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贞   太阳初生的时候,天地万物最是清灵,早晨是安静的,就连空气都是刷新过的清新。
  
  这个时候几乎还没有人出没,事实上太阳只在远山背后露出了一个角,天那一边也跟火烧似的,染红了一片,而另一半,还灰蒙蒙的。
  
  树林里依然暗的很,顾夷的嗓子喊哑了,脸上五个手指印狰然红肿,而衣裳也变得破碎,她已然挣扎到了无力反抗的地步了。
  
  四周十分安静,偶尔从远处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咕声,还有的就是压在顾夷身上的男人,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脸上兴奋之极。
  
  “小娘子可别再不识抬举了,我赖大头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要是想舒爽,就乖乖的,别叫我再动手打女人了。”那人在黑暗中嘿嘿地笑。
  
  “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顾夷哑着嗓子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她等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久到天色都将大白,依然没有人出现,或许等太阳高升的时候,留在地上的只是一具被侮辱过的尸体。
  
  赖大头笑道:“我知道,熏梅说你对那瘸子甚是满意,你放心,那瘸子给不了你的,大爷我都能给你。”
  
  熏眉?顾夷心里愈发麻木,她今晚的遭遇无不与这名字有关。
  
  “他……他不会放过你的。”顾夷眼中强作镇定,可身体始终控制不住颤抖,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赖大头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嘿嘿,你可真是够自信的,且不说那瘸子家中有两个孩子,就你这样的,二十岁未出阁的女人,还没有过门就已经给他戴上了绿帽子,你确定他还有那个心思来不放过我,真是天真。”
  
  他咕哝着就把嘴贴了过去,在顾夷身上蹭来蹭去,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自己的裤带子。
  
  顾夷闭着眼睛,原本空荡荡的心里又多了些名为厌恶的情绪。
  
  十六岁以前,母亲把她困在家中做活,不让她出门半步。
  
  十六岁那年还是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上门来提亲,可是母亲不仅拒了这门亲事,而用尖酸刻薄的话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都挤兑走了,不允许她和任何一个男子说话。
  
  直到二十岁,母亲笑眯眯地,说是想尽了办法才说动一户外地来的人家,在不用出聘礼的情况下可以来娶走她。
  
  没有人向她透露过对方的条件,如今顾夷却从另一个人口中得知了。
  
  风忽然卷了起来,地上枯黄的叶子朔朔翻滚,有些砸在顾夷的脸上,有些落在她的衣角处。
  
  周围忽然出现了动静,冷风一吹,顾夷麻木的身子也有了些感觉,肚子方才被赖大头踹了一脚,那种痛楚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赖大头刚抽掉腰带,正兴致高涨,忽然冷风阵阵,叫他汗毛倒竖,他扭头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哒哒哒……”
  
  这声音忽远忽近,好似马蹄声,又好似什么东西敲击出来的声音,没有任何杂音,单纯的音节。
  
  “妈的……”赖大头不知不觉出了身冷汗,就连兴致也去了大半。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话对赖大头而言,是万万不能信的,他生平做过太多坏事,他若是相信这个,早就给吓死千百回了,可今日,这森然冰冷的感觉,教他莫名颤栗。
  
  他抬眼四周望去并无人影,松了口气,低头看到顾夷紧闭着眼睛似乎昏了过去,半昏半明之间倒是遮住了她在姿容上些许的瑕疵,看起来更是美上三分。
  
  他色心又起,想低下头去亲亲她的小嘴,背后忽闻破空之音,一股力道打在他背上,教他整个人弹出去,裤子都掉到了脚边。
  
  赖大头只觉得脊梁骨像是被打断了一般疼痛难忍,教他直不起腰来,他伸手摸了摸,打中自己的东西居然是根缺了铁头的箭身,这箭身还未刷漆,似乎是刚磨好的。
  
  捂住腰部,他也不敢再多贪那几分美色,转身就跑,眼见前方是下坡,后方又是两声破空,直击他俩腿窝,只听他腿关节处咔嚓两声,剧痛袭来,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又被后力给掼下了坡,摔下去时脸色惨白,连裤子都没有来得及提便昏了过去。
  
  有人从雾里走了出来,模模糊糊一片青影。
  
  顾夷只觉得自己身体都轻了许多,一颠一颠的,有些像荡秋千,有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很久之后,便是母亲的哀嚎声,哭得凄惨,父亲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这么凄惨。
  
  顾夷挣扎了会儿,睁开了眼睛,母亲跪坐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哭得很是伤心,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娘……”她才喊了一声,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顿时遍体生寒。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周围嗡嗡一片,她能听到很多熟悉的声音,但又听不清楚什么,只听到她母亲在她耳边大喊:“你的清白没有了,没有了……”
  
  顾夷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万般感受难以名状。
  
  “我说,大娘,你女儿醒了,你怎么不把她扶回屋去,还坐在这里嚎什么?经你这么一哭闹村里谁都知道顾夷清白没有了……”一个俏生生白嫩嫩的姑娘往那儿一站,指着顾母一点都不客气道。
  
  顾母哭得一口气顿时一噎,吞吐不得,见顾夷已经自顾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都很憔悴地往屋里走,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顿时觉得丢了大面子。
  
  “死丫头,说什么呢?你顾大娘是担心顾夷狠了,你瞧顾夷真是不孝,也不给她娘擦擦眼泪,路都走不稳了,也没人扶个一把。”王母戳着王思兰说道。
  
  顾母脸都气恼得涨红起来了,她脸上干巴巴的,哪来的眼泪要擦,而路走不稳的是顾夷,哪里又是她?可她却又碍于人多,不好变脸,只得装模作样,扭头喊着顾夷扑进屋子里了。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她家姑娘昨晚上不睡觉跑出去作甚?这不是专门招野男人吗?”
  
  “就是,我看她闺女这么大年纪是嫁不出去了,外头肯定是有相好的了,昨天晚上我还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
  
  “可不是,我看她以前好几次都偷偷摸摸地,就不对劲。”
  
  王思兰刚要扭头去冲那几个闲扯的妇人,被她母亲一把拽住,“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但姑娘家还是要名声的,你年纪还小,可别被那群人给编排去了,毁了一辈子。”
  
  王思兰气不平地被母亲拖回去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呸了一口。
  
  过去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可在这个地方,如果事情不大的话,顶多只会有人瞧瞧热闹,引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如果事情棘手,那么就会由村长出面,让对方娶了另一方,就此了事,能真正主持公道的甚少。
  
  一些人在原地唏嘘了一阵,又很快带着工具去做活了,遇到些熟人,又说起热闹,一同下田。
  
   正文 纳妾   
  顾夷坐在床边,神情凝滞。
  
  顾母走进屋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坐在桌旁,敲着自己的肩膀,一脸疲倦。
  
  “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你如今名声败坏,别说人家肯不肯娶你了,怕是躲着你都来不及。”她的语气里甚至掩藏不住幸灾乐祸。
  
  以前顾夷听不出来,但现在,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越来越明显,像是被戳破的窗户纸,原本就能看到的东西,现在更加清晰而已。
  
  “母亲很高兴。”顾夷笃定道。
  
  “谁……谁高兴了,莫名其妙。”顾母嘴角一僵,一脸不耐。
  
  “母亲昨夜是去哪里了?”顾夷问道。
  
  “我还能去哪,不就是去你叔叔家坐了会儿。”顾母敷衍道。
  
  “可是淑梅说,你在小树林里跟人吵架。”顾夷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顾母看了她一眼,道:“是又怎么样,我吵完就不回家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整日里净是想着乌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看看人家淑梅多有礼貌,不像你,不知所谓。”
  
  是啊,她不知所谓……
  
  顾夷在心底翻腾了数次,竟一点都不恨顾母,她与顾母从小母子情浅,顾母对她嫌弃,日胜一日,而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对顾母有感情,反倒是有种自己是外人,欠了顾母二十年饭碗的外人。
  
  如此情景,如何能恨,顾夷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离开。
  
  “如今你无处可去,我也只好勉强收留你在家里,我也是为你考虑,好在淑梅心地善良,如果没人要你,你就给淑梅做丫头给她陪嫁吧。”顾母想了想道。
  
  顾夷心里暗自冷笑,难道这一辈子都要给她给绑定了不成,她既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便永远都不再欠她,从昨晚听到顾母名字的时候就不可能再听从她任何安排了,当即便要开口拒绝。
  
  外头忽然来了人。
  
  “熏梅呀,在家呢?”外头一个妇女一边走进来,眼睛四处张望。
  
  “唉,我在呢。”顾母听到这个声音很快就迎了上去。
  
  “大姐啊,这亲事成不了了吧,你直接说,我都能接受。”顾母一副已然预料到的样子。
  
  “哎呀,熏梅,你想多了,这门亲事我说了包在我身上,就绝对不会错。”林婶自个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
  
  “什么意思?”顾母皱起了眉。
  
  “嗯,意思就是人家不嫌弃你家姑娘,但人家只要你姑娘给他做妾。”林婶见着顾母脸上的惊讶,只当她是惊喜极了。
  
  “做妾?”顾母呢喃着,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不,我不答应。”
  
