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乌龙协议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帮你好好收拾这对狗男女!我让他喜上加喜,洞房都洞不安稳!”
  
  唐棠挺着大肚子挨着墙角站着,不时小心地扶一下塞了枕头的肚子,想起自己甩给好姐妹田欣欣的话,又义气十足地挺直了腰杆。
  
  天气实在太热了,身上全都汗湿了,眼镜也起雾了。唐棠抬手擦了擦汗,把眼镜摘下来挂在衣领上,有些费力地调整了下沉甸甸的妈咪包。
  
  衣服下的枕头往下坠了坠,她连忙含胸弓腰,重新恢复成两手捧腹的状态。虽然没有真怀孕,但是光是摆这么一个“怀胎八月”的姿态,也很幸苦了!
  
  摆满鲜花的酒店门口突然有了点骚动,唐棠竖直了耳朵:来了!
  
  她有些紧张地调整了一下“肚子”的高度,大腹便便地往前走去。任小海这人渣办个婚礼搞得还挺隆重的,镁光灯闪动,快门声咔嚓咔嚓响起,唐棠想起田欣欣的哭诉:“他说结婚的时,要在本城最大的酒店,给我办最豪华的婚礼……没想到新娘居然不是我……”
  
  唐棠甩甩头,深吸一口气,一手捧着肚子,一手茶壶样插住腰,看向正从酒店出来的黑压压人群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眼镜戴上。
  
  不戴也好,更加壮胆!
  
  已经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明显慢下了脚步,唐棠托着肚子的手暗暗握了下拳,一鼓作气地喊出来:“姓任的王八蛋,有种就出来跟我解释清楚,你打算拿我和孩子怎么办!始乱终弃当陈世美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周围有一瞬间的寂静,接着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咔嚓咔嚓”、“滋滋滋”、“咔嚓咔嚓”……
  
  唐棠被闪光灯晃得几乎看不清,直觉有人朝着她走了过来。
  
  骗身骗心的王八蛋任小海,今天穿得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田欣欣为你流过孩子呢!
  
  田欣欣他妈把祖传的治老寒腿的秘方都塞给你了呢!
  
  唐棠一边腹诽,一边眯起眼睛:任小海走得挺淡定的样子,长胳膊长腿的,一点儿愧疚心虚都看不出来!
  
  人渣,你女朋友堕胎药都是我帮着买的呢!
  
  当心夭折的孩子手牵手半夜来找你啊!
  
  眼看他越走越近,唐棠在心里衡量了下距离,卯足了力气一把拉开妈咪包,抓起装满墨水的大气球,抖着手朝着任小海扔过去。
  
  “叫你找小三,叫你背着我劈腿!去死吧!”
  
  她嚎完最后一句,也没管是不是扔中了,捧着肚子转身就往小巷子跑。
  
  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拉住了,那人表情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大嫂。”然后就木头似的不说话了。
  
  大嫂?什么大嫂?
  
  任小海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弟弟了?
  
  唐棠抱紧肚子,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位“弟弟”。她隐约觉得不对,再回过头,“任小海”兜头兜脸都是黑墨水,正怒气冲冲地大步朝她走来。
  
  弟弟看看“任小海”,又看看唐棠,犹豫着说:“哥,别生气,不能打孕妇啊。”
  
  “任小海”抬手抹了一把脸,眼睑部分露出了点白肉,瞪着眼睛看着她,像是要吃人。
  
  唐棠勇敢地回瞪过去,眼睛大了不起啊,眼睛大也是个人渣!
  
  还想打孕妇,打打看啊!
  
  对了,那个小三新娘呢?
  
  任小海他爸妈呢?
  
  唐棠忍不住四下搜寻,婚车仍旧停在远处,酒店门口电子屏上的“祝贺任小海先生、朱美妍小姐百年好合”的字幕也还在翻着花样……
  
  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呢?
  
  唐棠再一次瞅向已经被浇成墨水的“任小海”——对方已经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湿毛巾擦起了脸,一边擦,一边还拿着手机拨号,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冰渣子:“我不知你是谁,等警察来了我们再谈……”
  
  唐棠眨巴了下眼睛,这个声音……不大对啊。
  
  白毛巾很快被染得黑漆漆的,男人的脸也终于在唐棠面前清晰起来——五官轮廓分明,墨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那个有点傻的假肚子,嘴唇紧紧地抿着,还残留着一些黑色墨汁……
  
  唐棠张了张嘴巴,眼睛瞪大,心里只有一个滚雷一样的声音咆哮而过:
  
  完了,认错人了!
  
  .
  
  “真的很抱歉!”唐棠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诚恳一些,“任先生,误会我会联系记者澄清,那个……那个损失费……您觉得多少合适?”
  
  任非桐,也就是她口中的任先生,此时正捏着那张头条刊登着“维扬营运总监始乱终弃遭泼墨,前女友大肚难容出轨男!”的八卦小报一脸阴沉。
  
  那几个黑体霸气非常,还附着任非桐满脸墨水的狼狈照片——唐棠再一次心虚地低下了头。
  
  任非桐还在看那张报纸,看得唐棠腿都麻了,才跟刚回神似的开口:“哦,你先坐。”
  
  唐棠小心翼翼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想暴风雨前的宁静。
  
  “坐。”
  
  他又重复了一遍,唐棠只好战战兢兢坐下来。
  
  任非桐又把那篇报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问:“你是叫……”
  
  “唐棠,唐朝的唐,海棠的棠。”唐棠狗腿地自我介绍。
  
  “职业是……”
  
  “没职业……就……就自由职业者,呵呵。”唐棠露出憨厚的笑容。
  
  任非桐的刚才一直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没有固定收入?”
  
  “……”唐棠有些莫名其妙。
  
  任非桐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噼噼啪啪打起字来。唐棠被这么晾了半天,也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是男人就特么果断一点,她歉也道了,赔偿也承诺了,还想怎么着?
  
  我时间也很宝贵的好不好!
  
  任非桐却听不到她的心声,自顾自在书桌前折腾了半天,然后边上的小一体机就开始作业,沙沙沙吐出来几张纸。
  
  任非桐拿起来抖了抖,放到她面前的桌上:“你说的补偿,我有这么两个方案,你看看哪个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哦……哦哦!”唐棠心里有点震动,不愧是大公司高层,办事就是这么效率,这么靠谱!
  
  她拿起文件,眼睛扫过密密麻麻的四号宋体和各种数值、表格上,最后停在了那串阿拉伯数字上:700000。
  
  她把“7”后面的“0”数了三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七十万?!”
  
  抢钱啊!
  
  任非桐淡定地在她对面坐下来,抬手指了指她手上的那沓纸:“下面还有方案二。”
  
  唐棠惊疑不定地翻下去,所谓的方案二是份协议,标题上的三号黑体比那串阿拉伯数字还扎眼:“雇佣协议。”
  
  甲方写着“任非桐”几个字,乙方自然就是她唐棠,合同有效期一年,工作岗位……唐棠揉了揉眼睛,确定上面写着的字是“临时女友”几个字,工作内容下面密密麻麻一大串字,看得她心惊肉跳,两眼发直。
  
  “任先生,你这个……”完全就是狮子大开口吧!
  
  我不过就是洒了点墨水,弄脏你一套衣服,害你上那么一次头条,你这所谓的赔偿方案,要么抢钱,要么就是买卖人口好吧!
  
  就算无商不奸,也不能奸成这样啊!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任非桐等了片刻,没等到她下面的话,喝了口茶,主动道:“你选方案二的话,具体条件我们还可以谈,报酬也可以提。”
  
  “我……”唐棠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认认真真把方案一又看了一遍,衣服、鞋子、手表后面那长长的一串零看得她都快心肌无力了,半晌才有些无力地指着精神损失费那项,“二十万精神损失费,太贵了。”
  
  任非桐皱眉:“你的意思我的名誉不值这个钱?”
  
  唐棠咬牙:“不是你值不值的问题……我真不是故意的……”话说到后面,尾音都下垂了。
  
  任非桐显然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没钱不要紧,反正你也没有工作,选方案二就可以了。”
  
  唐棠瞪着他,半晌,然后说:“我特别愿意补偿你的损失,可是……”可是你一破表几十万,一套西服十几万……这怎么赔啊!
  
  任非桐放下茶杯:“你决定选方案一的话,我也没有异议,具体的赔偿金额可以和我的律师在协商。”说着,就要起身送客。
  
  “任、任先生!”唐棠赶紧站起来,无意识地张了下手,最后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方案二……我能问问主要要应付的人是谁吗?”
  
  任非桐板着脸看着她,然后慢慢道:“我的老板,女性上司。”
  
  唐棠于是松了口气,不是去欺骗麻烦的老人家,不用上演麻雀勇斗豪门贵妇真是太好了。
  
  “但是因为我老板现在在追求我,并且很得我部分长辈的欢心,所以,你得24小时待命。”任非桐补充道。
  
  唐棠刚刚妥协的脑袋又一次抬了起来:“24小时?”
  
  “对,最好除了睡觉的时候,都跟昨天一样伪装成孕妇。”
  
  “……”唐棠无语了半天,终于决定坦白,“我其实……有工作的。”
  
  任非桐的眉毛竖了起来,抽了白纸和笔过来,飞快地列了张简陋的调查表:“那把工作单位、薪资、工作时间、工作性质都列一下。”
  
  唐棠接过笔来,磨蹭了半天,才在工作性质那写了苍蝇大小的三个小字:卖包子。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平时在家附近……卖卖包子什么的。”
  
  任非桐又“哦”了一声,拿手指头戳住那张纸:“那先把单子填了吧。”
  
  填什么单子?我又不是应聘的!
  
  这是我个人隐私好不好!
  
  唐棠心里在咆哮,脸上继续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没、没那个必要吧?”
  
  “我得了解你的真实收入,才好给你开这一年的薪水。”
  
  唐棠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你按方案那个赔偿金开给我,我肯定愿意的咯。”
  
  任非桐犹豫了一下,竟然点了头:“70万一年,可以,不过你得保证随传随到。”
  
  这一下,轮到唐棠目瞪口呆了。
  
  “70万,一年?”唐棠指指自己,“给我?”
  
  任非桐点头,“你刚不是说……”
  
  “没问题,随传随到!”唐棠飞快地坐下来,连笔都拿了起来,“那咱们就先把合同签了吧!”
   正文 第一章 唐记包子   3点30分。
  
  唐棠按掉闹钟,利索地摸黑爬起来,经过客厅的时候,特地瞄了一眼弟弟唐仅和唐嘉宁的房间。
  
  唐仅和唐嘉宁好不容易放假了,不用每天挤公交上学,她还想他们能多睡一会儿。
  
  正轻手轻脚蹭到门口,书房门突然打开了,田欣欣红着眼眶摁开了灯:“你偷偷摸摸干嘛呢?”
  
