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梦醒魂归位   一阵阵的剧痛袭来,卫瑜张着嘴努力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不定,好似有只手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咽喉,让人呼吸不得。
  
  “啊…救…咳咳,咳咳咳…”卫瑜颦着眉头,突然身子一侧,扶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夫人…您醒醒…醒醒啊…”守在床边的婢女一边为卫瑜擦着额头的薄汗,一边眼泪掉个不停。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就连形状娇媚的嘴唇也毫无血色,身子纤细,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垂在那里,哪里还有盛京明珠的半点风姿?
  
  卫瑜喘着粗气慢慢睁开眼睛,她记得她是在浴室洗澡,脚下踩滑了磕到了头,本不严重,她还有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不知为何突然鼻腔像是大量进了水一般,喘不过气来。
  
  脑海渐渐浑浊,又渐渐地犹如水涌入鼻腔般灌入了许多纷杂的记忆。
  
  “夫人?夫人您醒了…!”床边的婢女看见卫瑜睁开的双眼,激动的叫到。
  
  “夫人您感到哪里不舒服?可要喝水?”婢女想要扶起卫瑜,却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卫瑜只是睁着眼睛,但却毫无焦距,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竟然慢慢的缓了下来,气息看起来越来越弱了,像是很快就要停止呼吸了一般。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银杏啊!太医!太医呢…快来给主子看看!”
  
  听到银杏的叫唤,又有两个婢女推门进来,看到卫瑜的情况后都捂着嘴红了眼眶,其中年纪较大的急忙退出去,不多时引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白发老者返回,后面还跟着一众衣着显贵的妇人们,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生了银发的老妇人,搀扶着她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美貌少妇。
  
  当看到卫瑜的情况后,那美貌少妇浑身一颤,竟再顾不得那老妇人,一下扑倒在床边,毫无形象地哭道:“阿瑜!我的阿瑜啊…”
  
  那老妇人也颤抖着手急声道:“林太医!你快看看阿瑜…务必给哀家治好她!”
  
  “太后、公主放心,微臣必当尽全力。”这老妇人正是当今太后,那美貌少妇是太后的女儿朝容长公主。白发老太医擦了擦耳边的汗,专心地开始为卫瑜请脉,不时翻动下她的眼睛。
  
  卫瑜就这样睁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气,身子时不时还痉挛抽搐一下。
  
  在众人的压抑地哭声中,那原本毫无焦点的眼睛渐渐地有了光泽,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也突然加重。
  
  “咳…咳咳……”
  
  卫瑜咳嗽了一阵后,眼睛慢慢地闭上,未等众人惊慌,再次睁开后却已浸满了泪水。
  
  明白了,她都明白了……
  
  卫瑜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眼神将每人逐个扫过,最后停留在那老妇人和美貌少妇身上,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声,眼泪哗哗地竟自淌了下来。
  
  脑子像是被千军万马碾压过,只留下满心的委屈与自嘲……
  
  “阿瑜!……”朝容长公主坐到床边,轻轻将卫瑜扶起来,从银杏手中接过茶杯小心地润了她的唇看着她流不尽的眼泪,自己也湿了眼眶,跟着哭了起来,“你这个不省心的傻丫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怎么办…怎么办…”
  
  卫瑜见状,眼泪流的更狠了,轻轻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一边吸着好闻的气息,一边微弱地开口唤道:“娘…娘…娘……”一声声地声音不大,却句句击中众人的心扉,朝容长公主反应尤其强烈,一把搂住卫瑜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禀长公主,明曜郡主既已缓过这口气,就已度过了难关,此刻切忌太过激动,微臣这就开服药给郡主服下,还需好好静养才是。”林太医提醒到。
  
  “是啊阿娆,还是听太医的,让小瑜儿服了药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她身体养过来再说。”
  
  卫瑜听着这满含关爱的慈祥声音,从母亲怀中抬头望去,眼神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外祖母…”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虽贵为太后,却从未在卫瑜面前摆过身份,卫瑜不论做什么都能从太后那里得到全力支持,祖孙之间的感情不可等闲而语。
  
  “哎!外祖母在呢,小瑜儿你好好吃药,然后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万事都有外祖母给你做主!”太后红着眼说到,身子却因松了口气而软了下来,只得倚靠在身边伺候的婢女身上。
  
  朝容长公主见状,只得将卫瑜靠入银杏怀里,起身去搀扶住老妇人,不放心道:“母后身体可还好?”
  
  卫瑜果不其然听到了太后又要给她撑腰,心里满是感动与温暖。看到太后身体也并不好,不禁又更是内疚。
  
  “哀家没事,只是你已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没休息,还是跟哀家下去小憩一会儿,也让小瑜儿休息一下。”
  
  卫瑜也赶紧跟着点头。
  
  “可是…”朝容长公主本想留下照顾卫瑜,但见到太后脸上浓浓的疲惫和女儿的坚持,只得应下,又亲自细心叮嘱了卫瑜贴身的婢女,这才不舍地扶着老妇人离开了屋内。
  
  众人离开后卫瑜看着房间内留下的三个婢女,感觉熟悉又陌生。
  
  “你们也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卫瑜哑着嗓子吩咐道。
  
  银杏本不放心,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百合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夫人,奴婢们就守在外间,您有事就摇一下床头的铃铛,奴婢们就听见了。”
  
  卫瑜点了点头。
  
  三个婢女这才福身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后,卫瑜闭了眼,又睁开,深呼吸几口气,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没错,她是穿越了,但却对这个新身体的融合毫无违和感,仿佛这就是她自己,她真的只是病了一大场,然后做了一个长达二十三年的关于现代的梦。
  
  在现代,她也叫卫瑜,甚至性格也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大同小异。现代的她是个孤儿,生活虽然也多姿多彩,却一直有股空虚感,好似生命中空着什么怎么填也填不满。如今在古代醒来,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比起穿越,卫瑜更相信现在这具身体原本就是她的,在时空的交缝中她到另一个世界游历了许多年,如今一朝归位,让她看清了太多事、想明白了许多事。
  
  卫瑜并没有对她究竟是谁这件事做太多的心里挣扎,她现在满心已经被这具身体原有经历的事情所占据。
  
  酸楚…委屈…无奈…悲愤…自嘲…甚至自卑……
  
  她在被水浸灌的不能呼吸时,已将古代卫瑜的一生快速地经历了一遍,像是从一个看客的角度,为从前卫瑜的痴傻而不齿,又惊觉那其实就是她自己亲身所选择的,万千事变直至轮到如今的地步,唯余这种种心酸与委屈,但又无可奈何。
  
  本是世人倾慕的盛京明珠,奈何爱上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抛开贵女的矜持,主动请求赐婚。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放弃了多少自己喜爱的东西,努力去学习他的爱好,只为能够更靠近他的世界,与他有更多的话题。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辛勤持家,用心对待他的家人,虽然换来了众人的认可,却独独无法被他接受。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重新接触他的事业,学习并不懂兵法,关怀他的将士们,她成功地被军营的一干粗汉所敬戴,但却换不来他的一个微笑。
  
  卫瑜曾单纯地以为,他只是个粗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然而可笑的事,他并不是不会爱人,也不是木讷的不解风情…
  
  他也会笑,会迁就别人,会主动学习某人的爱好,走进某人的世界,甚至为了那人与自己的家人做抗争,不惜自己委曲求全也不会在她的事情上退步…
  
  原来,卫瑜为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那个男人也都会…
  
  只是为之做的对象不是卫瑜罢了。
  
  卫瑜终于明白,原来当年之所以最终答应了娶她,不是因为爱,只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他爱的人,不懂罢了。
  
  之后的日子无非是得过且过,误了他自己,也误了卫瑜。
  
  如今遇到了那个对的人,就全心全意地对她,仿佛多看卫瑜一眼就是一种背叛。
  
  将那个女人娶进府来,虽只为妾氏,但却给了她百分百的关注与爱,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为她遮挡来自各方面的指责与压力。
  
  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只是因为存在着,就无奈地处在了他的对立面,成为了他与相爱之人磨难的源头。
  
