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公主好威风 三月里,春光正好,长乐宫里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面上却带着焦急之色,提着宫裙朝着寝殿小跑着。   “不好了不好了!”小宫女两颊带着潮红,一双盈盈美目带着泪花。当真是我见犹怜。   然而,守在寝殿门口的嫩黄色宫裙的俏丽宫女却双眉微拢,抬手冷声制止小宫女上前,“大胆,不知道公主在安寝吗!”   此时正巧手里端着暗红色纹锦食盒的翠色宫裙的宫女行至黄裙宫女也就是听风跟前,面上却不似她这般严肃,但也压低了声音,看向一脸慌张之色的小宫女,道,“何事慌张?”   听风规规矩矩地朝翠裙宫女行了一礼,“翡翠姐姐。”后者微颔首,显然这唤作翡翠的宫女身份不同。   小宫女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开始后悔方才的慌张,好在没有吵醒主子。   老老实实地答,“禀翡翠姐姐,是雪球,奴婢方才和坠儿抱着雪球去御花园,哪知……一不留神,雪球就跑了,还恰好冲撞了……荣贵人。”   小宫女声音带着凄惶,还夹着哽咽之色,“荣贵人,荣贵人大发雷霆,将坠儿和雪球扣下……还说,还说……”   翡翠和听风脸色皆是一变,前者还好,只是面上带了一丝不虞,“说什么?”   “呜呜呜……荣贵人说一只小畜生也敢伤龙子龙孙,说要杖毙坠儿……还要将雪球……将它炖了!”小宫女说完已经跪倒在地,此时再看,才瞧见她发髻微乱,衣衫有些脏,看来是机灵地跑回来报信了。   “岂有此理!”听风顿时面带怒气,看向翡翠,“翡翠姐姐,这荣贵人……”   “活腻了。”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突闻一道慵懒微哑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这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丝凉意。   “公主!”翡翠和听风面上一惊,然后从容地回身行礼。   但见被唤作公主的女子,约莫十五年纪。身上穿着芙蓉色烟罗织锦宫裙,白底蓝花宫鞋,再往上……只见雪肤华容倾城色,一张灿若玫瑰、瑰丽难言的脸蛋,五官无不精致,黛眉琼鼻,墨眸樱唇。一头黛青色长发挽成一个追云拖月髻,碧玉簪、珍珠钗。   华贵却不艳俗,瑰丽却雍容。   这人便是当今圣上唯一嫡出的公主。   云玖,九公主长乐。   云玖懒懒地扬起手,削葱根的指尖轻轻拢了拢头发,一双熠熠生辉的墨瞳里毫无波澜,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漫不经心地道,“都起来吧。”   “喏。”   身后还跟着两名分别着天青色和蓝色宫裙的宫女,其中一名年岁稍长、个子高些的稳重女子道,“下回切莫搅了公主的好眠。”言辞带着不悦。   三人皆是晒晒。   云玖却是低低一笑,原本就芙蓉难比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暖色,眼中却并不见笑意,她微微垂了垂如蝶翼的长睫,欣赏自己抹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声音似笑非笑,“搅了本宫好眠的可不是这几个丫头。荣贵人?呵,带路吧,本宫可要好好看看她肚子里的龙子龙孙安否。”   说着,水云袖一甩,下巴微扬,慵懒的美目微眯。   身后天青色裙装宫女闻言脸上带了一丝窃喜,“雪球这家伙,倒是会给公主找事。”但神色却完全不像是训斥和担忧的样子。   翡翠淡淡瞥了她一眼,将手上的食盒递给听风,而后跟在云玖身后。   小宫女带路,带着三名大宫女的九公主便不紧不慢地乘着步撵朝御花园行去。   行至御花园的望春亭,步撵小心翼翼地停下,翡翠伸手扶着云玖,小太监走在前头,尖细的声音高高地呼——   “长乐公主到!”   望春亭里乌压压一群人立即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奴婢拜见长乐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坐在亭子里原本还昂着下巴的宫装美人儿,在看到那一步一步似踩在莲花座上般高贵骄傲的少女走来后,面上微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很快,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娇媚的脸上又扬起一抹洋洋得意的笑容。   九公主又如何,自己肚子里这个,没准儿就是皇子呢!   云玖自是没有落过女子即荣贵人脸上的笑容,不怒反笑,瑰丽的面上似笑非笑,收回扶着婢女的手,拢了拢袖子,直接忽略掉跪在鹅卵石上奄奄一息的宫女坠儿和看到她就嗷嗷嗷小声叫唤的一团。走到亭中,似是走了这段路就累了般,扬了扬手,身后立即有宫女将毯子置在石凳上,她方款款落座。   这一番,便是叫对面的荣贵人面色难堪,地上跪着的都是她的人,然,没有九公主的命令,谁也不敢起身,连抬头都不曾。   可见,少女公主的威严。   “长乐,你来得正好,你宫里的奴才和畜生冲撞了本宫肚里的孩儿,本宫正要找你呢!”   荣贵人今年方十九,娇媚清丽的美人儿,偏要着那红色,而这宫中,谁不知,九公主最爱红衣、芙蓉色、绯色。而也只有九公主可以穿正红。   这荣贵人却着了深红色,接近正红的宫裙!   还敢唤公主“长乐”,如此言态!   云玖身后的宫人神色各异。   而云玖只是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下这位新晋的宠妃,而后才看向那边凄凄跪着的坠儿和被小太监抓着的宠物,再度看向荣贵人,如溪水般涓涓泠泠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长袖,善舞。”   被唤的是她的两名大宫女,天青色和蓝色宫女立即高声应道,“奴婢在。”   云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荣贵人,唇角微扬,轻飘飘道,“将雪球抱过来,坠儿——送回去治伤。”   长袖善舞立即得令下去。   “长乐你!”荣贵人不想云玖如此不给面子,虽说传闻这位公主行事如何随心所欲霸道任为,但她其实只在年夜宫宴上见过这位小小年纪便倾国倾城、威名远扬的九公主,并没有正式打过照面。   是以,她才敢造次。   在她看来,皇上再宠云玖,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唯一嫡出的,而皇子,即便庶出,在男尊女卑的国家,那也是比这位公主要尊贵。只不过是一只畜生,她愿意处置就处置,她相信皇上也不会怪罪。   恃宠而骄大概说的就是荣贵人,仗着姿色和皇上的宠幸,便对云玖嗤之以鼻,眼下便是想要和这位金娇玉贵的主较量下,所以——   “本宫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弟弟!”   亭子里气氛蓦地一滞,云玖轻轻抬了抬眉梢,“哦?荣贵人倒是厉害,这腹中是男是女都知道了。”   说完不等荣贵人再言,原本懒洋洋的美目突然一凝,睁开,里头的凉意叫气焰嚣张的荣贵人都一惊。只听她好听的嗓音在三月里却像寒霜般蔓延——   “来啊,敢伤本宫的爱宠,将那两人拖下去,杖毙。”说完便起身。   “至于你们,没有好好劝拦荣贵人,都跪着吧。”微回首,芙蓉裙衫迤逦,云淡风轻地扬了扬水袖。   “你!长乐你敢!”荣贵人自进宫半年来,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云唤雨,就连贵妃都要给她三分礼让,皇上更是任由她的性子来。   甚至纵容她胡作非为,何曾受过一丝委屈气?   这样想着,便说出来了。   而云玖,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嗤了声,回头黛眉一扬,下巴稍抬,眼里是淡淡的鄙夷,“看来荣贵人进宫时日尚短,不知这宫里的规矩。”   小太监已经被云玖带来的宫人拖下去了,高喊饶命却除了荣贵人无人敢吱声,雪球不待长袖去抱,便兴冲冲地飞奔至云玖脚边,爪子还没挨着她的罗裙,便被无情地踢开。   云玖低眉淡淡地看了眼滚作一团装可怜地呜咽的小东西,话里有话地说道,“下回再这么无用,本宫先炖了你。”   而后似有所觉,凉凉地看向荣贵人身后一名宫女,那宫女原是偷瞄,不想被逮个正着,吓得面容失色。   好在云玖只是对她吩咐了句,“你,回去好好和你们主子说说这宫里的规矩。”   “长乐!”荣贵人气得面容狰狞,只能攥着手,咬牙切齿地喊着云玖的封号。   云玖却是不喜地凝了下眉,“还有,本宫不喜你这身裙子,日后再莫叫本宫瞧见。