  “什么?”林婶惊讶道。
  
  “我改变主意了,除非,他能给点像样的聘礼出来。”顾母冷笑道。
  
  “呵,当初说好娶妻你不聘礼,如今纳妾你要聘礼,你没病吧?”林婶站了起来。
  
  “你才有病,闺女是我的,我爱嫁不嫁,你管得着吗?”顾母手插着腰做茶壶状。
  
  “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当我没来过。”林婶气愤地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有牛车停在门外。
  
  有个大男孩扛着一头野猪走了进来,这男孩正是林婶的儿子,小名铁山。
  
  “这是谢大哥送给顾婶的。”说罢他就将肉往地上一摔。
  
  顾母看了看有些欣喜,脸色憋了憋,不屑道:“几块野肉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林婶见她如此挑剔想着谢泠交代的事情,终究还是忍住了。
  
  “哦,你看我这脑子,差点给忘了。”铁山转身到推车上草堆里头又掏了一个盒子出来。
  
  “这个也是谢大哥送给顾婶子的。”他将盒子递过来,林婶刚要接手,就被顾母挤到一边去,一把把盒子抢过来,嘴里嘟囔着:“真是,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么一看,她只看了一眼,她就说不出话来了,林婶也是轻轻一瞥,大吃一惊。
  
  这里头倒没有多少东西,只是一个只精致的镯子,玉镯本身很是细巧,镯身是白玉,周身缠着镂空的金丝,细细密密,隐有华光,乍一看,里面还坠着小粒小粒的珍珠,精致漂亮,一时教人看直了眼。
  
  这村里金镯子倒不是什么见不到的东西,村里稍显富的人家都能藏着一只,偶尔带出来炫耀炫耀,只是大多粗糙的很,模样丑陋,让人只认着金子的价值。
  
  “这……我在城里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林婶念道,心里觉得这个在乡下足够娶一个妻子了,说好便宜点买个丫头来着,怎么又出手这么大方。
  
  顾母看着这金镯子顿时喜爱不已,看看林婶又看看手里的镯子,眼珠子这么一转,主意就来了。
  
  “唉,林大姐,刚才冒犯你了你也别不高兴,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乡下人嘛,心直口快的……”
  
  她拉着林婶重新坐了下来,细声细语的,一反刚才的态度,林婶倒也不跟她计较,事情就被她们这么敲定下来了。
  
  顾夷看在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这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或许还是个机会,一个彻底脱离顾母的机会。
  
  听别人说,顾母过去是城里富人家的小妾,因为犯了错,被人打发出卖,阴差阳错被顾夷的父亲给相中了。
  
  当时父亲花了不少的代价才将母亲买下来,后来就有了她。
  
  再后来,父亲在连夜赶路的时候掉下悬崖摔死了,母亲没有伤心多久,也没有另嫁,但生活依旧自在,日日染脂,过着和村里人截然不同的日子。
  
  顾夷在河边洗衣服,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除了她没有别人,水里忽然落了颗石子,溅起了水花,洒到顾夷脸上,顾夷也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完全不理会身后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夷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瘸子。”王思兰站在她身后,一脸气愤。
  
  “嗯。”顾夷应着,即使对着自己的发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不要嫁好不好,我们说好的,以后会嫁给同一个相公的。”王思兰蹲在顾夷旁边,看着她一脸难过道。
  
  “小时候的话当不得真。”顾夷垂下眼皮,回避着她。
  
  “我不管,你母亲欺负你一辈子了,这会儿你还让她欺负你,你不能有点用吗?”王思兰恨其不争道。
  
  顾夷没有吭声,王思兰纵使是为她着想,却只能按着她自个儿的立场来为她着想,却不知,她有个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娘,而顾夷没有。
  
  “洗洗洗,她的衣服有什么好洗的。”王思兰见她不理自己,气得把顾夷手里的衣服抢过去扔河里去。
  
  河水不深,顾夷卷着裤脚,又默默地去将它捡起来,还没上岸,便看到王思兰捂着脸抽泣。
  
  “你总是这样,我怎么说你都不听,像个木头一样,又蠢又笨,活该嫁给那个瘸子,给他当拐杖去吧。”她说着就哭着跑了。
  
  顾夷叹了口气,深知她对自己的关心,然而每次都是以她哭着跑开为结局。
  
  王思兰比顾夷小五岁,顾夷羡慕着对方,小时候也许会一起玩些有趣的东西,说些有趣的事情,可那都是她们无忧无虑的时候。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思兰在王母的呵护中长成了一颗火辣的小辣椒,而顾夷是沉在水底的石头,承受着母亲的唾骂,以及母亲发泄的怨气,不见天日。
  
  因而,她们渐渐没有了共同语言,只有王思兰依然坚持着她们的情谊,未曾弃之。
  
   正文 新家   连续几日阴雨,终究还是在顾夷离开家的那天散了阴霾,一片晴空。
  
  母亲难得早起,顾夷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人了,她从顾母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默默地看着里面顾母旧时穿过的喜服。
  
  人家都说为妾凡物都不可佩戴正红色,她本想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出嫁,她便想办法从母亲这里讨来这套旧喜服,就算母亲不给,她也想自己做一套与母亲一模一样的喜服。
  
  她很羡慕自己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有个很疼很爱她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去得早罢了。
  
  所以就算顾母厌恶她,她也依然渴望着美好的感情。
  
  听说这套喜服便是父亲当年卖了三头牛才买到的,那布料摸在手上的感觉像水一样,特别舒服,即使是平日里,母亲大多数的衣服也都是这样滑滑的,衬得她皮肤又白又细。
  
  顾夷明白离开便代表着分离,这里没有人留恋自己,就算是母亲,怕是也不希望她再回来这个家。
  
  因而她不难过,也不期待。
  
  她将成为别人的妾,或许还是一个穷人家的妾,此后她都没有必要装扮自己,就此一生,都再也没有机会穿上新娘的衣服。
  
  顾夷打开自己的房门,看到一个漂亮的娘子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那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顾夷,惊讶了一下,又恢复常色,“姐姐,我想帮你整理一下衣服,你好带走。”
  
  顾夷点头致谢,眼前的人是叔叔家的女儿,被自己母亲疼爱的女孩,淑梅。
  
  “我自己来。”顾夷说道。
  
  “我和你一起。”淑梅甜甜一笑,轻声道。
  
  顾夷看到被放在一旁的粉色衣裳,这是自己亲手做的裙子,布料并不粗糙,因而她很珍惜这衣服,裙面上是她亲手绣的白荷绿叶,很是好看,可她手刚挨到裙子,就被淑梅压住了。
  
  “姐姐。”淑梅仰起脸,模样可爱,带着几分怯生生道:“这条衣裳裙子……婶婶说你穿不上了。”
  
  顾夷略一迟钝,而后明白了,慢慢放开了手。
  
  和这些衣裳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些衣服,都是她过去自己绣的,顾夷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被淑梅分过来的衣服。
  
  “姐姐,你走得时候我就不送了,对了大姐也听说呢,她在京城里读书很忙,让我祝福你。”淑梅说道。
  
  顾夷并不在意,顾家人,她并不热络。
  
  淑梅走得时候很开心,抱着那一摞衣裳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出去,碰到自己父亲,被父亲呵斥了两声,然后就是她撒娇的声音。
  
  顾平树看到顾夷满脸笑容和关心,主动和顾夷说了很多话,可惜对方没有搭理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反倒是让他极为尴尬。
  
  顾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亲人的人,小时候心中有些许温暖,那是父亲给予的,可父亲更多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母亲,六岁以前的事情她记得不太多,可是她模糊的记得自己曾经因为大哭吵到了母亲,被父亲气愤地拎到了门外。
  
  那天很不巧,雪下得很大,她在睡梦中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忍不住大哭,人都还没有醒,就见父亲气愤地把自己拎了起来,放在了门外。
  
  风吹呀吹,跟鬼叫似得,她紧紧捂住耳朵,却还听到母亲在屋里撒娇的声音,她不敢去敲门,父亲温柔的时候很温柔,可只要母亲不高兴了,他也会打自己!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知道自己刚才又做错事情了。
  
  远处风雪很大,有人影靠近,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叔叔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
  
  叔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她怎么在外面,这让她心里有了些委屈,想要抱抱叔叔。
  
  叔叔却又很快站起来身,带这女儿进了屋去。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大雪……”
  
  “哎,大哥大嫂你们不知道,我带两个闺女刚要回家,就下雪了,还好离你家近,就先在你家避一避……”
  
  “快热点酒给小叔子暖暖身体,可别冻坏了,天,孩子还这么小,快到婶婶怀里来,婶婶给你们捂捂。”
  
  “好,我这就去……”
  
  那时候屋里一片欢笑声,其乐融融,没有人提起她。顾夷蹲在门口不敢离开半步,外面的雪好大,只要她走出去就会被埋起来的,蹲在门缝的地方,那里会有暖气流泻出来,她贪婪地堵着门缝,汲取些许温暖,从那个时候,她大概就已经不知道亲情为何物了。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石头,在往后的日子里,母亲的谩骂让她越来越麻木,毫无感觉,直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推倒,感受到另一个男人的鼻息呼在自己的脸色,她那时候才有了一种厌恶的感觉。
  
  她想要逃离这一切。
  
  走神的空档,她感觉自己胳膊又被人拧了一下,“你发什么呆,赶紧走!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
  
  顾夷抬头看了眼顾母,漂亮的面孔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格外狰狞,她张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跟顾母说,转身拎起包袱,跟着林婶走了。
  