  更可笑的是,以现在卫瑜穿越者的旁观角度来看,那个男人却不是渣男。
  
  他不花心,为人正直,虽给了卫瑜无穷尽磨人的无视,但也不曾苛待于她。
  
  甚至以现代言情小说的角度来看,这个男人完全符合专情男一号的标准,遇到真爱的女主后,旧人就再不过问,更不会有新人的出现,真是羡煞旁人。
  
  所有悲剧的一切,只是因为卫瑜不是那个男人故事中的女一号而已。
  
  只是因为他不爱她而已。
  
  连恨都没有道理恨,最憋屈最委屈的情绪,也莫过于此了…
  
  卫瑜将头埋进被子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有了这一体验,她现在不禁重新思考下之前看过的种种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行为究竟对不对了,虽然女主无疑是幸福的,但那么多的配角的心酸究竟被作者与读者忽视到了何种地步。
  
  最常见的桥段例如男主深情地看着女主保证道:“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碰府里的那些女人,给她们一个安稳的住处,衣食无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是了,咱们府里也不缺那一口饭。”此时的女主往往都是温柔地一笑,大大地赞同男主的做法,而她允许比她先入府的这些女人继续待在府里仿佛已是圣母般的恩惠了。
  
  此后,那些女配们若是安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会安静地被众人遗忘;若是稍微有点想法盼出头的,往往会被安上个“不安分”的帽子,然后被男主无情地打发出去。
  
  然后幸福生活的女主忘了若按婚姻中出现得先后顺序来看,她都不知道是小几了。
  
  她所依仗的,也只不过是男主爱的是她。
  
  爱与不爱,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如此简单粗暴地放在那里。让得到爱的人幸福的令人眼红,让得不到的人只能永远待在故事的边角料处,以自己的悲哀来衬托主角的精彩一生。
  
  从前的卫瑜无疑是不幸的,既然老天选择了让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回来,就没道理让她继续不幸下去了。
  
  卫瑜把头探出来,看着雕琢精致的床廊,心里细细地琢磨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原卫瑜爱的是骠骑将军赫连墨启,而如今的卫瑜虽然毫无违和地完整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性格、能力等许多方面,但她更多地是客观地看待卫瑜与赫连墨启之间的感情,绝不会再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看清楚了许多事情后,她不会恨赫连墨启,但也再没有了爱。
  
  卫瑜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替原卫瑜与赫连墨启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从此赫连墨启与他心爱的女一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这个故事里再没有卫瑜的身影,连最小的配角也不要担当。只有干干净净地离开赫连墨启的故事,卫瑜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才能重新书写自己的故事。
  
   正文 第二章 孽缘难诉清   捋顺了许多事后,卫瑜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每天吃吃喝喝,身体恢复的很快。
  
  她现在住在太后的慈宁宫,据说是她落水后连夜被太后亲自下旨直接接进了宫,实实地打了将军府的脸面。
  
  在她修养的这小半个月里,赫连墨启日日求见,都被太后的人挡在了外面。
  
  卫瑜身穿湖蓝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随意地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张口吃着百合剥好的新鲜莲子。
  
  银杏在旁一边为她扇着团扇驱热,一边幸灾乐祸地道:“夫人您不知道,赫连将军不止被拦在宫外,在镇国公府也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国公爷和大少爷每天下朝的时候,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呢!”
  
  “噗……”卫瑜听后不小心被莲子呛住,喝口茶顺过气后,抬眼嗔视银杏,“你这小丫头,看着自家主子落魄,自己倒是开心的紧!”说完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
  
  她能想象出本来就严肃的父亲是如何冷眼对待赫连墨启的,但她实在猜不到自己那对所有人都是面带三分笑,温文尔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大哥又是如何冷待赫连墨启……
  
  银杏换了只手继续打扇,嘴里不忿道:“哼,奴婢的主子只有夫人,他那样待夫人,才不是奴婢的主子…”
  
  “你就管不住这张嘴!”在一边剥着莲子的百合蹙眉道,“赫连将军是夫人的夫君,如何不是咱们的主子?小心你这话让别人听到了,又给夫人惹麻烦。”
  
  银杏垂头嘟了嘟嘴,没有再言语。
  
  卫瑜又塞进嘴里一颗莲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赫连墨启这回是玩儿大了!
  
  如今虽不是那马上打江山的动乱年代,但近几年来四方势力都不安分。契鞑人侵占幽州,赫连墨启所率的东南军奋战三个月余才将其收复,又趁热一举攻下了契鞑人的一府两州,可谓是大获全胜!
  
  瀛国国库并不充裕,靖嘉帝本令赫连墨启夺回幽州后就收兵返朝,是卫瑜在京中多番走动周旋,从各公候府中筹集了一批军饷,最终说服了靖嘉帝下令大军继续进攻。
  
  而后卫瑜女扮男装随着运送军饷的队伍去了前线,虽已进入五月,但幽州地处偏远海拔又高,山尖处甚至还有积雪,天气十分寒冷潮湿。卫瑜又召集了幽州当地的妇人们为将士们赶制衣物鞋袜,保证了将士们的御寒问题。
  
  可以说,赫连墨启心心念念的开拓疆土,没有卫瑜就实现不了;契鞑的这一府两州,没有卫瑜也根本打不下来。
  
  一战终成,卫瑜低调提前回京,赫连墨启战功赫赫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进入盛京,沿途百姓无不赞美欢呼。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却被赫连墨启的一纸请愿给打破了。
  
  封赏宴上,卫瑜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爱着的男人英姿勃发地踏入殿中,却见他跪到在地,以自己的功名换求府中的一妾氏升为平妻。
  
  话音刚落,满殿寂静无声。
  
  靖嘉帝本为出彩,提出可满足赫连墨启一个要求,但绝没有人会想到提出的会是这么个心愿。
  
  卫瑜愣住了,皇帝愣住了,在场的公侯大员及其家眷们都愣住了。
  
  右将军赫连骥首先反应过来,怒斥一声,上前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耳光。
  
  “逆子!你胡说些什么?!”
  
  将军夫人也跪到在赫连墨启身边,一边拽着他的衣袖让他磕头认错,一边愧疚地看着仿佛失了魂的卫瑜,哭着道:“阿瑜,都是这浑孩子的错……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瑜?快认错…认错啊!”
  
  任凭右将军和将军夫人如何打骂劝说,赫连墨启都不为所动,像一座雕像般地直直跪在那里,一双眼睛冷漠地看了眼卫瑜,又转回坚定地望向靖嘉帝。
  
  半晌,靖嘉帝缓过神来,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赫连将军真是好大的气魄,莫非以为自己的功劳已经抵得上朕的外甥女了?”
  
  卫瑜一向低调,皇帝和太后也由着她一般不抬出身份,亲昵也都在人后表现。靖嘉帝这回直接点明卫瑜外甥女的身份,显然已然气急,不打算给赫连墨启留情面了。
  
  赫连墨启重新扣了个头,薄唇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好,好啊…好个君无戏言!朕今日就将你贬为庶民,流放冀州,让你去跟你的妾氏双宿双飞!”皇帝气的拍着桌子道。
  
  “陛下!”赫连骥没料到逆子会将皇帝气成这样,眼神不由得看向卫瑜,又觉无脸面对。他也是个爆脾气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得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脚,出手之重让其当场见了血。
  
  “父亲…”卫瑜被赫连墨启喷出的这口血惊的回了神,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赫连墨启躲开了。
  
  “哼,老夫竟没看出赫连将军是如此有骨气之人,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迎娶阿瑜?!”镇国公卫丞冷笑道。
  
  “舍妹一向端庄贤礼,并未做出任何错事。且她贵为郡主,如何能与一平民女子同起同坐?赫连将军此举实为宠妾灭妻,更是打了我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请皇上做主。”礼部侍郎卫珩出声请旨。
  
  镇国公一党的官员们纷纷陈词斥责赫连墨启的行为,但介于将军府的威仪,众人斥责的重点都偏向于那妾氏的行为不端,迷惑犯上,好好的封赏宴霎时变得硝烟弥漫。
  
  靖嘉帝也并不打算真把赫连墨启贬为庶民,但他这等行为着实可气,便借着众人的话头开口道:“赫连将军本是沉稳,今日贸然开口,想必是受了那妖妇蛊惑。此等家事本不该朕出面,但朕知道朕这个外甥女心善,再者赫连将军此举着实有伤风化,不得不罚。”顿了顿,又道:“此等妖妇不可留,就由赫连将军亲自动手,杖毙了吧。”
  
  靖嘉帝说的轻松,赫连墨启立时红着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肺里发出:“皇上,君无戏言!臣不…”
  
  “住口!”赫连骥怒吼一声打断他的话,复又跪倒在地道,“陛下放心,臣当亲自杖毙那妖妇,还郡主一个公道。”
  
  “父亲!箬娘有了孩儿的骨肉,如今已近临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赫连骥感觉整个头都要炸开了,“正室未出,妾氏如何能先有孕?你竟瞒着…你竟瞒着!”
  