  唐棠轻轻“嘘”了一声,冲到墙边把灯关了:“嘉宁和小仅还在睡觉呢。”
  
  田欣欣看白痴一样看她:“睡什么觉啊,小仅在我屋里,嘉宁早去店里了。”
  
  唐棠愣了下,往她房间探头一看,果然见唐仅挺着小肚子睡在田欣欣那床花里胡哨的被子里,还微微地打着鼾。
  
  “他怎么在你屋里睡?”
  
  “嘉宁不放心啊,出门前抱我这儿来的。”田欣欣打了个哈欠,“他也太不厚道了,舍不得吵醒你,就不体谅我这个刚刚失恋的可怜女人。我好不容易才躺下呢,就给他吵醒了。”
  
  唐棠张口结舌,半晌才挤出话来:“你还在为任小海的事情难过啊?”
  
  “别提那个人渣名字,”田欣欣挥了下手,“我再去睡会,你忙去吧。”
  
  唐棠见她歪歪斜斜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你今天又请假了?”田欣欣已经回去重新躺倒了,把脑后勺对着她,戳了戳唐仅圆鼓鼓的脸蛋:“男人啊,只有小的时候才可爱。”
  
  唐棠无奈,帮着关上门,穿上鞋子拎上包,下楼推出自己的小电驴,突突突骑到店里——这家唐记包子是她爸爸生前就在经营了的,店面不大,装修也一般,生意却很好。
  
  店门还关着,通往后厨的小门半掩着,透出点昏黄的灯光。唐棠推开门,就见堂弟唐嘉宁穿着倒褂站在桌案前大力地揉着面团。
  
  她嘀咕了句:“起来了怎么不喊我。”唐嘉宁就跟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地揉着面。
  
  他今年17岁了,比她还高了一个头,侧面看来已经有些俊朗男性的雏形,只是太瘦,手腕上突出的骨头像是坚硬的竹节。
  
  唐棠穿戴好,洗了手,唐嘉宁已经开始切面团了。她探头看了眼炉子和左边的面案,茶叶蛋和粥都已经煮下了,包子馅已经和好了,炸油条的面也备上了。
  
  唐嘉宁还在那切面团,手起刀落,动作利索漂亮,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却也十分明显。唐棠把包子馅一盆盆端到案上,一边往案上洒干粉一边问:“几点起来的?”
  
  唐嘉宁总算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昨天去哪儿了?”
  
  唐棠干咳一声,拿起面团揉了几下,摆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开始包白菜包子。
  
  “田欣欣都告诉我了,”唐嘉宁的语气里有些不屑,“丢人。”
  
  唐棠一边把包好的包子摆在案上,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别老田欣欣、田欣欣叫,人比你大一圈呢,要有礼貌。”
  
  唐嘉宁并不上当,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跟那倒霉蛋赔礼道歉花了多少钱?”唐棠想起那份卖身协议,禁不住就心虚,含糊道:“也没多少……饿不着你,你和小仅下学期的学费我都备上了。”
  
  唐嘉宁不吭声了,放下切面刀,拉了条凳子过来,把豆腐馅拉到自己身边。
  
  唐棠不由自主就瞥了他左腿一眼:“腿又疼了?”
  
  唐嘉宁摇头,手指快速动作着,成型的包子在案上排成了方阵。唐棠抬眼看了看时间,包完手上的,起身抱了几个大蒸屉过来,把包好的包子一一装入。
  
  5点30分,两个人一起把店门开了,茶叶蛋、白粥、豆面碎也都和小煤炉一起搬到了前面。
  
  唐嘉宁的左腿自从车祸之后就有点瘸,搬桌子倒是不受影响,很快就把店门口的小方桌都撑好了。
  
  唐棠这时也无暇顾及他了,小笼包子要上蒸屉,油条还没炸,豆浆得装杯……6点整,帮工陈大姐也来了,接手了舀粥、端盘子的活。
  
  唐棠见唐嘉宁站到了柜前收钱卖包子,自己便继续在后厨忙碌。
  
  包子铺的生意还是很好的,只是家里的开销实在太大,再请人的话,她实在有点负担不起。
  
  田欣欣果然又翘班了,一直到8点多才拉着小胖墩唐仅来店里。
  
  唐仅已经上三年级了,虽然还没达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程度,但见堂哥和姐姐这样忙碌,有点不好意思坐下来吃饭。田欣欣一把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赶紧吃,吃完了好回去写作业。”
  
  唐仅撇嘴:“我已经写完了。”
  
  田欣欣瞪眼:“你才放假几天,什么时候写完的?”
  
  唐仅瞄了瞄匆匆自他身边经过的唐嘉宁,小声道:“昨天就写完了,你和姐姐就顾着骂任叔叔……”
  
  田欣欣痛苦地皱起了脸:“小仅,我吃饭呢——你以后别叫他任叔叔,那种人不配。”
  
  “那喊什么?”
  
  “人渣!”田欣欣往他碗里夹了根榨菜,“或者叫王八蛋!”
  
  唐仅偏了偏头,嘿嘿一笑,然后埋头喝粥。
  
  田欣欣心不在焉地嚼着油条,想到半个月前任小海还这样和自己面对面吃早饭,那点难受劲就又浮上来了。对面的唐仅吃了一会,突然站起来,迈着小短腿端起桌边空着的一条小塑料凳,往路边跑去。
  
  田欣欣这才留意到靠近路边的一张空桌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男人,手插在呢大衣兜里,正仰头看着唐家的店铺招牌。
  
  唐仅把凳子放在他脚边,声音清脆地问:“您想吃点什么?”活脱脱一副小老板的派头。
  
  田欣欣“啧啧”两声,托住下巴——店里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空桌子空凳子都不少,实在不需要他一个孩子那么热情地去给食客准备座位。
  
  不过吧,这位客人看着确实挺奇怪的,站那半天不吭声,跟自闭症似的。
  
  那客人也觉察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跟唐仅道谢,终于坐了下去。
  
  这种早餐铺可没有专门的服务生来请食客点菜,他这么坐着,当然也就只能坐着。唐仅却正巴不得服务一下客人,多给自家姐姐帮帮忙,热情不减地问:“您要吃点什么?”
  
  客人四下打量了下,随口报了几样东西,又问:“唐棠在这儿上班吗?”
  
  唐仅眨巴了下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脸蛋上绽开了笑容,两颊都笑出大大的酒窝来:“您认识我姐姐呀——姐姐,有人找你,还要买一杯豆浆一笼豆腐小笼包!”
  
  男孩的声音中气十足,唐棠在后厨应了一声,唐嘉宁也探头出来问:“你是我姐的朋友?”田欣欣在一边嘀咕:“是啊,怎么我不认识你。”
  
  她们可是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唐棠的朋友也就是她田欣欣的朋友,没这号人啊。而且听他这口气,也不像很熟悉的样子。
  
  唐棠是跟豆浆小包子一起出来的,她满头大汗,倒褂前襟上也全是面粉,一边走一边说:“谁找我呀?嘉宁你去吃饭吧,这边有我和陈大姐呢……任先生!”
  
  田欣欣眼皮飞快地抖了两下,任先生,哪个任先生?
  
  被她错当成任小海泼了黑墨水那个?!
  
  唐棠脸色变了好几下,酝酿半天才挤出职业化的笑容,搁下小蒸笼包,讨好地把豆浆放到任非桐面前:“来得好巧,哈哈哈哈——我请你吃早饭吧?”
  
  “不是凑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任非桐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说,“我打了你七个电话。”
  
  唐棠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田欣欣一脸好奇,唐嘉宁紧皱着眉,陈大姐心不在焉地拿着抹布在擦桌子……连小唐仅都困惑地瞅着他们。
  
  “我刚太忙了,没听到。”
  
  任非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客气地笑一下,却又实在没那个心情:“那现在知道我找你了,收拾下,你今天得和我一起去一趟公司。”
  
  “这么快?”唐棠紧张起来,压低声音,“我还没把你给的资料背熟呢!”
  
  任非桐懒得再解释,径直站起身朝外走:“机会难得,我老板今天提前回来了……路上我和你详细说。”
  
  唐棠犹豫片刻,咬咬牙,脱了倒褂跟着他就要走,身后唐嘉宁提高了声音:“姐!”田欣欣也拉着唐仅跟过来:“到底怎么了,不都解决了吗?那个……那个任先生,她那天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替我出个气……”
  
  唐仅刚被小方桌边磕了一下,眼泪花盈在眼眶里,强忍着眼泪才没哭出来,有些惶然地看看唐棠又回头去看还隔着马路的唐嘉宁。
  
  唐嘉宁的腿毕竟不方便,走得急了,一拐一拐,像是只负伤的长腿苍鹭。
  
  唐棠挺不情愿被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当任非桐临时女友赚钱那个事情的,按下车窗,含含糊糊地跟田欣欣交代:“别瞎想了,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谈好了,现在是我跟这位任先生的一点私事——你一会儿帮嘉宁把店门关了,带小仅先回去吧。”
  
  田欣欣下意识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去看这位跟自己前男友同姓的任先生——听说是大公司高管呢,看着也挺人模人样的,应该不至于说话不算吧?
  
  似乎是觉察了她的视线,任非桐扭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就像水面上浮着的花瓣似的,花是花水是水——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田欣欣转过身,正见唐嘉宁站在路基边,侧头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发呆。
  
  就差个三五步,便能走到刚才车子停靠的位置了。
   正文 第二章 演出事故   唐棠瞅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建筑物,有些茫然地说:“路好像不对啊。”任非桐没吭声,只是十分刻意地拿眼神瞥了眼她的肚子。
  
  唐棠也是不肯吃亏的性格,下意识就要高姿态地看回来,视线落到他白衬衣遮掩着的平坦腹部才猛然醍醐灌顶:“我的孕妇裙没带!赶紧掉头,枕头也得回家拿个!”
  
  任非桐叹气,示意她去看时间:“来不及了,顺路去下商城就好——报个身高体重三围给我。”
  
  唐棠警惕地靠紧车门:“你要干什么?!”
  
  任非桐一边把车子倒进商厦停车场,一边耐心解释:“你不把尺寸报给我,我怎么给你买孕妇服?”
  
  唐棠眨巴了下眼睛,慢慢地报了个几个数字出来。任非桐一丝不苟地记下来,熄火下车,走前还特地往她脖子以下部位打量了一下,谨慎地问:“确定是B?尺码太大的话……”
  
  唐棠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提高嗓门捍卫自己的尊严:“就—是—B!”
  
  任非桐一脸“既然你这么说了买错了我也不管了”的态度,等他大包小包拎回来之后,唐棠又忍不住腹诽:败家啊,真孕妇也穿不了那么多吧!
  
  再一检查,她意外发现,他每件衣服都买了尺码不同的两件。
  
  我看起来这么不像B吗?!
  
  任非桐的理由依旧很充分:“导购说这衣服尺码偏大的。”
  
  唐棠:“……”
  
  车子过了红绿灯,终于到了维扬大厦,在任非桐的眼神催促下,唐棠还是挑了件深色孕妇裙套上——只是枕头的尺寸似乎略小了一些,塞好后完全没有那天那种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感觉,反倒像是四五个月的准妈妈。
  
  任非桐不满意地看了半天,最后只得叮嘱:“等会你就坐那,别吭声,机灵点配合我。”
  
  唐棠老老实实地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追还嫌弃,嫌弃到要砸几十万找替身来把人气走……这女上司到底得有多凶神恶煞啊。
  
  大龄离异妇女?
  