  顾夷若是明媒正娶,还是有与丈夫回家孝敬母亲的义务,可若是妾,那就是卖出去的鸡鸭,夫家即是自己的主家,此后便真的是与母亲再无关联了。
  
  顾夷这么想着,心里固然迷茫,却也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是她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将会有千百种借口与自己纠缠在一起。
  
  她坐在驴车后面,驾车的人是林婶的儿子铁山,铁山向顾夷羞涩地笑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路上偶有行人看到了她,掩着嘴向同伴说着什么,顾夷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那些人各种各样的神情,慢慢远去,很快就出了村子。
  
  在村子外面,是谢泠的家,一间茅草屋带着一个篱笆小院,这样的人家并不像是能拿得出那样聘礼来纳妾用的,当然也不排除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顾夷向铁山道了谢,铁山摆摆手,便急忙又驾着驴车离去,她再转身看到身后那个开着门的小院,她心中又有了新的惶恐,一种对未知的惶恐。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这才发现额头上渗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胡乱擦了擦,刚要抬脚,身后就有声音响起。
  
  “你……就是顾夷?”那人问道。
  
  顾夷转身看到一个身穿麻衣露出胳膊的男子,他肩上扛着一根粗木头,似乎刚从树林里劳作了一番回来,胸前的交领被他扯开了很大空隙,顾夷几乎都看到了对方胸口的刀疤痕迹。
  
  不同于村里男人的强壮,他像铁塔一样,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如狮子一般,嗜血的动物。
  
  顾夷这么想着,心里更是害怕。
  
  “我问你话?”谢泠有些不耐。
  
  顾夷回过神来慌忙点头,“我是顾夷,是谢大爷买来的奴。”
  
  谢泠点点头,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进了院子里将木头砸在地上,“进屋来吧,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了。”
  
  顾夷再没有半点迟疑,跟了进去。
   正文 孩子   这里的院落很大,草屋却很小,院前围了一个鸡圈,里面三三两两,养了几只鸡,院子后面似乎种植了一些竹子,这是顾夷还在远处的时候看到的。
  
  屋子里的物什多是竹编的,十分精巧,顾夷站在屋子里,一股陌生感扑面而来,教她束手束脚。
  
  谢泠坐在竹椅上猛地往嘴里灌水,动作虽然粗鲁,却不见有水从他嘴角溢出,喝完水,整个人依旧清清爽爽。
  
  好半晌,待他舒服了,才慢悠悠地将视线挪回顾夷身上。
  
  “此处无甚规矩与拘束,我要你做的事情不多,只要你将我两小儿照顾好即可,每日房屋清扫,洗衣煮饭皆由你负责,仅此而已。”
  
  顾夷点头应着,心里放松了些,便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方。方才他走路时确实有瘸腿的动作,但行事如风,并无半分拖沓,倒没怎么让人感觉到他的瘸腿。
  
  “之前的事情林婶已经同我说过,我身上钱银不多,买你做丫鬟不论死契活契都是不够的,我为了购置这个新居已然所剩无几,所以,近日生活定当节俭。”谢泠不着痕迹地收了收腿,不悦地注视着顾夷。
  
  顾夷收回视线,垂着头,脸色雪白,却不想对方一开始也只是想从村子里寻个丫鬟,只因钱不够才用另一种途径来达成目的。
  
  谢泠这个主意也正是中间人林婶为他出的,这人选之所以是顾夷,也正是因为她与她母亲之间微妙的关系,才使得顾夷能够“廉价”的得到。
  
  顾夷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心中略堵,但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仔细看了一圈。之前听闻这家中有两小儿,却并未见到,刚想出声问道,便被外面的来人给打断了。
  
  “谢相公在家吗?”一个女人隔着篱笆门喊道。
  
  谢泠皱皱眉,走去打开了门,熟稔道:“胡姐今日来得早了些。”
  
  那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幼儿,谢泠说着话,也顺手将孩子抱了过来。
  
  胡姐叹了口气,“谢相公,这回我怕是不能再帮你带孩子了,我自家也有三个孩子了,我婆婆从我那小叔子家搬了回来,对我很是不满,我往后怕是无能为力,这孩子我也只能带到了今日。”
  
  谢泠皱着眉,“可我不是付了你工钱吗?”
  
  “可不,那钱就是算到今天的,我胡翠萍可不会白瞎你钱银,虽我很想接你这活,你可否将工钱月结?这样我也有个谱儿好去说服我婆婆。”胡姐说话半真半假,对于这活说累也不累,但也挺麻烦的,只谢泠给的工钱总是不定期的,让她心里头不定当。
  
  谢泠摇摇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他这么说,胡姐的脸也拉了下来,扔下孩子,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得又急又快。
  
  谢泠带着孩子回到屋子里,将婴儿放在桌子上,又将小儿抱在板凳上,让他扶着宝宝,转身熟练地掏出尿布,给宝宝换上,带着黄灿灿的尿布就被搭在桌子上。
  
  谢泠并吩咐她什么,她却站在一旁看的很认真,谢泠的手法娴熟,并不比村子里的女人做得差。
  
  “你之前可曾嫁过人?”谢泠忽然问道。
  
  顾夷摇摇头,“不曾。”
  
  谢泠抬眼看她,这才带了几分好奇,“你多大了。”
  
  “十九有余,未满二十。”
  
  顾夷生的漂亮,这点也许是托了她母亲的福,即使是在这种大龄年段,依旧吸引着周围青年的眼球,可这也是在丑闻之前的事情,之后的事情,顾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过来了。
  
  谢泠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明显,只是眼睛转来转去,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在思考。
  
  他眼睛往顾夷胸口上扫了扫,“能出奶吗?”
  
  顾夷一怔,没能听懂,“什么?”
  
  谢泠摇了摇怀里的孩子,“他还没有断奶。”
  
  顾夷顿时明白了过来,强忍着害羞,仔细打量了宝宝,“他几个月了?”
  
  “十一个月。”谢泠想了想道。
  
  顾夷松了口气,手无意识地掩了掩胸,“其实……他可以断奶了,乡间邻家小儿在□□月的时候便断了奶,此后让他喝些稀米粥让他习惯一些。”
  
  乡下人都糙得很,孩子断奶多是断得早,大多数成为母亲的人出了月子就要干活。
  
  谢泠看了看怀里健康的宝宝,点点头,“他叫小文。”
  
  顾夷听这名字觉得怪怪的,和乡下铁蛋狗剩之类的名字完全不同。
  
  她扭头看向另一个孩子,那孩子皮肤白皙,模样也是极为漂亮可爱,一点都不像谢泠生的,只是引起顾夷注意的是,对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一言不发,低着头在玩自己的手指。
  
  “他叫大文。”谢泠又道。
  
  顾夷点头,“我记下了。”这名字大抵是和村里的小牛大牛一个套路的。
  
  这么一会儿太阳已经向西,谢泠让顾夷在家看着孩子,他拿了一个网兜匆匆出门。
  
  顾夷有些无措地抱着软绵绵的团子,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抱姿,偏这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口水滴了顾夷脖子一处湿漉漉的,身上也跟没骨头似的,歪来歪去,硬是逼出了顾夷一脑门的汗,顾夷又抽空看了眼大文,却发现对方一直都在低头玩手指,半点都不需要她分神来操心,她这才专心照顾小文。
  
  等到天将将要黑的时候,顾夷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孩子先去烧饭,这个时候谢泠回来了,他手上拎着两只野鸡,脸色轻松,心情似乎不错。
  
  “去将这两只鸡去了毛,炖汤给孩子喝。”谢泠自然的态度,仿佛天生就该让人伺候。
  
  顾夷见孩子睡着了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接过谢泠手里的鸡,走到厨房里去一顿忙活。
  
  吃饭之前,顾夷忽然又想起来那尿布,忍不住将桌子多擦了几遍,好在谢泠并未在意,闻到肉香的时候,谢泠的心思早就飞远了,哪里还管对方擦几遍桌子。
  
  谢泠刚要去抱着孩子,顾夷伸出手道:“让我来吧。”
  
  顾夷见他腰间还有铁斧未卸,这样抱着孩子定会硌着对方的。
  
  谢泠略一犹豫,便将孩子往她怀里一放,大文依然一声不吭,顾夷心里感到奇怪,却不敢贸贸然打听,在大文这个年龄正当是狗憎人嫌的年段,这些孩子最为顽皮,只大文乖巧,这半天来愣是没有让顾夷分半点神,安静的时候,甚至顾夷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顾夷感觉心里涩涩的,竟有种熟悉的共鸣。
  
  顾夷未敢走神太久,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鸡汤才喂给小文,但小文刚断奶,并不太情愿,于他而言,顾夷还是个陌生人,他挣扎了半天,挣扎不出去,便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更是让顾夷手足无措。
  
  她心里慌张,生怕谢泠怪她,抬眼看了眼对方,发现对方头也没抬,照样吃喝,顾夷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耐心哄着孩子,等小文累了,又睡了过去。
  
  “让他睡吧,你先吃。”谢泠慢悠悠道。
  
  顾夷也不推拒,将小文放在床上,坐到桌边给自己盛了碗饭,桌上多是荤菜,谢泠大口大口地吃着,顾夷也不敢夹菜,便低头刨着白米饭,一点菜都没沾,谢泠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都各自吃着各自的,再没有交流。
  