  卫瑜听后只觉得整个人被当头一棒,飘飘呼呼地几欲晕倒。
  
  赫连墨启出征前将妾氏箬娘接到府外安置,箬娘在将军府上不得两位老人欢心,下不得下人们的尊敬,生活的可谓尴尬。卫瑜也只当是赫连墨启怕自己不在时候让箬娘受了委屈,在府外住好得自在些,并未多想,谁曾想竟是…
  
  “那妖妇的孩子不能留!就算偷着生出来我也要将他掐死!”赫连骥草莽出身,随先帝打江山而封为右将军,并非世家贵族,气极后说话难免透着凶悍。
  
  “父亲息怒…”卫瑜了解自己这位公公的爆脾气,若由着他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粗言,更会让整个将军府都难以脱身,只得强忍心中的伤痛开口道,“陛下,这本是将军府的家事,何必闹大?今日本是为东南军将士们封赏的日子,这些事就先放下吧…”
  
  在赫连墨启下列还排着一众东南军的将官们,他们本都垂首立在两侧不敢言语,听到卫瑜的话也不敢抬头,但心里也都忍不住为卫瑜叫屈。
  
  卫瑜嫁入将军府两年,从平日里的节庆往来,到战场上的鼎力相助,与这些将官们情意都不浅,若论军威也是有相当基础的。
  
  “卫瑜,你若还当是本宫的女儿,就不要求情!”
  
  正当卫瑜在酝酿如何卫将军府开脱时,熟悉的威严女声想起,令卫瑜一震。
  
  她忘了,自己能受的了这等委屈,咽的下这口气,她的母亲却不能。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着卫瑜,对将军府一家连个余光都不屑施舍过去。
  
  当初卫瑜一心下嫁赫连墨启,她就是反对的。她看中的是萧家小子,这草莽出身的将军府,如何配的上她的明珠儿?更何况她以外人眼光也看的清楚,赫连墨启心中没有卫瑜。
  
  但奈何卫瑜态度坚定,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外表虽文弱,实则决定的事情却是难以妥协的。
  
  后来她看赫连墨启虽冷漠,但还算有礼,身着虽不华贵,但也并无他父亲身上的草莽之气。至于现在心里对阿瑜看的淡,她相信自己女儿的魅力,这些感情在婚后慢慢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最终虽然千万个不满意,还是将卫瑜风光无限地嫁了出去。婚后两年,卫瑜更是报喜不报忧,愣是没让朝容长公主看出些端倪来。
  
  今日赫连墨启这一态度,着实让朝容长公主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卫瑜这一再迁就退让的表现,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满脸弃妇模样的女子,还是她骄傲的女儿?还是风华比她当年尤盛的盛京明珠?
  
  卫瑜何尝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但又不能真抛下将军府不管,一时间又气又无奈,心里的酸楚委屈翻涌而上,竟是一个上头晕了过去。
  
  等卫瑜醒来,人已在将军府了。
  
  听银杏说因为她的昏迷,封赏宴提前结束,将军府再三保证才把她带了回来,不知忍受了多少皇帝的冷言、长公主的冷眼还有镇国公一党的威胁。
  
  卫瑜为自己殿上晕倒感到羞愤,半夜心中烦闷的紧,于是没有叫醒打瞌睡的守夜婢女,悄悄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她竟然不小心滑落进水塘,还好被巡夜的护卫发现。
  
  等卫瑜再次醒来,却已不是原来的卫瑜了。
   正文 第三章 凉夏遇旧人   没有空调的夏日总觉闷热难耐,而且浑身还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实在是让卫瑜很不习惯。
  
  “好姑娘,你就去厨房给我取一碗冰碗吧!我就吃一小口,其余就全给你和银杏分了可好?”卫瑜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讨好地对百合说道。
  
  “夫人,您就忍忍吧。林太医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百合手中继续剥着莲子,头也不抬地拒绝道。
  
  卫瑜立刻卸了气,生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百合看着日光下的卫瑜,碎金的阳光零落洒在她瓷白的脸庞上,莹莹润润。忽然间,卫瑜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暖暖地笑开来,美丽的让人痴痴移不开目光。
  
  卫瑜被赞为盛京明珠,但她的美不是强势的夺取你的眼球,而是如同一抹暖阳,温柔而璀璨,让人从肺腑深处感到舒服。
  
  这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啊,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宝贵的呵护才是……
  
  百合看的心酸酸的,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开口提议道:“这些莲子正是从慈宁宫前面花园的荷塘采摘的,听小丫头说那莲蓬绿油油的好看的紧,周围通风甚是凉爽,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卫瑜本热的懒得动弹,但这几日养的浑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了,就点了点头。
  
  卫瑜带着百合和银杏,还有太后派来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一行七人来到了荷塘边。
  
  此处的荷塘虽位于慈宁宫旁,但却与远处的御花园相连,荷叶紧密连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让人心底先凉爽了三分。
  
  卫瑜低身掬了一捧水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满足地低喟一声,干脆掀起裙摆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夫人!”百合急忙阻止道,这般举止不合礼数,石头冰凉也对身体不好!
  
  “无事。”卫瑜笑着摆摆手,“这里是慈宁宫,外人不会进来的。若不放心,你们四个走远点到四周看着点,所有人来了回来通报下就是了。”
  
  将四个小宫女打发走,只留下百合和银杏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随意地坐在石头上玩儿水。
  
  微风偶尔吹过,漾起水面波纹阵阵,卫瑜几日来的复杂心情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突然兴致来了,狡黠地对百合和银杏说到:“这里又没人,你们也坐下来吧,我给你们唱歌听啊。”
  说着朱唇轻起,就自顾自地唱了出来…
  
  “清风绿满扬州岸,伊人烟裙,何人追溯…”
  
  卫瑜是舞蹈系的,舞乐不分家,唱歌也是顶好的。
  
  她的声音不算清脆,但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江南软糯的缠绵,音调起落有秩,让人沉溺其中。
  
  “青山醉,马蹄踏遍流年,月如迷霞…谁人能记当年歌,愿我再次入梦,重拾半阙音…”
  
  百合和银杏听的入了迷,她们知道卫瑜精通多种器乐,但从没听过卫瑜唱歌,而且还是这种从没见过的歌…
  
  词是优美典雅的,但并不如以往的歌词仅是华美词藻的罗列拼凑,卫瑜口中的词连贯起来,是能展现出一幅幅画面的…
  
  曲调清雅,但也不是宫廷曲中的厚重,而是华丽悠扬,让人心情放松。
  
  她们哪里知道,卫瑜所唱的这种风格,正是现代深受喜爱的古风。
  
  “年华指尖沙,留不住人儿啊,梦中听见是谁在轻轻唱,不甘作罢,灼伤心上…”
  
  想着经历的种种,卫瑜即兴想到什么就唱了出来,心中虽已然平静,但面上难免留下几分怅然。
  
  听到水面上有沙沙声,卫瑜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还未收去,正与拨开莲叶撑筏而来的少年目光相遇。
  
  那眼眸漆黑澄澈,似湖似渊,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又仿佛蒙着一层细雾,让人融化。
  
  歌声戛然而止,卫瑜看着竹筏越来越近,有些愣神。
  
  撑竹竿的是首先看到的少年,只见他刚及弱冠的模样,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姿,脸上带着温润清雅淡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看到卫瑜后笑意更深了几分。
  
  在他身后复手站着一位冷颜少年,看起来十□□的样子,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气势,与之前少年不同,冷颜少年在看到卫瑜后面色更黑了,浑身的气势愈加逼人,吓得百合和银杏快要背过气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明珠啊。”没等卫瑜反应过来,冷颜少年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卫瑜一呛,原本想扯开的笑脸立马又绷了回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二皇子大人啊。”
  
  “你!…”二皇子王轶之噎住,狠狠地瞪了卫瑜一眼,越过撑竹竿的少年跳上了岸。
  
  卫瑜嫌弃地撩了撩并没有被王轶之蹭上水渍的裙角。
  
  “你在这里傻坐着什么?还唱这么难听的歌,生怕别人找不到吗?”王轶之皱着眉头看向卫瑜,又斜睨了百合和银杏一眼,没好气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扶起来!”
  
  “…是…”百合和银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山想扶卫瑜,却被她摆手阻止了。
  
  “我不走啊!”卫瑜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路边的小石子,也不抬头,“这里是外祖母的花园,我在这里乘凉有什么错?倒是某人…有大路你不走,偏要从这偏僻的莲花池里硬挤出一条道来,也不知是何居心?”
  
