买的衣服不好吗?”看见百里药沐浴过后却穿回她包袱里的破布,卓君心火就上升。
  
  “那种丝绸的衣服不经穿,而且都是裙子,我从来不穿裙子。”百里药轻描淡写地绕过卓君向店小二要木盆和洗衣板。
  
  “你还想要这几块破布!”卓君简直不敢置信,百里药还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
  
  “洗干净了再看看能不能穿,其实这件衣服并不旧,才做了四个多月,全是在山里被挂坏的。”
  
  “不要洗了,我带你去重做,我们还得赶时间。”
  
  “赶时间?我没事啊!”
  
  “你没事,我有事,我得赶去龙阳为我一位世伯贺寿,你忘了吗?”
  
  “那你去好了。”
  
  卓君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这个冥顽不灵的女人说什么,“你必须跟我一起去。”
  
  不再多说,卓君忍无可忍之下,拖起百里药直接塞进刚雇的马车中,这回百里药反倒安静下来,“路过布庄停一下,我要扯几块料子做衣服。”
  
  卓君真的一点也搞不懂百里药的想法,不过只要她乖乖听话,他倒不介意她有别的要求,更何况只是扯布做衣服而已。
  
  “看不出来,你的手艺还不错。”看多了名贵的绣品,即使不会也分得出好坏来,百里药不但裁剪精熟,仿佛闭着眼下剪都行,飞针走线更是绵密迅捷,一手出类拔萃的好针法,“熟能生巧,平均下来我一、两个月就得做一套新衣,自然而然就会了。”
  
  “这么好的针线活不可能无师自通吧,你娘教你的?”卓君无意的询问令百里药一怔,手上的针重重地扎在手指上,“啊,对不起。”卓君先叫了出来一把拉过百里药的手将扎破的手指含入口中吮去污血,“我爹和我娘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是义兄将我抚养长大。”百里药抽回手,默默望向窗外,卓君却无法从她脸上解读出她此刻的心情,那表情很奇怪,似乎不太像悲伤。
  
  “慈父悲母长养恩,一切男女皆安乐;慈父恩高如山王,悲母恩深如大海。”百里药突然念出一句《心地观经》上的谒语,卓君更摸不着头脑,“夫善之极者,莫大于孝,可我从来没机会孝顺我的父母。”
  
  “这不是你的错,你有这份心你爹娘不论在何方都一定会感到欣慰。”卓君拍拍百里药的肩,百里药扭头看他一眼,“你也没有父母了吧?”
  
  “嗯?他们在我十二岁那年就被歹人害死了,你怎么知道?”
  
  “自相识以来,你所提及的长辈只有义父和师父。”百里药无意再说,低头缝制衣服。
  
  一路行至龙阳,除了必要的谈话,卓君没听见百里药再多说一句话。
  
  “你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尽管百里药的衣服还是粗布的,样式还是不男不女的,可是少了泥污和补丁总算可以让卓君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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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去一点就到了,可别又趁我和朋友说话的时候跑了,这里现在到处都是武林中人,万一有什么事连我都不一定护得了你。”
  
  “我知道了。”百里药心不在焉,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卓君也没时间再多叮咛,成北洲的府邸已近在眼前,卓君才一出现立即引来四方注目,本来已到府门口的一些人都回转头向他寒暄起来。
  
  “卓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卓君没想到柳家兄妹居然也来了。
  
  “柳姑娘,哦,柳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家父日前偶感风寒,所以命我兄妹代他前来。”
  
  “难怪那日不曾听你们提起。”
  
  “卓大侠,泰山一别迹近半年,别来无恙?”
  
  “托何女侠的福,还算平静,何女侠此次是代表峨嵋派前来吗?”
  
  “正是,家师希望我在武林中多历练一番,多有些作为。”
  
  “何女侠艺高胆大,实是当今武林的女中豪杰。”
  
  “承卓大侠谬赞,还望卓大侠不弃多多关照小妹才是。”几句话间就将两人拉成兄妹关系,听得旁观的数位女子心有不甘。
  
  与卓君关系较熟的五沃山庄的大小姐管扬波插了进来,“卓大哥,上次你答应我要陪我去玩西湖,可你一去就三个月,害得人家都快闷出病来了。”说话间已挽住卓君的手臂,一副占有的姿态,何文婵知道她是故意示威,她可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大度地笑笑退后一步,显示她不与管扬波一般见识的风度。
  
  “扬波,别孩子气了,想出去玩你大哥会不允吗?我说的可是有时间就带你去。”
  
  “卓兄,扬波又来缠你了?这丫头,整天念叨着想跟你一起闯荡江湖,不知天高地厚,你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管定海苦笑连连地看着巴着卓君不放的小妹,可眼里却是对妹妹行为的鼓励,不经意地推波助澜。
  
  “卓大哥,时候不早了,成伯伯一定等急了,咱们先去给他老人家拜寿再来叙旧吧。”柳家凤不甘示弱地挽起卓君另一只手,卓君是推不得闪不得硬给挟持着走进成府,这回他倒没忘回头看百里药是否跟上来,发现百里药的确跟在人群中这才放心向前走。
  
  “站住!这位朋友,请把请柬拿出来。”谁都没查,只单单拦下走在最后的百里药,毕竟在一群锦衣华服,俊男美女中百里药一身布衣相貌平凡的确不合群。
  
  “是卓君让我来的。”百里药不卑不亢的站定,半点没把二门丁的凶神恶煞放在眼里,“卓大侠?”二门丁犹豫了一下,还是不信,不过语气客气多了,“请稍等,待我去问过卓大侠再来,若您真是卓大侠的朋友,我们一定向您郑重道歉。”
  
  “不必了,既然这么麻烦,我不进去了。”百里药的行为却被视为做贼心虚。
  
  “不行,朋友,我们一定得弄个明白,请报个名号。”百里药不耐烦地看着他们,“百里药。可以走了吗?”百里药才一转身,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叮”得一声交叉在她面前拦住去路,“说明来意,否则休怪我们兄弟得罪!”百里药来回扫视一下二人,左手中指轻轻扣在掌心。
  
  “百里药!”突然一记气急败坏的喊声从门内传过来,百里药一怔,有些懊恼地松开手。
  
  “卓大侠!”
  
  卓君一见门口的架势才知自己误会百里药了,“她是我的朋友,是我带她专程来拜见成世伯的。”
  
  “对不起,卓大侠,是我们误会了,我们以为这位朋友是在冒名顶替。”
  
  “是我没向二位提起,纯粹是误会,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对不起,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贵友,请别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卓君拉起百里药的手直进内堂,再无人敢阻拦。
  
  “你是故意不解释的,是不是?”卓君睨了百里药一眼,没注意到自己还紧抓着百里药的手,“我说了是你让我来的,可他们不信。”“算了,事不过三,别再想偷偷溜走!”两三句话功夫卓君已看见四处聚集的人群,成北洲的府邸虽然比不上他义父在洛阳的大宅,可也占地颇广,三五百人的聚会挤上一挤倒还没有太大问题。
  
  成北洲一听卓君到了立即与数位同坐正厅的成名人物共同迎了出来,“卓贤侄。”
  
  “成世伯,怎敢劳您老和诸位前辈出厅相迎,理该侄儿入厅拜见才是。”
  
  “听说卓贤侄到了,你成伯伯我还不倒屐相迎?快进去喝口茶吧,千里迢迢从洛阳赶来,我这把老骨头可有点儿担待不起呀。”
  
  “成世伯说这话可是折煞小侄了,此次义父他老人家本欲亲自前来为成世伯贺七十大寿,可他老人家这几年来身子大是不如往昔,我担心他老人家受不了长途跋涉,所以冒昧请行。”说话间一行人已回到大厅,百里药跟进大厅,引来一些质疑的目光,不过由于大家互相猜测反而没有人开口询问她的来历。
   流水·霜花 生死贵贱   大厅里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草书“寿”字, 红底点金, 结满红绸, 高挂红灯, 一派喜气洋洋。
  
  “请成世伯上座, 我好向您老人家拜寿。”
  
  “不敢不敢。”
  
  “成老, 别客气了, 卓公子是一片美意,这样吧,把外面的年轻人一起叫进来, 一次拜完。”
  
  不等成北洲同意,世天堡的二当家就先做了决定。成北洲当然只好难推盛意,含笑点头。
  
  偌大的厅堂霎时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百里药趁卓君不留意独自溜出厅外, 她与那成北洲既不沾亲又不带故没兴致行什么三跪九叩的大礼。突然行至一座围墙边时百里药听见了墙那面传出压抑的□□声,医者的习惯令她立即打醒精神, 灵巧地翻过围墙落入一个精致的小园, 第一眼即看见一个绿衣丫环环抱着腹部蹲在墙角□□。
  
  “姑娘, 你怎么了?”
  
  百里药突然的询问令那丫环吓了一跳, 抬起满是冷汗泪珠的脸, “你, 你是谁?”
  
  “我是你们家的客人,也是个大夫。”百里药握住那丫环的手腕,搭住脉搏, “别怕, 只是急性的胃痉挛,你大概太累了。”听到百里药说没事那丫环好像放心了些。
  
  “我先替你扎几针按摩一下,再抓两副药就会好的。”百里药边说边从药箱里取出金针,取中几个穴位下针,暂缓那女孩的绞痛,“我去找个人来帮忙,千万别乱动。”
  
  百里药因不熟悉地形,只好顺着最宽畅的大道找过去,果然没走几步就见到一个青衣小厮,百里药一把拦住他,他倒也没惊慌。百里药解释了一下,那小厮立即帮百里药将那女孩安置到一间干净的偏房,似乎是大丫环的房间。
  
  “小哥,你去抓药,速去速回。”
  
  “好,姑娘,您可一定要救救绿纱姐姐,她是个好人。”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百里药催促那小厮去抓药,回头解开绿纱的衣服为她进行按摩,“别怕,绿纱,放松,现在是不是好一点儿?”
  