回宫。”而后有些倦怠似的,抬手,长袖立即伸手去扶。   “公主起驾!”   一群人就这么高调地来又高调地离去。   荣贵人身形不稳,险些就跌倒,身后那名宫女立即去搀扶才站稳。但只是一扶便立即回去跪着。   荣贵人见状气得生生扳断了指甲,看着身后唯唯诺诺的一群宫人,美目簇火,咬着牙沉声道——   “好一个云玖,好一个长乐公主,好大的威风!”   嘭——“你们给本宫起来!起来!本宫要去禀告皇上!”见宫人始终记着云玖的命令不敢起身,荣贵人气得险些晕过去,最后只得负气离开,去寻皇上。   身后敛声屏气的宫人顿时摇头,有进宫已久的姑姑叹息,这荣贵人,怕是自寻死路。   九公主长乐,从来都不是善茬。   这宫里,得罪九公主,便是寻死。       正文 002公主太不同 “公主,消消气。”善舞端上一盏香茶,递给斜靠在贵妃榻上的云玖,面上带着一丝俏皮。   长袖看向她,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对她这性子有些头疼。   而单手杵着额头,微偏着头阖目的云玖,慢慢睁开眼,白皙的手腕上纹着一条赤龙的银镯子随着她手腕动作间发出叮铃的声音。   这声响十分清脆,仔细听会发现,居然是三声响,精巧无比。   “气?”她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端起温度适宜的茶盏,一手拿起茶盖,一手端着茶,红唇轻轻抿了口,而后茶盏被善舞接过放置一旁。美目这才看向面上笑嘻嘻的善舞,“荣贵人,恩……有意思,本宫倒不觉得气。”   她话是这般说,但这殿里都是伺候她十几年的心腹,哪里不清楚自家公主记仇的性子,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将人打入生死簿的死那页了。   长袖沉吟,“只是……这荣贵人怀有龙嗣,万一……”后面的话她不言,众人也知。如果荣贵人拿肚子里的龙种为由,保不准要闹出什么。   云玖却是想起什么般,黑眸中冷光一闪而逝,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下巴,瑰丽华容上带了一丝冷嘲,“看来,有人想要本宫的及笄礼不好过啊。”这声似叹似惑。   神色却高深莫测起来。   一声不吭的黛青色衣衫的宫女玲珑却突然开口,“公主,要不要奴婢……”眼神望向榻上面容莫测的女子。   云玖浅笑,这一笑叫原本冷凝的气氛不攻自破,“急什么,这些父皇会处理。对了,让你联系永宁郡主,怎么样了?”   玲珑这才被转移注意力,恭恭敬敬地答,“郡主说,老地方等候公主。”   “如此。”高位上,少女点点下巴,美目含笑。   长袖和善舞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前者上前一步,有些不放心地劝道,“公主……您这是又要出宫?”   姑奶奶啊,你今天才将皇上的新宠气得半死,不想想怎么处理就算了,真的不去皇上那禀明下没关系吗?还有,您可是金枝玉叶啊,怎么老是往宫外跑!   不用说,众人都听得出稳重的长袖这隐含的意思,云玖也明了。   她面带慵懒的笑,美目光彩照人,轻轻浅浅地笑,“区区一个荣贵人,怎么能耽误本宫的大计呢。好了,本宫饿了,翡翠,传膳吧。”   翡翠躬身应。   长袖还想说什么,擅长察言观色的善舞却扯了扯她的袖子,摇摇头。   别看公主年岁尚轻,但做事总是有自己的分寸和考量的。区区一个荣贵人,的确不能将公主如何。   若非公主身子不适,加之慵懒的性子,整个冬日都在长乐宫休养,不理会后宫诸事。哪里轮得到荣贵人撒野?   这宫里所谓规矩,其实宫人都明白,那就是——   绝不能招惹九公主。   九公主有三好,一好精致的玉石,据说她宫殿里的柱子是皇上派人去海外花重金买的水晶石打造,晶莹剔透,好不精致美观。而她的床也是能人巧匠用暖玉所制,只因公主体弱畏寒。二好红衣,公主喜欢漂亮的绫罗绸缎,尤爱红衣。三……则是极少人知道的,公主喜欢美人,不管是美男还是美女,公主喜欢模样出众的,用公主的话说……就是赏心悦目的。   这三好,第三点是隐藏的,因而世人多喜欢从前两者奉承讨好公主殿下。只是,九公主喜好的玉石,皆是价值连城难得的宝物,寻常人难觅。这绫罗绸缎,看起来简单,实则更难。公主只穿锦衣阁与自己的绣娘织的红衣,而这锦衣阁的当家却是永宁郡主云落。所以又无法从成品下手,大多人只好进贡一些天蚕丝、名贵的锦缎。只是……公主眼光太挑剔,讨好无门。   讨好不成,那就只能尽量避着公主的忌讳了。   公主平生有三不喜。一不喜安寝的时候被打搅,恩,公主嗜睡。二不喜与人撞了衣裙,也就是她口中的“撞衫”。   这些都不是什么,公主最忌讳的,是有人非议生母孟皇后和迫害当今圣上。   前两者,第一点很好办到,第二……永宁郡主的锦衣阁从来都是以锦衣稀有为名,而公主殿下所穿的衣裙绝对是独一无二不会出第二件,至于宫中,被公主的威严压迫多年,谁还敢公然自找苦吃?所以这第二也算是避开了。   第三点,妄议已故皇后和迫害当今天子,哪一个不是死罪?所以也是几乎没有人会去碰这禁忌。   这样说来,公主好像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长袖、善舞、玲珑、翡翠一定会点头和摇头,公主本性不坏,只要不过分她不会和你计较,因为她懒得理你。但是……金娇玉贵的小主子挑剔又娇弱,偏偏性子有时候很恶劣。   公主的名声……长乐宫众人面面相觑,这玩意儿,算了,反正也没有。   “啊切——”云玖揉了揉鼻子,秀气的眉微拧,看向殿内几人,“你们几个,是不是编排本宫?”   拿起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原本就洁白无暇的脸,美目轻轻扫过殿内众人。   众人低头看鞋面,一致的沉默后,“奴婢不敢。”   云玖:……呵呵,当本宫当年心理学白修的啊==   是的,公主有一个秘密,这世上除了好友云落,无人知晓。   那就是——   公主是从21世纪穿越到云国的公主。但实实在在就是这个公主,因为,长乐公主出生睁开眼起,便是这个内核了。   对的穿越成一个婴儿,生活了十五年,已经很好的古今融合,适应了这个身份。   “撤了吧。”云玖因着刚刚那个喷嚏,没了食欲,看着面前的珍馐,摆摆手,命人撤下。   “喏。”翡翠立即叫负责膳食的宫女撤下饭菜。   云玖起身,长裙裙摆在柔软的玫瑰红绒毯上迤逦,她似乎才想起来般地问长袖,“雪球呢,去哪了?”   长袖嘴角微凝,声音幽幽,“不是公主您说……罚它面壁思过,不给饭吃的吗……”   “啊。”云玖果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婢女们一脸无语的表情下,轻飘飘地道,“你不提,本宫还以为它去御花园扑蝶了。”   众:……公主,那是一只雪狼啊纯正的狼崽!   是的,公主还有一个令人敬仰的地方,那就是她养的宠物,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狼崽,一只被公主当成猫(……)养的雪狼==   关于公主的与众不同,长乐宫的宫女罄竹难书!    正文 003公主的名声 “刘兄,昨夜里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了吗?”馄钝摊子处,一布衣男子拿手肘碰了碰刘姓友人的手臂,神神秘秘地说道。   但是他的声音并不低。   刘姓男子一脸迷茫,“怎么?”   前者立即兴致勃勃道,“哎你这书呆子,消息真是滞后!这昨晚到今早,京城里都传疯了,你居然不知道?我跟你说吧,昨夜啊,据说这皇上新宠的荣贵人……得罪了长乐公主,大言不惭地去皇上那告状!结果你猜怎么着?”   刘姓男子浓眉一竖,“这……这荣贵人居然敢得罪长乐公主?”就连书呆子都知道长乐公主威名……可见云玖这名声。   “可不是嘛!那贵人仗着自己肚子里的龙嗣,别提多嚣张了!但是她被公主气得动了胎气,去皇上那告状,皇上呢——哪怕宠着美人,却在听说美人得罪了自己的爱女后,二话不说将荣贵人轰出御书房,还要撤了她的贵人呢!”   “这……”刘姓男子一时为难,“陛下虽然沉迷美色,但好在宠爱公主无度,歪打正着地惩治了不少奸妃……哎,别说了,吴兄,你我一介布衣,还是不要议论这些了。”   随后两人赶紧吃了馄钝,付了银钱离开。   “啧,每次逞了威风就拉我来这二楼听墙角。”此时,正对着方才馄钝摊子的醉心茶楼二楼,某雅间内,靠着窗户而立的一名青衣“男子”打开折扇,凤目微挑,显然将方才布衣男子的讨论内容听了去。   但见“他”一袭青衣,简约出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目如画,五官精致。   而她身后,坐在红木桌前,慵懒地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红衣少年,一张瑰丽似火的脸上带着三分笑七分疑惑,闻言眉梢都不抬地接道,“真是冤枉,这些要不是亲耳听见,本宫还不知,荣贵人居然被父皇轰出御书房了。”   