  噗嗤——
  
  一声闷笑从上头传来,卫瑜和王轶之都不满地看过去。
  
  “清拙快些!我们就从这里去拜见太后。”王轶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萧澹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指了指停在岸边的竹筏道:“一会儿你还想再从这里划回去?”
  
  卫瑜方才初见这竹筏眼睛就亮了,此时赶紧接口道:“你们还回来做什么?这筏子我看不错,就勉为其难地替你们收下好了!”说完怕他们拒绝似的,利落地起身跳了上去,那竹筏立刻摇晃起来,看的众人心揪到了嗓子眼。
  
  “夫人小心!…”
  
  “喂!——你这丫头慢点!”
  
  卫瑜自己也吓了一跳,晃了两下稳住身形,嘚瑟地冲岸上的人扬了扬下巴。
  
  “你这丫头慌什么?!谁跟你抢还不成,上次落水是没淹够吗!”王轶之脸色铁青怒道。
  
  卫瑜难得没有再跟他顶嘴,小心翼翼地用竹竿讲筏子拨正,笑嘻嘻道:“放心吧,我技术好着呢!我就在岸边划一会儿,不往里面去。”
  
  王轶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卫瑜久违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卫瑜开心的一个人瞎捣鼓竹筏,只见她发丝有些散乱,有几缕调皮地滑到眼前,被卫瑜用手指拨回耳后。白皙纤长的手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如同上好无暇的美玉。
  
  她瘦了,衣裙下的身子显得单薄。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气色比之前见到的要好了太多。
  
  “随你,我走了。”王轶之冷哼一声,转身,“百合银杏看好你们主子,若再有个闪失,十条小命都不够抵!”说完迈步走开。
  
  “是。”百合和银杏福身应到。
  
  “你快走,别留在这里吓唬我的婢女。”卫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银杏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二皇子脚步一个踉跄,连忙吓的又垂下头,生怕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萧澹临走前还想说什么,看到卫瑜一个眼神后就闭了嘴,笑着摇了摇头跟在王轶之身后离开了。
  
   正文 第四章 撑筏荷塘深   见两人走了,卫瑜冲百合和银杏招了招手:“来,主子亲自给你们当船夫,咱们也进去玩一玩。”
  
  “夫人…这可使不得!”百合现在肠子都毁青了,她可不敢埋怨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三公之一稷宁公府的世子爷,只能怪自己多嘴,将夫人引到了这里。
  
  “是啊夫人,这没人跟着多不安全,您就别吓奴婢了…”一向大条的银杏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卫瑜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这荷塘深度不及胸口,根本淹不住人,我慢慢划,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可好?”怕她们再多嘴,又补充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若再不上来,我就自己走了。”
  
  百合和银杏更不放心主子一个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垂头丧气地踏上竹筏,好像上了贼船一般。
  
  卫瑜抿嘴一笑。长竿撑起,竹筏飘飘然离开了岸边,顺着王轶之和萧澹来时拨开的路,渐渐隐没于莲叶深处。
  
  “你们别光苦着脸,正好动动手再摘些莲蓬回去。晚上我们煮莲子羹,也不枉主子我出这一回苦力。”卫瑜一边撑筏,一边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银杏见让主子撑船奴婢坐,浑身都不自在了。
  
  “可别,主子我还不想真再落一回水!”
  
  听到卫瑜的调侃,百合和银杏都羞红了脸。
  
  卫瑜毕竟刚恢复些精神,划了不多时也感到乏了,便将竹筏停在水中休憩。
  
  百合和银杏用莲叶一人为她挡阳光,一人扇着风,生怕卫瑜累着。
  
  三人游玩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远处忽然传来了悠扬的萧声,其声空灵婉转,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是萧公子在吹箫!”银杏惊讶道。她自幼跟着卫瑜,对萧澹的萧声自然也非常熟悉。
  
  卫瑜笑着点了点头,支起竹竿寻着萧声而去。
  
  见主子一副了然的神情,百合和银杏便猜到他们一定是刚刚约好了的,至于怎么约的,外人就不得知晓了。从小卫瑜和萧澹之间就有一种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极小的动作间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甚至是默认的一对,朝容长公主也是将萧澹当未来准女婿看待的。直到卫瑜扬言非赫连墨启不嫁,母女俩的关系一度闹的很僵,最终朝容长公主还是抵不过爱女之心同意了婚事,然而每每见到萧澹仍然会阵阵可惜,仿佛一块肥肉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别人。
  
  穿过层层莲叶,卫瑜的目光再次与那双似湖似渊,既朦胧又清澈的黑眸相遇。
  
  竹筏停靠岸边,百合和银杏很自觉地上了岸,为萧澹腾出空间。
  
  虽说卫瑜已嫁人妇,孤男寡女共乘一舟不合规矩,但卫瑜不同。
  
  她从小经常入宫,有时一住就是好几日,在皇帝和太后身边自然免不了与皇子及其伴读少年们相见。
  
  相熟却不失礼。
  
  卫瑜就是有一种主导别人看法的魅力,她的这种大方,是寻常名媛嫡秀羡慕异常却又学不来的。
  
  卫瑜可以很自在地与清贵少年一同交谈,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让人觉不出丝毫的不端庄,好像他人若用异样的思想加在他们身上,本就是一种对优雅与尊贵的亵渎。
  
  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屏风,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间让最严厉的管教嬷嬷都挑不出一丝失礼之处。
  
  见萧澹上了筏,卫瑜很自然地将竹竿递了过去,自己终于落得清闲。
  
  萧澹微微一笑,长臂舒展,竹筏顺畅地又重新没入莲叶中。
  
  “你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萧澹声音潺潺如清泉玉石,一边自如地撑着竿,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卫瑜。
  
  “是呀,最难的时候都度过去了,为何还要难为自己苦着脸?”卫瑜随手摘了一个莲蓬,拨开子,自己吃了一个,又递了一个给萧澹。
  
  见萧澹迟疑了下没接过去,卫瑜咯咯地笑了起来,缩回了手:“你还是不爱吃莲子,挑食。”
  
  萧澹无奈地看着她:“你也别吃太多,小心胃凉。”伸手为她挡开一片探出来的莲叶,幽幽道,“今日怎么想着找我?”
  
  卫瑜莞尔,抬眼瞅向萧澹:“声音如此委屈,好似我欺负了你!”
  
  萧澹意味深长地看回去,却见卫瑜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拨起了手中的莲蓬,顿时有了种满腔情感被堵在外面进不去的无力感。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碰巧见到你了,想找你说说话而已…”卫瑜丝毫没有察觉萧澹的翻涌,自顾自地说着,“很多话不能跟娘亲说,百合银杏又不理解,只有你明白我在想什么,只有你了…”
  
  萧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柔软了下来:“嗯,我一直都在。”
  
  “才不是!”不料卫瑜立刻反驳道,“我嫁人后的那半年来你跑去哪里了?害我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闻言,萧澹握竹竿的手紧了紧,竟在竿子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的确,卫瑜大婚后他不在盛京,他是逃掉了,有些狼狈地连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无法面对婚后的卫瑜,起码是不能立刻想到如何才能装作衷心祝福的知己模样,像从前那般与其相处。
  
  他害怕看到一个幸福的卫瑜,红着脸找到他没心没肺地说着赫连墨启的种种,甚至像小时候一般来与他分享所谓的小秘密…
  
  他更害怕看到一个不幸福的卫瑜,他从小就看不得卫瑜脸上出现悲伤的神色,但他担心自己此时会禁不住露出庆幸的表情,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拉过卫瑜狠狠的打一顿,教训她让她不听话非要嫁给别人!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不仅外人将他们看做一对,萧澹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是将卫瑜当做了未来小妻子的。他对她温柔以待,耐心地听着她时常冒出来的新奇想法,在某些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上甚至出谋划策,甘心做她的御用智囊。
  
  若不是心中有她,再大的青梅竹马情分也不够这般上心的。
  
  但这丫头却嫁给了别人。
  
  他冲着她发不出火,于是他很没骨气的逃走了。
  
  心里想着干脆就此远离了她,让她再也不能随意挥霍自己的感情,让她再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可时间不多,萧澹就无奈地意识到,这般逃离折磨的只能是他。他认命地发现,哪怕是看着那丫头干生气,他也忍不住要将她圈入守护的能力范围内,哪怕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被想到,也甘之若饴。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尽可能快地调整好自己,戴上一副面具来继续装他的知心好友。
  
  半年本是远远不够的,但他想她了,哪怕他再也没有资格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他也想尽可能的离她近一些。
  
  ……
  
  见萧澹很久没有说话,卫瑜当是自己的话重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讨好道:“嘿,生气啦?我开玩笑的…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啊!只是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也没给家里留个信,整个稷宁公府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你…”
  
  萧澹心里自嘲地骂了自己一句,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雅,斜昵了卫瑜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哦?卫大小姐也会担心在下,真是让小生现在立刻跳下水去,也是心甘情愿了。”
  
  “啐——从哪里学来的不正经,看到萧大公子变成这般油口滑舌,小心盛京的一半姑娘心都要碎了!”卫瑜笑的有些岔气,轻咳了两声又道,“你可别随便往水里跳,我是尝试过了才知道,这水啊,真是能呛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死了过去…”
  
  “阿瑜!你…”萧澹看不得卫瑜这般自嘲的神态,但向来才思敏捷的脑子此时仿佛真进了水,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卫瑜看着萧澹,眼中带着暖阳,直射进他的胸口,“我想通了…”
  
  “嗯?”
  