  狂暴女强人?
  
  变态老嬷嬷?
  
  ……
  
  唐棠调整了下枕头,跟着任非桐下了车。
  
  任非桐十分自然地挽住她胳膊,在前台小姐锐利的眼神下坦然带着她进入大楼,等在了电梯门口。
  
  有抱着资料的女职员跟他打招呼:“任总监早。”
  
  任非桐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胳膊稍微使劲,将唐棠带得也微微转了过去:“这是我爱人,唐棠——唐棠,这是财务部的蜜雪。”
  
  唐棠学着任非桐的样子微笑,骄傲地挺了挺肚子。
  
  蜜雪眼睛都直了,艾玛外面是不是在下人民币雨啊,这还是一直不近女色几度被人怀疑生理有问题,董事长千金追了大半年都没能攻克下来的任非桐吗?!
  
  而且这个女人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报纸上那个传言是真的?
  
  未婚先孕!要准备奉子成婚了?
  
  蜜雪强忍住心里的震惊,对上唐棠灿烂得有些炫目的笑容,之前报纸上不还说她被抛弃了……笑得这么开心,没准人家把你捡回来就只是为了纠正负面形象呢。
  
  不过……能把万年冰山拐上床并且成功受(和谐)孕,好像是挺值得得意的。
  
  蜜雪于是祭出了万能交际语:“哎呀好幸福,恭喜恭喜,几个月了?”
  
  唐棠那个“8”字都说到一半了,硬是被任非桐掐得咽了回去。
  
  “16周了。”任非桐专业地回答。
  
  别说唐棠,连蜜雪都有点钦佩了,好负责任的奶爸啊!这下,董事长千金要哭晕在美容椅上了。
  
  “叮——”电梯停靠了,任非桐体贴地一手按着电梯门,一手扶着唐棠往外走。唐棠也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松了口气,向任非桐邀功道:“我刚才表现不错吧,录下来简直就是个小电影。”
  
  任非桐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续扶着她往前,温柔道:“小心地滑。”
  
  唐棠鸡皮疙瘩都起来,跟着他往前拐过弯,才发现总监办公室就在楼梯口附近。任非桐一手揽着她一手伸进裤兜里掏钥匙,唐棠微微侧头,看向隔壁半掩着的办公室门。
  
  在她瞥向那个方向的瞬间,深棕色木门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条月白色包身裙飞快地晃了过去,消失了。
  
  居然还偷窥!
  
  唐棠轻轻拿手肘在任非桐身上撞了一下,任非桐正好拧开门,看也不看,一边推开门一边就揽着她往里走。
  
  门被关上后,他迅速就把手松开了,唐棠以为他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汇报道:“刚那屋里有人偷窥咱们呢。”
  
  任非桐拿起遥控器调室温,随手按了内线电话:“小戚,把蓝菲菲那期真人秀的计划书送过来。”
  
  被完全当空气忽略的唐棠只好自力更生地找了沙发坐下来,室内温度比走廊高了很多,她穿得又多,肚子里还藏了枕头,很快就汗流浃背了。
  
  任非桐有些看不过去:“你就不能把里面的那个裤子和T恤脱了?你身上穿的是裙子。”
  
  唐棠瞪他:“那你先出去啊!”
  
  任非桐起身,一把拉起她往内室走,“去里面休息室不就好了。”唐棠心里警铃大作,各种少儿不宜的办公室play在脑子里轮番播放。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70万呢,换成去红(和谐)灯区零买都能夜夜双(和谐)飞日日3(和谐)P了!
  
  眼看所谓的休息室就在眼前了,唐棠一把扒住了门槛:“我不热了!一点儿不热!”
  
  任非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滴黄豆大的汗珠正好从她左边脸颊滚落下来,在下巴处停留片刻,滴落在孕妇裙的前襟。
  
  深蓝色的衣料上瞬间就出现了一小块圆圆的深色水渍。
  
  “这叫不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任总监,我送计划书过来了。”
  
  唐棠以为人要进来了,一边还是贞洁烈女的姿态,一边条件反射似的就开始挤笑容,连任非桐都被她的敬业态度震撼到,一时没管住舌头,脱口说了句:“进来。”
  
  唐棠在心里松了口气,转过头,就见刚才在门缝里看到过的那条月白色包裙完完全全呈现在了眼前。
  
  小戚姑娘的胸很大,口红很艳、头发倒是绾得整整齐齐的。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搂成一团的自家上司和唐棠,在办事就不要叫她进来啊!
  
  要不要脸啊!
  
  任非桐背向着她,没看到人已经进门,唐棠身体那么一僵硬,马上就因为尴尬而再次激烈地挣扎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没挣脱不说,唐棠明确感觉到绑住枕头的绳子松了,隆起的“小腹”就跟滑坡一样往下坠去。
  
  “啊,肚——”
  
  任非桐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还没完全从裙子里掉出来的枕头,掰开她扒在门框上的手指,半拖半抱着人往里走:“好了,别闹了,去睡会儿……乖……”
  
  唐棠也被这意外惊到,合拢双腿试图夹紧枕头,无奈动作幅度太大,连任非桐的手掌也一并……夹住了。 正文 第三章 大战情敌   
  任非桐在关门前神情十分复杂,关门后唐棠才尴尬低头去看已经掉在地上的枕头。
  
  这是被占便宜了吧?
  
  绝对是被占便宜了呀!
  
  可是……为什么看着那么像是她主动的!
  
  休息室宽敞舒适,不但有沙发床,居然还附带西式小厨房。唐棠脱了裤子和T恤,抱着枕头四下打量了一圈,才把枕头再一次塞进裙子里,牢牢固定住。
  
  小戚似乎已经离开了,任非桐的声音再一次从外面传来:“换好了没有?”
  
  唐棠整整衣服,打开门探头出去,任非桐干咳一声:“早饭在那,先吃点吧。”唐棠意外,还挺细心的么,知道自己刚没吃——早知临时要出“任务”的话,她刚在后厨的时候就抽空吃点了。
  
  唐棠在小茶几边坐下来,打开纸质快餐盒,一下子就被盒子里沾着白砂糖的黄色小圆球给震到了:“雪绵豆沙啊!这不是L市的特色小吃,你怎么买到的!”
  
  而且还热的!
  
  任非桐皱眉:“给你吃就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见唐棠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咬人参果似的轻轻张嘴,不禁问,“不就几个豆沙丸子,有那么稀奇吗?”
  
  唐棠把一整个羊尾巴形状的丸子吃下肚了,才拿着筷子兴冲冲跟他科普:“这个味道正,肯定是小白楼的师傅做的——你不知道,我去年特地去拜过师呢,被直接拿扫把赶了出来。”
  
  任非桐不解:“拜什么师?”
  
  “学新技术,扩大业务啊,”唐棠又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光卖包子太没特色了,总得有个特色不是……”
  
  她说得含含糊糊的,冷不防办公室再一次被推开,一口丸子噎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去,急得直拍胸口。
  
  任非桐也顾不得刚进门的客人了,端了水杯坐到唐棠身边,一手在她后背轻抚一手把杯子送到她唇边:“喝水。”
  
  唐棠没形象地连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注意那位刚进来的女士——这可是真高大的女孩啊,起码得有一米八了吧!
  
  那女孩也正看着她,居高临下,气势凌人,跟身上穿着的藕色抹胸裙完全不相衬。
  
  坦白说,她这个身量和体型,不管什么表情都跟这身衣服相衬不起来。
  
  任非桐就跟没看到她似的,侧着,柔情似水地劝着唐棠继续喝水。
  
  唐棠配合着把水差不多都喝完了,才猛然有点反应过来——这不会就是正主吧!原来女上司这么年轻?!
  
  虽然年轻,可这外形完全是一头青春洋溢的金刚,怪不得他要找人演戏拒绝掉!
  
  确确实实在普通人的接受范围之外了啊!
  
  唐棠心里无数野兽在嘶吼,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拿余光瞥了一眼任非桐,对方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唐棠心里不禁有点鄙视他,看着这么人模狗样、文质彬彬的,原来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啊。
  
  不过……也挺无可指摘的。
  
  总比为了钱和权违心娶了母夜叉回家,再在外面打野食的好。
  
  杯子很快见底了,女上司一直默不作声地瞪着他们。任非桐拿着空杯子,心里也有点没谱——都这样了,应该看懂了吧?
  
  唐棠拿眼神示意了好几下,他都没能会意,只好捏起一只雪绵豆沙,装着要吃东西才将那氧气罩似的玻璃杯挪开了。
  
  呼,憋死她了!
  
  任非桐这才回神,赶紧用筷子新夹了一个,送到她嘴边。
  
  女上司总算不当木头人了,轻跺了下脚,扭头撞开门就跑了出去。唐棠刚咽下嘴里的东西,正想把筷子上剩下的半只吃完呢,任非桐就把筷子放下了。
  
  她是敬业的话,他就是冷漠了。
  
  对女上司残忍,对她这个临时女友也挺没人道主义关爱的。
  
  唐棠自力更生地用指头捏起剩下那半只,啊呜一口全吃了下去。任非桐不知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起身又回他那个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去了,噼噼啪啪打字声响成一片。
  
  唐棠忍不住问:“反正你都不喜欢人家了,干嘛不找个真女朋友算了?”找她演戏,一来浪费钱,二来还顶着“始乱终弃”的坏名声,超不划算啊!
  
  任非桐头也不抬,“你这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
  
  唐棠噎住,埋头苦吃。
  
  “这些早饭也是她送来的。”任非桐补充道。
  
  这一下,唐棠有点食不下咽了。
  
  霸人东西抢人男友,她占全了呀!
  
  “我要是她,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唐棠心里替女上司抱不平,“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任非桐低头忙碌,任凭她抱怨。唐棠念叨得没劲了,掏了手机出来骚扰田欣欣。
  
  店里东西收拾了没有?
  
  店门关了没?
  
  唐嘉宁有没有回去睡回笼觉了?
  
  唐仅每天的朗读练习做了没有?
  
  傍晚的食材采购自己要是赶不回去的话,田欣欣你一定要帮忙的,唐嘉宁毕竟是男孩子,金钱上没概念,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呢……
  
  田欣欣打着哈欠回了她一句“老妈子”,最后还是挨不住她的纠缠,拍了张唐仅撅着屁股蹲地上玩巨山超力霸玩具的照片。
  
  “唐嘉宁回来就关紧了房门睡觉了,青春期少男,我可不敢去惹他。”
  
  唐棠对着自家弟弟圆溜溜的屁股发了会花痴,不愧是我弟,这么快就把学习任务完成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来任非桐办公室的人特别多,汇报工作的,找签字的,送文件的……平均一小时就有一两班,看他板着脸看人的模样,唐棠有点同情了,资本家的钱不好赚啊,难怪脾气不好。
  
  给资产阶级打工,和赚劳动人民的钱果然不同啊,像她开店卖包子,生怕人不来,人越多越高兴,手都忙肿了抽屉里的零钱也满了……
  
  她跟小白楼的白师傅不同,可不敢随便耍大牌赶客人,衣食父母、经济来源,那就是上帝啊。
  
  不过,她心里确实还惦记着一样赚钱以外的事情。
  
  看看时间,唐棠拍拍肚皮,挺着假肚子走到任非桐办公桌边:“那个……老板……今天到几点结束呀?”
  