  “好多了。”绿纱感激地望着百里药,声音虽然还有些颤可是比起刚才的模样要好得多了。
  
  百里药的药方虽然乍看平平无奇,均是些不值几文钱的廉价药草,可就是能药到病除,服下药不到一株香的时间绿纱的剧痛就平息了,“好好休息,你就是太累了,加上神经紧张才会发病,我再开一个方子给你,三天之内不复发就是好了,不过半个月内还是不能劳累,要好好休养。”
  
  “谢谢您,百里大夫,若不是您,绿纱怕已经没命了。”绿纱的眼泪仆簌簌地落下来,“对了,你为何不呼救?若是我没有发现你,你真的会没命的。”百里药最感不解的就是这一点。
  “不瞒百里大夫,今天府里宾客满门,老爷和小姐对我们耳提面命不许出意外,不许失礼于人前,就算我叫救命恐怕也只是被丢到府外自生自灭去。”
  
  “是吗?”百里药神色一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百里药独坐在春亭一角,看着往来的人潮,高谈阔论的笑声,满眼只有不屑的神采,索然无味地将视线调到园中花草上,暖暖的春阳照在身上令她昏昏欲睡。
  
  “哎——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百里药才闭上眼意欲假寐片刻,就听得一声长叹发自不远处,本不想理睬,可那人又吟起诗来,扰人安眠的家伙,十之八九是无病呻吟。百里药只好避开,可迎面又过来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笑闹不停,欲走避的百里药在与她们错身而过时被一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叫住。
  
  “喂,你是卓大哥的朋友吧?”一句话引来众人注目的眼光,一个冒失的女孩见她并不转身回答,没礼貌地问了一句,“喂,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引来一片笑声,想来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名男子,非关长相,只是潜意识里没人认为一向独来独往的卓君会与一个女子同行。
  
  百里药缓缓回身,静静地看了一眼这群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们,不卑不亢地以清朗而柔润的女音回答,“我是女的。”四周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你是谁?”第一个挑衅来自管扬波,上前一步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周围的人更加明确地对比两人的优劣,高高仰起的下巴彰显着她高傲的态度,其他人则冷眼旁观看着好戏,少数几个如何文婵之类更懂得明哲保身,刻意走避几步,表示不愿见到卓君的朋友受欺,可暗地里打的却是更阴险的主意。
  
  百里药是何等精灵人物,一转眼间就将眼前众女的心思摸了个通透,“我是百里药。”她没兴趣做别人的取乐品,尽了最基本的礼貌后就欲离开。
  
  “你和卓大哥是什么关系?为何与他同来?”柳家凤也是沉不住气的小丫头片子,百里药好笑地摇摇头,决定不与她一般见识。
  
  “站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柳家凤一招漂亮的凤舞九天旋落在百里药面前。
  
  “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三番四次阻我去路?”见自己的退让并不能息事宁人,百里药在自认倒霉之余也兴起了玩兴。
  
  “你回答了我们的问题,自然让你走。”管扬波侧扬着头,态度极之傲慢。
  
  “那我倒要先请教诸位姑娘一个问题,你们是卓君的姐妹?”
  
  “不是。”柳家凤不耐烦地回答。
  
  “哦,那么是卓君的妻妾喽。”
  
  “你胡说什么?卓大哥尚未成亲,我们当然不是他的妻妾。”管扬波与一众女子被百里药点破心事羞红了双颊。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与卓君的事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柳家凤话到口边又打住,看看四周的女孩子,百里药对她幼稚的行径抱以嘲笑的目光。
  
  “你们在谈什么?”卓君被成北洲的独生女拉到外面,可他实在不想面对成怜月那脉脉含情的水眸,远远看见百里药也没细看就下意识地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自己是自投罗网。
  
  “卓大哥,我们想和这位百里姐姐聊聊天,可她好没礼貌都不理我们,而且她竟然直呼你的姓名,卓大哥,她是谁呀?”管扬波撒娇地靠上卓君,毫不客气地挤开成怜月,卓君心里当然有数,百里药对他是什么态度他最清楚。
  
  “昨晚一夜没睡,你一定累了,我已经向成世伯要了两间西厢房,我带你去休息。”
  
  百里药对他的态度感到奇怪,“不必了,一两夜不睡是家常便饭,无所谓的,这些姑娘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多留点儿时间陪她们吧。”百里药猛然醒悟了卓君的意图,她岂有助纣为虐,残害满腔春思的□□的道理,当场撇清关系快步走人,众女子有卓君在手谁还在乎她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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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向着西厢转过一条回廊,忽然耳边又响起那一步三叹的诗词,百里药循声望去,一个落魄书生站在廊外的小园中正仰天长叹,不知又是什么人物,不过他手中那把折扇一看便知是他的兵器,乌黑的钢骨,展开的扇面黑得发亮,是浸过上等桐油的好牛皮,韧度绝对不凡。
  
  “恋花书生又开始犯相思了,你说他是真相思吗?”
  
  “不知道,不过他也太夸张了,不过是两年前无意中瞥见了‘圣医谷’大小姐的芳容,从此就茶饭不思,日思夜想,整天念那首什么‘人面……桃花’,‘圣医谷’的大小姐真有那么美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不过倒也巧了,‘万毒门’的大小姐也以美貌名闻江湖,不知她二人谁更胜一筹。”两个好事者的闲聊尽入百里药耳中,解尽她胸中疑惑,当真是欲知天下事,单听背后语。不过听过就算,百里药也没往心里记,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到厢房好好睡一觉,最好谁也别来打扰她。
  
  当晚,协助成北洲安排好了众多来贺寿的宾客,卓君正要先告退回房休息,成北洲却叫住了他,似有意与他长谈一番。
  
  “贤侄,你今天能来,成伯伯可真是老脸有光啊。”
  
  “成世伯您何必这么客气,小侄……”
  
  “唉,世伯不跟你客气,是实话。”成北洲含笑看着卓君,卓君只好省去谦辞。
  
  “贤侄今年已经二十多了吧?这样整天浪迹江湖东奔西走的可不是长久之计,应该早日成家立业才是。”
  
  “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得凭缘份。”卓君含糊其辞想敷衍过去,可成北洲是在江湖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了,岂会轻易被转移话题。
  
  “别说世伯老啦,世伯也年轻过,你的情况我知道,现在是满天下的佳丽任你挑选,环肥燕瘦随你喜好,你怕是挑花了眼不知该选谁了吧。”
  
  “世伯别拿小侄取笑了,外面的传言都是添油加醋,小侄的禀性世伯您还不知道吗?”
  
  “世伯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可连孔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贤侄又不是和尚,没关系。其实啊,娶妻最重要的是要娶贤,你是武林中的顶梁柱,未来的责任重大,有个好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可以让你安心。其实我的心意你也明白,我也曾向你义父提过,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五十多岁才有了怜月这个宝贝女儿,是心肝肉似的宠着,可幸的是她自小就没有那些个大家小姐们的娇气,琴棋书画是无一不精啊,贤侄,我都七十岁的人了,唯一的指望就是怜月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可以安心入土了。”话说到这份上卓君想装傻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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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看官,不要再霸王小女子了哦,看书留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咱们身为中华民族的精华,一定要把祖宗的美德发扬光大,小女子福身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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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上来修改东西,才发现这章节好像打不开,我重新更新一下试试,奇怪,不应该啊,我从来没有锁定或者删除。 流水·霜花 圣医秘辛   正当成北洲看着卓君, 殷切期待着他的回答, 卓君的笑脸已经几乎快挂不住了时, 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不好了!老爷!东方少爷突然犯病了, 发作得好凶啊!”卓君喘出一口大气, 心中直呼侥幸, 这虽然不是个好消息却暂时解了卓君的大难题。
  
  “世伯!文意的病会要命的, 我们快去!”
  
  “今天‘转阳神针’渚神医也来了,派人去请了吗?”成北洲心急如焚,东方文意若在他府上出了事, 不管关不关他的事,东方世家都不会善罢干休的,他可是东方家唯一的骨血呀。
  
  “回老爷, 渚神医就住东方少爷隔壁, 一定已经到了。”家仆追在二人身后回禀,转眼就看不见主人的身影了。
  
  “渚神医怎么样?文意他有危险吗?”渚青衣摇摇头, 示意众人到外面去说话。
  
  “目前是没有什么危险, 他是旧疾复发, 呼吸不顺, 我给他服了药扎了针, 睡一觉就没什么了。”
  
  “他为什么会发病?”
  