  晚上更是让顾夷尴尬,这屋子并不大,房间里摆了两张床,顾夷本以为那小床是她的,却见大文抱着小文睡在上面刚好,而另一张床很明显是谢泠的,她睡在哪里却成了问题。
  
  谢泠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半点纠结,随手一指最里面的柜子,“里面有席子被褥,你就铺在脚踏上睡吧。”
  
  顾夷点头应着,谢泠便去院子里冲澡去了。
  
  顾夷低头闻着身上的味道也想洗澡,但最后还是忍着没动,就这么和衣睡了。
  
  她扭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疑惑。床上大文紧紧抱着小文,眼睛还睁着,漆黑的眼珠带了几分紧张,小脸紧绷绷的,好似怕人来抢。
  
  这样看来,顾夷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她听到了些床上有些动静,吓得立马弹了起来,发现谢泠正抱着小文给他喂食。
  
  顾夷有些尴尬,忙起身道:“让我来吧。”
  
  谢泠撇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只是继续喂着,小文似乎饿坏了,嘴巴吧唧吧唧地将半碗和着鸡汤的稀饭给喝完了。
  
  待谢泠收拾完以后,见顾夷仍站在一旁,才说道:“下次不用听着床上的动静,耳朵里只要听着孩子哭了没就行了。”他绷着脸,带着被孩子吵醒的怨气。
  
  孩子哭得那么大声她没听到,他在床上动了几下,她倒像是防贼一样弹了起来,真是叫他无语。
  
  顾夷脸一红,没敢说话。
  
  “睡吧。”谢泠说罢转头吹灭了蜡烛。
  
  顾夷躺下的时候心还扑通扑通地跳,后半夜听到什么窸窣的声音都不敢动了,也睡不着了,但眼睛还是紧紧闭到了天亮才起来。
   正文 受伤   谢泠起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顾夷的身影。
  
  起得比他还早?
  
  谢泠打开门,看到门外衣架上已经铺满了衣裳,在滴滴答答的滴水。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那个女子忙碌的身影。
  
  她烧的菜很好吃,只是人木讷了点,看起来不机灵,不过这正是他要找的人,少说话,多做事。
  
  吃早饭的时候,顾夷依然抱着小文喂饭,小文却不肯配合,咿咿呀呀地扯着她的头发玩,好在他还肯张嘴吃,很快就喂完了。
  
  “我这几日都在山中打猎,家里若是有人来寻我,你便让他们来后山找我。”谢泠一边喝着稀饭一边交代。
  
  顾夷一一记下,谢泠又将空碗递给她,“锅里还有吗?”
  
  顾夷一愣,他早上已经喝了六碗了。
  
  “有,我这就去盛。”她端着碗去厨房将锅里最后一碗盛给谢泠,肚子咕地一声叫了。
  
  另一边谢泠也想起来对方还没有吃饭,想自己今天早上吃了不少,锅里怕是所剩无几,又拉不下脸来把她叫回来,索性二话不说就拎着家伙出门去了。
  
  顾夷再回到桌边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她走到院子里看到对方已经走远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自己把那碗饭给吃了。
  
  小文是个听话的宝宝,除了给他把屎把尿以外,他喜欢在床上爬来爬去,顾夷空闲之际,给他折了一只草蚱蜢让他捉着玩,看见大文坐在那里不吭声,她又折了一只小兔子递了过去。
  
  大文似乎被吓了一跳,头一次抬眼看她,她生涩地挤出一个微笑,同样也是沉默。
  
  大文伸手接了过来,却将草兔子掼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抬眼厌恶地看着顾夷,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顾夷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即使面对一个孩子,她脸上还是带了几分无措。
  
  孩子不是天生就该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吗?可他似乎很生气。
  
  对了,他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他和过去的她一样沉默,可她那时候是渴望玩具和玩伴的。
  
  “你喜欢什么?”顾夷蹲下捡起地上被踩脏的草兔子,轻声问道。
  
  大文站在一边依旧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然后冲过来猛地推了她一把,跑了出去。
  
  顾夷忙抱起床上的小文追了出去,可想而知,她没能追上他,把孩子给跟丢了。
  
  她急的一头汗,这已经是通往城里的路了,若是有马匹路过的话,站在路中央是极危险的,她只能先抱着孩子回家。
  
  “站住!”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
  
  顾夷这才发现在另一个方向来了一辆精致的马车,从车里下来一个女子,穿着粉衣,头饰叮当琳琅,身后还有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为她披上披风。
  
  “你这村妇,是哪家的,出门忘了带眼睛了吗?”她虽年纪小,可脾气却不小。
  
  顾夷不知哪里得罪她了,她习惯保持沉默,并没有搭理那女子。
  
  那女子气得粉颊一鼓,推开扶着自己的婢女,走到顾夷面前拦着她。
  
  “我与你说话,你是耳聋了吗?”
  
  “小姐,敢问得罪之处?”顾夷回视对方,一头雾水却也并不计较她的无礼。
  
  “你抱的这孩子是我谢大哥的孩子,你敢说你不是人拐子!”女子趾高气扬道。
  
  “我非恶人,我是谢大爷买的奴,照顾孩子是我的本分。”顾夷见对方认识谢泠,便解释了一句。
  
  “怎么可能,你说谎,我之前要把翠螺给谢大哥他都不要,怎么可能花钱再买你个丑妇。”那女子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顾夷闪了闪却还是被推了个踉跄,退了几步,护着怀中的孩子道:“谢大爷人在后山,小姐若是找他可以去那儿。”
  
  “我去哪里要你管吗?你说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偷这孩子要做什么?”对方咄咄逼人,一口咬定了顾夷。
  
  顾夷早就失去了耐心,她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却也没见过这样粘缠不清的女子,怎么说都说不清,她带着两个孩子两头大,急于脱身,不耐的表情顿时惹怒了对方。
  
  好在那婢女终于跑过来拉住那个想要继续追着她不放的女子。
  
  “我的小姐,别再往里走了,那里可都是乡下人了,他们见着小姐的花容月貌,肯定会来抢的……”
  
  “我不……我来找谢大哥的,我要找他算账,以后若是嫁给了他,我岂不是要天天见到这粗鄙的村姑!”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淡,那女子被婢女半劝半哄退进了车里,马车哒啦哒啦的奔了过来,扬起一路灰尘,顾夷不想孩子被呛到,来不及闪躲便转身将孩子捂在怀里,谁知那马车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反而放慢了,接着窗帘一掀便洒出一壶水,那水竟是滚开的,如数地浇在了顾夷的背上,顾夷疼得腿一软膝盖往地上一砸,硬是抱着孩子没松手。耳边又传来那女子解气地笑声。
  
  小文没有被烫到,却被吓得哇哇大哭,顾夷背上火辣辣的疼,左腿更是磕到了一块石头上,渗出了血。
  
  饶是她再能忍,眼眶还是湿润了,她坐在地上哄着孩子,过了半晌才吃力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这个时候谢泠刚回到家里,见家里空无一人,门也没锁,刚要转身,便看见顾夷一身狼狈,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动作稍慢,却发现自己也是一瘸一拐的,正对应这顾夷那条拐着的腿,不由得尴尬,加快步伐来掩饰着。
  
  “我不是让你在家带孩子吗?你跑去哪里了?”他脸色明显不悦。
  
  顾夷缩着肩,低声道:“大文跑了出去,我一着急就抱着小文追了出去。”
  
  “孩子跑出去玩你去追什么,真是胡闹!”谢泠责怪道,将孩子抱了过来,见孩子无恙才松了口气,他转头见顾夷膝盖出血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摔倒了?”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姐,她似乎认识您。”顾夷解释道。
  
  谢泠皱了皱眉,不答反问:“我问你的腿是怎么了?”
  
  “是我自己摔的。”顾夷说道。
  
  谢泠想了想她的前言后语,心里也明白了,怕是那泼辣丫头来找麻烦的,谢泠眉头皱得更紧。
  
  “你进来,我给你擦点药。”谢泠说道。
  
  顾夷没有拒绝,身上到处都疼,她也忍不住了,顾不得失礼,坐到床边,便慢慢掀起裤腿,待掀到膝盖处,她就打住了。
  
  谢泠拿来药粉见她始终不动,就握住她的手用力往上一扯,顾夷嘶地一声,腿上露出一片血肉。
  
  谢泠看了眼,这倒是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此事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他见顾夷脸色苍白,开口安慰道。
  
  “嗯。”顾夷应声,对此并没什么期待,毕竟身份悬殊,公道的标准是哪里,还是由身份来定的。
  
  顾夷去了厨房烧了午饭,吃饭的时候大文已经回来了,在院子正被谢泠呵斥,而对方小小的脸上依然固执。
  
  待到晚上,顾夷侧躺在脚踏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背上又疼又痒,她紧紧咬住下唇,碰到疼处,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正当她忍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拎了起来,黑暗中,谢泠正一脸烦躁地看着她。
  
  他忽然间觉得没有什么比女人和小孩更烦的了,难得今晚小文没吵,倒是被这女人给吵醒了,他似乎已经后悔自己给自己找这么一个麻烦回来了。
  
  “把衣服脱了。”他肃声道,对方实在是太能磨叽了,他下午看出来不对劲,却以为她摔得疼了,不吭声,忍一忍就好了,谁还能没磕着碰着过,可谁知她整宿都不安生,发出那样的声音简直扰人清梦。
  
  顾夷想得却不是这点,心里乱糟糟的,嘴里也拒绝着,“不行,我难受,不能……”
  
  谢泠已然不耐,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耳朵里,撕拉一声,她的衣服被撕开了,顾夷想尖叫,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住所有的声音。
  
  有双手摸在她的背上,她忍不住往前挤,一下子挤到了谢泠的怀里,又是尴尬又是疼。
  
  “起开。”谢泠把她往边上一推,下了地点亮了蜡烛,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直接把她压在床上,蜡烛照亮了她背上大大小小的水泡,里面都涨了脓水,看起来甚是恶心。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谢泠抓着顾夷的胳膊气急了。
  
  她是想烂死在他家吗?!难受了不说,憋着还能长出给宝贝不成?
  