  任非桐看看时间,11点13分,哦,到饭点了。
  
  “饿了?那咱们去吃饭。”任非桐干脆利落地起身。唐棠想摇头来着,可肚子确实饿了,只好不争气地答应了。
  
  维扬的餐厅设在2楼,自主取餐。
  
  于是大家就有幸看到平时独来独往的任总监搀着大肚女友找了靠窗的情侣座,摆了一桌子吃的,甜甜蜜蜜的共进双人午餐。
  
  不公平啊!
  
  小职员连狗都不能带进来呢,怎么他能直接捎大活人进来!
  
  唐棠那么粗大的神经都敏锐感觉到了这些充满嫉妒之火的毒辣目光,小声向任非桐抱怨道:“暗恋你的气色不止你上司吧?”
  
  任非桐扯扯嘴角,笑得如沐春风,往她盘子里放了只蜕完壳的明虾。
  
  唐棠吃完虾,忍不住又问:“你们维扬不是搞娱乐的吗,怎么都没有看到明星?”
  
  任非桐微笑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勺子西红柿沙拉:“我付你钱可不是让你来追星的。”
  
  “别那么小气呀,”唐棠一边咀嚼一边努力争取,“我又不会拍他们丑照卖给记者,我就看看嘛。”
  
  任非桐呵呵笑了一声:“你想见谁?”
  
  唐棠托住下巴:“最近很红的那个Alex,是你们公司的吧?长得真帅啊,跟我们家嘉宁挺像的……哦哦,还有演大师兄的付杰,啧啧,好温柔好温柔啊。”
  
  任非桐夹了只蘑菇作势往她这边送,唐棠连忙张嘴——这活其实真不累啊,只要脸皮厚点,放开肚皮吃,70万轻轻松松到手!
  
  眼看蘑菇都快到眼前了,任非桐突然改变了主意,筷子往回一缩,直接一口吞掉了。
  
  唐棠下巴都要掉了,艾玛这是调情的意思?都怪她没配合好啊,看着就跟他在演独角戏似的!
  
  一直坐他们不远处吃饭的小戚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她那总监居然会给女孩剥虾!居然还大庭广众玩喂食!形象都没有了!
  
  再看看唐棠,不化妆不做头发,除了年轻和那个隆起的肚子,有什么稀罕的啊!他们维扬随便一个三十线小明星就够秒杀她了!
  
  被鄙视的那个浑然不觉,夹了根西芹犹豫地问:“我的筷子自己用过了,你不介意吧?”
  
  任非桐本来想说介意的,考虑到自己给她夹菜的筷子勺子也没有另取一份,便摇头说:“不介意。”
  
  唐棠于是将那根粗壮的西芹放到他碟子上。
  
  任非桐瞄了两眼,温柔地重新夹起来,送到她嘴边:“筷子我不介意,吃西芹我很介意。”唐棠痛苦的张开嘴巴咬进去:“我也不爱吃这个啊。”
  
  不爱吃,所以才夹给我?!
  
  甲方任老板的眼皮有点跳!
   正文 第四章 非桐非梓   吃过饭,唐棠又跟盆景似的摆到了任非桐沙发上。她早上起得早,和大部分早餐店主一样,到了下午都是要补觉的。时间一到,就跟瞌睡虫似的直打瞌睡。
  
  任非桐忍了又忍了,最后还是开口:“困了就去睡吧。”
  
  唐棠不知是识相还是单纯困过头了,听完哈欠一大,身体一侧就睡倒在了沙发上,简直就像摁下了名为“睡觉”的开关。
  
  任非桐摇摇头,低头继续忙碌,
  
  空调呼呼的吹,沙发上的人越缩越小,最后终于吧嗒一声掉了下去。任非桐呼出口气——他还扮演着亲亲好男友呢,总不能任凭她睡在地板上——他这边刚站起身,门被推开的同时,唐棠自己抱着摔得有点移位的枕头,自强不息地窝回了沙发上。
  
  任非桐和门口进来的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干咳一声:“怎么不敲门,有什么事?”门口这人不过比唐嘉宁大上几岁,眉眼和他还有几分相似:“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瞪着眼睛看着缩得跟虾米似的唐棠,那个假肚子都睡歪了,一大半都长到腰上去了!
  
  任非桐示意他小声,任非梓瞄了唐棠一眼,问他:“你真打算要这个女骗子做我的大嫂啊?记者那边我去给你澄清!我不信她还能翻天了!”
  
  任非桐没吭声,任非梓一屁股坐下来,伸手就来推唐棠:“喂,醒醒!”
  
  唐棠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清是任非梓之后,表情就有些呆滞。任非梓不客气地在她肚子上戳了一下:“嘿,今天这枕头小了很多啊。”
  
  唐棠坐起来捂住肚子,紧张地看向任非桐,任非桐瞥了她一眼:“今天先……下班吧,我送你回去。”
  
  唐棠“哦”了一声赶紧爬起来,任非梓挡在她前面:“等等,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还真要我哥养你那只枕头啊!”
  
  唐棠尴尬地解释:“都说了是误会了,我也道谦了哎。”
  
  “那今天呢?”
  
  任非桐打断他:“我雇她来的,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任非梓气鼓鼓地白了唐棠一眼,唐棠见任非桐拿了外套往外走,赶紧也跟上。任非梓又站了片刻,也推门出来,电梯已经下去了。
  
  等他赶到楼下,任非桐正载着人从车库出来,任非梓小跑着跟上去,差点被车带到。人非桐从窗口探出头来:“任非梓,你不要命了?”
  
  任非梓趁机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捎我一程吧。”
  
  “你的车呢?”
  
  任非梓瞄着唐棠有点僵硬的脑后勺:“坏了。”
  
  “我不回老宅。”
  
  “我也不回。”
  
  任非桐把手搁在方向盘上:“那你去哪儿?”
  
  “你们去哪我去哪儿。”
  
  任非桐用余光瞥了唐棠一眼,她似乎还没睡醒,正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发愣,薄薄的嘴唇有点起壳,像条濒临脱水的鱼。
  
  任非桐开着车子转过两个街口,把车停在了一个站牌前,示意唐棠下车:“我今天还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说着,掏了张钱递过去。
  
  唐棠“哦”了一声就要下车,任非桐又叫住她:“不能解枕头!后备箱那些衣服全都带走……”
  
  唐棠为难地看看肚子:“我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啊。”
  
  任非梓在后座大笑:“就说跟野男人鬼混搞出来的呗。”唐棠回头瞪他:“是你哥雇我演戏的,他是野男人?”
  
  任非梓翻了个白眼:“拜金女。”
  
  唐棠噎了一下,迅速反击:“拜金女就拜金女,总比一个大男人叫妃子好!”
  
  任非梓脸噌的涨红了,任非桐下巴抽了一下,扭头去看路面:“快下车吧,后面来车了。”唐棠挺着假肚子下了车,晃晃悠悠到了车屁股那,果然兢兢业业地把那几大包衣服都搬了下来。
  
  刚走到站牌边,车子就呼啸着绝尘而去。
  
  边上一老太太感慨:“可怜啊,怀了孩子还被人扔下车!”话音一落,刷刷刷无数双眼睛就探照灯一样朝着她过来了。
  
  唐棠两手都拎得满满的,只好努力佝偻起腰,让肚子不那么明显一点,“医生让我多锻炼呢,呵呵呵呵呵……”
  
  大家的表情更加怜悯了。
  
  好不容易来了辆出租,唐棠赶紧拦车,逃命一样上了车。眼看车子快到家了,她挪到驾驶座后面,装作弯腰捡东西,顺便把枕头扯了下来。
  
  开玩笑!这么大着肚子回去,嘉宁和田欣欣不逼问到天亮才怪!
  
  .
  
  唐嘉宁带着唐仅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见唐棠穿着短袖短裤,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手抓在门把上,腰上挂着那只去菜场采购专用的小腰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要去菜场?”
  
  唐仅也巴巴地松开堂哥的手,牛皮糖一样挨过去贴住唐棠大腿:“我也要去,我帮你搬白菜。”
  
  唐棠捏住弟弟胖嘟嘟的脸:“你重死了,我载不动你。”
  
  唐嘉宁则盯住了她手里的那只大袋子:“那是什么?”
  
  唐棠摸着唐仅的脑袋:“几件衣服,买太大了,王婶婶媳妇不是怀孕了嘛,我送给她去。”唐嘉宁听得怀疑起来:“什么衣服,还得专门送给孕妇。”说着就要伸手来拿,唐棠一把藏到身后,板起脸:“女人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唐嘉宁只得松手,暗暗在唐仅后背轻推了一下,唐仅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一下子往她身后钻去:“我是小孩子,我可以看女人的衣服!”
  
  唐棠防住了大个子的盘问,没防住小个子的偷袭,袋子受不住小胖墩的体重,“噗拉”一声破了,露出各种颜色的孕妇裙。
  
  唐棠:“……”
  
  唐嘉宁:“……”
  
  唐仅:“姐姐你要去开衣服店了呀!”
   正文 第五章 经年往事   唐棠呵呵干笑:“工厂尾单,放着浪费了。”唐嘉宁拎起其中一件,把吊牌扯出来,露出四位数的标价。
  
  唐棠料不到任老板连道具也这么肯花钱,赶紧抢回来:“假的!”
  
  唐嘉宁不吭声了,拉着唐仅绕过她往屋里走。
  
  唐棠赶紧拎了东西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又忍不住回头。门“啪”的一声被从里面锁上,门上有些剥落的棕色油漆痉挛死的颤动不止。
  
  青春期的少年啊,又敏感又自尊,像是跟已经抽枝长叶的青竹,挺拔葱翠,茎干上却还残留着白色的柔软茸毛。
  
  因为唐爸爸的原因,唐棠对这个年少就失怙丧母的堂弟满怀的歉疚,有时甚至有些害怕对上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要不是六年前那场车祸,要不是她父亲酒驾,要不是……如果这样的词太美好,用在回忆里像是拿钝刀子切肉,虽然还连筋带骨,却已经鲜血淋漓。
  
  唐棠越走越快,经过王家时直接把衣服从她家没关紧的门缝里塞了进去,喊了一声:“王婶婶送您几件衣服!”脚下不停,一阵风似的转过楼梯,直接刮出了楼道。
  
  夏日的夕阳暖融融的,晒得人心里也像裹了层棉袄似的。唐棠把小电驴从公共车棚推出来,哼着歌发动车子,往菜场骑去。
  
  楼上的窗户突然被推开,王婶婶的大嗓门传了出来:“糖糖你哪来那么多衣服?去菜场帮我带把葱!明天我家做春卷,带小仅他们一起来呀!”
  