  “大概是太兴奋了, 他老被东方老爷子关在家里,难得有机会出远门,自然放纵了一些, 他这病最忌讳这个。”
  
  “渚神医, 他这病真的无药可救?”卓君是东方文意的知己好友,自然很同情他的处境。
  
  “老朽是无能为力,不过‘圣医谷’的谷主楚逸茗也许会有法子,不过……”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谁都知道“圣医谷”的名号,楚逸茗更可称圣医国手,可除非打赢他,否则他不医谷外人是铁一般的规矩,要不以东方家的耳目还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吗?更麻烦的是楚逸茗武功奇高,深不可测,平日里闭门不出从不理江湖闲事,但他的“圣医谷”却是武林侠义道的第一排名,因为他跟“万毒门”的巫霖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也因为有他的牵制,“万毒门”才会与正道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东方家权势再大也不敢独自与“圣医谷”冲突。
  
  忙乱了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卓君正欲回房却发现百里药站在屋檐的暗影里,“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有人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有渚神医在,他已经没事了。”
  
  “他这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没那么容易好,吃再多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么听起来,好像你有法子似的。”
  
  百里药闭口不语,卓君讪笑,“说说谁都会。”
  
  “他是不是习过武?”百里药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他是东方世家的继承人,身子再弱也得习武,可惜,大多数他不能练。”卓君为东方文意感到惋惜。
  
  “你还希望他多练一些?”
  
  “身子强健一些才好啊。”卓君理所当然地回答。
  
  “愚不可及,他先天不足根本不能习武,本来好好养息,清心寡欲大约可以活到四十岁,可如今能活到三十岁就是他命大,若他家还想他传宗接代,洞房花烛夜八成就是他断魂时。”
  
  百里药的判断惹恼了卓君,“你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姑懂得什么高深药理,不曾诊过脉就在这里大放厥辞,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许你这么咒他。”百里药注视卓君片刻,掉头就走,她从来不做自讨没趣的事。
  
  “贤侄,那位姑娘是……”成北洲看见二人争执但没听清他们吵什么,不过对于能引得卓君大动肝火的女子他是有很浓好奇的,他还没见过卓君有这样形于外的怒气呢。
  
  “一个普通朋友。”卓君望着百里药的背影缓缓平息胸中怒火。
  
  “是吗?”成北洲本有意追问可见到卓君无意多谈的样子也只好暂时放弃。
  
  “小侄失礼了,还请世伯不要见怪。”
  
  “没关系,你是东方公子的好友,自然会替他心急,不过他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三天的寿筵还要你帮我多方照应呢。”
  
  “那小侄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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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姑娘,今天老夫是专程来向姑娘道谢的,今儿个一早家仆才向我禀报说姑娘救了我府中一名丫环。”
  
  “举手之劳罢了,成老爷不必客气。”百里药的称呼令成北洲诧异。
  
  “姑娘师出何门,与卓贤侄是在哪里认识的呀?”成北洲和颜悦色地询问,完全把自己当作百里药的长辈。
  
  “百里药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得父亲传下一些寻常药理,以采药治病维生,哪来的师承门派。我与卓君不过是萍水相逢,因是同路便结伴同行,他好心带我这个乡下丫头见见世面,出了这门也就分道扬镳了。”成北洲细细打量百里药的确看不出她身怀武功的样子,而且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练到返璞归真,抱元守一的无相境界,可他也不相信百里药这一篇顺口的措辞,卓君可不是那种好管闲事,没事带个大姑娘到处晃的人。
  
  “既然姑娘不愿多说老夫也不多问了,这盅人参乌鸡汤是内人命厨下熬的,昨夜姑娘也被惊动了,想必睡得也晚,这汤给姑娘补补元气,长长精神。”成北洲命身后的丫环奉上装在暖稞里的鸡汤。
  
  “多谢成老爷,百里药愧受了。”百里药的爽快令成北洲认真审视她,虽然粗衣布服其貌不扬,不过她身上却有一种隽永的气质,说不上来,可很是与众不同。
  
  “昨天你救了成府一个丫环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还是成世伯向我提起我才知道。”将近中午卓君才有机会拉百里药到僻静地方说话。
  
  “小事一桩,难道我做每件事都要先禀报过你吗?你是主子,我可不是奴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君扳正百里药的身子,百里药不语,“你是我带来的,你做的事无论对错我都得为你负责,我只是希望你能知会我一声,别让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的消息。”
  
  “她是突发的胃痉挛,又不敢叫人,我正好路过就替她扎了几针开了张方子,这只是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百里药的明理出乎卓君意料,他以为她会继续跟他斗气。
  
  “好吧,现在我很忙,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过来与我同桌,我跟成世伯说过了调过坐席,我会与文意兄他们一席。”卓君等待百里药点头,他已经习惯以对朋友的方式来询问她的意见,而不再是一开始纯粹是对女人的命令方式。
  
  “再说吧,如果那席上的人不会影响我的胃口。”百里药想到太阳地走一走,她不喜欢阴凉的室内。
  
  “哎!等一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可以吩咐厨下帮你特别加菜。”卓君想起那个放了好几天的硬窝窝头。
  
  “特权吗?”百里药浅笑地回身,“我只想吃小葱拌豆腐,再加一块酥油烧饼。”见卓君笑容一僵,百里药挥挥手缓步踱开。
  
  上了席,卓君将一盘豆腐推到百里药面前,低语:“现在的葱丝已经太老了,正月葱、二月韭,明年正月我再陪你去吃天下最好的小葱拌豆腐,今天你就先委屈一下,这‘百花豆腐’的味道也不错,你试试,等会儿还有一个‘江南酥甫’,是这里大师傅的拿手好戏,不可错过。”
  
  “我随口说说的,你又何必当真,你会让我受宠若惊。”
  
  “你要会惊我才吓一跳呢。”卓君嘀咕一句,发现大家的目光全放在他们身上就不再与百里药多说了。
  
  “文意,你的身体好些没有?怎么不多休息?”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若总躺在床上和在家有什么分别?”
  
  “别太任性了。”
  
  “行了,我爹什么时候连你也收买了。”东方文意比较好奇的是百里药,“这位姑娘就是卓兄执意要找到的朋友?”
  
  “她叫百里药,是个大夫,不是武林中人。”
  
  “她不会武功吗?那她跟在卓大哥你身边岂不是个累赘?”管扬波才安静了两分钟又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
  
  管淀海急忙制止妹妹出言不逊,“小妹年幼无知,言语冒犯姑娘,管某代她向姑娘赔不是。”
  
  “她说的是实话,卓君你听见了。”百里药不痛不痒地将话拨过去砸向卓君。
  
  卓君强自维持笑脸,“多吃菜少说活。”卓君将“□□燕舞”中最好的一块鸽子肉挟进百里药碗里,谁知管扬波却误以为卓君是在指责自己,恼羞成怒,一推饭碗哭着跑了,管淀海气得直摇头,抱拳致歉后就追了出去,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百里药一眼。卓君颇觉尴尬,他那句话明明是在警告百里药,怎么管扬波却哭出去了呢?女人,哎,真是不可理喻。
  
  柳家凤暗喜在心,她特别与兄长调换位子坐在卓君右手边,谁知卓君只顾着为百里药布菜,压根没留意到她殷切盼望的神情,这会儿管扬波一闹,桌上就剩下三个女孩子,成怜月、百里药和她,成怜月是坐在百里药旁边卓君根本顾不到,百里药虽是卓君的朋友又是个女人,可相貌平平,毫无出色之处,她一定会吸引卓君全部的注意力。
  
  “卓大哥,刚才你说什么百花豆腐,我也想尝尝,你帮我挟一点儿。”柳家凤的打岔总算稍稍缓和了僵硬的气氛。
  
  “好啊。”卓君端起柳家凤的小碗用舀菜的小汤勺舀了几块给她。
  
  “卓大哥,我也要。”
  
  东方文意不怀好意地送上自己的碗,学着戏台上小花旦娇滴滴的语调叫着,卓君白了他一眼,不愿搭理他,招手叫过东方文意的贴身小僮,“侍书,你家少爷要吃百花豆腐,你还不赶紧伺侯着,饿着了他小心你家老爷子剥了你的皮。”卓君径自与柳家阳对饮,东方文意讨了个没趣,十分不甘心,转头拉住成怜月的衣袖,“怜月妹妹,你看卓大哥好偏心哪。”
  
  他是明明看见成怜月一脸不高兴还在一旁不住地煽风点火,“我帮东方哥哥挟菜。”
  
  “还是怜月妹妹最体贴,最善解人意,我好感动啊。”东方文意夸张地拉起袖角抹拭还没产生的眼泪。百里药闷不吭声,低着头自顾自地吃饭,对桌面上暗潮汹涌的情势不以为然。
  
  “文意,别开玩笑了,小心闹过了头又发作。”卓君不得不提醒好友收敛,东方文意的脸色顿时晦暗,人也变得无精打采。
  
  “文意,你有没有试过去找圣医谷的医仙楚谷主,也许他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能破例援手呢?”柳家阳天真地问。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早在五年前我爹就亲自带我去过圣医谷,可连楚逸茗本人都没见到就被拒之门外,我爹曾想硬闯,可圣医谷依恃天险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谷中人个个武艺高强,谷内遍布机关,我们软求硬攻了三天三夜,我爹爹带去的十八虎卫损折了七位,连爹爹他老人家也身受重伤,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爹爹这才不得不放弃。”
  
  “既然他修习医术却为何不肯救人?”百里药对此大惑不解。
  
  “这里面好像也有隐情,听天知道人说,十年前楚逸茗初出江湖,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医术冠绝天下,扶危济困救了不少人,可当时与他几乎同时出道的万毒门门主巫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知道他深爱他的妻女,所以在他妻子身上下了剧毒想借此击沉楚逸茗的意志,没想到楚逸茗医术高绝竟为妻子延了半年性命,为她炼制解药,不幸的是有一次他外出采药时遇见一个重伤的樵夫,他费尽心思,不惜耗损内力替他医治,谁知那樵夫却是巫霖派来的杀手,专门安排的一场苦肉计,趁他内力虚耗过度无力反击时将他刺成重伤,以致延误了替他爱妻解毒的时限,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安葬了妻子后就带着独生女儿避居圣医谷,立下重誓,此生绝不为谷外人治病。”柳家阳详细地将过往的一段武林秘辛告诉众人,卓君早已知道,所以他留意了一下百里药的反应,好奇怪。柳家凤与成怜月均是一副感伤的模样,对楚逸茗的遭遇似乎抱以同情,又为他的痴情深受感动,而百里药,她……怎么说呢,我行我素地吃喝,不但没见半丝感动似乎还颇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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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像很讨厌楚逸茗?”
  