  顾夷将脸埋在枕头里不敢吱声,任由谢泠拿着药膏在她背上涂来抹去,下手又重又狠,又找了根缝衣针,在蜡烛上烤了烤,便戳着她背上的水泡。
  
  “疼……”顾夷忍不住挣扎,谢泠不耐烦地往她身上一坐,用脚踩住她两只乱扒的手,动作极为不雅,手底半分没停,最后又上了一层药膏,这才消停下来,两个人此时都是满身大汗。
  
  谢泠松了口气道:“好了。”可床上的女子并没有回应他。
  
  谢泠拧了把毛巾刚想擦擦汗,却见床上女子紧闭着双目,脸上还挂着泪痕,他走过去用毛巾在她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见她脸蛋被擦出了红印子,心道,这女子还是养得糙些好,不然日后一点点小伤就说不定就能驾鹤西去了。
  
   正文 出气   顾夷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花色床单,她略微动了动,就感到背上的疼痛。
  
  她似乎趴在床上很久了,起身的时候正面都有些发麻。
  
  不远处大文坐在床边看着小文,手里攥着一个灰扑扑地草兔子,陪小文戏耍,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顾夷莫名地松了口气,穿上鞋子走到院子里看到谢泠在烤肉,这点他同样做得很熟练,烤肉的味道闻起来也香得很,倒是不错的手艺。
  
  “你怎么起来了?”谢泠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她。
  
  她理理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好很多了,多谢你了。”
  
  谢泠虽不赞成她起床,但肚子确实饿了,别看他肉烤的香,在顾夷没来之前,他家吃的全部都是烤肉,早就腻歪了,没吃上几顿饭,又要自己烤肉自给自足,他真心不耐。
  
  “你现在要吃清淡一点,既然起来了,就去厨房里做一下饭,厨房里有菜,你自己看着烧一下吧。”他又吩咐道。
  
  顾夷应着,走进厨房,刚一掀开锅盖焦糊的味道便占满了她的味觉,指尖触了触锅底的焦糊还留着余温,她回头看了看动都不动的谢泠,轻轻弯了弯嘴角,忙碌了起来。
  
  谢泠一整日都没有出去,就在家里劈柴,一旁顾夷想洗衣服,被他骂了几回,终是坐在一边晒着太阳,间或给小文喂些吃的,给他换换尿布。又或者是做了些新鲜的玩意儿递给大文,可对方始终没有理她。
  
  然而很快,院子里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那人顾夷见过,是昨日那小姐身边的婢女,而另一个是中年男人,长得很是文雅,身份似乎比那婢女略高。
  
  谢泠见了他们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被他们拉到一边,悄声说着什么,他听得很认真,偶尔回了一两句,几人有商有量的模样,那婢女偶尔还将视线扫向顾夷,带着些许敌意。
  
  顾夷不再多看,带着孩子进了屋,避开对方的视线。
  
  谢泠似乎和他们商量好了,走进屋来,吩咐顾夷带着孩子跟他走。
  
  “去哪里?”顾夷问道。
  
  “等会就知道了,先跟我走,把孩子放在铁山家里,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再把他们接回来。”谢泠答道。
  
  顾夷没有多问,等坐上了马车,心中才忐忑不安起来,她抬眼看了看谢泠,对方心情很好,与方才那两人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莫不是要让自己的去赔罪……
  
  想到这里顾夷心中又是一堵,她虽胆小,可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认的,在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她也是这样,宁愿站着挨打,也不肯向顾母求饶。
  
  “我们是……去看昨日那小姐吗?”顾夷探问道。
  
  谢泠点头,“她生病了,非要见你我。”他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顾夷听完以后垂着头,再也不肯讲话了。
  
  谢泠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感觉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想伸手摸摸,又忍住了。
  
  马车吧嗒吧嗒行驶到了街上,顾夷听到外面吵嚷的声音忍不住掀起一个小角瞧了瞧,这一瞧竟是无比惊喜。
  
  “外面好多人。”她惊讶道。
  
  谢泠不解地看着她,“这不是很正常吗?这里是集市自然热闹。”
  
  顾夷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扭头朝外望去,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集市,被知道了,似乎会很丢人。
  
  外面有很多形形□□的人,像她这样的村姑有,像昨日遇到的那小姐模样的人亦有,还有些书生打扮的公子,锦衣玉带的公子,叫卖的多是他们这些乡下人,卖得东西也五花八门,顾夷看见有人在卖手帕,还未细看,马车就远离了那片热闹,她好奇地想继续看,就被谢泠拎了回来。
  
  “下次我带你来看个够。”谢泠一直都看着她东张西望的模样,整个人不停地往外探犹不自知,再不阻止她,他都怕她掉下去。
  
  顾夷兴奋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马车就停了下来。
  
  “王府到了!”外面一直安静的马夫停稳了车后才吆喝了一声,通知车上的人。
  
  顾夷地那股兴奋劲顿时像是被水泼过的火焰,灭了之后,还有黑灰在原地刺啦翻滚着。
  
  “走吧。”谢泠跳下车同时也将顾夷小心地扶了下来。
  
  “谢相公,老爷等了你好一会儿了。”之前那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招呼着谢泠。
  
  谢泠微微颔首,“劳烦王管家带路。”
  
  顾夷头一次走进别人的府宅之中,免不了又在心底惊叹一番,花台水榭,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倒是那里一丛花,这里一丛草路边多得是,可被他们这么一组合,真是好看极了。
  
  可顾夷的紧张很快压过了她的好奇心。
  
  他们被领到了客厅处,谢泠坐在下座,顾夷拘谨地站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从后堂走进来一个黄袍的中年男子。
  
  “谢贤侄,近来可好?”对方声音洪亮有力,对谢泠的到来似乎十分欣喜。
  
  “王员外客气,谢某一直都很好,只是近日听闻妍月小姐病了,甚为担忧。”谢泠笑得温和。
  
  王员外这才把笑容一敛,露出忧愁的表情,叹了口气,又瞟了眼顾夷道:“贤侄莫要装了,你怎会不知妍月为何而病?”
  
  谢泠皱眉,“我确实有听闻此事,莫不是因为我的爱妾?”
  
  “爱妾?”王员外一惊,连带着顾夷都觉得自己耳朵出错了。
  
  谢泠点头,继而宠溺地看了眼顾夷,“这都怪我管教无方,昨日教她顽皮跑了出去,不想妍月小姐路过的时候恰好泼了把水,浇了她一身,她昨晚上还跟我抱怨。”
  
  王员外见他如此说道,有些要说的话却不好说了。
  
  “王员外,这女人就是小肚鸡肠,你看她到现在都还不肯与我讲话,妍月小姐定然被她给气坏了,员外这就让我这妾去给小姐赔礼道歉吧。”谢泠一脸诚恳道。
  
  王员外忙摆手,“唉,贤侄你这说得哪里话,我家妍月怎么会这么小气和个下人生气,哪里要你那妾去道歉,我瞧你是个真糊涂啊!”
  
  “此话怎讲?”谢泠端坐着,喝了口茶水。
  
  “贤侄觉得小女如何?”王员外笑呵呵道。
  
  谢泠想了想道:“令千金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这城里不可多得的才女。”
  
  这回王员外开心了,总算可以转到正题上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宝贝女儿最让我自豪的便是她的文艺,我敢用我整个珠宝行打包票,这城里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好姑娘。”对方洋洋得意道。
  
  顾夷顿时也听出了些端倪,这是在……推销自己的女儿?
  
  谢泠果然一挑眉,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妍月小姐确实很有才。”
  
  “哈哈,贤侄有眼光啊,你以为小女配你如何?”王员外毫不自谦。
  
  “唔,谢某岂敢高攀。”谢泠没有惊讶,只是笑着摇头。
  
  “这论身份背景……”王员外隐晦地笑笑,“不过什么都比不过我宝贝女儿的喜爱来得重要呢,不然你以为她这病从何来?”
  
  “我家境贫寒,何以得小姐错爱?”谢泠推脱道。
  
  “我也是知道这点的,故而,今日便与你商量,给你机会让你娶我女儿,愿否?”王员外撑着身子,一副掌握所有的样子。
  
  谢泠并没有让他失望,朝他笑道:“愿。”
  
  顾夷一边听他们的对话,一边余光乱扫,便看到后堂的帘子里有人影在动,粉色纱裙,若隐若现,心里猜想那小姐应是在偷听。
  
  “可你想娶我女儿就得入赘我家,你可愿意?”王员外指背轻叩敲桌面,余光也瞟着那后堂的人影。
  
  谢泠略一思考,“愿意。”
  
  “唔,这就好办了,不过你那两个孩子在入赘咱府上之后可得交给你那侍妾养在别院里,你要知道,妍月自己也是个孩子,她怕是照顾不好他们。”
  
  谢泠笑道:“自然可以。”
  
  “哎呀,贤侄,哦不,贤婿,那此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王员外高兴地站了起来说道。
  
  谢泠点头,“不错,但员外的要求就仅此而已?真的不怕委屈妍月小姐?”
  