  唐棠回头应了一声,小电驴转过街口不见了,并不曾留意到小区外停着的某辆银色SUV也悄悄跟了上去。
  
  唐棠常去的菜场叫做“青河菜场”,算着这片住宅区里最大的菜场,东西便宜,种类丰富。
  
  唐棠推着小电驴走走停停,没多久车上就堆满了各种新鲜蔬菜,待到离开时,连把手上都挂了一袋生姜。
  
  唐棠把车开得慢悠悠的,转过小超市,拐到自家店面,开了门把东西搬进去。白菜要洗、要切,萝卜要切丝、要拌料,豆子要挑拣要浸泡……
  
  唐爸爸在时,唐记不但做早点,还兼做中午和晚上的简单外送。那一次车祸给三个家庭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也直接把蒸蒸日上的小餐馆打得半死不活。
  
  唐棠熟稔得在水盆里揉洗着菜梗,哼哼唧唧唱着歌,歌词错的一塌糊涂,心情却很好心——虽然被任非梓喊成了“女骗子”,真的能拿到任非桐许诺的那笔钱的话……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下母亲最近的医疗费,有些欣喜地想到,唐嘉宁腿部的手术,似乎可以提前了……要是能够趁着他高三之前就把手术做了的话,报考专业就能多一些选择吧。
  
  还有住在城南的那位,虽然人家不稀罕……但能多给一些补偿的话,也教自己安心一点吧。
  
  她想得入神,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
  
  “哗啦!”前面半悬着的卷帘门却突然朝上缩去,大片的昏黄色夕阳照了进来。
  
  唐棠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高得有些骇人的纤细鞋跟和尖锐的鞋头,然后是鞋子上银亮的碎钻,弧线优美的小腿,勾勒出玲珑曲线的火红色连衣裙,白皙锁骨上精致硕大的钻石项链,烈焰一样的红唇,狭长的漂亮眼睛……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像是刚T台上走下来的美艳女郎,半天才找到自己舌头:“我这儿只卖早餐,已经关门了。”
  
  那女人却不说话,只拿眼睛狠盯着她……围裙上印着的那只大嘴黄鸭。
  
  这围裙还是唐嘉宁在网上给她买的,递给她时撇着嘴说:“这个最适合你了,每天唧唧喳喳鸭子一样闹。”
  
  难道这位走错门的食客也是鸭子围裙爱好者?
  
  唐棠把洗干净的菜叶捞出来,沥干净水放到一边的盆里,一边擦手一边站起来,“您要吃饭的话,往前走几步就有个老高麦虾馆了。不然往对面巷子里走,那也有吃饭的地方,就是路窄,也不大好吃,我推荐您还是去麦虾馆吧。”
  
  客人都快把她围裙上的小黄鸭看焦了,声音甜美,说出来的话却跟含着冰渣子似的:“你一直在骗我儿子,装怀孕?!”
  
  唐棠“啊”了一声,然后就见那只穿着炫目的碎钻高跟鞋的脚抬了起来,“啪”的踢翻了装满水的水盆。
  
  那女人踩着满地的水还要往前,手掌也扬了起来,一看就是个要打人巴掌的姿势——唐棠早在六年前就见识过迁怒的威力,一看她这动作,迅速就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这一巴掌几乎使劲了全力,这一落空,身体重心就往前倾倒,“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上半身和脸直冲着破掉的水盆撞去,狼狈得唐棠都忘了惊讶了。
  
  不过几秒钟时间,怎么的就从一个不讲理的攻击者变成了“落汤鸡”?
  
  唐棠犹豫着是先把人扶起来还是先报警。
  
  这场面实在太惊悚太奇葩,简直就跟搞笑视频似的。那女人也摔傻了,趴地上半天才想着要努力爬起来,唐棠赶紧上去扶人,扶起之后很快松手往回退了好几步,顺便把手机也掏了出来。
  
  女人狼狈地瞪着她,一时间只顾着喘气,头发、脸上、裙子、丝袜上都吧嗒吧嗒滴着水。
  
  她这样的神情倒是让唐棠想起个人,生起气来也是这样瞪着人眉毛高高挑起……看着看着,就觉得连眉眼都相似了起来。
  
  唐棠犹豫着开口:“您是……任非桐先生的……母亲?”
  
  女人的脸扭曲了一下,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唐棠想起任非桐那句“家里部分长辈支持”,再看看面前这位任太太的态度,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人家肯定支持高大的维扬千金,不可能支持自己。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开口说出实话又想起了白纸黑字的合同,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发了条求救短信出去。
  
  短信才发送成功十几秒,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硬着头皮接起来,任非桐第一句话就是:“薪水扣掉一半。”
  
  70万砍掉一半剩下35万,虽然肉疼,但这个数字距离她的现实生活倒是近了不少。
  
  唐棠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又说:“你……妈妈还在我店里呢,你要不要和她讲话?”任非桐还没有回答,女人就冲上来抢手机了——许是怕再次摔跤,她这次的步子迈得特别谨慎,绕了一个弯才冲到唐棠面前,拿到手机时,任非桐已经挂电话了。
  
  唐棠被这对母子搞得都有点错乱了,儿子一点不给老妈面子,老妈……这算是富人家的太太吧,虽然年轻美貌,却一点没有贵妇人的气质。
  
  “任太太,我……”唐棠斟酌着想安慰她,又怕任非桐再扣钱,想了半天,才说,“我给你拿个毛巾吧。”
  
  任太太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地拿着她的手机重新拨号,拨号,再拨号。
  
  唐棠无奈,只好摇着头去拿干毛巾。
  
  等她回到店里,任太太已经没继续折腾那只老式手机了——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嫌弃地整理着湿掉的头发,见唐棠回来,挑剔地问:“毛巾是不是新的?不要拿别人用过的东西给我。”
  
  唐棠无语地抖了下毛巾,这还真不能说是崭新的,给唐仅洗过脸呢。
  
  不过,她的手机呢?
  
  唐棠四下搜索了一圈,桌上案上全都光秃秃的……视线再往下,才在破水盆里找到那只屏幕已经熄灭的旧手机。
  
  “你怎么能这样!”唐棠一边大叫一边蹲下把手机捞了上来,拿打算给她擦水渍的毛巾包住了手机。
  
  任太太缩回打算接毛巾的手,不屑地冷笑:“一只破手机而已,摔了就摔了,穷酸样。”
  
  唐棠憋着气抬过头,心里说她儿子是你老板呢,大方点,大度点,客气点……念了三遍心火还是没能下去,霍的站起来:“你凭什么摔我东西?我还没跟你要打破水盆、弄脏地板的钱呢!”
  
  任太太掸了掸湿漉漉的裙子:“要我赔钱?等我告诉我儿子你装孕妇骗他,看你得赔我家多少钱!”
  
  “就是你儿子找我演戏假扮情侣的,他还得付我钱呢!”唐棠不耐烦地打断她,“水盆9块8毛,手机320,四舍五入330块钱,赔吧。”
  
  任太太的表情有一瞬间呆滞,然后嘟囔了一句“死小子”,掏出手机又开始拨号。很显然,任非桐再一次忽略了她的电话,她扬了好几次手,最终也没把那只带着镶钻的手机壳的手机摔地上。
  
  她愤愤地起身,一把捞起椅背挂着的毛巾,擦了两下脸和头发,扔在地上,看也不看唐棠,踩着沾了水的高跟鞋,仪态万千地走了出去。
  
  唐棠瞄了两眼地上那块被唐嘉宁洗得有些发白的抹布,眨巴了下眼睛,又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和毛巾。
  
  加上打扫和整理店面,买水盆的误工费,一共向任非桐报销400块钱不算夸张吧?
   正文 第六章 婆婆上门   准备好隔天早上要用的东西,唐棠锁了门,拎着菜骑上小电瓶回家炒菜。
  
  有唐嘉宁在家,饭肯定已经做好了,唐仅也有人盯着……她把车子停好,一步两级地往上小跑,顺手想去裤兜掏手机,这才想起来手机已经给摔坏了。
  
  打开门,果然扑鼻就是一股熟悉的饭香,唐仅听到开门声,抱着画册从自己房间出来:“你回来了呀。”
  
  唐棠揉了揉他脑袋,探头往里看:“咦,你哥呢?”
  
  卫生间门被推开,唐嘉宁走了出来:“找我?”唐棠咧嘴微笑:“关心你嘛——行了,你们俩去搬椅子,我再去弄两个菜。”
  
  话刚说完,田欣欣也听到动静顶着个鸡窝头出来了,踢踢踏踏地走到餐桌边坐下:“唐棠,晚上还去教旱冰?”
  
  唐棠一边切豆腐一边嗯了一声,见唐仅眼巴巴看着自己,笑着腾出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要去也行,不能欺负别人。”
  
  唐仅嘟嘴:“他们自己滑得烂!”
  
  田欣欣瞅瞅唐仅又瞅瞅唐棠,最后还是照实说了:“今天遇到了葛芊芊,问你有没有兴趣接个拉琴的活。”
  
  唐棠拧火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出声:“她逗你玩呢,我都几年没碰了那东西了,能接什么活呀。”
  
  唐嘉宁扭头看向她,火光把她的脸照得有些发红,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前,眉毛眼睛都弯弯的,挺开心的样子。
  
  田欣欣听她笑得没心没肺的,说话也随便起来:“那就算了——哎,不过说起来,葛芊芊混得真不错啊,咱们高中同学里,除了崔明舒,就数她混得好吧,老看到报纸上登她,跟着乐团到处飞。”
  
  “那是,高中时候她就很厉害了。”唐棠一边盛豆腐一边笑嘻嘻地走过来。这话田欣欣就不赞同了:“不不,起码我和崔明舒一直觉得你比她强啊!我去你们学校那次,你们不还斗过琴吗,那曲子叫啥来着,《骨头的舞蹈》?”
  
  唐棠翻炒着绿色的小青菜,笑声把油烟机的声音都盖过了:“那叫《骷髅之舞》!”
  