  “我要和离。”
  
  “什…什么?”萧澹眼睛瞬间瞪了老大,里面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一颗心被狂喜骚动的砰砰砰跳的吓人。
  
  “你说…你要什么?”
  
  “我说……我—要—和—离!”卫瑜一字一句坚定地说,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重新看着萧澹认真道,“阿拙,我要跟赫连墨启和离。”
  
   正文 第五章 公主初探心   萧澹走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显的很夸张,但他真的是忍不住了。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萧清拙,此时只想仰天长笑三声…
  
  她要和离!
  
  那个傻丫头终于开窍了!
  
  萧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眼神愈发温柔,看的沿路行李的小宫女们都红了脸。
  
  这样他是不是又有机会了?从小觊觎盛京明珠的少年们一直不少,即使有他在身边,有时也会蹦出一两个胆大的。
  
  好在卫瑜在这方面一向不开窍,萧澹也安于乐得清闲。
  
  但他也没料到一朝开窍的卫瑜是这么的轰轰烈烈,看着她一头扎向赫连墨启的模样,萧澹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总觉得她还小,这些事要慢慢引导才好,若他早些跟这傻丫头挑明了,或许根本就没有赫连墨启的事了!
  
  但如今萧澹有些不厚道地想到,卫瑜自己对赫连墨启死了心,其他少年子弟未必还有再娶嫁过人的盛京明珠的气魄。太后和朝容长公主铁定不舍卫瑜就此守寡,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从小将卫瑜当半个女儿般看待,想必压力不会太大。
  
  当然,这一切还需好好谋划,急不得。
  
  兜兜转转,看来这个丫头还是要回到他身边了。
  
  等把她娶进门来,再好好细数一番这些年来她对他的罪行也不迟。
  
  三日后是太后的六十五岁生辰,卫瑜早早地就上了帖子表示自己的身子已可以参加为外祖母贺寿。
  
  “夫人,太后派人来话了,说您还是修养为重,去不去都不碍事的。”
  
  “胡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祖母这里讨得清净,是她老人家疼我,如今我身子大好了,怎能连长辈的六十五大寿都错过?”卫瑜身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发间斜插一支烧蓝点翠珠钗,认真地在宽大的书桌前练着字,“这许久不写字,连笔都快不会握了。”
  
  “夫人是准备写副字当作贺礼?长公主殿下还遣人来问您需不需要国公府准备。”百合上前为卫瑜添上热茶。
  
  “不用,贺礼当然要自己来准备,礼轻情意重。”卫瑜收了最后一笔,偏头细细打量着纸上的字,而后颦眉摇了摇头。
  
  卫瑜小时跟着辞官隐居的祖父——大瀛有名的大儒卫治卫长恭习字,基础扎实,她又极有天赋,后来甚至自创了劲竹体,深受时人学者追捧。
  
  劲竹体字如竹节,挫顿有度,一副书法完成后,杂中有序,仿若一片茂竹林,猛一看似乎分辨不出是字是画,美不胜收,且不同的人看出的竹景不同,可以从中感受到的意境也不同。
  
  就在卫瑜打算让百合撤下这幅重写时,银杏进门来报:“夫人,沁华公主来了。”
  
  卫瑜一愣,捏了捏眉心仿佛有些头疼,轻叹口气放下笔道:“快请公主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款款走了进来。
  
  沁华公主闺名王秀,皇后所出,乃二皇子王轶之嫡妹,从小受尽宠爱,一出生就被皇上赐了沁华这一封号。她虽年纪不大,但打扮华丽,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只见她身穿繁重的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头戴一整套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美则美矣,然看起来有种撑不起来的不伦不类,反而失了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春俏丽。
  
  卫瑜笑着将她引进来:“阿秀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百合,将茶换成公主爱喝的云山翠芽,银杏去厨房拿点芙蓉糕。”
  
  “不用麻烦了。”沁华公主坐的笔直,下颌微微上扬,看着卫瑜的眼神有些复杂,“本想早些来陪伴瑜表姐,但太后不让阿秀来打扰表姐休息。上次在太后身边听到林太医请脉说表姐身子已无大碍,所以今日才来叨扰。”
  
  卫瑜看着这个坐姿端正,说话一板一眼,还带着些皇家骄傲口气的公主表妹,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有些无奈。
  
  沁华公主比卫瑜小四岁,今年刚满十二岁。她记事的时候卫瑜已经名气远播,可以说从小活在卫瑜的光环下,所有场合只要有卫瑜在,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会被卫瑜的光芒所掩盖。
  
  父皇母后虽然疼爱她,但却经常提点道要向她的瑜表姐学习,沁华听的多了就不由得将卫瑜看作了假想敌,还是那种永远超不过的对手。
  
  沁华公主依赖卫瑜,模仿卫瑜的穿衣打扮、一举一动,同时也对卫瑜存在着戒备与敌意,常常忍不住幻想如果没有卫瑜,她就是那个大瀛朝最耀眼、最受世家少年们追慕的盛京明珠了。
  
  当年卫瑜一心嫁给赫连墨启,沁华不由暗自嘲笑过她的眼光,盛京明珠最终嫁的也不过一介寒门,等到自己出嫁时一定会选择全国最优秀的那个少年,争了许多年,终于有一项可以超过卫瑜了。
  
  但这些年的聚会上,若听到其他贵女非议卫瑜,沁华公主又忍不住出言冷讽那些人。卫瑜对于沁华公主而言,就是这么个矛盾的存在,她是可敬的阿姐,又是耀眼的对手,自己可以暗自对其不屑,但却绝不容许别人轻视她。
  
  “瑜表姐在练字?”
  
  “是啊,外祖母生辰转眼就到,我这只能是临阵抱佛脚了。”卫瑜倒坦白。
  
  沁华看着衣着简单、神形慵懒,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宁静温暖气质的卫瑜,不由得眼红。
  
  卫瑜在将军府受气逃到慈宁宫的事迹已在外面传疯了,不论真假,八卦总是传播的飞快。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神伤的卫瑜,却没想到盛京明珠风姿依旧,而且多了一种豁达与成熟在里面,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瑜表姐的劲竹体愈发精湛了。”沁华公主看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声音有些发涩,“我那里还有两本殊表哥的字帖,表姐若需要我让宫女取来。”
  
  “…东陵殊?可是《踏风集》和《悦鸟集》?”卫瑜眼睛一亮,急迫道,“我这里只有一本《流水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另两本,没想到竟是在阿秀这里!若可以…还请借于我几日,我必细细保管,绝不会有损伤。”
  
  沁华公主见卫瑜难得有求于她,又如此高赞她的殊表哥,不禁有些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想到东陵殊,沁华心里甜甜的,脸庞微红道:“瑜表姐客气了,我这就让丽珠去取,表姐想看几日都可以。”
  
  卫瑜没有心思探寻沁华的小女儿心思,一心已扑到那两本字帖上,连她之后说的东陵殊即将班师回朝也未听进耳朵里。
  
  说到东陵殊,其实还与卫瑜有过一段齐名的渊源。
  
  东陵殊是大瀛三公之一安平公府的世子,人如珠玉琳琅,清贵俊雅,当年少年玉冠白裘打马穿过盛京街巷,身后追随了一干世家贵族子弟的景象传为一景,被喻为盛京美玉,卫瑜盛京明珠称号的传出还在他之后。
  