只是这疑惑怎么都带着一副“理所当然不出意料”。   青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云玖唯一的好友也是表姐云落。   云落不似名字那般温柔静妍,反而有几分飒爽英姿,模样也是出类拔萃,眉眼和云玖有几分相似。两人皆是男装,但云落不仔细瞧,倒不一定知晓是女儿身。   只是红衣少年……   云落扯了下嘴角,如今除了新嫁娘,这京城谁还敢穿红衣?   所以公主殿下你每次那么费心地穿红衣扮男装不是多此一举?   这么想着,她便嘲讽地问了。   哪知云玖只是挑眉,扬唇,“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云落冷漠脸,“呵呵,腐败又虚荣的女人。”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云落,恩,也是一名穿越女。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公和母。但是这两人,很凑巧的是,是血缘上的表姐妹,又是臭味相投的穿越女。自然建立了异世界深厚的友情。   云玖很懒,这点不用再强调。但她的人都在门外守着,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生活的她,在和云落见面聊天的时候却从不让人听着。   无论多么忠心的属下还有丫鬟,都不能接受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奇事,这点云玖和云落心照不宣。   两人互相调侃了两句,云落便主动转移话题到正轨上,“还有一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你确定要那么做吗?”   收起方才玩笑的神情,云落身子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与云玖微斜着身子懒洋洋的姿态不同。抱着手臂,面上是一派严肃,清丽秀气的眉微凝。   云玖动作优雅又慵懒地倒了两杯茶,轻轻推了推一杯至云落面前,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菱唇抿了口,醉心茶楼的茶虽不及皇宫里进贡的茶精细甘甜,但这壶碧螺春也算是中上乘了。她只是抿了口润了润嗓子,而后才漫不经心地回,“当然。”   云落眉拧得更紧了,“你这是冒险,胡闹!”   对于云落语气里的严厉,云玖却觉得心中一暖,微微坐直了身子,声音也正经起来,脸上的调笑敛去,眼里多了一丝慧黠。   她看着云落,声音里带了一丝胸有成竹的自信,“你没发现,最近京城里多了些外来人吗?”说完唇角一扬,眉眼带笑。   屋子里短暂的静默,半晌云落才无可奈何地摇头道,“罢了,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仰脖潇洒地一口而尽。   云玖对她这动作习以为常,笑了下,“好。”   “唔,对了,云落,我的名声如何?”她蓦地想起什么似的,收起笑,认真地歪了下头,单手撑着下巴,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友看,极为期待地问道。   名声……   云落眼睛一睁,给了她一个“你居然会问我这个”的古怪眼神。   云玖原本还有些期待的,见她这样子,撑着下巴的那只手立即抬起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好了,我了解了。”还是不要听云落损她的话了。   云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姑奶奶,名声这东西,你还是别妄想了。   然后她听见云玖淡淡的声音响起,“善舞,玲珑。”却是唤了她的侍女进来。   两人进来,恭敬地等她吩咐。   却只听软软的轻轻的女声一丝不苟地问,“你们主子我,名声真的不好吗?”   善舞和玲珑:……   面面相觑后,机灵的善舞见玲珑一脸为难,眼珠子转了下就要开口,但云玖只是一眼便失望地制止她开口——   “算了,看来本宫名声上是占不了优势。”   一副陈述的语气。   大家都不说话。   她也不生气,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除了脸蛋,唔,你们觉得本宫还有什么可取,恩,长处?”   云落咳了声,小声嘀咕,“相信我,你也就脸能看。”结果还被排除了。   善舞清脆地答,“公主身份尊贵、血统纯正,深受皇宠……”   “停。”云玖再次失望,懊恼地按了按眉心,沉思。   那及笄礼看来要好好做做功课了。   来自一个声名狼藉的某公主的怨念心声。    正文 004遇神秘男子 和云落交代了几句,云玖让善舞去买了点几样糕点,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宫。   马车外观看上去只是极其普通的样式,也没有任何标明身份的装饰,然而里头却别有不同。暗红色的车帘内侧绣着鸢尾花的图样,马车内设了一张软榻,一方桌子和一条凳子。   软榻自然是云玖歇息靠坐的,而凳子则是她体恤侍女让人设的,方桌上放了一个紫金镂空纹凤雕兰的香炉,青烟袅袅,善舞时不时往里头加一块香料。   这香料是安神静气的,盖因云玖有轻微晕车的不适症状,是以只要她出行,侍女都会贴心地给她熏香。   云玖原本在想事情,后来闻着这怡人的熟悉香味,便有些昏昏欲睡。春困秋乏冬好眠,大概对于云玖来说,一年四季除了燥热的夏季,都是应该用来睡觉的。   斜靠着软榻,但到底是在马车上,就算车夫赶得再慢,她也觉颠簸,所以只是阖眼小憩。   善舞和玲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前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须臾,就在云玖半睡半醒之际,只觉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她惯性地往一侧倒去。   “公主!”眼瞧着云玖的脸就要撞上马车一侧的边角,侍女吓得惊呼,好在会功夫的玲珑身手快地接住云玖摇摇欲坠的身子。   马车猛地停下。   香炉摔在地面上,在兰色的波斯毯子滚了两圈。   云玖下意识凝眉,善舞却已经先发作,对着外面扮作车夫的侍卫就是厉声——   “发生何事了,险些伤着主子了不知道吗?!”   这气势,云玖都侧目,自己这个公主还没有动气呢,小丫头倒是有两把刷子,恩,和长袖学的吧。   俏脸气得涨红的善舞若是知晓此时云玖还在走神想这个,估计要吐血。   “善舞姑娘……这……刚刚有名稚子突然冲过来,马车停不及……”   云玖眉心微蹙,伸手制止了善舞出声的意图,扬声道,“孩子没事吧?”   不想马车行得这般缓还会出事故。   她示意玲珑下车去看看,后者点头,刚掀开车帘,便闻一道清亮好听的年轻男声响起——   “公子放心,稚子无恙,是在下方才出手太快,得罪了。”   云玖一愣,玲珑也是愣了愣,看向她。   知道里头的主子可不想高调的侍卫这时忙解释,“主子,方才幸亏有这两位公子出手相救,才无恙。”   若是他给九公主赶马车,却失手碾死稚子,这回去自己不说官职了,小命都得没了。暗自摸了把冷汗,看来给九公主驱车虽然酬劳高,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啊。   云玖对着玲珑点了下头,压低声音道,“看看孩子怎么样了,给点银钱安抚下。”   玲珑点头,利落地掀开车帘,她身手好,这一掀却并未给人瞧见里头云玖的真容。轻松跳下车,果见一名白衣华服年轻男子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搂着一名惊慌的稚子。稚子的母亲正哭着道谢,男子温和地劝慰。   玲珑是老实却不傻,立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着男子福身,“有劳这位公子出手,方才免去我们车夫的失误,奴婢的主子身子不适不宜当面道谢,还请公子见谅。”   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侍从,玲珑有些古怪地盯着侍从看了一眼,这侍从虽说模样普通,但身形高大,比之这位白衣公子还要颀长挺拔些。那双眼睛,玲珑只是一眼便收回,总觉得这侍从身上颇为诡异,说不上来。   白衣男子见状却只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拱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玲珑颔首,这才走向稚子的母亲,先是致歉,而后将腰间钱袋子解下,递给妇人。   