  田欣欣还要再说,被唐嘉宁打断:“欣欣姐,料酒没有了,能麻烦你去买吗?”“欣欣姐”三个字让田欣欣受宠若惊了半天,等回过神来已经接了零钱了,只得不甘不愿地拉着唐仅出门。
  
  唐棠一边利索的装盘一边瞥了眼料酒瓶,还大半瓶啊。
  
  唐嘉宁端起她面前的菜盘,转身端往厨房。做完最后一个汤,田欣欣和唐仅也回来了,大家团团围坐下来,之前的小插曲就跟电视剧下放滚过的小广告一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吃过饭,唐棠带上旱冰鞋,牵着小唐仅下楼,唐嘉宁隔着窗户瞄了半天,才回房间复习。他毕竟已经快高三了,暑假也比普通学生短——就连这短暂的几个休息天,他也不想放松。
  
  唐棠教旱冰的模样他是见过的,短发、牛仔短裤,背着手,叼着哨子,母鸡带小鸡似的领着一串小孩在小公园空地上转圈。
  
  唐仅滑得也不错,一般压阵跟在最后。但他有技术没风度,真看到小朋友掉队和摔倒,是不会干干脆脆去扶人的,非得炫耀似的围着失群孤雁转个圈摆几个pose,才大发慈悲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扶起来——这个时候,唐棠也该听到动静绕回来了,小唐仅英雄救美的形象正好落入自家姐姐的眼里……想到这里,唐嘉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唐仅的那点小心思,实在太好懂了。
  
  对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来说,这个姐姐几乎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说是唯一的保(和谐)护(和谐)伞也不为过。
  
  父母去世那天,正好是他十一岁生日过了没多久。唐棠拉着只有三岁的唐仅来医院看他,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又响又沉闷,寂寥得人鼻酸。
  
  唐嘉宁是讨厌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连带着也恨起了他们姐弟。
  
  明明犯错的是他,为什么死掉的确实自己的父母,躺在病床上的要是他唐嘉宁?
  
  唐棠和唐仅袖子上都带着黑布,但他们毕竟还有两个人,算上在楼上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唐妈,一张桌子不过缺了个脚!
  
  但他实在不想跟着死盯着他家房子的姑姑和脸名字都快不记得的其他亲戚走,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唐棠。
  
  出院之后,他才知道唐棠已经去办了退学手续,她家的房子也已经卖掉了。唐记的店面缩减了一半,老板换成了唐棠本人,握惯琴弓的手并不是做什么都能那么灵巧的,起码她蒸出来的包子就硬得跟石头。
  
  在那时的他看来,这个堂姐简直又蠢又死心眼。不但固执,还特受不了撩拨,明明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成天跟爆竹似的一蹦三尺高,哪儿有事往哪儿钻。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不记仇了。就连他来她家后整整半年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也能依旧热情高涨地喊着:“嘉宁,尝尝这个包子,这回肯定跟我爸做得一样好吃!”
  
  这样的独角戏有时连田欣欣都看不下去,阴阳怪气地嘲讽:“杀父仇人的女儿做的饭你都吃,唐嘉宁太不孝了吧?”
  
  为这个事情,两个姑娘还打过架,揪头发抓脸,吓得刚下课的唐仅直接站在玄关尿裤子。
  
  他想得出神,笔尖顿在稿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条直线。
  
  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呢?一周后?两周后?
  
  门铃突然急促得响了起来,唐嘉宁看看时间,距离旱冰课估计才开始十来分钟,不大可能是唐棠。他走到玄关边,朝着猫眼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叼着烟,正不耐烦地不断按着门铃。
  
  “你找谁?”
  
  女人停下了动作,四下转了转头,意识到是门内的人问她时,一边抬手拢头发一边细声细气问:“唐棠是住这里吗?我是她未来婆婆。”
  
  未来婆婆把唐嘉宁震得不轻,盘问半天,到底还是把人放了进来。“未来婆婆”一进门就四处打量房子,最后一屁股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上上下下来回看他:“你又是谁,唐棠呢?”
  
  唐嘉宁抱臂看着她:“我是房东。”
  
  “未来婆婆”的猩红嘴唇张大了一点:“连这房子都是租的?”
  
  唐嘉宁也不解释,直接点头。唐棠家的房子确实很早就卖掉了,这套房子却一直只跟田欣欣收房租。
  
  “未来婆婆”看他的眼神明显和善了一点,还给他腾了点位置:“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吧,小房东先生你也坐。”说完,从小坤包里掏出镜子,仔仔细细照了一会,这才开始拨电话。
  
  那手机却跟摆设一样,只看到她不停地将号码拨出去,始终不见有人接听。
  
  她似乎也习惯了,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反反复复地按着拨出键。
  
  唐嘉宁看得不解,也掏了手机给唐棠打——大约被人嫌弃也是会传染的,他的电话里也传来了“用户已关机”的提示。
  
  “未来婆婆”却想到另外的办法了,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翘着兰花指开始打字,想来是准备发短信了。
  
  短信发出去不久,她那个粉嫩精致的手机就震动着响了起来。唐嘉宁眼尖,在她划开屏幕的瞬间看到了上面跳动着的“亲亲儿子几个字”。
  
  “喂,桐桐呀,终于知道给妈妈打电话了?”
  
  唐嘉宁毕竟才17岁,她这样一副有些卑微地讨好儿子的口吻叫他听得有些难受,转身往房间里走。
  
  才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了那女人有些炫耀的声音:“我在哪里,不是同你说过了,我在你媳妇家里呀……走,为什么要我走,既然是我未来儿媳妇,也得叫我一声妈,我怎么不能住了?妈妈不是你,没有那么大能耐,不住儿媳妇家,不住儿子家,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唐嘉宁转头瞪着一边讲电话一边脱了高跟鞋,翘着脚靠倒在沙发上的女人。那张红艳艳的嘴唇还在不断地吐出话来,字字清晰,句句如刀:“呵呵,骗了就骗了,妈妈现在不介意了,妈妈是女人,知道女人的难处。没有孩子也不要紧,你们加把劲,早点把孩子生了,有了孙子,还怕那个贱(和谐)货?任家也好,于家也罢,我看那个孟家也不错……你总得叫妈妈看到点希望……喂?喂?喂!”
  
  “未来婆婆”变了脸,尖着嗓子冲着手机喊了半天,气鼓鼓地把手机摔在柔软的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叹气。
  
  唐嘉宁抿紧了嘴唇,站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你刚才孩子……是指唐棠和你儿子要生孩子?”
  
  “未来婆婆”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孩子哟,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搞生孩子的事情,难道还谈股票说经济呀?”
  
  唐嘉宁握紧了拳头:“我没听他说起过你儿子,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未来婆婆”笑得更开心:“这个嘛,你自己去问她呀,小姑娘害羞,瞒着你们也是有的呀。”
  
  唐嘉宁霍然转身,砰的摔上门,再没了动静。
  
  “未来婆婆”不满地捂了下耳朵:“没礼貌!”
   正文 第七章 少年愁绪   门铃再一次响起时,唐嘉宁才从房间里出来。“未来婆婆”比他反应还快,跳跳鱼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鞋都没穿就蹦到了玄关。
  
  她往猫眼里瞧了一下,很快又走了回来,穿鞋子,找口红补妆,理头发,掸衣服……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唐嘉宁见她没开门的意思,自己走到门边,往外猫眼里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正是那天那位来过店里的“任先生”。
  
  任非桐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伸手在门上拍:“唐棠!”
  
  唐嘉宁把门拉开:“她不在。”说完,直接就要关门。“未来婆婆”连忙拦住:“儿媳妇不在,我在,我在。”
  
  看到她的一瞬间,任非桐的脸黑了下来,伸手就要拽她出来。“未来婆婆”赶紧躲到唐嘉宁后面,叫到:“不孝子,妈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不孝子!”
  
  “张籽芸!”任非桐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籽芸从唐嘉宁身后探出半个脸:“我能想干什么?我想跟儿子一起住,不能跟儿子一起住跟儿媳妇一起住也行——你叫我张籽芸,张籽芸是你叫的?你是认贼做母,攀上有钱人就忘了老娘了吧!”
  
  任非桐左右看了看,唐嘉宁拦在门口,要拽张籽芸又够不到,气得脸都黑了。
  
  “唐棠人呢?”
  
  唐嘉宁抱臂看着他,目光冷冷的,张籽芸嘴贱地接腔:“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女人是好哄的,光会凶老娘凶老婆,出息?”
  
  任非桐抚额:“这个月的钱我不都给你了?”
  
  张籽芸冷笑:“任家有多少家产,维扬有多少钱,你现在赚多少?你给我的那点钱,打发叫花子啊?”
  
  唐嘉宁看看她又看看任非桐,站在原地没动。
  
  任非桐气极反笑:“你算叫花子的话,别的乞丐就不用活了——你走不走,不走就永远别走了,下个月的生活费也不用要了。”
  
  张籽芸“哼”了一声,仪态万千地坐回沙发上:“我跟儿媳妇要。”任非桐转身就走,唐嘉宁盯了他背影半天,关上门,问张籽芸:“你儿子跟唐棠真是男女朋友?”
  
  张籽芸知道他是房东之后,就客气了很多,闻言坐直了一些,说道:“是啊,我儿子那个人啊,就是嘴硬心软。别看他说走就走,对我和儿媳妇还是很好的啦——小房东先生你不知道哦……”她眼珠子一转,随口瞎掰,“唐棠上次流产,我儿子不知道多着急,两人感情好着呢。”
  
  流产?!
  
  唐嘉宁盯着她看了半天,慢慢开口:“唐棠去南山路上的便利店打工了,晚上也不回来的,你去那边找她吧。”
  
  张籽芸“咦”了一声:“她明天还要开店的呀,那么远赶得回来吗?”
  
  唐嘉宁点了点头,张籽芸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赖在这里:“那她明天总要回来的,我还是在这里等——她是哪个房间?我晚上住她房间就好。”
  
  唐嘉宁从没见过这么会顺竿爬的人,噎了半天才说:“那也行的,顺便把她的房租付一下吧,她欠了我大半年了。”
  
  张籽芸悠闲的适意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谁欠你的你跟谁要,管我什么事!”
  
  说完,急火燎燎地站起来,拎上包就往外走。
  
  .
  
  唐棠刚停好车,唐仅就自动自发地背着小包从后座爬了下来,嘴里嚼着大大的八宝糖,腮帮子像肿了一块:“姐姐,我今天赚了十块钱。”
  
  唐棠警惕地看他:“你又帮人写情书了?”
  
  唐仅摇头:“我把作业借给牛盼盼了,她说借一天十块钱,明天要是还不还给我,就有二十块钱。”
  
  唐棠张嘴就要教育,想想抄作业的又不是自己弟弟,于是改口道:“那你也要鼓励她自己写,一直抄,以后考试怎么办?”
  
  “那我就卖□□给她。”
  
  唐棠抬手就敲在他脑门上:“不许卖!”
  
  唐仅撇嘴:“为什么呀?”
  
  “不许就是不许,”唐棠锁好车,拉起他,“你别满脑子铜臭味,小朋友要助人为乐,主动帮助同学。”
  
  “你的意思是免费借给她抄?”
  
  “……不是给她抄,你要教她学习。”
  
  “她笨得像牛一样。”
  
  “不许人身攻击同学。”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说你也不能说,你……”
  
  “唐棠!”
  
  唐棠抬起头,就见楼道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这时从暗处里走出来,才看清楚形貌。
  
  “哎呀,任老板!”
  
  唐棠拉着唐仅上前:“您怎么又亲自来了,打个电……”唐棠住嘴了,手机已经被“任太太”摔坏了!
  