  卓君趁夜深人静走出院子却发现百里药也在院子里,正蹲在地上看一株草,“讨厌说不上,只是不太喜欢他为人处世的方式。”
  
  “女人大多会为他的痴情而感动,你好像例外。”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不去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吧。他的医术真的很好吗?”
  
  “事实上我也只是听说,他是十年前突现武林的,听说救了不少病入膏肓的重症病人,最神的传说是他曾经打开了一个人的脑袋切除了恶瘤,治愈了那人长达数年的头痛病。”
  
  “开脑?没想到他也会。”百里药的确有点儿吃惊。
  
  “怎么?难不成你也会?”
  
  卓君只是随口问问,百里药也不知是真是假地点点头,笑答:“我曾经做过五次开脑手术,一个婴儿,一个老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国王。”
  
  “看不出来,你也这么会说大话,说实话,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有这个本事?如果有他的医术一定出神入化,也许他能救文意。”
  
  “我在说大话你没听出来吗?”百里药不认真的语气令卓君放弃追问的念头。
  
  “其实东方文意不应该放弃的,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东方文意有,你有,我有,楚逸茗一定也有,一次挫折就放弃希望是否太令人遗憾呢?而你是他的好友,难道没想过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陪文意再去一次圣医谷?”
  
  “有何不可?”百里药的目光始终流连在那株细软软的小草上,卓君也跟着蹲下研究,但终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株草就是一株草嘛。
  
  “文意,你意下如何?”卓君也觉得百里药言之有理,第二天一早就来找东方文意。
  
  “这……不是我不识好歹,卓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想再为了我这不中用的身子给朋友添麻烦。”
  
  “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想让东方家就败在你手上吗?无论如何,为了你爹,为了你那已经白发苍苍的奶奶你也得去试试呀,难道你就因不想替朋友添这微不足道的麻烦而让那些老人家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吗?”季荣突然走进来,难得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人来。“不必多说了,算起来,我怎么也长你半辈,听我的,明天就起程去圣医谷,有卓君这位当世奇侠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最不济也不过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可大家尽了力才不会后悔,是不是?卓君,你说呢?”
  
  “对!文意,咱们朋友一场,你可不能杵了大家的一番好意。”左右夹攻下东方文意早就招架不住了,无言地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卓君。“侍书,明日一早你赶回襄阳禀报我爹和奶奶,告诉他们我与卓兄、季兄同去圣医谷求药,会迟些回家,请家中二老不必担心。”
  
  卓君要陪同东方文意再入圣医谷的消息很快传得尽人皆知,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似乎一旦成为人们心中至善的偶像就立即会改成大恶无人知,小善尽显扬,这大概也是由人类容易迷惘的本性所演绎出的一种畸形心态。尚未启程,诸多赞扬已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此去必定马到成功,人人欢喜庆贺的表情就像东方文意已经完全痊愈了一般,百里药默视着人群,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般高兴。
  
  寿筵过后,卓君与东方文意立即启程,只是季荣换成了渚青衣,一来潜龙堡送来消息让季荣速返,二来渚青衣一直十分留意东方文意的病情,也希望借此机会一睹传说中的神医圣手,如果运气好能受教一二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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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霜花 勇闯疫区   第五章
  
  “百里姑娘也与我们同行?”东方文意始终对百里药有阻不住的好奇, 百里药径自整理行囊, 将药箱安稳地架放在马鞍旁。
  
  “是的, 她会一直与我……们同行。”卓君的弦外之音只有百里药听得出来, 她看了卓君一眼, 她不相信卓君真有那个耐性, 以他这些日子来的行事不难看出他的性格与处事方式, 她可不以为自己能忍受他一辈子。
  
  “文意,快上车吧,时候不早了。”东方文意登上他那华丽舒适的座车, 突然回过身,“百里姑娘,路途遥远真的不用给你准备一辆车?如果需要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多谢, 不必了。”百里药轻盈地翻身上马, 俐落地控马驰缰,看得出是个中高手。
  
  圣医谷离龙阳可谓山遥水远, 地处大理与北宋交界, 那里是山穷水恶的贵州山区, 避世的隐者大概都喜欢找这种地方吧, 省下许多烦心乱耳之事。
  
  “百里药, 这一路上你怎么都不说话?”卓君趁人马休息的时候坐到百里药的身边询问。
  
  “与你同行耽误了我许多事情。”百里药直言不讳地指责卓君, 卓君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
  
  “若不是碰巧遇上了东方公子,我今天会直接北上。”
  
  “为什么, 耽误了你什么事?采药吗?”
  
  “行医治病, 你打乱了我的行程。”
  
  “天下不止你一个大夫,而且你整天山里来水里去一年到头能救几个人?”卓君一向不赞同百里药的生活方式,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活像个乞丐。
  
  “救一个是一个,尽力而为所以于心无愧。”
  
  “想救人不如先救救你自己,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家这是什么样子,才留了几天头发,又剪了!长长短短像狗啃得一样,再看看你的打扮,又粗又硬的蓝布,还窄袖收脚,中不中胡不胡,有你这么糟蹋自己的吗?”卓君都懒得说她了,而百里药也懒得理他。
  
  晚间,没有赶到集镇,只得找一块背风靠水的地方露营。
  
  还好东方文意带的仆役甚多,打猎、升火、布防兽网都用不着卓君他们动手。可是百里药自从下马之后却一直没闲着,帮着东方家的人掬水拾柴忙活半天后,又到附近的灌木林里转了半个时辰,不知道去干什么。
  
  卓君一直暗中留意着百里药的动静,直到看见百里药抱着一堆柴独自走开,“你在干什么?那边已经生上火开始烤肉了,歇会儿吧,少不了你吃的。”卓君奇怪她自己另生一堆火干什么。
  
  “行程遥远,人马劳顿很容易生病,我配了一些药膳好调理身体。”百里药拿着东方文意带着的厨具米粮开始动手,卓君见百里药从自己的铁皮宝箱里抽出一格格的小抽屉,看都不看就抓了一大堆药末草根之类的东西混进小粥锅里熬煮,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百里姑娘,你煮的是什么?”渚青衣虽然知道百里药也是大夫,也看出卓君似乎对这个女子特别关心,不过并没将她特别放在心上,毕竟她不是武林中人,更何况他是天下闻名的名医,就算是为了自重身份也不能像东方文意那样刨根问底,所以几乎不曾与百里药谈过话。只是隐约觉得这姑娘有些地方很不寻常,这会儿闻着飘出浓浓药香的粥锅忍不住走过来询问。
  
  “我在熬粥。”百里药时不时添减柴禾以让火候更加适当。
  
  “熬粥?”渚青衣深吸一口香气,一边问一边信手揭开锅盖,“你加了什么?”
  
  “这是正气粥,可以补正气,疗虚损,我用炙黄芪四钱,党参两钱,粳米二两,白糖适量的比例温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百里药对渚青衣这种不信任的举动有些不悦,口气冷淡了些,渚青衣闻言一怔,掩饰地笑了笑,“当然没问题,看来姑娘对食疗很有心得。”
  
  “没什么,班门弄斧,贻笑方家了。”
  
  第一碗百里药盛给了东方文意身边的保镖,不让他试过他是不会让东方文意入口的。
  
  “嗯,好香啊,这回我们可有口福了,卓大哥,你可真有先见之明,连我家那专司药膳的厨子也做不出这么合适的口味。百里姑娘还有没有?我还要!”东方文意难得吃东西能吃这么快。
  
  “没了。”百里药将最后一碗交给卓君,发现卓君因为东方文意刚才的无心之语正在发窘,她只当没看见。
  
  “我这碗还没动过,就给文意吧,难得他那张被养刁的嘴有吃对味的东西。”百里药推回去,“你以为这是普通的大米稀饭多吃两碗没关系,我每一分重量都算好了的,过犹不及,自己吃自己的,少推来让去。”这下东方文意只好撇撇嘴委屈地回头啃烤肉,渚青衣慢慢品着粥吃干粮,心中对百里药起了更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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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所有人异口同声反对东方文意的提议,“可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有让百里姑娘睡野地我却睡车上的道理?”
  
  “好了,别多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地气侵袭,万一寒气上身生起病来,山高水远还怎么去圣医谷?”卓君一副大哥的口气一口否决了东方文意的要求,东方文意只好呐呐地回到车上,卓君回身找百里药,发现她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在火堆旁铺地铺反而正在把火堆踢散熄灭。
  
  “你在干什么?”
  