妇人原是不接,但玲珑再三要求,妇人见侍女谈吐间不似小家小户,穿着也是快赶上一般小户千金了,再看钱袋子上精细的绣工,顿时心下明了,这哪里是普通人啊……   这也许是权贵子弟特意低调出行,便诚惶诚恐地收下了。   百姓原本只是看看热闹,还以为会上演一场仗势欺人、白衣少侠惩恶扬善的戏码,哪知这马车里的公子却也是个心地善良的。   再想着刚刚也是这稚子无状,便只赞扬了一二句白衣男子的仗义行为,皆是散去。   玲珑办妥了云玖交代的事情便转身回马车。   这回侍卫愈发小心地驾驶马车,稳稳当当地启程。   云玖原本不在意这小插曲,只是在马车行至几步之际,她也不知是好奇还是如何,微微侧过脸,伸手轻轻掀开侧边帘子一角。   这一掀,便和车外一白一黑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她先是一愣,白衣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云玖不住多看了一下,只觉第一次见桃花眼的男人可以生得这般好看。   但只是一眼,她便被白衣男子身后挺拔的黑衣男子吸引了目光。   挺拔俊秀,啧,身高是很高,只是挺瘦的保镖啊。   她不过是下意识上移了目光,却对上一双深邃茶褐色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白衣男子那暖暖的笑意,也没有冷意,只是一汪深井般幽深又透彻。   眼睛真好看,但是,模样,可惜了。黑衣男子不愧是万能标配的侍卫保镖长相,大众脸,和白衣男子那出尘又温情的模样想比,真是普通地掉渣了。   她心里喟叹,可是眼睛真好看,不动声色地放下帘子。   殊不知她才放下帘子,那原本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似的黑衣男子,眼睛眨了下,里头精光一闪而逝。   唇角微扬。   马车不紧不慢地平稳行驶,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而白衣男子才慢慢收回视线,轻轻打开折扇,风度翩翩地摇了摇,笑道,“不愧是大云第一美人,啧啧。”   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红衣少年,头发梳起作翩翩少年郎的打扮,一张小脸脂粉未染,素净白皙。   却难掩瑰丽与妖冶并存的天姿国色。   “但愿不是空有其表吧。”良久,一个微凉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谁知道呢。       正文 005父女间相处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云玖大摇大摆地穿着男装领着侍女回到了自己的长乐宫,才到了正殿门口,翡翠便踩着小碎步行至云玖跟前,见云玖安然无恙才松口气。   云玖以扇尖抵着下巴,微微上翘的眼尾扬了下,红唇微勾,“出什么事了吗?”但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关心出没出事的样子。   翡翠也知道自己主子的秉性,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奴婢的好主子,您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这话才落,云玖就手持扇柄,轻轻敲了下翡翠愁成小老太太的脸蛋,视线却看向自己正殿门口的两名太监,眉心微蹙,“本宫知道了,天塌下来,还有本宫给你顶着呢,怕什么。”   然后微微甩了下宽大的袖子,抬步慢悠悠走进正殿。   长乐宫的瑰丽堂皇大概是整个皇宫之最的,皇上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这位公主,那四棵明亮亮的水晶柱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云玖每次进门,都会下意识看看自己这漂亮精致的柱子,心情就会变好。   这回也是一样。   她昂首挺胸,“儿臣给父皇请安。”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有些漫不经心。   但这语气却带着亲近。   着黄色龙袍的云皇闻声收回把玩桌上放置的九转回环扣,这是他命人寻来给云玖消遣的,但显然,这丫头对解开回环扣并不感兴趣,只当做漂亮的玉环做摆设了。   他转过身,男人虽然已过四十,还是十几个皇子和公主的父皇,却依旧英俊非凡。剑眉幽目,高鼻薄唇,只是眼睛里带着皇者的天威和凌厉,叫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压迫感。   不笑的时候唇角微下拉,唇线微抿,眼睛平静无波,眼神带着审视和俯瞰。   站在他身侧的太监总管和云玖的大宫女长袖都微低着头弓着腰,不敢直视天子。   但,转身看到云玖那刻,男人锋利的眉软了,面部也柔和下来。   招招手,示意云玖过来,后者闲庭散步般地踱过去,手上的镯子叮铃作响。   “朕的九儿又出宫玩了。”云皇嘴角扬起一个慈爱的弧度,大手轻轻抚了抚云玖倌起的头发,似乎对云玖穿男装出宫的行为习以为常。   语气都是肯定句。   云玖眉眼弯弯,咧着嘴,在云皇面前全然眉眼一点公主甚至女子的矜持形象,而像寻常父女相处那般,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眨眼道,“父皇每次都将我抓个现行,真没意思。”除开第一句故意引起云皇注意的行礼自称“儿臣”,云玖在云皇面前都是用“我”,对方私下亦然。   云皇失笑,点了点云玖娇俏秀挺的鼻子,视线微微落在她身后行了礼却不敢起身的两个宫女身上,然后再看向云玖,“馋嘴的丫头又买了吃食。”   神情和语气无一不是宠溺,而后让跪着的人起身。   云玖故作委屈,“这可不全是女儿的,知道父皇喜欢芙蓉红豆糕,我可是专门绕了路去买的!”   身后善舞和玲珑:……说得好像公主您亲自去买了似的==   云皇自然知道云玖懒惰的性子,这糕点也只会是侍女买的,但还是很高兴她有这个心,所以并不拆穿她的小谎,而是赞许,“还是九儿心疼父皇!”   殿内一干宫人已经见怪不怪了,陛下对九公主,说是宠上天也不为过。   皇宫里公主就有九位,皇子三位,小皇子夭折了。算起来便是十一位皇子公主,照这样说来,陛下对子女的宠爱怎么也是分着的。   但偏偏这么多皇子公主,不管才情性情有多优秀,陛下都像是看不见似的,将所有的宠爱给了九公主。哪怕皇子公主还有妃嫔们心里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皇后嫡出的唯一公主,皇上最深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自然是得天独厚。   然而,九公主自身也是值得这份宠爱的。   出生起就金娇玉贵的九公主,小小年纪便没了母后,皇上为皇后的香消玉殒消沉了好一阵子,那时候宫里许多妃嫔死的死、废的废,宫人生怕哪里出错小命就不保了。   这时候,只有三岁的小公主,却敢独闯御书房,对喝得烂醉消沉的皇上说了很多让人震惊这个年岁的稚子会说得出的话。并且只有九公主不怕皇上,还照顾皇上,小小年纪就懂得命令太监宫女们好好照料陛下的衣食起居,并不允许陛下喝酒。   那时候谁会听一个三岁的孩子的话?哪怕是公主。   但偏九五之尊的皇帝却听了。   自此,皇上振作,重整朝纲,却愈发变得暴戾和沉迷女色。   但是无论宫里死了多少妃子宫人,不论陛下有多少神似貌似先皇后的新妃子,在这“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宫里,人人自危哪一刻会失了荣宠,哪一刻失了性命。   唯独九公主例外。   陛下亲自将小公主带在身边照料,批改奏折也带着公主在御书房。直到公主六岁才让她回到自己的寝宫。   他们像是无可分割的父女,别人无法插足,也无法挑拨。   后宫不是没有想取而代之或是除掉九公主这眼中钉的妃子,但最终不管是多么厉害的手段、算计,都以失败告终。而凡是想要陷害九公主的,陛下都毫不犹豫地处死。   “父皇来多久了?”云玖挽着云皇在高座上坐下,侍女立即上茶和糕点,她将扇子搁下,声音娇嫩地问道。   云皇端起茶盏,抿了口,闻言笑道,“这茶上了三次,你说来多久了,恩?”他眼下有一圈青黑,面容虽英俊依旧,但到底有些病白。   云玖不满地皱了下鼻子,不甚在意,“那是有一会了。”然后话锋一转又有些不高兴道,“父皇近日又不注意休息了?瞧着脸色也不好,吴公公,本宫叫你好好督促陛下吃药休息,你没有照做?”说着她凉了语气,看向一旁毕恭毕敬的太监,声音自觉带了威严。   