  “自然,我王某要求不多,只要你能对我女儿好,你在我王家还怕什么是得不到的?”王员外自豪道。
  
  “唔,员外说得是,若是谢某有幸能娶到小姐,谢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谢泠轻笑道。
  
  “这是自然,我女儿是个宝,能与她相配的自然是那些王孙贵族,所以说,你要惜福啊。”王员外自信满满,亦不谦虚。
  
  “若是如此,谢某想像员外提几个要求。”谢泠说道。
  
  “你说。”王员外大方道。
  
  谢泠微微一笑,甚是无害,“我要一份配得上妍月小姐的嫁妆。”
  
  王员外示意他继续说。
  
  “我除了要黄金一万两,要求也并不多,东海碧夜青,牛山廖细兰,潇州隔雾花珀,还有林铘的一根腿骨。”他说得这些,顾夷听不懂,可王员外确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前三者全部都是世间罕有的宝贝,碧夜青是一群渔人在东海里捞上来的大明珠,足足有半人高,世间仅此一颗,王员外也只是和别人喝酒吹牛的时候听说过罢了。
  
  廖细兰是雕琢大师廖师的作品,他用一整块上等的玉脂雕刻出了一盆玉兰,眼睛不好使的人站得远只能看到浮空的玉兰,那根儿太细,一触即碎,三十三多兰花,至今,廖细兰只剩下一朵了。
  
  隔雾花珀那是戏文里的仙物,就连那林铘也是极贵之人,这些东西平头百姓谁人敢得?
  
  “贤侄说笑了。”王员外脸色略微僵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正文 得罪   “王员外家大业大,不会拿不出来吧?”谢泠和之前一样的笑脸,只是现在看来有些可恶。
  
  “你这是在耍我?”王员外脸色阴沉道,“前者不说,就那林铘的腿骨如何能得?”
  
  “如何不能得,我一个瘸子,最想要的就是一条健壮的腿,那林铘难不成没有。”
  
  王员外冷笑,“有,自然有,林大将军身经百战,十几年来征战,是我大茕的不败之神,就你这残废还妄想林将军,别说他一条腿,就算他一根脚趾你都配不上。”
  
  “爹!”王妍月把帘子一甩,冲了出来,抱着王员外的胳膊直跺脚“爹,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王员外气得甩开她的胳膊,“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想你一个千金小姐,竟喜欢这等腌臜的残废,真是丢尽了我的脸,给我滚进去。”
  
  “你敢叫我滚?”王妍月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喜欢他,没有他我早就被歹人给杀了,你早就没有女儿了,你居然对我这么凶,我就知道我不该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泠皱着眉,见这父女俩吵起来便拉着顾夷往外走,刚走到那小石桥上,王妍月就追了过来。
  
  “我不准你们走!”王妍月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拉住谢泠。
  
  “我都听见了,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女人吗?你敢走,我就找人打死她。”王妍月死死盯住顾夷,咬牙切齿。
  
  谢泠厌恶地将她推开,“当日路见不平,救了个垃圾玩意儿,真是脏了我的手。”
  
  “来人把小姐拖回屋去!”王员外一边追过来一边喊道。
  
  王妍月不甘心,见几个下人又拦在谢泠跟前,抱不住谢泠,她张望了一番,索性转身冲向顾夷,顾夷一时没有防备被她扑了个正着,她伸手去挡,手腕就被对方一口咬住。
  
  王妍月发了狠,今天非要给这女人咬下一块肉才肯张嘴,谁敢拿她怎么样?!
  
  顾夷也真是要气笑了,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这千金小姐竟是个挑软包子掐的人,得罪她的分明是她父亲和谢泠,可她最后偏偏咬了自己一口,简直不能忍。
  
  谢泠刚把两个拦着自己的下人推开,就见那便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双双倒向一侧,摔进了池塘里。
  
  他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初秋已过,水底愈发得冰凉,她们俩沉得深,谢泠体力极好,一下子便找着了顾夷,见那王妍月已然呛了水,向他求救,他忍住踹她一脚的冲动,头也不回带着顾夷上了岸。
  
  岸上其他家丁也都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一样跳下水里,因为方才王员外承诺的重赏,抢着去救那王妍月。
  
  可惜这里大多数都是莽夫,在水底扯着王妍月就往自己身边带只想着重利,这般扯来扯去,竟把她腰带给扯散了,有人见好事要糟也不去凑这个麻烦,纷纷散开都浮上了岸,唯有最后剩下的那个带着衣衫不整地王妍月迟迟地上了岸。
  
  王府里头已然一团乱麻,待那王员外去寻谢泠身影时,见那谢泠早已盯着自己,目光冷彻。
  
  王员外不怕官不怕民,官可收买,民可欺压,可他怕亡命之徒,他依稀想起这个眼神,当时自己捧着钱银去救自己那被土匪绑架的女儿时,他看到谢泠正在杀人,一刀两截,干净利落,他看死人的眼神就跟现在的如出一辙……到底是不能惹。
  
  顾夷紧紧地闭着眼睛,在谢泠怀里一颠一颠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谢泠说道。
  
  顾夷听这话,抖着眼皮慢慢睁开了眼,谢泠低着头看着她,脸色并不好。
  
  顾夷把头抵在他的怀里,不肯说话。
  
  可谢泠并不想如她所愿,手一松把她扔在地上,挑眉道:“好玩吗?”
  
  顾夷背上伤还没好,好在摔在软和的泥地上,并没有多疼,她低声道:“她先欺负我的。”
  
  “你可懂水性?”谢泠垂目视之。
  
  顾夷轻咬下唇,摇了摇头,抬眼看向谢泠,“她咬我,也不松口,疼。”
  
  谢泠见她这幅可怜相想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对方拉了拉他的衣角,向他伸出手去,“可以拉我起来吗?”
  
  谢泠忽然一笑,把她拉了起来,她衣服本就潮,地上都是泥,这么一摔,起来以后像个泥鳅一样,灰溜溜地跟在谢泠身后。
  
  “我若是没有孩子要顾及,今日也不必如此迂回,与对方啰嗦半天了。”谢泠心情和缓了下来,慢慢说道。
  
  “那你会怎么做?”顾夷心里也想,我若是有王员外那样的爹,也不会被那小姐给咬了。
  
  “直接一刀两段,哪里要这么多麻烦。”
  
  顾夷一怔,没想到他也会侃大话,样子像个土匪。
  
  谢泠看到她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只是笑笑,伴着一路清风,两人便慢慢地走着,来时路短,去时路长,但终究就那么一个目的地,在天黑之前,他们还是赶回了家。
  
  顾夷在屋里泡了个热水澡,谢泠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乘凉,他看了眼门里的影子,柔柔的曲线,下滑的水滴,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时叫他混淆了他的思绪。
  
  这个女人才刚来就已经给他制造麻烦了,能留多久呢?
  
  “她会一直跟着我们吗?”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问道。
  
  谢泠回过头来看了眼大文,又望着星空,“不知道,看她的造化吧。” 正文 思慕   王妍月端坐在梳妆台前,脸色有些苍白。
  
  “小姐,你风寒还没有好,老爷吩咐过不让你起来。”婢女在她身后急切道。
  
  王妍月握着胭脂,好半晌张开手看着染红了手掌,心中恨意翻涌。
  
  她不甘心!
  
  分明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往水里栽倒,才连累她也掉进水里,才让她名节败坏。
  
  所以爹爹都不像以前一样疼爱自己了吗?就连谢泠都讨厌她嫌弃她了。
  
  “你去告诉爹爹,我不需要嫁给那个男人做妻。”她轻轻地笑了笑,“上次不是有个人来向我提亲了吗?我就嫁给那个人好了,至于那个下人,让爹爹把他剁碎了喂狗。”
  
  王妍月眼中带着深深的不甘,那个女人是妾,都能得谢泠回护,那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委身与那个当官的做妾,还比不过村姑不成?!
  
  已是深秋,谢泠去过山里几趟几乎空手而归,鲜少有猎物,可他并没有因此愁眉不展,家里的开支也未曾断过,平日里头在家劈柴,堆满一车的时候,他就会拖去城里。
  
  “夷姐,谢大哥在吗?”外面是铁山,他来过很多次,说是找谢泠学习拳脚功夫。
  
  “他方才又出去了,大概要到天黑才回来。”顾夷按着谢泠的原话转告。
  
  铁山失望地点点头,继而又道:“我有个亲戚在城里大户家做工,他说那家最近在招护卫,工钱很多,晚上等大哥回来了,你帮我转告一下,问问他去不去?”
  