  后来美玉与明珠一时间在贵族和百姓中传颂,然而齐名的两位主人公却一直无缘相见。
  
  东陵殊少年时满腹文采惊才艳艳,因成名较早,卫瑜幼时习字还偷偷拿过他的字来研究学习,劲竹体的形成一部分就受到东陵殊的影响。
  
  安国公东陵尚温文儒雅、文采斐然,为当今有名的谋臣,妻子林芝鸢是昌荣侯嫡长女,年轻时也是被世人推崇的才女。就在众人期待一门三才的诞生时,十七岁的东陵殊却不满美玉之称,认为男子汉当有血气保家卫国,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去西北军投奔了叔公东陵长齐,留下盛京一众的愕然。
  
  对于东陵殊“弃笔从戎”的抉择,有人大肆赞扬,有人又为美玉被埋没而可惜,还有人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上战场仅是为了混个战功罢了。
  
  然而不论世人如何看待,东陵殊安于待在偏僻的西北大营中,且一待就是五年。五年间他多次随叔公征战沙场,如今大败瀛国交邻的晋国,历下赫赫战功,即将随军回朝。
  
  盛京沸腾了,女子们终于可以重新见到当年的盛京美玉,量衣铺和脂粉首饰铺都忙的不可开交;从前东陵殊在世家子弟间的影响力卓然,五年前突然的不告而别让众人好不适应,如今归期已近,在贵族圈中好像炸开了锅,纷纷计算着大军入京的日子。
  
  可是,这些热闹都与缩在慈宁宫安静养身的卫瑜无关。
  
  对于东陵殊的印象,卫瑜还停留在手中捧着的两本字帖上,算上自己收藏的一本,这三本是东陵殊少年时仅流传出来的亲笔文集。
  
  外祖卫治是反对卫瑜描习东陵殊的字的,他认为东陵殊字太过凛冽,不适合女子模仿。当年卫瑜是连骗带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本《流水集》从卫治那里拐到手。
  
  卫瑜是极喜欢东陵殊的字的,如今翻看着沁华公主取来的另两本字帖简直是爱不释手。
  
  沁华本想多聊聊这字帖的主人,却见卫瑜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字帖中,便也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不多时便准备告辞。
  
  卫瑜这才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抬眼看到这位表妹,恍惚间仿佛有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感。
  
  沁华公主对她的心情,她都能体会到一二,于是平时虽也有指点,但也都是点到为止,表姐妹两人并不亲近。
  
  如今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再次醒来,对于这些名利荣耀都看的更淡了,反而觉得亲情才是最珍贵、最重要的。
  
  “阿秀…今后若没事,可多找我坐坐…”对于开口相邀这种事,卫瑜也是头一次做,对象又是从前被自己有意保持距离的表妹公主,不由得心生惭愧,脸上微微显出赧然来。
  
  沁华公主听到卫瑜的话后,也是一愣,待看到卫瑜的表情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见过端庄静美的卫瑜、英姿勃发的卫瑜、认真指导她的卫瑜……各种风姿,却绝没有见过红着脸有些尴尬的卫瑜。
  
  沁华不由生出一种,原来卫瑜也是凡人的奇怪思想…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卫瑜“噗嗤”一下破了功,只见她笑的开心,仿佛在笑话自己刚刚的傻样子一般,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阿秀,我们表姐妹间本该多亲近,从前是表姐做的不够好,还望表妹不要放在心里。”说着眨了眨眼,“太后寿辰阿秀打算送什么?”
  
  “绣…绣品…”沁华呆呆地答到,“是一副仙翁栽桃图。”
  
  卫瑜点头肯定道:“你的绣功从小就被宫里的绣娘夸赞,我是不如的。”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亮,“正巧我要写什么还没想好,不如试着用劲竹体将你的绣品表现出来如何?”
  
  “若能成,想必会是极好的!”沁华公主听到卫瑜这个想法也觉十分新奇,不由十分期待。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并相约明日卫瑜亲自前去锦华宫看绣品,两人的关系好似拉近了不少,沁华也没有开始那般拘谨,透出些少女的活泼。
  
   正文 第六章 娇扮惹人怜   
  第二日一早,卫瑜就带着百合和银杏来到了锦华宫。沁华公主命人小心地将绣好的仙翁栽桃图展开,足足有两米长。
  
  卫瑜细细地观赏着,沁华站在她身旁,有些紧张地偷偷看向卫瑜的神情。
  
  “不错,仙翁眉目绣的很传神,还有这两三仙鹤点缀的位置看起来也协调流畅。”卫瑜边看边点头,转身来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与其意境相符的一首赋来,为充分表现出画中内容,赋的字数也不可少,洋洋洒洒占了两页纸。
  
  一气呵成后,卫瑜又摊开新的一页纸,随手勾画出画中每物的形状大致范围,偏头问沁华公主:“阿秀你来看下,这样布局可合适?”
  
  沁华见寥寥几笔,纸上竟简单呈现出清晰的结构,心里暗暗惊讶,点头道:“我觉的甚好,没想到劲竹书是要先如此分划区域的。”
  
  “这是一定的,字迹繁杂,若不事先将它们大致勾画,最后很难字尽画成,所以劲竹书画是很难现场即兴发挥的。”
  
  卫瑜仔细观察着赋中字的字形构架与前后字迹的可连接处,手下也渐渐尝试着落笔,片刻仙翁的头部就已能从字形连接中看出神貌来。
  
  “像吗?”
  
  “嗯!”沁华公主已然看呆,木木地道,”尤其是这几笔连的,看起来格外神似。”
  
  卫瑜笑笑,眼光又轮到纸上认真思索起来。
  
  沁华在一旁有些焦躁,按说这等手笔是不应该让别人看到的,就像手艺人的自创绝技,一般人只能看见成品,至于怎么造出来的就是私人问题了,若未经主人允许就私自观摩是极不礼貌的。
  
  而卫瑜如今不仅任自己在一旁观看,而且有问必答,对某些细节的构思还多次下笔示范,竟是毫无保留。
  
  温声软语,声调柔和,听的沁华公主鼻头酸酸的。这样的卫瑜,比从前高高在上的瑜表姐多了份亲近与温暖。
  
  “瑜表姐…可能…可能教我劲竹体?”沁华越看越觉得劲竹书画的神奇,原本只以为是卫瑜本人思绪非凡,乃常人所不能及,如今看着她从头开始创作的过程,发现哪怕是卫瑜也会走错笔,打断重来。劲竹书画好似博弈一般,每走一招前都要深思熟虑、细细斟酌,走错一步即满盘皆输。
  
  若是自己现在开始认真学,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如卫瑜这般写出流畅大气的劲竹书?
  
  “当然可以,你没事时可多到我那里坐坐,这劲竹体也没多难。”卫瑜欣然点头。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待卫瑜收了最后一笔,两人都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今日多亏了阿秀,我有一份小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卫瑜说着,冲银杏一招手,只见她双手呈上来一个雕刻精致的紫木盒。
  
  沁华接过,打开一看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一支玲珑镶黄琉璃步摇,下层是同色的一对凤尾藤花流苏。琉璃质地通透、色彩华美,既能昭显身份,又不似金银玉石显得或许厚重,正适合沁华这个年龄佩戴。
  
  沁华看了极喜欢,立刻使了婢女将其佩戴上,整个人都灵动了三分。
  
  “这套首饰很衬公主,郡主真是好眼光!”锦华宫的大宫女丽珠为沁华梳着发尾,“公主,咱们就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佩戴吧?”
  
  沁华刚点头,丽珠就又接道:“奴婢眼拙,总觉得找不到能搭配的衣服,正巧郡主在,不知能否请郡主亲自为我们公主看看?”
  
  卫瑜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太上道了,看来平时在梳妆打扮上这些宫女们都盼着自家公主能做下改变呢!
  
  “我自然是乐意的。”卫瑜笑着应下。
  
  沁华觉得丽珠多事,暗自瞪了她一眼,也只得带卫瑜进了里间。
  
  在一堆新衫中,卫瑜为她搭配了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外罩浅黄色的对襟轻纱,既有皇室的尊贵大气,又不失青春俏丽。
  
  最后,卫瑜又亲自用现代手法为沁华公主上了层淡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变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才像是小姑娘的样子。”卫瑜满意地端详着,看的沁华羞红了脸。
  
  “…瑜表姐…”
  
  “别害羞啊,你问问你的婢女们说好不好看?”
  