云皇只是笑,面上丝毫不见被女儿落面子的不满。   吴公公战战兢兢,对云皇他还能笑着应对,但九公主不喜阉人……脾气古怪,偏又是陛下的心头肉,他额头冷汗淋淋,“回,回公主,老奴……”   “好了,公主这是在怪朕不听话,你这老东西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出去候着吧。”云皇见自己的侍从这样子,有些好笑,但想起云玖从小不喜太监近身,便命令道。   吴公公心里憋屈,但无法,只好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只道这公主真的是能将陛下捏得死死的。       正文 006后宫不安宁 夜渐浓,此时的翊坤宫里,端庄典雅的陈贵妃却面对一桌子菜毫无胃口。   陈贵妃,这后宫里品级最高的妃嫔,其父是前大将军,因为国捐躯陛下怜惜她孤苦无依,才接入宫中,在皇后之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仅限于妃嫔当中。   虽是将军之后,却不会武功,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端庄高贵,温婉体贴,这才稳坐在贵妃位子上,协理后宫。   她抚了抚自己身上绛紫色华服的袖子,微凉的绸感叫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了,面上典雅的笑容渐敛下。   “娘娘……这都过了晚膳的时辰,皇上应该……”她身侧的宫女见菜肴都要凉了,而这距皇上和贵妃说好的时辰也过了,不由小心翼翼地低眉敛目开口。   还未说完,陈贵妃就故作平静地打断她,“住嘴,陛下今早才应了会来翊坤宫用晚膳,哪里会食言……”   只是这话说完还不待她收住有些不自信的尾音,那厢被她派出去的小太监便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快步跪到陈贵妃跟前。   “娘娘,御书房那边说……”小太监尽量小心翼翼斟酌着,陈贵妃在看到他那刻面上多了一丝希望和欣喜,但在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中,面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说。”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启唇。   小太监一闭眼一咬牙,“说是陛下今晚不来翊坤宫了!”   “什么?快说,是哪个贱人胆敢和娘娘作对!”陈贵妃身侧的宫女立即表达了比主子还要气恼的情绪。   陈贵妃面色一紧,双手掩在袖中微微收紧,美目死死盯着小太监。   “没有没有!”小太监擦了擦脸上的汗,心道真是爱奉承表现,那位你也敢骂?便立即解释,“是长乐公主,陛下傍晚便去了长乐宫,这会儿在长乐宫陪九公主用膳。”   宫女脸色微变,不待她看向陈贵妃,只见后者先是松口气,而后柳眉飞快地拧了下又松开,起身却是一巴掌甩在宫女脸上,宫女只觉得脑袋嗡嗡,直接跌坐在地,捂着脸颊错愕地看向陈贵妃。   “大胆奴才!九公主也是你能编排的?出去,跪着!”陈贵妃说完,便吩咐另一名大宫女,“本宫乏了,撤了吧。”然后在嬷嬷的扶持下,直接转身去寝宫。   众人都知陈贵妃赏罚分明,在宫里公正不阿,深受宫人尊敬,而陈贵妃对九公主也是十分喜爱的,只道方才那宫女真是倒霉,不听完小太监的话便自作主张地辱骂了九公主。   但是没人看见,陈贵妃尖尖的指甲嵌入嬷嬷手背,抓得后者面上冒冷汗却不敢吱声,高贵端庄的面上笼罩着一丝阴霾,那双清冷高贵的眼里更是带着一丝怨怼。   长乐啊长乐,你这是在警示本宫吗。   她倦怠地闭了闭眼,颓然地想,十年了,她进宫十年了,却还是无法占据陛下心里一席之地,无法撼动那人和那人留下的女儿一丝一毫。   ……   若说翊坤宫隐忍怨怼的陈贵妃怕是今夜难以安眠,那么储秀宫中的荣贵人,才是真真是无法入眠。   “滚,都滚出去!”荣贵人披头散发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一股脑将宫人新摆上的花瓶挥掉,望着一地狼狈的狼藉,她红着眼,踢开跪在一旁格外碍眼的宫女。   “娘娘恕罪,娘娘小心动了胎气!”宫女忍着痛,心里恨极了荣贵人,但面上不得不做出关切的忠心模样,劝道。   毕竟若是荣贵人有什么闪失,作为奴婢,首先遭殃。   荣贵人发泄了一通,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才听见宫女的话似的,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面上有一瞬的迷茫,而后便是被希望和喜悦之色取代。   是啊,皇上就算再宠爱云玖那个小贱人又怎么样?到底只是公主,四月的及笄礼上,不出意外就要议亲。而陛下九位公主,前七位都嫁了,八公主也订了亲,这九公主是云国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位,可想而知,想要求娶的不只是云国的公孙贵族,还有卫国、齐国、燕国,以及那些小国。   呵呵,再得宠也只能嚣张一个月了,一个月,只要她荣静能熬过这一个月,待九公主出嫁,这后宫只剩下一个不下蛋的陈贵妃,其他妃嫔不是年老色衰备受冷落就是压根不受重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又有龙种傍身。届时,这宫里还有谁敢给她眼色看?   云玖固然让她觉得痛恨,但说白了不是真正的敌人,真正的敌人……是那个故作清高、把持着后宫大权的陈贵妃。   想通了,荣贵人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而后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里收拾干净!还有,本宫的安胎药呢,怎么还没煎好!”荣贵人本来就是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入了宫因为倨傲娇气的性子得到皇帝青睐更是恃宠而骄,加之怀孕后脾气愈发暴躁。   对宫人更是动辄打罚。储秀宫就她一位主位的妃嫔,其他一些美人啊才人啊又被她打压得死死的,颐指气使,当奴才使唤的都有。对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更别说好脸色了。   宫女啜泣了声,轻轻擦了擦被荣贵人一脚踹得蹭上碎玻璃片而扎破的手心上的血迹,肩膀微抖,颤颤惊惊地起身去拿安胎药。   而殿里其他人立即敛声屏气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荣贵人这样拿宫人出气了,看着下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太监宫女奴颜婢膝的模样,这才满足地勾了勾唇,直觉胸中郁闷之气散了不少。单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眉眼皆是笑意。   待宫女服侍她喝完安胎药,洗漱上床,闻着室内馥郁的熏香,荣贵人想着明日一定要去御书房好好伏低做小在皇上面前挽回一点情分。心情很好地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啊——来人,来人啊,本宫的肚子,好疼……来人!本宫的肚子……”   然而凌晨的时候,荣贵人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惊醒,惊恐地唤着宫人,待宫人掌了灯。看到她身下一滩血迹后……   “啊!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皇宫注定又不得安宁。 正文 007错将麝香引 荣贵人小产的事,隔天便传遍皇宫。   储秀宫的宫人凌晨去皇上的御书房禀告此事后又急急忙忙去翊坤宫寻了陈贵妃。皇上闻言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只道这又是荣贵人的小把戏,但确认真的是流血小产,才面色不虞地更衣乘了龙辇去储秀宫。   相比皇上的不重视,掌管后宫的陈贵妃便重视多了,据说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就惊得不得了,忙宣了太医,头发都未及梳,妆容也没上便带着宫人和太医火急火燎去了储秀宫。将储秀宫的妃嫔宫人一并召集到正殿以待审问,她则随太医和自己的嬷嬷忙去看荣贵人的情形。   整个皇宫都闹得不可开交,皇宫虽然不缺孩子,但这皇子着实少了,唯一成年的皇子还是个不受待见的,最小的那个出生每两个月便夭折了,仅剩下一个不受宠的安嫔底下的十皇子因为机灵可爱,还算受宠。