  “准备睡觉。”百里药清理着剩余的灰烬在原来火堆烧烤过的土地上铺上厚厚的枝叶。卓君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铺完地铺,她在离地铺三尺的地方重新生了一堆旺盛的火,将一些药草燃放在四周,释出袅袅青烟和淡淡馨香。卓君伸手压了压地铺诧异地感受那从地底升起舒畅五脏六腑的热气,“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武夷山里的一位老猎人。”百里药坐到地铺上,神情间似乎回忆起什么。
  
  除了值夜的人,大部分人都歇下了,卓君在百里药身边坐下,暖暖的热气蒸腾比铺了软裘的马车还要舒服,“你从十二岁开始就是独自一个人闯荡江湖?”
  
  “算不上是闯荡江湖,只是一种修行,在游历中不断增广见闻,学习那些因为地域阻隔而难以流传的医术,那是与你们的江湖不同的江湖。”百里药抬头望天,淡淡言道。
  
  “你义兄舍得你这么小就离乡背景孤身外出?”什么样的人物会教养出百里药这样的女子,卓君实在好奇。
  
  “大哥……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的胸怀就像天空一样宽广无垠,我很难跟上他的脚步。”百里药的神情有瞬间的迷茫,“我的医术虽然并不高明,但能为天下苍生减少一些苦难也算是对他所赐予的养育之恩的一份回馈吧。”话锋一转,百里药没再多谈兄长的事情,只是丢了一些柴加入火堆,让火烧得更旺,几乎驱散了早春的寒凉,桔红色的明亮火焰跳跃着夹杂着木头烧裂的“噼啪”声有着生命的动感。
  
  “你一直在问我,你呢?为什么会过这种生活,你不像是逞凶斗狠的人。”
  
  卓君抬眼向天有些无奈地笑笑,“上天的安排吧,十二岁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每天除了六艺经史就是琴棋书画,直到有一天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为了我家祖传的一尊‘白玉观音’而杀了我全家,逼得我流浪江湖,一步步走到今天,曾经连蝼蚁都不愿伤害的我为了报仇染了满手的血腥,满身的杀孽,可令我遗憾至今的是那尊观音像我一直没有寻回,实在有愧父母在天之灵啊。”
  
  百里药静静地倾听,目光始终注视着跃动的火苗,沉默良久之后,百里药忽然问道:“我听说‘同天教’是你率领武林人士剿灭的。”
  
  “朋友们抬举,事实上我只是和‘同天教’教主拼了一次命,至于其他的事我是半分功劳也没有。”
  
  “听说为了‘同天教’朝廷也出动了大军。”
  
  “是啊,‘同天教’想犯上作乱,勾结了京中大员,朝廷岂能容得这等心腹大患窥伺在侧,也幸好有朝廷大军相助,‘同天教’才能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朝中大军由谁统领你可知道?”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过我还真的不知道,听说是皇帝的一个亲信,我哪里有闲心去打听这些。你问这干嘛?”卓君又问一遍,百里药淡淡回道:“好奇而已。”见百里药回答得漫不经心,卓君也没在意。
  
  “好舒服啊,好久没这么躺着看星星了。”卓君一时忘了自己占了百里药的床铺,仰身就躺下去看着星星。
  
  月不明所以星辰格外灿烂,“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一颗星殒落了,就有一个人死了,我记得我娘小时候是这么对我说的。”
  
  百里药点点头,“我也听说过,不过我没有信过。”她站起身仰望天穹,深吸一口气吟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你我似乎都是飘萍无根之人。”
  
  “我不觉得,天地之间,何处不可为家?天苍苍兮地茫茫,吾独行兮步踽踽,家之所在兮,足迹之所至!”
  
  “家之所在兮,足迹之所至?”卓君一片茫然,琢磨了半晌豁然明朗,惊奇地看着百里药,却见百里药正在拨弄一些薰香似的药草,一阵淡淡的香气引来令人慵懒的倦意。百里药正想催促卓君自行就寝,突觉身后一重,一回头发现他已靠在她身上酣然入梦,不由失笑,她忘了虽然她已习惯了“周公引”的效力,可卓君却是第一次闻到,又没防备,所以才睡得如此酣畅。
  
  百里药察看一下四周,因为她远离众人,时辰又已很晚,所以没人注意到她与卓君。不期然地目光凝视上卓君俊秀的睡容,火光映着她的眼睛,也映着卓君的睡颜,分外明亮,百里药忘了要推开卓君,反而有些失神地注视着这个已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抹灭印迹的男人,有种奇异的情绪令她迷惘。
  
  青丝一阵躁动惊醒了百里药,启明星已升上天空,很快东方就会出现光明,她揉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肩颈,欲起身却发现卓君正枕在她膝上睡着,还好天色尚暗无人起身,百里药心知卓君绝不会乐见别人看见他们如此暧昧的姿态。
  
  她摇摇卓君,弄醒他之后,他立即一跃而起,神色间颇为尴尬,“去溪边洗把脸吧,顺便去打些野味,我去找些东西喂青丝。”百里药三言两语解除了僵在彼此间凝窒的气氛,让卓君对自己的小器有些惭愧,微红着脸走开了。
  
  “咱们今天晚上就可以赶到潜龙镇了,赶快收拾好东西上马。”卓君一边吩咐着队伍的同伴,一边偷眼看着百里药,察言观色瞧不出一点异样。
  
  一路行去很快就上了官道,行人与车马来往也频繁许多。卓君加快马速领着众人前行,东方文意在车里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与侍卫玩笑打趣,一路上倒也不曾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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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少侠,天色已近午,咱们就在前面那个驿站休息一下,用完膳再走吧。”
  
  “好,渚神医,你和文意打个招呼,我先去订酒食。”卓君一夹马腹先行离去。
  
  “吁—”卓君仓促勒马,前面不远处一乘华丽的白色四抬软轿挡在大路中间,愣是比正常的软轿宽了两倍不止,占着大幅的官道,阻了很多人前行。卓君挤到前面试了试,当真是左行也过不去右行也过不去。看着这种情况,卓君倒也没有生气,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早见惯了这种蛮横人物,与他们一般计较有损自己的格调。他客客气气地走近软轿,才发现抬轿的四人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头束双鬟,彩带丝结,容颜均是上上之姿的俏人儿,窈窕婀娜的身段配上白色丝罗绣裙水袖翩然,清雅中透着甜美的纯真,着实令他好奇起轿中的人物来。
  
  “对不起,可否请阁下让让路?”卓君在轿后朗声询问,语气十分客气,可没一个人理会他,四名少女不急不缓轻盈盈地抬着软轿拦着大道,“轿中的朋友,可否让让路?”卓君心中有些不耐烦了,见那人还不理会,语气就不再客气了,“朋友,这官道可不是私产,若阁下再不让路,卓君就失礼了。”
  
  卓君正欲强行骑马闯过,忽闻轿中传出一名女子的声音,卓君当场怔住,这是他此生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清冷高贵、优雅悦耳,真正如同天籁一般的美妙。卓君甚至忘记理会那声音所表达的意思,“降香、竹茹、乌梅、白芍,不得无礼,让道。”
  
  “是,小姐。”四名少女这才听命地右移五尺,让出左边的道路,卓君还在发怔,居然忘了策马,直到那顶白轿远远走出近百步,卓君才如梦初醒地追上前去。
  
  卓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闯荡江湖五、六年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过,北地胭脂南国佳丽,不知凡几,从不觉得有何特别。当然百里药不算,她不是特别而是怪异。可是从没像现在这样居然会有只为听见一名女子的声音就神魂颠倒心动怦然地慌乱,他甚至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身边的人、事、物似乎都已变得空洞虚无,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再听一听这女子的声音,看看她的身影,哪怕只有一眼也是好的,他丝毫没查觉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乘白轿后,轿子让出的宽阔的路面他也视而不见,那四名小婢也不以为然,理都不理他继续走。
  
  白轿也在驿站休息,可那轿中人却迟迟不出,卓君放肆地盯着白轿的轿帘惹来过往行人的好奇目光,那白轿也的确扎眼,不但颜色诡异而且装饰分外华丽,没见过大排场的人误以为是公主座轿也不足为奇。
  
  “公子爷,公子爷,公子爷!”驿站的伙计连推带喊才将旧君自迷魂旋涡中拉回来,“公子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啊?哦,打尖打尖,订一桌上等酒席,还有七个朋友在后面。”好不容易回了两魂半的卓君心不在焉地回答。
  
  “好,您稍候,小的给您的马先喂些水和草料吧。”
  
  “行,快些。”卓君随后丢给伙计一锭足足十两的雪花银,“剩下的算是给你的赏钱。”以三两银子即可在京城里较大的酒楼订一桌上席的行情看,卓君出手的大方简直让伙计耀花了眼。
  
  “小姐,雅席已经设好了,请小姐入席。”四名小婢仅余其二,原来是去打点酒菜了。卓君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地摒住呼吸,双目瞬都不瞬地望着白轿,轿帘微微一动,一只纤纤素手以柔雅至极的姿态挑开轿帘,那一瞬间仿佛一朵惊世绝艳的兰花在卓君眼前悄然绽放,那素□□嫩的花瓣舒缓地伸展,以王者般高贵的姿态凌立于他的面前,卓君倒吸一口清气,竟真的嗅到一股清淡的兰花馨香。
  
  轿帘被一名小婢接下打起,扶出一位高佻优雅的白衣女子,可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那女子穿的是一件白色滚着貂毛边的织锦披风,俗称叫做“一口钟”,此种披风带着帽子,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穿的人就像一口倒扣下来的钟,而此女子还嫌这披风遮得不够严实,还从帽边开始缝制了一层褶皱的轻纱,半丝丽色也难以窥见,可是卓君并没太感到遗憾,他贪恋地将那女子每一个身影,每一个步伐都深印在记忆中。
  