  顾夷点头,心里又琢磨着谢泠大抵是不会应的,在城里头,会功夫的人都特别受欢迎,她曾经也问过谢泠,谢泠却是不屑,“我若是去做狗腿子,还真不如上山做土匪。”
  
  此后,顾夷也没有问过这些事情。
  
  “羊,羊……”顾夷目送铁山离开后,就看到小文扶着门框抖着小短腿,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嘴里含糊着喊着她。
  
  顾夷笑着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蛋,他也回了她一脸口水,看看外面天色差不多了,顾夷便把院门锁好,带着小文进了村子里。
  
  村子里最近来了一个教书先生,在村口设了间私塾,谢泠有意送大文来此处上学,开始大文死活不肯,被揍了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
  
  村里疼孩子的家长也是很多,所以一到放学的时间来接的人也很多,顾夷来得有些早,此刻并没有什么人在外面等。
  
  她站在屋子外面,透过窗子看到里面一群孩子跟着那私塾先生摇头晃脑,嘴里念着之乎者也,顾夷半分也听不懂。
  
  教书先生是个喜欢穿青衫的男子,每次看到顾夷都会温尔地点头微笑,顾夷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又懂礼的读书人,难免多看了他几眼。
  
  这会儿孩子们都在自己念书,他见到顾夷便走了出来。
  
  “顾娘子今日来得早了些。”他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近看此人,衣衫整齐,半分褶皱都找不着,头发一丝不苟地被高高地束了起来,用一根青带系好。
  
  顾夷脸红地退了一步,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连忙转移话题,“大文最近学得还好吗?”
  
  宋青溪想了想,道:“大文的成绩很不错,只是寡言少语,并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我想娘子回去以后当转告你的夫君。”
  
  “他不是。”顾夷小声而又心虚道:“我……只是他们家的……佣人。”
  
  “是我误会了,真是失礼。”宋青溪看着她的目光纯粹而又简单,却不知顾夷心中翻腾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顾夷正脸红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
  
  “宋先生。”
  
  宋青溪转身微微颔首,“顾姑娘,有礼了。”
  
  淑梅穿着顾夷的那件白荷绿叶的襦裙,清新得像朵花一样,走了近些,顾夷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她母亲用的香露很像。
  
  她看到淑梅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对方就好像不认识她一般,一直也未曾搭理过她。
  
  顾夷收回心思,不作他想,耐心等着大文放学,可她却没发现大文已经盯着她看了半天。
  
  回去的路上,大文心情很坏,走路的时候很冲,顾夷几乎都跟不上他了,到了半路上他又掉了本书,顾夷给他捡起来喊他,他索性把顾夷给他缝的包都扯下来扔在地上了。
  
  顾夷只当他在学校不顺心,一路捡着东西回到家,她有意关心,可看天色已晚,又急忙放下小文赶进厨房做饭了。
  
  谢泠回家的时候看到顾夷在厨房里忙活,已然习惯,进屋便看见大文在跟小文说话,一时好奇偷听了两句,顿时哭笑不得。
  
  “羊……羊……”
  
  “不准再叫她娘,哥哥给你吃糖,以后不准再喊她娘。”
  
  “羊!”小文吃了糖之后像是受了鼓励一样大声喊了一句,顾夷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见无甚事笑了笑又继续忙活,大文顿时意识到了小文的背叛,气呼呼地拿着课本去学习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夷将白天铁山的事情提了提,谢泠皱了皱眉,“知道了,我明日自个儿与他说。”
  
  “嗯。”顾夷低头吃饭,想到白日见到的宋青溪,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谢泠,就论体形而言,宋青溪略单薄,像根竹子一般,可斯斯文文的,又很有风度,皮肤也比乡下人都白很多。谢泠就像棵松树,结实耐干,可生活上并不如人家那般细致,早上若不是顾夷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怕是他一整日领子都卡在里头。
  
  谢泠看到顾夷盯着自己,皱了皱眉,夹到手的鸡腿又送到她碗里去了,“多吃点,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顾夷心不在焉地啃着鸡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宋先生更加好看。
  
  翌日,宋青溪有事进城,孩子们都休假一日,个个欢呼不已。
  
  大文没有像其他孩子表现一样,在院子外面蹲在地上用小树枝刨坑,一个人玩得津津有味。
  
  “小孩,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户人家,是一个瘸子带着两个孩子的,现在可能还有个女人,你知道吗?”有个小姑娘提着包袱问大文。
  
  大文用力的刨着泥,没有吭声,那小姑娘推了他一下,“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人?”
  
  大文抬头看了她一眼,抓了把泥巴就往她身上撒,撒完撒腿就跑。
  
  这可惹毛了对方,“你这死孩子,给我站住。”
  
  大文跑回院子里就撞到了顾夷,顾夷把他扶住,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夷姐……”那姑娘不是王思兰又是谁,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眼泪汪汪地看着顾夷。
  
  “阿兰,你怎么带着包袱出门了?”顾夷怔然。
  
  王思兰抱住顾夷哭着不放手,“夷姐,我娘要我嫁人,她不要我了。”
  
   正文 阿兰   
  “阿兰,你先喝杯热水,这是怎么回事?”顾夷起初见到王思兰的那几分尴尬也因为她的眼泪消去了很多。
  
  “夷姐,我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回去了,我就是特地来找你的。”王思兰一边抽泣一边道。
  
  顾夷却沉默了,有人难过了能第一个来找自己固然开心,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谢泠待她不薄,但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逾越一个下人的尺度。
  
  “阿兰。”她动了动唇,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夷姐,你不会也不留我吧?”王思兰拉住她的袖子哀求道。
  
  顾夷为难地不说话,想了想又道:“我晚上帮你问问吧。”
  
  “嗯,我就知道,夷姐总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王思兰笑道。
  
  顾夷也笑了笑,这样一个女孩儿,她怎么也舍不得让她难过。
  
  因而,谢泠一回来,顾夷就将他拉到一边,“事情就是这样的,阿兰她没有去处,我……我想留她在这里住一段,当然,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让她留下来的。”
  
  谢泠皱着眉望着她,“你看看这屋子里小得我们一家四口只能睡一间屋子,又多来一个女孩,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你留她睡在哪里?”
  
  顾夷听着一家四口只觉得心中一软,愣是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谢泠看到她一副被自己问住的傻相,也不纠结,“算了,我去将柴房整理出点地方,今天晚上我睡厨房,最多三天。”
  
  顾夷笑着点头,“谢谢你了,我会劝她回家去的。”顾夷自知自己这事处理得不打妥当,因此伺候谢泠格外殷勤,晚间还特意给谢泠打了盆洗脚水伺候着他洗脚。
  
  谢泠把她推到一边去,不让她碰自己脚,直到屋里头小文喊她了,她才丢下谢泠离开。
  
  “夷姐,你在这里很辛苦吧?”王思兰靠着顾夷躺在床上,轻声道。
  
  “我觉得这样子已经很好了,没有人亏待我,况且照顾孩子的事情,哪个女人不得做。”顾夷叹道。
  
  “可是你之前是睡在脚踏上的,他要是没有欺负你,怎么会让你睡在脚踏上。”王思兰争辩道。
  
  “这屋子就这么大了,能有脚踏睡就不错了。”顾夷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委屈。
  
  “夷姐,我问你……”王思兰把嘴凑到顾夷耳边更小声道:“他有没有碰过你?”
  
  顾夷脸上一红,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
  
  王思兰心中倒是惊讶,“夷姐……那他有没有……”
  
  “嘘。”顾夷指尖抵住王思兰的嘴,“屋子里还有孩子,你就别问这些了。”
  
  王思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夷,把她的手拿开,“知道啦。”
  
  “阿兰,你真的是因为不想嫁人才跑出来的吗?”顾夷话题一转问道。
  
  王思兰眉一皱,有些不满道:“我不想嫁人,我娘说那个人是在城里做捕快的,我要是嫁了,以后也得在城里生活。”
  
  “你还小,其实这门亲事已经很不错了。”顾夷劝道。
  
  “夷姐,我说过,我想和你在一起,既然见到了你,我就更不能跟你分开了。”王思兰执着道。
  
  顾夷叹了口气,“别闹,我已经是人家的人了,而你早晚也得嫁人,这门亲事是极好的了,错过了你都不知道上哪去后悔。”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走。”王思兰一下子弹了起来。
  
  “不是的,你小声点,别吵到孩子。”顾夷也坐了起来忙安抚着她。
  
  “算了算了,我们先睡觉好吗?天不早了,你也累了。”顾夷柔声道。
  
  王思兰揉了揉眼睛,别扭地躺下去背对着顾夷,顾夷也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一夜无梦。
  
  顾夷因昨夜与王思兰说话,睡得晚了点,起床的时候谢泠已经出门去了,顾夷有些内疚,忙收拾着去烧早饭,吃完早饭以后又送大文去私塾。
  
  王思兰呆在屋子里头见顾夷走远了这才关起门来,悄悄地翻起顾夷的包袱……
  
  “宋先生。”顾夷再三确定,才敢和走在前面的人打招呼。
  
  宋青溪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顿了顿,回头见是顾夷牵着大文,又松了口气,“原来是顾娘子,今日来得挺早。”
  
  顾夷来得并不算早,倒是宋青溪往日的这个时候早早就在学堂里整理书本,今日却有些鬼祟。
  
  “宋先生也挺早的。”顾夷违心道,走了近些,她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顾夷皱了皱眉。
  
  宋青溪察觉到尴尬地笑了笑,“昨日我是去见了一个故友,一时兴起,便喝得有些多,这会儿才回来。”
  