而现在,荣贵人这胎……   看不惯荣贵人和她有仇的多了去了,所以很多妃子这一夜是闹得睡不着,但都喜上眉梢,恨不得荣贵人最好就这么跟着没了。   唯独长乐宫,安安静静的,该睡的都睡了。哦,对了,陛下知道这事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便是吩咐了宫人,不许通传给长乐公主,打搅了她的好眠。   这叫皇宫中人就是五味杂陈了,一边幸灾乐祸这荣贵人之前还敢和九公主叫板,结果呢,小产这么大的事陛下都觉得不及九公主好眠来得重要,一边又免不了唇亡齿寒地哀怨,陛下说是多情却从来不正眼待她们。想着,一边难过一边高兴一边又庆幸平日里和九公主没有什么过节。   当皇上赶过去的时候,陈贵妃已经控制住场面,那些看热闹的也好来博取皇上注意的也好,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待太监传陛下到,众人才行礼迎接。   云皇看了眼光鲜亮丽的众妃嫔再看白着脸脸上带着愁色的陈贵妃,后者才从室内出来,此时眼睛泛红,看到云皇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却坚强地没有掉泪。   这一对比,云皇看向众人的眼神就冷了,他是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妃嫔,但她肚子里的是他这个帝王的孩子,这些妃嫔……   陈贵妃朝他过来就要跪下,“陛下,臣妾失职!荣贵人……这胎,没能,没能保住。”   “都杵在这做什么,看热闹吗!”他沉声,将众人吓一跳,接着道,“都出去!”   而后伸手拉起朝他行礼的陈贵妃,“爱妃辛苦了,别太难过,孩子没了是荣贵人的失职,与你何干?”   众人暗暗咬牙,陈贵妃真会做人啊,可是怪谁呢!她们不能同荣贵人那样邀宠,又学不会陈贵妃这样面面俱到高贵端庄。一个个内心气得半死,但偏偏不好再说什么。   “还不滚?”云皇觉得众人碍眼,“除了储秀宫中人,其他无关人等可以走了。”   陈贵妃这时有些歉疚地看向众人,及时安抚了她们,“诸位妹妹,陛下才痛失子嗣,你们先回去吧,对荣贵人的关心本宫会转达的。”   听听,这才是后宫之首的风范。宫人无不是内心称赞陈贵妃的端庄温婉。   “喏,臣妾告退。”适才,众人才离去。   待人走,云皇才问跟在陈贵妃身后出来的太医,“如何?可查出是什么原因?”他眉头深锁,面色难看。不管荣贵人和这个孩子他喜欢与否,他的子嗣,若是有人想要陷害,他便不能忍。   这就是云皇的无情之处了,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去看躺在那的妃子,而是顾忌天威查小产缘由。   陈贵妃美目微漾,唇角飞快扯了个不明的苦嘲。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下,“启禀皇上,微臣查过荣贵人的安胎药以及饮食……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但是……”   安胎药和饮食没有问题,但是什么?云皇沉着脸,太医不好意思说之处便是有问题了。   他拧着眉头,沉声问道,“但是什么?快说!”   擦了擦冷汗,太医声音都在发颤,“陛下恕罪!微臣,微臣发现,贵人所用的熏香,熏香里……含了,含了麝香!”   “嘭——”云皇捏碎了紫檀木桌子一角,眼神阴郁,一旁的陈贵妃掩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医。   下面的宫人皆是身子一震,生怕出声。   麝香,对于孕妇而言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宫人心照不宣。   可是荣贵人为什么要点含有麝香的熏香呢?这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云皇看向太医,直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他眼神一扫,看到储秀宫宫人中有一宫女,身子抖得厉害,他不禁眼睛微眯,“你,起来。”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但都不敢轻易抬头,陈贵妃见状,看了眼,像是确认似的,问自己的宫女,“陛下说的那名宫女可是荣贵人身旁伺候的大宫女?”   她的声音不大,但云皇绝对能听见。   宫女应声,“确是荣贵人跟前伺候的一等宫女。”   这声音却是整个大殿都能听见。   云皇便沉着脸再次开口,“很好,既然是贴身伺候的,这么慌张,肯定是知情的了。”   那名宫女才知道是自己被点到了,吓得往前一扑,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云皇只是冷着脸,一手轻轻敲打桌面,“恕罪?你犯了何罪?”语气凉得让人心底发寒。   宫女却是已经满面泪痕,显然吓得不轻,哭哭啼啼的,哽咽着说,“奴婢,奴婢惶恐!奴婢只是听太医说完,想起来……想起,娘娘今儿睡觉前说睡不好,让奴婢点上安神香,可是……可是不知怎么就拿错了……”   “陛下恕罪啊!奴婢实在分不清以前的安神香和新的安神香才会……”   “你说什么?”云皇蹙眉,“以前的和现在的,有什么区别?”   “是啊,怎么你拿了以前的就有麝香……那东西还可以安眠不成……”陈贵妃也奇怪,但是说到后头,却是顿悟般,捂着嘴小声吸气。   太医却是摇头,“作孽啊,这麝香常人还可以……但是孕妇怎可!”太医是有名的国手,这点云皇还是信得过的。   就是信得过,加上陈贵妃的点明,宫女的慌张认错,才叫云皇气得不轻。   好好的,安神香里加麝香,要不是宫女拿错了,他恐怕一直被那贱人糊弄吧!   难怪,难怪!   “好,好,好,好一个荣贵人!”云皇腾地起身,怒极反笑,连着说了几声好,龙颜大怒,“来人啊,传朕旨意,荣贵人,品行有亏,德容有失,即刻起,废除贵人品级,降为采女,打入冷宫!”   采女,那是最低的位分,等同宫女了!   满室皆惊。    正文 008借刀杀人者 花无百日红,这话在后宫中从来不例外,但像荣贵人这样盛宠一时,却一夕之间跌入谷底永无翻身的,却也叫人唏嘘感叹。   荣贵人小产后因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而她若知道醒来便身处暗无天日的冷宫,恐怕也不愿醒来。   而云玖,是在用早膳的时候才听风听雨那得知的这个消息。   彼时她正索然无味地吃着葡萄,闻言手明显一顿,拿出帕子,擦拭手指沾染上的果汁,微抬眉,眼梢带了一丝狐疑,“麝香?”   听雨的二等宫女,因云玖只习惯自己一等宫女的伺候,再就是听风给她梳头,其他基本上这些二等宫女也极少近身。所以这丫头闲来无事倒是歪打正着地成了长乐宫最会打听的一个。   她绘声绘色像是亲身经历了昨夜的变故似的说,“是啊是啊,公主您不知道,那荣贵人啊,平日里待宫女动辄打骂,这一出事,那宫女意识到自己错拿了掺了麝香的安神香,吓得立即认罪,顺便还供出了荣贵人用麝香……”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催情香什么的,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丫头是不能挂在嘴边的。   长袖将云玖面前的葡萄递给一侧的听雪,示意后者端下去,而后亲自斟了一盏姜茶放在云玖跟前,而后才不大赞同地瞥了眼一聊起宫中这些事就格外欢快的听雨,“听雨,这些腌脏事,怎可污了公主的耳朵?”   在长袖看来,公主只需好好养着身子,安心等待及笄礼便可,宫中这些事,不是公主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能插手的。   但云玖却不这么想,她冷笑一声,却不是针对长袖,“腌脏事?这宫里就没干净过!”说完,白皙小巧的玉手重重地一拍桌,胸腔气郁难当。   父皇这几年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女人,是要将她好好的父皇榨干不成!   云玖天生一副慵懒的模样,虽不是那种欢脱的性子,但也是爱笑的,平日里也喜欢嘴上拿几个侍女打趣。极少见她这般美目簇了火,眉眼冰寒,面容肃冷的威容。   这一拍桌,就是听雨都吓得止住了话音。   长袖蹙眉,看向几个二等宫女,摆摆手,示意都下去。   “公主,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善舞和长袖不同,她机灵聪慧,鬼主意多,见云玖动怒,她也是气愤,但还是伸手小心翼翼地给云玖揉了揉太阳穴位置。   云玖被善舞这一按揉,倒是气消了几分,她动气的确是会头疼,善舞又是最懂她心思的人。   