  “卓大哥,卓大哥?”东方文意与渚青衣一边谈笑一边走进来却发现卓君正对着楼梯发呆。“怎么了,卓大哥看见绝代佳人了?怎么这般失魂落魄?”歪打正着,东方文意一语中的,卓君猛醒,尚有些心不在焉地与众人叙话,百里药何等精灵,一见卓君欲盖弥彰的模样便猜到了三分,心底起了几分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令阅尽天下美色的卓君这般神魂与授呢?值得一探究竟呀。
  
  “客倌,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伙计对卓君一行服侍得分外热情,一边端茶倒水一边探问他们的去处。
  
  “我们准备往贵州去。”
  
  “贵州?那就是要经过潜龙镇了?哎呀!去不得呀客倌,你们还是赶快折回去重换条路走吧。”伙计慌张地摇手。
  
  卓君与东方文意、渚青衣疑惑地互相看看,“为何去不得,难不成有拦路的猛虎,杀人越货的强盗?”东方文意不甚在意地询问,并未把伙计的慌乱当回事。
  
  “若是那些有啥好怕的,咱们这地面风大捕头的快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究竟为何行不得?”渚青衣捋捋长须催促。
  
  伙计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对不起,小的就这毛病,罗嗦,我这就说,潜龙镇上十天前开始闹瘟疫,死了好几十个人了,官府怕瘟疫传染开,封了山断了路,外头的不给进去,里头的不给出来,听说想逃跑的人都让官兵活活射死了。那个惨哪……往日咱这路上那个热闹,可你看看这几天,冷冷清清的,整间驿站才住了三成客人。”
  
  “瘟疫?”百里药和渚青衣都是行医之人,立即想到要去疫区看看。
  
  卓君一看百里药的神情便猜到她想干什么,一把拉住她的药箱,“不行,会让官府封山断路的瘟疫岂是平常人救得了的,你别总是不怕死得往前冲好不好?”
  
  百里药甩开他的手转向渚青衣,“渚大夫,早到一刻也许就能多救几条人命。”
  
  “不错,卓公子,百里姑娘此言有理,为医者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件事既然遇上了就不可不管,不管能否施救总要试试才知道。”
  
  “我明白,渚神医教训得是,可是——”
  
  “别担心,我们知道该如何预防。”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卓君的朋友之义又冒了出来。
  
  “你这种行为才叫找死。”百里药冷冷一哼,对卓君这种不知死活的举动很不屑。
  
  “我说过天下没有我卓君去不了的地方。”卓君的好胜心又被百里药激起。
  
  “随你,反正命是你自个儿的。”百里药从桌上抓了两个热包子就朝外走,渚青衣尚还在琢磨百里药和卓君的关系,迟滞了一下才背起药箱跟了出去。
  
  卓君气得脸色发白,狠狠瞪了笑得打跌的东方文意一眼,转而严肃地说:“文意,你就在此地等我们,若发现我们放了蓝色蛇焰箭就折回去走另一条路不必再等我们了。”若前方有强敌拦路卓君断不会如此交待,可瘟疫——是不会因为谁武功好一点就不染上谁的。东方文意也笑不出来了,想拦卓君却知拦不住,想跟也知道卓君不允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持希望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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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君一出店门就发现那乘白轿也正要启程,他抱着半是关心半是忐忑的心情走过去,“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有件事我想应该告知你们一下。前面潜龙镇发生了严重的瘟疫,若小姐是去贵州还是早些折返换路才是。”
  
  “卓公子么?多谢关心,小女子世袭医术,正是为了此次疫症而来,公子莫要担心,倒是公子还是早些离去的好。”那天上纶音般的美妙嗓音差点儿再次夺去卓君的神魂。
  
  “原来小姐还是回春妙手,恕卓君眼拙,失敬失敬,我的朋友也是大夫,其中一位正是人称‘转阳神针’的渚青衣渚神医,他们已赶往疫区,卓君也正欲前往。”
  
  “渚大夫也来了?那倒是件极好的事情,此次疫症来势汹汹,一夜之间上百人病亡,官府的文书已经贴示数县,我正是看到官府文书才赶来的。”
  
  “小姐真是仁心仁术,听小姐之言,似乎有方法救治此病?”
  
  “不敢当,小女子只是希望能够救治,尚无法肯定。”
  
  “那咱们还是早些启程,早到一刻也许就能够多救几条性命。”卓君没来由地认定这白衣女子能够治好这种瘟疫,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信心,而几句话间竟与那女子成了“咱们”的关系更令卓君有些得意,竟忘了追赶百里药与渚青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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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百里药与渚青衣被远远拦下,不许进入疫区,渚青衣向那群衙役解释半晌还是不被允准,“老先生,咱们兄弟知道您老人家仁心仁术,可是这几天已经十几个大夫死在里头了,官府已经下了文告不许再放人进去,我们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就是不肯冒险,放着成千的百姓死活不顾?”在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百里药从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这位小哥,你怎么这么说话,行!想进去是吧,等咱们风大捕头来,他让你进你就进去好了,要找死是你家的事,咱们可负不起老爷怪罪的责任。”
  
  卓君与那白衣女子赶到的时候,风淮安正好与知县一并赶到。“不行!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不准进去,这已经不是本官的决定了,今天早上京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朝庭旨意,你们不能进去冒险,这种瘟疫从没人见过,染上了三天之内就会死,你们根本来不及找出病因治病。”知县苦口婆心劝道,看起来他的确是个好官。
  
  “大人。”白轿里的女子忽然打开轿帘走了出来,低声吩咐了小婢一声,那小婢立即走到知县身边向他耳语几句,知县听罢面露难色正犹豫,风淮安突然觉得被人暗扯一下,一回头,百里药暗塞了一样东西给他,他不解地低头一看差点儿惊叫起来,“不可声张。”百里药低声叮咛一句,风淮安立即赶到知县身边低语几句,知县立即现出惊喜之色,毕恭毕敬地请卓君一行进入。
  
  “既然诸位有此决心,下官不便阻挠,唯有祝各位一路平安,早日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卓君一行是武林中人哪有人注意他的自称已经由“本官”转为“下官”,所有人都只看到那白衣女子吩咐小婢向县太爷耳语几句就获得放行,纷纷揣测那神秘女子的身份。
  
  百里药在最后,知县追上两步想与她说话,她摇摇手示意不必,低声言道:“我会将药单写在白色布面上挂在两棵树之间,不必走近,照着药单速速采买药材,不可有丝毫迟延。”
  
  “是,下官明白,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平安出镇。”“放心吧,只要你们不误事。”百里药似乎已经成竹在胸,知县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有了一点儿踏实的感觉。
  
  潜龙镇的疫症果然厉害,整座大镇处处白幡灵旗飘飘,大街上找不到半个人影,一片死寂。
  
  “渚神医,咱们是不是要敲门问诊?”卓君没碰过这种事,见四处无人心里难免有些冷汗涔涔的感觉。
  
  “不必,药局一定有人。”即使没有希望,人们在生病的时候还是会将药局作为习惯性的去处。
  
  “姑娘敢只身闯入疫区,想必医术定有过人之处,不知姑娘是哪位高人门下?”渚青衣一看那四名小婢行走间如行云流水般轻盈即知他们定然修习过上乘轻功。
  
  “不敢当,渚神医谬赞了,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敢辱及家师的名讳,不望神医见谅。”
  
  “那未敢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子林芷,她们四个是我的贴身丫头,降香、竹茹、乌梅、白芍,都是自幼跟随惯了的,如果礼貌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林芷将四个丫头介绍给众人,言语极为客气,处处透着一种大家闺秀特有的疏离,渚青衣和卓君虽然对她都充满了好奇,但也知趣的不要求她揭开面纱。
  
  百里药机警地注视着周围,通常被封闭的疫区由于绝望会招致许多疯狂的罪恶。目光流转间也注意到卓君与林芷的亲近,她并不意外,这才是卓君这样的人应该会喜欢的类型,神秘、美丽、武功卓绝,百里药对自己心绪安宁波澜不起的心境感到满意,卓君这样的男人绝对不适合她。
  
  药局里虽有人,可大堂里并不多,原来药局的主人和坐堂的大夫早已病死了,药柜已被抢夺一空。
  
  “大娘,大娘?”卓君正要走近去询问坐在堂上的一位老大娘却被林芷拉住,“不可。”林芷素手微动,一束白色丝线缠上了那位大娘的手腕,“悬丝诊脉?!”渚青衣惊呼一声,“没想到姑娘居然会这失传数百年的绝学。”
  
  “事实上,这项绝艺并不曾失传,只是多用于宫廷之中,在民间很少有此需要所以不曾见罢了。”林芷一边诊脉一边解释,即使并非有意,言语上还是包含了些微的骄傲,渚青衣衷心感佩,卓君更是惊为天人,只有百里药眉头微蹙地看着林芷,绕过众人进了后院,后院的屋内传出阵阵痛苦低微的□□。
  
  屋内大床上并排躺着十几名男子,老的白发苍苍,幼的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儿,百里药快步上前打开所有密闭的门窗,从最近的一个病人开始检查,病人持续高热,脸颊赤红,脉像细滑,呼吸浊滞。百里药好不容易弄醒一名昏迷中的男子,详细询问,问不到十句那男子又陷入昏迷中,可她的心里已经更加有把握。
  
  她抬头向外看了看,卓君一行还停留在前堂,她很快在房里点起一小盆炭火,解下药箱取出一些黄褐色的药末丢进去,这是她从南海无归岛上采集回来的薰香,有强大的驱瘟作用,是极为珍贵的稀有药物,她本不需要,可也知道卓君、渚青衣他们立即会进来,至少可以保护他们不被传染。
  
  她把金针消毒,准备下针,却听门声一响,卓君、渚青衣已然入内,“百里姑娘,你……”
  
  “百里药,你要干什么?”
  