  “好看!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主!”年纪小的丽珍急忙表态,小眼睛看的直直的。
  
  丽珠偷偷掐了她一下,小声斥责道:“注意言辞,公主一直是好看的…”
  
  沁华此时并没有在意宫女的言语,她也没想到只是换了装扮和妆容,一个人竟可以差别这么大。
  
  明明没有往自己喜爱的金黄金银装点,气势却不输,丝毫不能让人忽视。
  
  “唉,阿秀此次亮相后,皇帝舅舅恐怕都要愁死了。”卫瑜突然叹了口气道。
  
  “怎…怎么?”众人都有些懵。
  
  卫瑜抬眼瞟了沁华一眼,满带着戏谑:“皇室俏女初长成,惹得子弟争相求啊!”
  
  “…呀…表姐!”
  
  一时间锦华宫笑闹做了一团。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寿宴的当天,沁华一大早又出现在了卫瑜的住处。
  
  当卫瑜有些睡眼惺忪地被百合从里屋搀了出来,丽珠就哭着个脸诉苦道:“这么早来打扰郡主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您上次给公主画的那个妆,奴婢怎么也学不来…这才…”
  
  沁华公主一脸无辜地坐在一边。
  
  卫瑜叹了口气,认命地在百合银杏的伺候下净了面,随便把自己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垂在身后,便将沁华安置在镜前,重新为她上妆。
  
  沁华生着一双杏眼,卫瑜轻轻画上眼线,在尾处微微挑出一点,显得眼睛更长了些。又淡淡扑了点眼影在下睑,形成卧蚕,整个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了。
  
  少女的肌肤天生白嫩剔透,并不需要过多施粉,只是扫了薄薄的一层,又在脸颊上抹了点胭脂。
  
  在选口脂上卫瑜有些筹措,她觉得今日这身打扮,用橙系的最好看,而这里的条件只有红色的或粉色系的几种。在挑选再三后,卫瑜只得不甘心地用红色的浅浅上了层,不敢涂深,并暗暗决定今后闲下来了一定要自己捣鼓点护肤品和化妆品,习惯了现代的品牌这古代的就总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后在卫瑜的口述下,丽珠将沁华的头发打散,后面束了一个梅花髻,两颊侧边特地留了两撮头发,卫瑜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靠前的部分又剪短了一截,形成层次。
  
  在两侧挂上凤尾藤花流苏,显的脸莹润可爱。
  
  “成了!”卫瑜端详了片刻,觉得十分满意,“阿秀觉得如何?”
  
  “嗯。”沁华看着镜中的人儿,认真对着卫瑜说到,“瑜表姐,我真觉得以后不经过你的手,我都不能出门见人了。”
  
  卫瑜乐不可支。
  
  丽珠丽珍也跟着打趣道:“郡主可不能应了,不能抢奴婢们的饭碗!”
  
  卫瑜笑的肚子有些疼,直点着沁华的脑门道:“看你教出来的伶牙俐齿的丫头!”
  
  百合重新端了水来,伺候卫瑜净了手,提醒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您也该准备了。”
  
  卫瑜本打算今日要提前到陪太后用早膳,被沁华公主这一搅废了不少时间,便不再耽搁,让沁华坐在一边用点心,自己坐在镜前忙乎起来。
  
  沁华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卫瑜为自己描眉、上粉,心里觉得她已经那么美,仿佛再多加俗物都会掩盖住天生丽质,让明珠蒙尘。但她却有能力通过那些所谓的“俗物”来让自己变的更美。
  
  那是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美,明明还是那眉那眼,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灼人的明媚来,刺的人仿佛所有毛孔都舒张了开,又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熨帖地放松下来,久久不能回神。
  
  沁华就这么看着打扮好的卫瑜一步步向自己优雅的走来,被冰凉的手指轻敲在脑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嗯嗯?…嗯。”沁华回过神,又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复杂的眼神。
  
  “走吧,我们一起去陪太后她老人家用早膳。”卫瑜说着率先出了门。
  
  沁华抬头,正好看见清晨的朝阳初升,一圈晕黄在卫瑜周身打开,她一身绯罗蹙金曳地百鸟宫装窈窈窕窕,腰身不盈一握,仿佛要逆着阳光腾空而去。
  
  “公主?”丽珠见自家主子还坐着不动身,不由出声提醒到。
  
  “丽珠你说,人怎能不自量力地想与天比呢?”沁华好似没听到,喃喃自语道,“她根本就不是凡人吧…”
  
  “…公主…”
  
  “走吧。”
  
  “沁华公主到——”
  
  “明曜郡主到——”
  
  太后看着相携走进的两个璧人儿,心都要化了,连连招手道:“阿秀,阿瑜,不必多礼,快过来坐…”吩咐宫女填上碗具,笑着道,“今日怎么想到一起来哀家这里了。”
  
  “祖母,是阿秀今早去叨扰了瑜表姐,这一身打扮还是瑜表姐帮忙选的呢!祖母觉着可好看?”沁华公主依着太后先开口道。
  
  “好看,好看…”太后欣慰地拍着沁华公主的手,又拉起卫瑜的手,“看着你们姐妹俩好,哀家就觉得什么都好。”
  
  卫瑜笑着没有接话。
  
  沁华公主又与太后撒娇了几句后,太后不禁看向卫瑜:“阿瑜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子还不好?”
  
  卫瑜这才嗔了太后一眼,糯糯道:“外祖母这些日子故意让人将阿瑜挡在门外不见,阿瑜还以为外祖母不喜欢我了…”
  
  “哀家若不派人拦着,你这孩子不得天天往这里跑?说你管用么,还怎么养身子…”太后看着卫瑜眨着大眼睛装委屈,不由失笑,对着身后的两个老嬷嬷道,“你们看看这孩子,越大越回去了!”
  
  “郡主可不要吃醋,太后向来是疼您疼的舍不得别人碰的…”
  
  身后的崔嬷嬷和李嬷嬷都是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也是从小看着卫瑜长大,卫瑜待她们像是长辈一般。
  
  “既是这样,阿瑜以后要每天待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依不依?”卫瑜噘嘴道。
  
  “依依…都依你,你这傻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太后显然没把卫瑜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在开玩笑。
  
  “那阿秀也要每天来,祖母可不能不见我。”沁华公主也凑趣道。
  
  “来…来啊,你们都来!”
  
  一顿饭,太后的笑都没有停过。
  
  崔嬷嬷和李嬷嬷在身边看的眼睛都热了,对视了眼,偷偷回头擦了把。
  
  这两年来明曜郡主为了赫连将军跑前跑后,前段时间更是险些丢了命。太后是一直心疼着的,每每提到卫瑜都会叹气,见到慈宁宫卫瑜小时候玩儿过的娃娃、荡过的秋千,还会忍不住掉泪。
  
  她们做奴婢的劝不来,看到今日明曜郡主好好的在这里太后高兴的模样,崔嬷嬷和李嬷嬷真希望卫瑜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太后就好了。
  
   正文 第七章 过往道别离   用完早膳,皇后带着众妃嫔也前来拜贺。
  
  “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皇后带头跪下,身后跟着跪倒了一片妃嫔。
  
  “皇后来了,不必多礼。”太后笑着道,“阿秀,快去把你母后扶起来。”
  
  “是。”沁华公主搀起皇后,甜甜唤了声“母后”。
  
  “你这懒丫头,今日怎么学乖了这么早来陪你祖母?”皇后扯了沁华公主在太后左下手坐下,宠溺地问到。
  
  “我跟瑜表姐一道来的。”沁华搂着皇后的胳膊晃了晃。
  
  “卫瑜参见皇后娘娘。”卫瑜上前施礼。
  
  “是阿瑜啊,快起来,跟舅母这么多礼做什么!”
  
  “舅母。”卫瑜笑着道,本想坐到下面,却被太后又拉着坐回身旁。
  
  “阿瑜看起来气色甚好,想必在太后这里调养的不错。”开口的是端妃赫连氏,她是卫瑜公公赫连骥的堂姐,也算是卫瑜的长辈。另一边,赫连氏作为大皇子王渊之的生母,一直是皇后东陵氏的眼中钉,皇帝一日不立储,后宫就一日不得安宁。
  
  “是啊,外祖母这里床软饭菜好,还能沐蕴着老祖宗的深厚福泽,哪能养的不好?”卫瑜说的一脸认真,直把太后逗的笑不停。
  
  “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呀,还床软饭菜好,不知道的还当哀家养了只小懒猪…”
  
  卫瑜不以为然地靠着太后,拿起太后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道:“喏,外祖母您看,您把我养胖了一圈,今早挑衣服都挑了好久。”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皇后打趣道:“母后要是小气不给阿瑜做新衣服,就来舅母这里讨!明儿个就让御裳坊来人给阿瑜量个十件八件的。”
  
  “可算在舅母头上?阿瑜进宫可是分文没带呢!”
  