  她立马告状:“我的手机被你妈摔坏了,她还在我店里打破了东西,这个是账单!”唐棠从裤兜里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单子。
  
  任非桐接过单子看了看,点头:“这个我知道了。”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现在她在你家。”
  
  唐棠张大了嘴巴:“在我家干吗?她不是知道我跟你那个是假……”唐棠瞥了一脸天真的小唐仅一眼,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小仅,跟任叔叔打个招呼。”
  
  唐仅迟疑着看了任非桐一眼,小声地嘟囔了句:“欣欣姐说了,不能叫任叔叔,得叫人渣。”
  
  任非桐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他哪里得罪那个女孩了?
  
  唐棠呵呵干笑,正要问任非桐母亲的事情,楼道里传来了“笃笃笃”的鞋跟敲击声。唐棠和任非桐对视一眼,心里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然后,出乎唐棠的预料,任非桐不但没有迎上去,反而一把拉住她和小唐仅朝着楼道外的一丛小灌木冲去。
  
  “怎、怎么了?”唐棠一边小跑一边追问。
  
  唐仅跑得鞋都掉了,声音里满是委屈:“姐姐,我的鞋子!姐姐!”
  
  任非桐一手一个捂住他们嘴巴,强压着两人蹲了下来,他自己也在他们身后蹲下。路灯影影绰绰,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地上,像是幅凌乱的地图。
  
  唐仅那只印着小青蛙的藏青色鞋子就落在这幅地图的最中央,鞋带也散了,弯弯曲曲地垂在地上。
  
  唐仅掰了两下没掰开他箍得紧紧的手掌,直接用手去掐任非桐胳膊,很快就在他手上弄了两个深深的红印子出来。
  
  张籽芸总算出来了,婷婷袅袅地走出楼道,还对着玻璃门照了照,这才一边拿着电话一边“笃笃笃”地向外走去。
  
  等人一直消失不见了,任非桐才放开两人,抬起胳膊检查自己被掐得红一片青一片的胳膊。小唐仅比他还委屈,扑在唐棠怀里使劲蹭,眼泪都掉了好几滴,眼眶通红,跟被掐的人是他似的。
  
  唐棠一边哄一边去瞧任非桐,虽然不喜欢张籽芸吧,任非桐这个做派也挺教人瞧不上的。怎么说也该是子不嫌母丑,看他刚才那样,恨不得从来没被她生出来吧。
  
  任非桐叮嘱她早点去买个新手机,又掏了几张钱给她,捂着胳膊走了。
  
  唐仅冲着他背影龇牙,扭头向唐棠,抽噎着问:“姐姐,你要嫁人了?是不是不要小仅了?”
  
  唐棠眨巴眼睛:“谁跟你说的呀?”
  
  唐仅抹了下眼睛:“哥哥说的……我问了牛盼盼,牛盼盼也这么说。”
  
  唐棠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拉着人往楼上走:“牛盼盼学习成绩那么差,说的哪儿有准。”
  
  “那哥哥学习好,哥哥也这么说。”
  
  “你哥哥哄你呢,”唐棠掏出钥匙,“姐姐就算嫁人了,也不会不管小仅的。”
  
  钥匙还没□□去呢,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唐嘉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唐棠咽下剩下的肉麻话,把唐仅牵进门:“嘉宁你下次不能跟弟弟乱说话啊,小孩子最容易学坏了……”
  
  “我又没跟她说你去打胎了,”唐嘉宁打断她,“怎么就教坏他了。”
  
  唐棠张大嘴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谁……谁说我去打胎了?”唐仅拉着她胳膊晃:“什么是打胎?”
  
  唐嘉宁理也不理她,转身就要回房间,唐棠紧跟在他身后:“站住,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去打胎了?”
  
  唐嘉宁猛地回过身:“我怎么会知道,你结婚了带着你亲弟弟走,还用跟我汇报?!有必要这么瞒着我吗?还骗我说是给田欣欣出气,你就是自己想跟嫁人了,故意去找人麻烦的吧!我虽然没爹没娘,马上就高中毕业了,不会赖着你一辈子的!”
  
  他个子这样高,声音也已经如成年男性一样低沉,吼出话来整个房间都是回音,连一直沉睡不醒的田欣欣都给吵醒了,探头出来问:“怎么了?”
  
  唐嘉宁瞪了她一眼,推开站在边上的唐仅,冲回房间,用力地摔上门。
  
  唐仅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哭得直抖肩膀。
   正文 第八章 仲夏之夜   唐仅哭了半天,鼻子都堵了,怎么也不敢跟唐棠去敲唐嘉宁的屋,黏在她身上,扒都扒不开,要跟姐姐一起睡。
  
  唐棠叹气,揽着人回了自己房间。小唐仅就跟当年刚父母刚出事时一样,趴在她怀里,紧揽着她的腰,还把两条小短腿曲起来,缩得小小的,委委屈屈地尽力贴在她身上。
  
  唐棠要关灯,他也不肯:“姐姐,你把小灯笼开着吧,没有小灯笼我害怕。”
  
  所谓的小灯笼就是搁在他和唐嘉宁床头的那盏灯笼造型的小夜灯,他自己不敢去找唐嘉宁,弯弯曲曲地跟她要夜灯。
  
  唐棠于是爬起身:“那姐姐去给你拿过来。”
  
  唐仅很快也跟着爬起来,继续黏着她:“我不要一个人。”
  
  唐棠只好把她送到田欣欣房里,自己单枪匹马去敲唐嘉宁的门,她敲了几下没反应,伸手拧了拧,门居然开了。
  
  唐嘉宁仍旧穿着之前那身T恤短裤,侧身趴着,已经睡了过去,空调没开,风扇调到了最大档,吹得他乌黑的短发不断上扬。唐仅念念不忘的那盏小灯也正发出月色一样的溶溶光芒。
  
  唐棠轻手轻脚走过去,把风扇档位调低,又拉了唐仅的小被子搭在他肚子上,这才拔了小夜灯。
  
  转身的刹那,身后人翻了个身,拉住了她拿着灯的手:“我也怕黑。”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起伏,但也跟唐仅一样委屈,还带着点愤懑不平。
  
  “你还没睡呀!”唐棠吓了一跳,差点把灯给摔了。转过身,黑暗里看不清他表情,只觉那手抓得用力,几乎有点生痛。
  
  她想去开灯,他干脆爬起来,似乎想要跟十一岁时候一样抱住她,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姐——”
  
  唐棠放下夜灯,回抱住他,6年的时间,那个躺在病床上警惕地瞪着大眼睛等着人来接的男孩已经长大了,光肩膀就比她宽了不少。
  
  “别听那个任太太胡扯啊,”唐棠在他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我跟任老板那就是雇佣关系。之前不是给他添了麻烦嘛,正好他要躲他上司的追求,找我临时扮下情侣——给的报酬可高了,等年底咱们跟医院联系下,要是时间合适,就先把你的手术做了。”
  
  唐嘉宁不说话,抬手回抱住她,半天才“嗯”了一声,说:“我不要他的钱,我自己能赚钱。”
  
  唐嘉宁学习一直很好,初中时候就利用课余接过家教,寒暑假也一直有打工的地方,可马上到高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嘉宁只当他是叛逆期的逆反心理,随口糊弄道:“行的,那就不用他的钱。”
  
  唐嘉宁却被她这哄小孩一样的敷衍语气刺激到,被针扎一样推开她:“我没有开玩笑,我们班的王瑜就去当运动员打棒球了,她也才高二,也一样能自己赚钱养家。”
  
  唐棠眨巴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少年的轮廓就清晰了起来,虽然还看不清表情,晶亮的眼睛还是可以看到的。
  
  “王瑜那是特长生吧,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她是女生,成绩也一直很好!”
  
  唐棠沉默了,唐嘉宁又说:“我也不想参加高考了——你当年不也一样退学了,现在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不上大学,一样可以好好过日子。我……”
  
  “我不同意。”唐棠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你才多大,身份证都没有,你根本不懂……学生就该做学生的事情,考好高考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情。”
  
  说完,站起身,拿起夜灯走了出去。
  
  唐嘉宁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半天,一脚踢翻了电风扇,拿被子蒙住头,在床上翻了两翻,胸腔里怒火滔天,又喜悦丛生。
  
  .
  
  失眠的结果,就是早上起晚了。唐嘉宁一看时间已经快5点了,飞快地洗漱完往楼下冲,车棚时果然已经不见了唐棠的小电驴。
  
  他加快脚步走到站牌边,夜班车的间隔总是很长,等了半天也不见来,他便干脆步行。到了唐记,后门果然已经开了,唐棠独自坐在桌前,倒褂的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上沾满了面粉,正包着白菜馅的包子。
  
  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往边上偏了偏脑袋:“炉子上的蒸饺已经熟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唐嘉宁“哦”了一声,把小蒸笼端了出来,拿筷子挑了一只,直递到唐棠嘴巴。唐棠张嘴咬住,含含糊糊地咕哝:“你自己吃,吃完快点来帮忙。”
  
  唐嘉宁答应着坐到了一边,两人都没再交谈,就跟昨晚的争执完全没发生一样。照例是开门、等陈大姐来分担工作,忙忙碌碌的一个早上过得飞快。
  
  田欣欣终于想通了要回去好好工作了,7点30分就把还没完全睡醒的唐仅捎过来了,抓了几个包子,小跑着上了公车。
  
  唐嘉宁忙里抽闲给唐仅拿了半笼小包子并一碗稀粥,让他坐收银的小桌子那吃。唐仅小口小口对着滚烫的白粥吹气,见唐嘉宁看过来,露出两个大梨涡,甜甜的喊了声:“哥哥。”
  
  唐嘉宁一边把四个包子装进塑料袋里,一边问:“怎么了?”
  
  唐仅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甜丝丝地说:“就是想叫你一声。”
  
  唐嘉宁瞥了他一眼,又从大盆里摸了只水煮蛋放到他面前。
  
  唐仅拿小手摸了摸,扭头看向后厨,唐棠正搬着两只大蒸屉出来,脸上还沾了点面粉。他的姐姐,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于是又满是期待地喊了声:“姐姐。”
  
  唐棠后面还做着牛肉锅贴,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放下蒸屉很快就又进去了。
  
  唐仅撅了撅小嘴,又自我安慰:刚刚一定是没听到。
  
  也正是这个时候,面前突然就叫一片黑影挡住了,唐仅仰起头,高高大大的墨镜男也低头看他:“要你们店里所有种类的东西,每样一份。”
  
  唐仅“哦”了一声,放下勺子,爬到凳子上,指着墙上的喷绘菜单说:“这里写着的,包子、油条、锅贴、豆面碎、茶叶蛋……全部都有卖。”
  
  墨镜男看也不看,只是重复每样都要一份。
  
  唐仅便喊“哥哥”,唐嘉宁一边把每种馅料的包子都装了一个,一边向墨镜男解释:“萝卜包和豆花没有了,其他我都给您装了,素菜包子每只8毛,肉包1块2毛,豆浆1块5毛一杯……一共是32块4毛。”
  
  墨镜男掏了钱,两手都拎得满满的,转身就走。
  
  唐嘉宁往外看了一眼,正见他上了一辆灰色商务车的副驾驶座,车子很快就灵活地消失在车流里。
  
  唐仅把钱收进钱盒,继续吃他的白粥,唐嘉宁也回到了蒸屉边,一直在收拾桌椅碗筷的陈大姐却走到了门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嘀咕:“刚才那个是不是‘大师兄’呀?”
  