  顾夷心想他在对自己解释,心又忍不住噗通噗通起来,而后又眼尖道:“宋先生,你的脖子上似乎被虫子咬了一口。”
  
  宋青溪理了理领子,笑着:“都怪我贪杯,昨夜直接在地上睡着了,不怪有虫子咬。”
  
  顾夷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宋青溪走在前面,一如往昔风度翩翩,顾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背影,手上忽然一疼,见大文正揪着嘴盯着她看,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委屈的情绪。
  
  顾夷忙收回视线,对他关怀备至,他虽爱理不理的,但紧绷着的小脸还是慢慢缓和下来了。
  
  送完大文以后,顾夷想了想还是去了趟王思兰的家里,路上有人见着她,也有人朝她打招呼,顾夷难得能露出一个笑脸回应着。
  
  那人见她走远了道:“你看那顾家丫头现在似乎过得不错呢,以前见人都恨不得钻进石缝里头去,她刚才还朝我笑咧。”
  
  顾夷找到王母向王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王母整个人都憔悴得很,知道那丫头赌气跑出去了,担心得一晚上都没有睡,听到自己女儿安好的消息,一颗心才重重落地。
  
  “小夷啊,真是谢谢你了,那死丫头成日里就知道叫我操心,我给她千挑万选她还不满意,你也帮我劝劝她吧。”
  
  顾夷见王母没事也安了心,“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唉,你以为我不想给她多留两年,我也不瞒你,她最近和邻村的一个男孩子走得很近,有次被我撞见了,那孩子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像好人家的孩子,阿兰的脾气也冲,我管不住她,怕她学坏,恰好有人看中了她,她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我琢磨着嫁了人以后她总归是不能乱来了,谁知道这孩子一听就给我跑了。”
   正文 接近   
  谢泠应约去了铁山家里,铁山兴奋地把那日让顾夷转告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谢泠自然是谢绝了他,顺便指点了他在学习拳脚功夫方面的失误之处。
  
  林婶在他临走时硬塞了一只鸡给他,谢泠推却不得,也只好谢过,拎着一只鸡往家走。
  
  他见厨房里有人,下意识误会成是顾夷,将鸡放在台子上,“把这个鸡烫烫,中午大文回来给他补补。”
  
  “好的。”
  
  谢泠转身的动作又顿住了,回头一看,却是王思兰。
  
  “你怎么在这里?”谢泠问道。
  
  王思兰擦了擦手将鸡提了过去,“我不想白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至少得和夷姐一样,每天做点事情,不能拖累你们。”
  
  谢泠一听,琢磨着这姑娘打算是常住了?
  
  “你既是客人,便不需要做这些,况且你一个姑娘家的,怎好一直呆在这里,还是玩几天早日归家罢。”他开门见山道。
  
  “我就不能跟夷姐一样留下来吗?”王思兰委屈道:“我不介意跟你住在一起,我打小就和夷姐约好了以后会嫁给同一个夫君的,我真的不想跟她分开。”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拉下脸来冷硬道:“我答应顾夷留你住几天,这几天随你怎么跟她在一起,但你若是硬要赖在这里,女孩子家的脸面怕是也会不好看。”
  
  王思兰拉住他的手,“你真的就这么绝情,我和夷姐自小就在一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
  
  “放手。”谢泠用力一甩,把王思兰给甩个踉跄,头也不回就走了,他生平最烦的就是这些动不动就扑上来的女人。
  
  王思兰站在原地咬得下唇发白,最后气得跺了跺脚,忽而眸光一转,闪过一丝狡黠。
  
  顾夷吃饭的时候察觉到谢泠心不在焉的,似乎烦心事不少,晚上洗澡的时候他也是打了盆水去柴房,顾夷见他落下了衣物,刚要去拿,王思兰却比她抢先一步要送过去,顾夷忙拉住她。
  
  “你这傻姑娘什么事都能勤快。”顾夷戳了戳她的脑袋将衣服接了过来。
  
  柴房门没有关紧,顾夷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还没看到人就听见谢泠怒道:“出去!”
  
  顾夷一怔,谢泠只着了裤子,上身一件衣服都没有穿,虽然这不是能让外人看到的,但顾夷也并不是没有见过。
  
  谢泠回头看是顾夷有些尴尬自己刚才吼的那一声,他居然下意识地以为又是那个小丫头来捣乱……
  
  “算了,你出去吧。”谢泠烦躁道。
  
  顾夷被吼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得退了出去。
  
  “夷姐,他刚才喊得好大声,他骂你了吗?”王思兰急忙问道。
  
  顾夷摇头,“没有。”
  
  “不可能,他真的没有欺负你?”王思兰抓住顾夷的手,口吻不信。
  
  “他真的没有亏待我。”顾夷对于王思兰的过度关心感到既暖心又好笑,到底是年龄小,她还不够明白事理。
  
  “夷姐,你下次就让我去送吧,他要吼就吼我好了。”王思兰认真道。
  
  顾夷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冷了下来,“这种事情你哪里能做,以后离他远一点。”谢泠对顾夷一直都有主仆之恩,但他到底是个男人,王思兰年纪小,万一和谢泠走得近了些,有什么损坏名节的事情,受伤害的定然是王思兰。
  
  顾夷打心底为王思兰打算,见最近她对谢泠确实是大献殷勤,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几日还是回去吧,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她一个人做事情还是很吃力的,亲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可以和婶子商量,但一直呆在外面终究对女儿家不好。”她不知不觉便将心声直接说了出来。
  
  王思兰一向吃软不吃硬,她哪里能懂顾夷心中那些弯弯道道,但顾夷一开口总是赶她走,到底是叫她感到难堪了。
  
  “得了吧,你不就是怕我抢你男人吗?我才不稀罕那个瘸子。”王思兰哼道。
  
  “你这孩子怎地这么犟……”顾夷也气了,她和王思兰相差五岁,在性格上是天壤之别,而王思兰这个时候正是叛逆,顾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都没话可说,顾夷睡不着见王思兰睁着眼睛也没睡,“你……”
  
  这才说了一个字,王思兰便闭上眼睛翻过身去了,完全不想和顾夷说话,顾夷叹了口气,也不敢逼得太急,免得离开了这里,又去了别的叫人找不着的地方。
  
  翌日,王思兰憋着一肚子走到小树林里,直到看见那人。
  
  “阿兰,你又生气了。”刘吉嘴里叼着一根草,笑眯眯道。
  
  “哼,你说得没错,夷姐她喜欢那个男人。”王思兰一屁股坐在刘吉旁边,沮丧道。
  
  “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也不晚。”刘吉是个机灵鬼,王思兰就是看在他能出主意的份上才经常来找他。
  
  “我已经按你说得做了,但是我怕夷姐知道以后,会生气……”王思兰犹疑道。
  
  刘吉站起来,吐掉草根,不屑道:“你怎么这么磨叽,难得这么好玩的事情,你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我还是回去吧。”
  
  “等一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耐心,我又没说我不做。”王思兰哼道:“反正你说过会帮我的。”
  
  “是,我的大小姐,我会帮你,但也请你尽力点,别想从别的地方下手,那个男人看不上你。”刘吉说道。
  
  “好,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这样就能永远和夷姐在一起了。”王思兰嘀咕道。
  
  “真是奇怪,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你那个姐,王思兰,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王思兰耳边听到刘吉带着嘲笑的话,她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她不喜欢女人,可她确实很喜欢顾夷。
  
  她们是好朋友,从前有那么一段快乐的时光,顾夷总是会偷偷来找她……
  
  暖春里头,王思兰刚死了爹,后娘白日里头在哭,晚上就立刻将王思兰锁在院门外面,王思兰害怕,一边走路一边哭,有人家听到了也将原本亮着的灯给熄灭了。
  
  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她至今都记得那双忽然出现在黑暗中的眼睛,绿莹莹的,像父亲说过的鬼。
  
  王思兰咬紧手指吞下所有的呜咽声,可依旧没能阻止那只动物的靠近,那是一头野狼。
  
  她转身就跑,摔了一跤,吓得裤子都尿湿了,那头狼就一下子扑了过来,她的脖子被叼在嘴里,只要一个用力,这个世上就没有这个她了……
  
  “阿兰,怎么了?”顾夷推了推端着饭碗一直发呆的王思兰。
  
  王思兰像是回魂了一般,看着顾夷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顾夷问道。
  
  谢泠则是假装看不到,生怕她嘴里能吐出自己的名字。
  
  “我想到夷姐当初救我的场景了,我很害怕……”王思兰说道。
  
  顾夷松了口气,笑道:“唉,傻孩子,那时候我们都小,都过去了,别怕。”她也想起来了,王思兰为了尿裤子的事情纠结了很久,怕是如今想起来也还在害羞。
  
  顾夷对那一段记忆也很深刻,她当时被母亲凶得不敢进屋去,就蹲在外面,碰巧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在跑,她一直都没有动弹,直到那姑娘的脖子已经进了狼嘴,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咬在狼脖子上,有血流淌在自己的喉咙间,那时候她也是害怕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母亲更厌恶自己,脸上偶尔的笑容对自己都维持不住了。
  
  她和王思兰的友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一直同病相怜,直到后来,阿兰的亲娘将阿兰从后娘的身边带了回去,对方的生活这才改变。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直会有王思兰这样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