  “治病。”
  
  “你不要总是自作主张可不可以,以林姑娘的医术尚不敢妄下判断,你竟然已经开始下针,你这是草菅人命你知不知道?”卓君极度不信任的态度令百里药有些光火,“他们染上这病已有两天,还有最多一天的时间就必死无疑,已经没有犹豫和思考的余地,我只知道,现在每一分钟都很珍贵,这镇上还有成百上千的病患在等死!”百里药怒瞪卓君一眼,将金针重新用炭火烧过,卓君一把扯住百里药的手,“不行,林姑娘马上就会来,她会告诉你正确的治疗方法,在那之前,你别再胡闹了,以你的医术根本应付不了这种瘟疫的。”卓君对百里药的质疑对于百里药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你根本不曾见过我行医,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百里药重重甩开卓君的手,渚青衣一见事态不对,急忙上前打圆场,“别吵,别吵,这里这么多病人,他们需要休息,百里姑娘,卓公子的话是重了一些,不过人命关天,还是大家商量一下比较好。”
  
  不一会儿,那林芷进了来,百里药正将一个因难受而哭闹的小孩搂在怀里拍哄着,卓君想拉开她,她却不予理会。
  
  林芷看见百里药的行为显然十分惊讶,立即说道:“百里姑娘,你该离病人远些,万一传染上了岂不糟糕?”
  
  “谢谢林姑娘的关心,百里药是个乡下人,粗枝大叶的没这么容易生病。”
  
  林芷见百里药并不领她的情,似乎十分不悦,她身边的丫头乌梅走上一步,冷冷看了百里药一眼,“我家小姐是好心劝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百里药将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直接越过乌梅走到林芷面前,“我记得我已经谢过林姑娘了。”
  
  “乌梅,不得无礼。百里姑娘,小婢不懂事还请百里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无妨,不过既然大家都如此信任林姑娘,那就请林姑娘快快为病人诊断吧,不要在口舌上浪费时间。”
  
  “暂时我还无法确诊,只能先以针灸的方式制止病情恶化,封住他们的心脉暂缓毒气攻心。”林芷看了病人一圈后就远远站在屋外,显然对这种瘟疫颇为顾忌。
  
  “渚大夫,您的金针出神入化就偏劳您了。”
  
  “姑娘客气,这是渚某份内之事。”渚青衣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下针的百里药一眼,微微一愣,她下针如风,认穴奇准,分寸之间拿捏适度,她有一双医者梦寐以求的妙手,绝不是一般的行脚大夫。
  
  卓君对医术并不精通,但是对百里药对林芷冰凉的态度颇有几分不满,他将渚青衣拉到外面,“渚大夫,你看百里药的针法还行吗?”
  
  “卓大侠怎么会这样问呢,百里姑娘的医术相当高明,卓大侠不是她的朋友吗?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啊。”卓君尴尬的笑了一下,渚青衣记挂着病人立刻折返了屋内,卓君无事可做只好到前堂去,却见林芷正坐在那儿想什么。
  
  “林姑娘在想什么呢?你的那几个丫头呢?”
  
  “是卓公子啊,她们几个小丫头去厨房里烧点热水。我在想这里的瘟疫究竟是什么病症,来势这般凶险又是为什么。”
  
  “林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卓大侠才是真正的侠骨柔肠呢,对了,那位百里姑娘是……”林芷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
  
  “嗯……她是我的……好友,救过我的命。”卓君回答完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他这算什么?
  
  “哦,原来如此,她似乎不是武林中人,幸而是与卓大侠一起行走江湖,否则怕是难以应付江湖上的诸多恶徒。”
  
  “那倒不尽然,她一向行医救人,以济苍生为己任,天下有谁会为难她?反而是与我在一起给她惹了不少的麻烦,拖累她许多。”这倒是卓君的心里话。
  
  “是吗?不过若非是甘之如饴她又怎会一直与卓大侠同行呢?”
  
  “她?甘之如饴?”卓君想着百里药对他的态度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莫非另有别情?”林芷的好奇引起了卓君的注意,她为什么对百里药如此在意?
  
  “此事说来话长。”卓君不想再说,林芷也不好一直追问下去,只好将话题岔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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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看!”
  
  “快!立即照布上所示采买药材,有多少要多少,有多快运多快!”
  
  “是!”风淮安十几天来第一次跑得这么有劲。
  
  “老天爷保佑,潜龙镇百姓有福,活菩萨救苦救难!”知县大人双手合什向上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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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姑娘的药单开出来了,快,立即送到府衙去!”
  
  “哦?药材运来啦?才一个时辰都不到,知县大人的动作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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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子我说到做到,嚯嚯,谢谢各位看官大人!请多多支持,不要看霸王书,否则小女子会很伤心滴!
  
   流水·霜花 悄然失踪   五天后!
  
  “此次, 潜龙镇得脱大难全仗林姑娘妙手回春。”
  
  “不敢当, 都是大家的功劳, 尤其是卓公子你, 虽非大夫, 可这几天跟着忙里忙外的, 煎汤熬药, 着实辛苦了,所幸没有染上这病。”
  
  “老天爷有眼,会眷顾好人的。”卓君与林芷数天来几乎是形影不离, 卓君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对林芷的思慕,现在只要半刻不见林芷,他就像掉了魂似的, 而林芷对卓君的情意又似乎也在若有若无地显露, 不经意的关怀举动一一看入百里药的眼中。
  
  “真是万幸,我曾在家传药谱上见过这种疫症, 若非如此, 我也是无能为力。”
  
  林芷的谦逊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百里药的存在再次惨遭遗忘。不过她习惯了, 也无所谓, 只要能救人, 她可不稀罕什么报答感恩,卓君的报答就是她最大的麻烦,希望可以尽快摆脱, 以后再也不要遇到类似的事。
  
  “卓大哥, 渚神医,你们回来啦?”东方文意惊喜地冲下楼。
  
  “小心,不可激动!”卓君迎上他。
  
  “我这几天真是提心吊胆,幸好……对了,这位就是林芷姑娘吧,林姑娘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今日有幸见到姑娘,文意不胜荣幸。”
  
  “东方公子多礼了,听说东方公子有不足之症,要前去‘圣医谷’求药?可否让小女子先为公子把一把脉?”
  
  “多谢姑娘,如此有劳姑娘了。”
  
  众人喜气洋洋地谈笑风生,林芷大方得体柔雅娴静的姿态掳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尽管到目前为止众人皆未见到她的真容也不了解她的来历,可已经把她当作朋友知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魅力吧。
  
  “咦?百里药呢?”卓君看着林芷为东方文意把脉,四下逡巡了一番,突然发现人群里没有百里药的影子。
  
  “你们有谁看见百里药了吗?”
  
  “百里姑娘?”众人面面相觑,“没注意。”
  
  “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没看见她,我还当她跟在后面呢,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呢?”东方文意又向门口看了看。
  
  “莫非百里姑娘还在潜龙镇上?”几天相处渚大夫算是与百里药相交最深的一个了,对于百里药的医术十分敬服,见百里药此刻还不回来,也不由奇怪。
  
  “该死!”卓君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对不起,林姑娘,有劳你为文意诊治,我得去把百里药找回来!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安份一点!”卓君目光转向林芷时自然温柔许多,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出去。
  
  林芷望着他的背影,十分疑惑地问渚青衣,“百里姑娘已是大人,又不会走失,卓公子为何这般紧张?莫非……”
  
  “林姑娘是想问……”
  
  渚青衣不及说,东方文意先插了话,“林姑娘是想问卓大哥与百里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吧?这个我们不太清楚,不过卓大哥是不可能喜欢百里姑娘的,他们一说话就吵架。卓大哥每次都会被气得跳脚,好像恨不得掐死百里姑娘算了,好玩极了。”
  
  林芷心思被人窥破,有些羞赧地别过头去,但是这些话听入她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涵意。她是女人,心思比男人要纤细多了,刚才卓君着急的模样她是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刚才东方文意那几句无心的话,她琢磨着这百里药对卓君而言必是个极特别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这般地紧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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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龙镇内,知县大人还在处理善后,百里药果然没走。
  
  “不必了,没关系的,既然我们开的药方是一样的,说是谁治的又有何妨,没什么可斤斤计较的。”
  
  “可是……”
  
  “你看我有求名逐利的需要吗?徒惹一身麻烦罢了。你告诉风捕头,别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我可不想才回中原就被找回去关起来。”
  
  “是!下官明白,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潜龙镇的道路最好洒上油烧一下,民户家里用陈醋薰蒸七日,以免瘟疫死灰复燃。”
  
  “是!下官一定办妥,您放心。要不要下官给您备马送您回朋友那儿?”知县对百里药感恩戴德,再加上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就怕百里药有半分不顺意。
  
  “不必了,我——不一定回去,有人问起就说没见到我明白吗?”
  