  唐仅不解地看她,陈大姐解释:“就刚才那个戴墨镜的,长得是不是有点像那个演大师兄的付杰?”
  
  正站门口买豆浆的附近大妈大笑:“大明星怎么可能来这里买包子,你肯定看错了。”
  
  陈大姐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也是啊,不过真的很像啊,小伙子老帅老帅的。”
   正文 第九章 彩云易散   第九章彩云易散
  9点15分,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开始逐渐稀少,唐棠也坐到了收银台边上。唐仅挨挨蹭蹭地挤在她身边,拿着几个塑料小人给她讲解小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唐棠听得心不在焉,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发愣——一转眼,连唐仅都这么大了呢。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唐仅的小脑袋,轻声说:“小仅,等会一起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唐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然后才肯定地点了点。
  
  唐棠便拿下巴蹭了蹭他脑袋,起身走到前面帮陈大姐一起收拾起来。
  
  不速之客便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了——高跟鞋、斑斓裙子、长卷发,张籽芸跟只骄傲的长尾公孔雀似的扭了过来,一见唐嘉宁便猛地站住了脚。
  
  这是怎么回事?
  
  房东怎么会在她店里,欠钱太多,店也抵押掉了?
  
  张籽芸看看唐棠又瞥瞥唐嘉宁,在店门口踟蹰不前。任非桐简直就是面铜墙铁壁,从他那儿正面进攻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但唐棠这姑娘也太不靠谱,穷就算了,还负债这么多……她想起自己的过往,越想越觉得不能把宝压在她身上。
  
  但不压她身上,自己儿子又不是乐意听人摆布的主,更没希望了。
  
  唐嘉宁自打她出现就一直牢牢盯着她,见她站着不动,他便干干脆脆地敲了敲手边的蒸屉:“什么事?”
  
  张籽芸冲他笑了笑,走向唐棠:“儿媳妇,昨天你的手机……”
  
  唐棠被那一声“儿媳妇”喊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摆手:“我可不是你儿媳妇,我跟你儿子是雇佣关系,别乱攀亲戚啊。”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之是挂了‘女朋友’三个字的。”张籽芸拉了把塑料凳坐到她身边,“阿姨呢,昨天也是气坏了,现在想想,你们俩也蛮般配的,要是能真成了,也是一桩美谈啊。”
  
  般配?
  
  哪里般配?!
  
  唐棠看看马路,见唐仅只打哈欠,起身打算提早关门。张籽芸却紧跟着不放:“别不好意思呀,你老实跟阿姨说,觉得我们家桐桐怎么样?”
  
  “不怎么样!”唐嘉宁挡到两人中间,“我们要关门了,你快走吧。”
  
  张籽芸竖起眉毛:“这不是你屋吧,房东还管人家店里关不关门啊?你谁呀?!”
  
  唐棠还没说话呢,唐仅先开口了:“他是我哥哥,你才是坏人!”
  
  张籽芸眨眨眼睛,哥哥?!那……那昨天那个房子,不就是“儿媳妇”家的,她不就可以住了?她看唐嘉宁的眼神立刻不屑起来了:“这么小年纪就会撒谎,一点儿家教都没有,爸妈都管生不管养的?!”
  
  唐嘉宁脸色瞬间铁青,握着拳头就要冲她过来,唐棠一把抱住:“你干什么?”唐嘉宁用力抓着她手掰开,随手往边上一推,抓起面前的一只塑料凳就朝着张籽芸扔了过去。
  
  张籽芸见势不对,转身就跑,走得急了,还摔断了一只鞋跟,一瘸一瘸的往外跑去。唐嘉宁还要追,身后唐仅喊了声:“姐姐,你流血了。”
  
  唐嘉宁悚然一惊,回过头,唐棠果然正捂着额头,指缝里渗出不少血,想来是刚才那一推之下撞到了什么地方。
  
  唐嘉宁伸手要去拉她捂伤口的手,唐棠反握住他手,拿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他:“你怎么能打人呢?”她说的没头没尾,不知是说他刚才冲张籽芸扔的凳子,还是说推自己的那一下。
  
  一只手被握住,他便用另一只手去掰,唐棠给他的固执折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额头靠近右边太阳穴的地方磕破了很大一块皮,鲜血渗得极快,唐嘉宁起身去翻了纱布,熟练地给她贴上。
  
  唐棠任由他动作,心里想的却是少年脸上那稍纵即逝的凶悍表情。儿大不由娘,弟弟养大了,也完全和她预想中的模样背道而驰了。
  
  张籽芸说唐嘉宁没家教,这话骂的其实是她才对,她没有教好,才让他这样易怒而冲动。
  
  唐仅吧嗒吧嗒跟着唐嘉宁跑前跑后收拾东西,唐棠抚了抚额头上的纱布,也跟着站起来,起身走到柜台边,正拿起铁钩够推拉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唐棠?”
  
  唐棠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葛芊芊穿着条灰白纹的斜襟旗袍,打着遮阳伞,带点不置信地神情,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却很快转到了她身边站着的人身上,6年不见,崔明舒也彻底长大了,身高竹节一样拔高了一节,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坚毅冷峻。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不请自来的客人多得简直要踏破她这小店的门槛。
  
  唐棠愣了半晌才放下手里的钩子,笑着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进来坐!吃过早饭了吗?”葛芊芊望了望一张张油腻的桌面,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她这句“我们”一出口,唐棠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着,装着低头放东西,掩下了那一丝僵硬。垂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脚上沾满了面粉的布鞋,挽得一边高一边低的裤管,倒褂上幼稚的图案和沾了油腥、面粉的一块块明显的污渍。
  
  原来,崔明舒也已经回来了。
  
  她拉开收银台边上的两张椅子,向他们道:“你们先坐一坐,我很快就收拾好了。”葛芊芊还要拒绝,倒是崔明舒直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葛芊芊这才跟着进门,从小包里掏了手绢,细心的将椅子上的那点油渍擦掉,终于坐了下去。见唐棠盯着自己手上的手绢,葛芊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一会儿约了崔大哥吃饭,唐棠你不要介意呀。”
  
  是不要介意她嫌弃自己的地方脏,还是不要介意她去见崔明舒的家人,唐棠一时也分辨不出,随手拉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你不嫌弃我这儿地方小就好。”见崔明舒一直不说话,也主动道,“明舒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是要回国发展了吗?”
  
  崔明舒的视线还停留在她额头的纱布上,大约刚才也看到了唐嘉宁要打人的那一幕,动了下嘴唇,最后说:“应该吧。”
  
  葛芊芊轻笑出声:“我们团长一直力邀他留下,不过大钢琴家看不上T市这么小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松口。他呀,崔大哥的面子都不给哟。”言谈间满是亲昵,连一直在忙碌着收拾桌子的陈大姐都不经多看了他们两眼。
  
  唐嘉宁和唐仅也从后厨回来了,唐嘉宁看看葛芊芊又看看崔明舒,直接转头去看唐棠:“要不要去医院?”
  
  唐棠按了下额头:“不用了,擦破点儿皮而已。”
  
  唐仅黏到她身边,葛芊芊看着小胖墩笑:“这个是唐仅吧,都长这么大了。”唐棠在唐仅脸颊上轻捏了一下:“喊哥哥姐姐。”
  
  唐仅便乖乖地冲着葛芊芊喊了一声“姐姐”,又向崔明舒叫了声“哥哥”,然后邀功一样仰头去看唐棠。
  
  唐棠给他逗笑:“真乖,今天可以多吃三颗巧克力豆,但一定要刷牙啊。”唐仅扭了扭身体,高兴地转而缠着又去收拾店面的唐嘉宁去了。
  
  葛芊芊的目光跟着唐嘉宁一瘸一瘸的腿走了好远,才带着怜悯转了回来:“他的腿……也是那次车祸弄的?”
  
  唐棠点头,葛芊芊接着又说:“真可惜,这么好的男孩子,还这么年轻呢。”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传达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是足够了,唐嘉宁重重地把一只蒸屉放在桌面上,回头狠瞪了葛芊芊一眼。
  
  唐棠皱眉,又不好让葛芊芊闭嘴,只好向唐嘉宁道:“你带小仅先回去吧,这边我来收拾——陈大姐,您也回去吧,等会我自己收拾好了。”
  
  陈大姐应声答应了,唐嘉宁也摔了抹布拉着小唐仅走了,店里便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这三名昔日同窗。
  
  葛芊芊见唐嘉宁走了,说话就更不忌讳了:“他一直跟你住一起呀?我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唐棠你不要生气,我是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刚才也是,看着好凶,你头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青春期嘛,总是特别容易冲动。”唐棠摆摆手,“男孩子就是气性大,他平时还是很懂事的,在学校成绩也很好,他的腿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还是可以通过手术恢复的。现在小仅也大了一些了,要是顺利,我想让他下半年或者明年初就把手术做了。”说到两个弟弟,唐棠的话不由自主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灿烂。
  
  葛芊芊还要再说,被崔明舒打断:“你老打听别人家里事干吗?人家的弟弟听不听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葛芊芊的笑容僵硬起来:“我也是关心唐棠。”
  
  崔明舒低头看了看手表:“走吧,我哥最讨厌别人迟到了。”葛芊芊“嗯”了一声,走到了门口,又向唐棠说:“今晚有明舒和我们团的演出,要是有空的话,一起来吧。”说着,从包里掏了四张票出来,送到她手边,“我知道欣欣不爱听这些,你帮我代交一下,她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唐棠接过来,葛芊芊又说:“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夜班的工作,你要是还有兴趣,打我电话哦。”
  
  崔明舒已经不耐烦地转身往外走了,葛芊芊这才加快脚步追过去。
  
  唐棠看着那两个影子越走越远,互相之间却越靠越近,仿佛离去的是她整个青春年少时光。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因着不同的际遇,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琴房里互相侧头微笑的少男少女,如今已经不再开口闭口都是音乐理论、考试、暑假。葛芊芊说,大演奏家看不上T市的乐团,葛芊芊说《新鲜娱乐》的崔明浩都留不住他。
  
  她偏了偏头,崔明舒果然还是那个崔明舒,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不肯妥协,漂亮的手指按在黑白键上,满室的空气都随着音符颤抖舞蹈。
  
  一如当年提分手的时候:唐棠,我崔明舒不需要一个满身包子味的女友,你非要退学,非要放弃拉琴,你注定就要跟不上我。
  
  唐棠低头去看手掌,手指上因为练琴而留下的老茧早已经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活带给她的各种细小刀痕、烫伤和细碎纹理。
  
  飞鸟出林,各奔天地,燕雀入人家,鸿鹄上青天。
  
  心气高远的崔明舒是有先见之明的,六年后再见,她果然已经跟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