善舞见她脸色和缓不少,暗自松口气,和面色和愉下来的长袖对视一眼,后者难得地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   “这荣贵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公主就别气了。”长袖递上姜茶,“公主,姜茶快冷了。”   云玖面无表情地接过姜茶,慢悠悠地饮完。而后放下,她眼梢淡淡地挑了下,唇轻轻抿着,声音却是冷的,“荣贵人是蠢,这个下场也是她自找的。不过——”   她神色带了几分凝色,看来还是没有解气。   善舞这会儿正在给她捏肩,闻言下意识问,“不过什么?”   长袖又无言地瞥了她一眼,她却只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云玖接下来的话。   云玖也没有让她失望,语调微凉带着嘲讽,道,“那宫女,也太容易认罪了些。”她不喜欢说一大堆话,每次都吊着善舞胃口,这回也一样。   似乎气消了不少,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皱着眉的善舞,后者果然一脸“所以呢然后呢”。   她极轻地笑了笑,“照理说,荣贵人将这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麝香的危害她不是不清楚,怎么还会让底下的人轻易拿错?听雨说那是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这就更说不通了。”   善舞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声音也不由高了几分,“方才听雨说,荣贵人对底下人动辄打骂,会不会是那宫女心里怨恨,故意拿错的?”说完她自己像是也确定是这般似的,惊恐地捂着嘴,该不会真的吧!   云玖点头又摇头,微微垂眸盯着袖子上的牡丹花看了会儿,声音轻飘飘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再怨恨,她也不会这么害自己的主子。使用禁药,荣贵人是打入冷宫,可这宫女,就是必死无疑。你说,她为什么明知是死路,还要这般做?”   殿内短暂的静默,善舞歪着头迟疑地问,“难道是那宫女不想活了?”   长袖:……   云玖手指一顿,唇角抽了抽,手指上扬,毫不留情地点在善舞的额头上,“你啊。”语气带了点咬牙切齿。   长袖却是这时候开口,“公主是怀疑,有人利用这宫女,想要除掉荣贵人?”   不愧是自己最得力的侍女,云玖单手撑着尖尖的下巴,慵懒地眯着眸子,“那你说说,这宫中谁会那么做?”   她身边的宫女,没有一点能耐,就能轻易致她们于不利之地,所以云玖时不时会这样考验下身边人。   长袖心思细腻,稳重寡言,最是可靠;善舞机灵聪明,灵活应变;翡翠温柔手巧,性子宁静;玲珑武功不错,敦厚耿直。   各有所长。   长袖似乎踌躇了下,她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作为奴才并不能妄议,但云玖是她最需要效忠的主子,所以她只是略踌躇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这宫里,和荣贵人……有仇怨的,还真不少。这招太狠,不仅是要荣贵人这胎保不住,还是想彻底除掉她。放眼望去,这宫里能这么做的不多也不少,但是……”她犹豫了下,低头不语。   云玖顺着她的顾虑接下去,“但能运用人心至此,收买储秀宫一等宫女,设计下这一切的,除了那人,还有谁。”   长袖眸子沉了沉,“但那人……”   云玖却突然起身,拢了拢衣袖,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轻声笑,“听说陈贵妃昨夜很是辛苦,善舞,叫翡翠带上几样点心,本宫去看望下。”   身后,一头雾水的善舞不由疑惑地看向长袖,“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怎么她越听越觉得……   长袖没好气地瞪了眼平时机灵这时候犯傻的善舞,“还不快去叫翡翠。”   然后懒得理会,直接跟上前头不急不缓的云玖。 正文 009贵妃亦信佛 “公主,到了。”长袖掀开步撵的帘子,轻声提醒某个正在打盹的主子。   云玖身上穿着绯色的罗裙,长长的裙摆在步撵上散开像是一朵绚丽的合欢花。外头罩了件火红的披风,而比罗裙披风还要耀眼的瑰容上,那双慵懒清幽的眸子闻声便微睁,松开杵着软垫的手,拢了下披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下了步撵。   微抬头望着翊坤宫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她轻轻转动了下手腕,活络了下酥麻的手,才抬步踏了进去。   “不必通传。”方进了翊坤宫,走过石子路,见到云玖的宫人皆是一吓而后便要跪拜高呼,但云玖只是闲闲地扫了眼清雅的花园,清声扔下一句。   便绕过回廊,朝正殿走去。   “你们贵妃娘娘此刻在哪?”一路畅通无阻,因着云玖打了招呼说不必通传,也就没有宫人敢通传。行至正殿门口,守在殿外的大宫女明显一怔,但不等她回神,云玖便轻轻勾了勾唇角,状似心情很好的样子,问。   大宫女行了礼,再答,“娘娘此刻正在书房抄写经书,容奴婢通传一声……”   “不必了,本宫命人做了几样糕点,想给贵妃尝尝,带路吧。”这话她说得十分气定神闲,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不是知晓这位主子的性子,众人还真以为她就是心情不错来送送糕点增进下感情……但是,大宫女为难地抿了抿唇,一时有些踌躇。   长袖此时沉声,“公主的话,姑姑听不见吗?”事关公主的威严,她总是一刻不忘。   那名大宫女为难的是自己如果真的不通传一声便领着这位小祖宗去书房,万一贵妃怪罪……哪知触及长袖冷冷的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她居然会觉得气短。   不愧是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   “放心吧,是本宫的命令,贵妃不会怪罪于你。”而云玖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干站着,走了这一会儿就有些脚酸,所以敛了笑意,美目淡淡地瞥了眼宫女,道。   宫女立即领命乖乖带路,公主这一敛笑,她就吓得心里一咯噔。公主都这么说了,贵妃便不会怪罪她,但如果她再犹豫,以公主殿下的脾气,便会让她先受罪。   云玖看了眼前头步伐有些不稳速度却很快的宫女,有些纳闷地想,自己现在真的是一个冷眼一个敛目便能吓坏宫人啊。   哎,真没意思。在众人看不见之际,谁能料到九公主这会儿无聊地掀了掀唇角,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   书房就在正殿不远处,外面还有两名宫女守着,云玖直接抬手让二人让路,而后领着长袖善舞还有翡翠,便直接推门。   得到贵妃命令绝对不能让人打搅抄写佛经的两名宫女:……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玖背对着光,望着提笔却因她的“打搅”而抬首微顿的女人,美目嘲色一闪而逝。   那桌面上的确是满满的抄写完毕的佛经。   字迹清秀端正,陈贵妃确是能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只不过,佛经?   云玖心里腹诽,她还信佛吗。 正文 010谁比谁更狠 书房里晕黄的光与外面白晃晃的光亮到底不同,陈贵妃有那么一瞬眼前是模糊的,只瞧见一个泛白的剪影,但又瞧见了耀眼的红。   然后视线清晰,面前的少女背后的澄亮的白昼,而她一袭红衣就像是一轮明日,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刺眼。   她微不可闻地眨了下眼睛,而后很快恢复从容,将毛笔轻轻搁下,起身笑意盈盈道,“长乐怎么突然过来了?”语气里的熟稔显而易见。   这宫里,云皇唤云玖九儿、小九,妃嫔不是跟着宫人一道唤她九公主便是长乐公主,而陈贵妃却是极少数里头,虽不像云皇那般亲昵,却也不似他人那般恭敬地唤她一声“长乐”。   而陈贵妃此时,语气神态全然像是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辈般,大方温柔。   云玖微不可闻地翕了翕鼻翼,然后不等陈贵妃过来拉她手便似料到般,将手拢进宽大的袖中。   “听说贵妃娘娘昨夜劳累,便想着来看看,不想打搅了贵妃习字。”云玖面容带着少女的娇艳和俏丽,眉眼慵懒,唇角微卷,语气也没问题。   但就是叫心细如尘的陈贵妃一瞬觉得哪里不对。   