  “是,下官明白了。”
  
  百里药在路口犹豫了一下,随即放弃了返回的念头,还是独行天涯的孤寂更适合她。拍了拍腰间的青丝,“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你帮我辟毒。想吃什么?附近有毒蜈蚣和鬼面蜘蛛?好,我这就抓给你。”生死与共、患难相扶的朋友才是可以信任的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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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火渐渐平息后,愧疚与自责涌了上来,卓君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径感到惭愧,他完全忽视了百里药的存在。此时回想,这几日来最辛苦的就是百里药,所有实际工作——针灸配药,监督药草的熬煮,亲自为无力出门的病患送药服侍都是百里药在负责的,每天忙得头不沾枕。而他却一直陪在林芷的身边,嘘寒问暖的对象不是他承诺要照顾一生的女子,而是一名相识不过数天,面都不曾见过的女子,他猜想百里药一定是对他十分失望才会独自离开。
  
  “吁——没想到还没进贵州就有七叶莲生长,倒是难得。”百里药小心地挖出一枝,这种蔓状灌木应该生长得更南方一些。百里药截去枝叶留下根茎,继续向前走。
  
  卓君快马在潜龙镇绕了一圈却连百里药的影子也没找见,立即掉转马头出镇向贵州的方向追去。
  
  “她真的不告而别!”卓君捡起被压倒的藤草里一些残枝剩叶,快马加鞭追进山林,“百里药!”卓君一声大喝,百里药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卓君居然会追上来。
  
  “卓君?你怎么会来?”百里药一副无辜的表情令卓君想气又气不起来,“好!好!好!我承认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可是你也不应该不告而别,毕竟我们还有……”
  
  “夫妻的情份?”百里药简直哭笑不得,“卓君,你这样勉强又是何苦?我知道你很喜欢林姑娘,而把我当成不可推卸的责任,没必要,你懂不懂!你的好意只会让你自己痛苦,让我难堪,而且那位林姑娘看得出来是位身份高贵的小姐,对你也是甚有情义,你却硬把我插在你们之间,一个我深恶痛绝的位置上,你把我当作什么?没有感觉和尊严的泥娃娃吗?”
  
  “我——我承认我很喜欢林姑娘,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与她有什么结果,我说过我会娶你,至于她如果她不能接受你的存在我也不会强求。”
  
  “那如果她接受呢?你想同时娶我们两个吗?”
  
  “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卓君觉得没必要对百里药隐瞒任何想法。
  
  百里药真想狠狠甩他一记耳光,她深吸一口气,“大丈夫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百里药摇摇头,“告诉你,我不接受!我没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诲,我游走天涯只学到一样!那就是——天下众生皆平等!若你想享受齐人之福,最好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百里药的怒火将她的眼睛燃烧得熠熠发亮,生动的表情与微红的血气将平凡无奇的面孔点缀得精彩,卓君从没发现百里药竟有如此美丽的一面,那旺盛的生命力像在向世界宣告坚强斗争的意志,美丽!另一种区别于美丽的“美丽”!
  
  “百里药。”
  
  “干什么!要我轰你才走吗?”
  
  “我不会走的,也不会让你走的,跟我回去!”卓君趁百里药不备,弹指点中她的昏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走。”卓君出手之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弄不懂了。
  
  “回来了,回来了!”太阳已经落山卓君才赶回驿站,“百里姑娘怎么了?”见卓君抱着百里药进来,所有人都以为百里药出了事。“没什么,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我送她去客房。”卓君的话当然没人信,七八双眼睛一致盯着他,卓君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百里药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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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药。”卓君见百里药下楼立即迎上去,百里药当没看见径自走到桌边吃早点,卓君只好摸摸鼻子坐下。
  
  林芷很快也走下大厅,“林姑娘早。”“卓公子早。”林芷轻移莲步走到卓君旁边款款坐下,百里药发觉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朝她回视一眼点点头,表示招呼过了。
  
  “百里姑娘,这几日辛苦了,昨晚睡得可好?”林芷对百里药的冷淡不以为意很宽宏大量地与她攀谈。
  
  “不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噩梦?”
  
  “对!梦见被一只中山狼追着咬。”
  
  “哦?那咬着了没有?”
  
  “有啊,到现在还在疼呢。”百里药狠狠地咬下一大口肉包子,卓君感觉百里药想咬的是他的肉。
  
  “百里姑娘真爱开玩笑,梦中的事怎么会成真?”
  
  “所以啊,劝天下人少做白日梦,清醒一些比较好,没那么多好事等着。”卓君知道百里药是冲着他说话,只好装作什么都听不懂闷头喝茶。
  
  “百里姑娘,从今天起咱们可以一路做伴前往贵州,你说可好?”林芷说是征询百里药的意见,事实上只是知会一声罢了。
  
  百里药看了卓君一眼,“好啊,只是百里药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失礼之处还请林姑娘多多包涵。”
  
  “百里姑娘客气了。哎!只怪我学艺不精,对东方公子的病无能为力,否则你们也不必千里迢迢赶去贵州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想恐怕连天下第一名医楚谷主也不一定有办法,毕竟文意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们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不想有遗憾而已。”
  
  “不!楚谷主一不定可以救他!”林芷的语气突然激动了一下,百里药抬眼看了她一眼,但立刻她就恢复了常态,“只要楚谷主肯救他一定可以治好,据我所知还没有什么顽症能难得倒他呢。”
  
  林芷肯定的语气令卓君起了疑心,“听起来林姑娘好像认识楚谷主?”
  
  “卓公子误会了,我哪有那样的福气,只是同为医界中人,对他老人家格外敬仰而已,我的心情百里姑娘应该可以了解吧?”百里药听她问自己,含糊支唔了一下,模棱两可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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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药闷不吭声地跟在队伍旁边,一整天都没开口说话,卓君几次想找她说声对不起都让她技巧地回避了,卓君无可奈何只好放弃。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女子呼救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夹着微弱的啼泣声。卓君立即勒马朝那方张望,当呼救再次传入耳中时他不再犹豫立即冲着哭声处驰去,百里药策马跟上,不过这纯粹是听到求救声的条件反射。
  
  “卓公子,小心有诈!”林芷本欲跟去,可看见道边丛生的荆棘只得放弃。
  
  “姑娘,你怎么了?”卓君弃马步行,拨开带刺的藤蔓,发现半人高的杂草丛中躺着一名红衣少女。
  
  “救命!救命!”那女子半睁朦胧的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卓君伸来的手就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
  
  “卓君,她好像中了毒,你先放开她,让我看看。”百里药从卓君手中接过那女子,一阵扑鼻的芬芳令人心神一荡,百里药一怔,心中有些了然地注视这女子的面庞,虽然有泥污遮掩,可那轮廓仍是倾国倾城天下少有的美人儿,不过百里药关心的并不是她的容貌,直接拉过她的手腕探脉。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百里药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疑惑光芒,可惜卓君并不曾注意到。
  
  “她中了一种叫‘酥骨散’的麻药,还被七步蛇咬了一口,伤口应该在脚踝部。”百里药拉起那女子的绣裙,果然,脚踝处青肿发黑,显然中了剧毒。
  
  “那怎么办?”卓君抬头发现百里药正以暧昧的眼光看着他。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常识性的问题。”百里药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小刀,灵巧地旋转了两下,卓君一愣,那把小刀不但锋利而且寒光闪烁凝着一层轻淡的寒雾,显然不是寻常铁器。
  
  “护住她的心脉,我要替她把毒吸出来。”百里药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卓君连想都不及想就将手贴上那女子的心口,可立即像被烫着似的缩手,“快点儿,犹豫什么?”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来替她吸毒!”
  
  “那——更不行!”
  
  “等她死了,你就清白了!”百里药没好气地白了卓君一眼抓起他的手硬按在那女子的胸口上,“护好,否则毒气攻心,你就害死她了!”百里药以小刀在那女子伤口处划开一个十字,用力吮出黑紫的毒血,直到血气转为鲜红才停止,以清水漱口之后,她将药箱从背上卸了下来。
  
  “我再给她服一剂解□□,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了。”百里药将一青瓷小瓶里的膏状物涂在少女伤处,又喂了一颗丸药给她,拍拍手起身。
  
  卓君头痛地看着这个红衣少女,“只是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
  
  “等她醒了自然就知道了。”
  
  东方文意一见卓君抱了个大姑娘出来,好奇地凑上前,“卓大哥真是艳福不浅,走在大路上也能捡到大美人。”
  
  “文意,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卓君颇不自在地将那女子抱进东方文意的马车,“你先骑一会儿马,等安顿好那姑娘再换马车。”
  
  “没关系,你把我想的也太脆弱了吧。”
  
  “林姑娘,麻烦你帮她诊治一下,刚才百里药说她中了麻药和蛇毒,虽然已经紧急处理过了,可是我还是想请你再确诊一下。”卓君趁百里药远离的机会与林芷说了几句,他以为百里药绝对不可能听到这么远这么低的声音的,可是百里药的听力远比他所想要敏锐的多。百里药对卓君的举动感到极度的失望,他自始至终都不信任她,虚伪的正人君子。
  
  “怎么样,林姑娘,这位姑娘的情况如何?”
  
  “百里姑娘说的不错,处理的也很得当,我也没想到百里姑娘也有如此灵验的解□□,看来百里姑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哪。”林芷沉吟片刻,与卓君的目光一起落在百里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