笑容微顿,陈贵妃不动声色地将伸出的手收回,像是没发生过一样,面色温柔地笑道,“长乐有心了。为陛下分忧,是本宫分内之事。你能来看我,就是极好的,哪里会打搅?喜鹊,还不给公主上茶。”   “不必了。”云玖抬手,而后对着门口的宫女道,“都出去候着吧,本宫与贵妃娘娘有一些私话要聊。”然后看向长袖,后者颔首,反手关上门,直接像一座门神似的守在那了。   陈贵妃眉梢笼了一层云雾,原本含笑的脸上有一丝丝的僵硬,看向转身便朝一旁的椅子坐下的云玖,保持温和地问道,“长乐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云玖闻言眉梢都不抬一下,只故作无聊地东瞅瞅西瞧瞧,但即使这样的举动叫她做来都理所当然地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贵妃信佛?”   没有回答陈贵妃之前的话,而是状似不解地看向书桌上那一沓佛经,黑亮澄澈的水眸看向陈贵妃。   陈贵妃心中当即就有些不喜,她在云玖面前不卑不亢,但好歹是长辈,温和宠溺的态度很明显了,但是云玖……不叫一声母妃便罢了,倨傲的小姑娘她早就领教过。只是陈贵妃念及自己除了一开始称了声“本宫”,后面就都是以“我”来称,这丫头,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有些不知礼数了。   她哪里知道,云皇在云玖面前都是“我”来“我”去的,早就习惯了。   心里不舒坦,面上却笑得愈发亲切,甚至陈贵妃亲自给云玖斟了一盏茶,而后在一侧坐下。   面上恰时地表现出一丝哀伤,“说来也是遗憾,本宫想到荣贵人肚子里那个孩子……心里难受得一夜难眠,今早便想着,也不能为那孩子做什么了,就抄写一些佛经,找个高僧超度下,但愿那孩子可以早登极乐……”说着她眼眶一红,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   为了平日里和自己作对的妃嫔,昨夜是妆容未整地跑去处理后事,又是一夜未眠,大清早还感伤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亲自抄写经文超度。   陈贵妃不愧是宫里最得人心,又深得圣心的贤妃。   云玖微垂了眼眸,剪羽似的长睫扇了扇,在眼睑下投下一方剪影,如画的眉眼顿时显得有几分深不可测,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陈贵妃收起帕子,状似不经意地看过来,面上带了一丝疑惑,“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长乐不是有私话想聊吗?”   一副担忧她,愿意侧耳聆听,分忧的样子。   云玖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假借端茶的动作将视线收回,语气淡淡地道,“没什么,长乐就是有几点不解之处,想找贵妃商量罢了。”   她漫不经心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陈贵妃一愣,心里蓦地松了口气,适才面上的笑容再度如花颜,“但说无妨。”   “本宫听闻,荣贵人身边的那位大宫女畏罪自杀,可有此事?”云玖放下茶盏,杯底落在楠木桌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随着她话落,更像是敲在人心上的一声。、   陈贵妃眉梢微敛,面上渐渐多了一分阴霾,“恩,确有此事,那宫女和荣贵人做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虽认罪,却难逃一死。不想,她竟畏罪自尽……”   呵。   “畏罪自尽?”云玖突然嗤笑一声,嘲弄地抚了抚鬓角,“贵妃不觉得此事有蹊跷么?”   陈贵妃一惊,“蹊跷?”   云玖直视她惊讶不似作伪的神情,慢慢勾唇笑道,“是啊,本宫查过,麝香这样的禁药,不是从太医院流出去的,正是那位大宫女从宫外的医馆带进宫。那么,一个能亲自将麝香带回宫的宫女,又怎么会错将麝香当成安神香呢?”   她咬重“亲自”和“错”,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贵妃,后者面色微紧,她却全然不觉般地接着道,“贵妃不必怀疑,此事本宫可是人证物证聚在,那位帮助储秀宫大宫女私自买卖麝香的,不巧,正是那名宫女在宫外的相好。”   “哐当——”   陈贵妃手微微一颤,袖子便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打翻在地,她吓得起身后退了一步,茶水却还是溅了她一身,她面色微白,看向云玖,“本宫一时失态,岂有此理!这宫女原来是故意为之,陛下和本宫……居然都被她蒙蔽了!哎,只可惜死无对证,此事稍后我们细谈,现下,本宫先回寝宫换一身衣裳。”   她一副“不想事情居然这般复杂还好有长乐明察秋毫”的神情,叫云玖险些起立拍手叫好。但到底后者只是瞥了眼地上的狼藉和自己微沾了几滴水的鞋面,面上笑得温婉,“这样狼子野心的鼠辈,难怪贵妃会受惊了。不过像贵妃说的,死无对证,这事嘛,总之是荣贵人自寻死路,也算是因果循环。就了了吧。只是,希望贵妃明白本宫的心情,父皇年事已高,身子骨经不起这些折腾。”   “这后宫,一直在贵妃的打理下相安无事,希望以后不再有这种腌脏之物,伤了父皇的龙体,污了我们的耳。贵妃说,是也不是?”   她起身,红披风随着动作轻轻滑下,而少女眉眼带着明媚的笑意,映衬着陈贵妃那张素白的脸愈发苍白难看。   “长乐……说的极是。”   “那长乐就告辞了,贵妃不用相送。”云玖干净利落地绕过碎瓷片,走到门口,开门带着侍女离去。   身后陈贵妃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垂眸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外头被长袖善舞赶走的宫女才姗姗来迟,立在门口唤了声娘娘却不敢有所动作。   良久,陈贵妃才抬起头,面色阴戾,鲜少地对着宫人发了火,“没看到地上的碎片吗,还愣着干吗!”   宫人被这样冷着脸瞪着眼的陈贵妃吓得一哆嗦,但随后还是立即进了屋里开始收拾。   等宫女收拾好了退出去,而陈贵妃的心腹嬷嬷进屋,原本抑制着脾气的陈贵妃才彻底暴怒,她将云玖说的话尽数告知精明的陈嬷嬷,而后才缓了脸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难掩其烦躁。   伺候她多年的嬷嬷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会陈贵妃的神色,而后才皱着眉头问,“娘娘,您看……九公主这专程来一趟,还说了这番话,意欲何为?”   陈贵妃冷笑,一张秀丽清婉的脸蛋徒增几分刻薄,“嬷嬷素来精明,今日怎么就糊涂了?”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拿自己出气,便弓着腰只作惭愧。   果然,陈贵妃冷淡地瞥了眼后便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语气森冷,“我们这个九公主可不简单啊——能够这么会就查清楚这么多线索,可见这宫里有多少她的耳目。那么嬷嬷你说说,她特地跑来说了这一番线索,结果又言明事情罢了,这多此一举的行为是想做什么?”   陈嬷嬷只做附耳聆听,并不接。   于是陈贵妃勾唇冷笑,美目微眯地解答,“她这是怀疑到本宫头上,特意来警告本宫呢!”   说到后面,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甩了下袖子。   陈嬷嬷却沉思一会,担忧地问,“那如何是好?”   陈贵妃闻此言才得意地挑了挑眼角,笑了,“怕什么,她既然只是怀疑,就没有确凿的证据,再说了,我们这位公主,可不是为了真相来的。她只是担心本宫利用皇上的龙体安危罢了。”   “娘娘此次,是有些冲动了。”陈嬷嬷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叹息。   陈贵妃却一霎沉了沉眸子,森凉的语句从嘴里蹦出来,“哼,荣贵人这个贱人,本宫早就容不得她了!”   “至于云玖,一个即将出嫁的公主,又能威风到几时?”   “娘娘的意思?”陈嬷嬷突然抬头,瞧见陈贵妃眼底的冷色和野心时,眸子一颤。   陈贵妃突然温婉一笑,“嬷嬷怕什么,本宫隐忍多年,还会这会子同一个丫头片子过不去不成?”   半晌才手心收紧,笑意微敛,眸色深深。   想起少女那倨傲妍丽的面容,她抿唇,从没有人这般威胁过她。   长乐,你最好不要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