  “算算算…从前可真没看出这孩子这么猴精!”皇后也笑的快要岔气,一旁太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皇后啊,你明儿个就让御裳坊最好的裁人去给阿瑜和阿秀各做十件新衣,都算在哀家身上!让着鬼丫头再到处说她外祖母小气…”太后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扬声对皇后吩咐道。
  
  “是,母后。”皇后应下,又补充到,“不过这可不能全让您出,得留一半算在儿臣头上,也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明曜郡主有个小气的舅母啊!”
  
  卫瑜水眸佯怒,脸颊鼓鼓道:“得得得,您们都是最大方的外祖母和舅母,反正阿瑜是一穷二白,绝不会为你们省钱的…”
  
  “谁人一穷二白?让本宫好好瞧瞧…”正说笑着,一道华丽威严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太监随即禀报道:“朝容长公主到——”
  
  “母亲!”卫瑜高兴地起身相迎。
  
  朝容长公主一袭曳地瑰红宫装长裙款款而来,妆容精致,岁月仅为她平添了成熟的风韵,当真风华绝代,让人倾俯。
  
  她瞪了卫瑜一眼,绕过她向太后行了大礼:“儿臣恭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阿娆来的正好,这里有人在哭穷,你帮哀家看看是真穷还是装的啊?”太后看着卫瑜对着长公主一副讨好地笑,忍不住添油加醋道。
  
  朝容长公主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有些尖细的女声插嘴道:“太后娘娘这可错怪长公主姐姐了,明曜郡主已经嫁予将军府,想必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养尊处优,否则也不会一时想不开落水了!”
  
  话音刚落,殿内寂静一片,众人神色都尴尬起来,太后一直未断的笑容渐渐板了起来,沁华公主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卫瑜。
  
  半晌,朝容长公主目光扫过右手朱红的指蔻,幽幽开口道:“说话者何人?”
  
  “回姐姐,臣妾是祥瑞宫下的岳才人。”在众人目光中,一嫔妃走了出来,模样长的倒是不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的楚楚可怜。
  
  “谁是你姐姐?”朝容长公主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一张嘴叫不清人,留着何用?自己掌嘴吧。”
  
  “臣妾…臣妾是皇上的人…”岳才人本想在这场合中露露脸,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落得这般下场,不由得惊慌失措。
  
  “哼,本宫替皇帝教训个奴婢的权力还是有的。你要不自己来,只好让他人动手了!”朝容长公主凤眼一凝,吓的那岳才人浑身一哆嗦呆在了原地,接到指示,立刻就有宫女上前一下接一下地掌在岳才人的脸上。
  
  直到一张脸都红肿了起来,朝容长公主才随意摆了下手:“停了吧,今日是母后的寿辰,值不当让这种奴婢扫了兴。”
  
  皇后这才开口道:“端妃,这岳才人是你宫中的,就由你发落吧。”
  
  端妃赫连氏气的牙根都痒痒了,早知道这岳才人是这等爱出风头又没颜色的,怎么也不会带她来慈宁宫!如今又被皇后故意点到她头,真怕长公主的怒气会蔓延到将军府上来。明曜郡主一直都不得自家侄儿欢心,好在她不怒不怨,外人就算想插手也找不到理由。自从上次落水事件,将军府一干人都被拦在宫外不得见到卫瑜,赫连骥与赫连墨启父子俩多次找到自己这里,让她想办法说说好话,可她也被挡在慈宁宫外,不仅见不到卫瑜,连太后也是闭门不见。卫瑜好似沉了心地在宫中住了下来,一日日过去了丝毫没见有回府的意思,让赫连氏和将军府的心都一直提着。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卫瑜,看她心情和气色都很好,赫连氏也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卫瑜心中还是有自家侄儿的,这件事是不会闹大了。
  
  好好的事情,绝不能让岳才人这个贱婢扰乱!
  
  端妃心一凛,起身向太后和皇后方向跪下,沉声道:“岳才人如此行径,是臣妾管教不周,请太后和皇后娘娘治罪。臣妾会遣人将岳才人关在殿中不得出入,并将今日之事秉明陛下,等候陛下定夺。”
  
  皇后看了眼太后和长公主,见二人并无异议,便点头道:“就如你所说办吧。”
  
  “是。”
  
  看着岳才人失魂落魄地被拖了出去,众嫔妃心中明白她这一生算是完了…
  
  得罪了明曜郡主就相当于得罪了太后与长公主,不知道在皇上那里能否留下一条命吧…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向满殿嫔妃,让众人心都凉了下来。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拿我王娆的女儿说事。”
  
  声音不大,却低沉错落,犹如铃音般叮当锤在众人心中,让人浑身一凛,纷纷垂下了头。
  
  沁华公主抬眼看过去,带着些嫉妒。余光扫向同样有些被惊住的皇后,不知若发生这些事的是她,她的母亲可否会这般护着她?
  
  “母亲勿怒,今日是外祖母过寿的吉日,不要扰了这一室的喜气。”一道温柔悠扬的声音如暖风般吹拂过众人耳边,解了这尴尬的气氛,“是阿瑜一直偷懒,没能说清楚这些事,才会闹了误会。”
  
  卫瑜微扬起头,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光彩:“那晚是我睡不着出去散步,见婢女睡的熟就没叫醒,一时看不清楚才落了水。”轻笑一声,“那些所谓的想不开轻生的谣言,怎么可能呢?”
  
  此时的卫瑜站在朝容长公主的身边,带着骄傲与尊贵,再不是方才那个依偎在太后怀中说着俏皮话的小丫头。
  
  众人禁不住心生敬畏,惊觉原来明曜郡主竟将母亲朝容长公主的气势继承了十足,只是平日里没有展现出来罢了。
  
  太后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外孙女,一样的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你们可都听到了?若再传出这等子虚乌有话,哀家第一个不放过!”太后严肃地说到。
  
  “是,儿臣等明白。”皇后带着众嫔妃急忙应到。
  
  卫瑜扶着朝容长公主坐到太后的右下手的位置,再次优雅地来到殿中,温言道:“正好今日趁此机会,阿瑜还有一事,望外祖母成全。”
  
  “哦,还有何事?”太后和众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卫瑜。
  
  卫瑜看着太后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阿瑜想与赫连墨启和离,请外祖母做主。”
  
  “哐砌——”茶杯落地的清脆声代替了失声的众人,是端妃打翻的。
  
  “小瑜儿…你刚才说什么?”太后颤抖着声音问到,“外祖母老了,可能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一句外祖母老了,直戳卫瑜泪点,眼眶顿时浸满了泪水…
  
  看着白发越来越多的外祖母,还有方才为她抗下了难听谣言的母亲,她们为自己操碎了多少心啊!都说盛京明珠明理端庄,乃京中贵女的典范,但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任性的…是面前这两位亲人,包容着自己的一切,为她扫平障碍…
  
  卫瑜的泪滴了下来,她重重地跪到地上,哽咽道:“外祖母、母亲…阿瑜不孝,让您们担心了!…”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顿时红了起来。
  
  “啪——”衣袖拍拂桌面,卫瑜抬头,只见朝容长公主怒声道:“卫瑜!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语气虽冷硬,但眼中也含了泪,显然心疼的要紧。
  
  卫瑜仿佛耳边又听到了初醒时母亲那撕心裂肺不顾形象的哭泣…
  
  “及笄那年,阿瑜不顾父母之命执意嫁入将军府,两年来一直坚信只要自己拼尽全力去靠近他,总有一天能真正站到他的身边…”她跪的笔直,明明在笑,泪水却不停地从眼中流下,仿佛滴的是血,“后来啊…我发现自己错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够解决的…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正巧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罢了…”
  
  “我知道,这不是赫连将军的错,我不怨他,终归是…我强求来的缘,怎么也换不来最后的份…”卫瑜缓缓站起来,身上的绯罗蹙金曳地百鸟宫装熠熠生辉,百鸟仿佛活了起来,随着卫瑜的身姿展翅欲飞,这一刻的光彩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我本盛京明珠,一等镇国公府嫡女,却为了一个男人一再迁就,生生将自己活成这幅落魄模样…卫瑜愧对父母养育之恩、兄长维护之情…也无脸面对外祖母疼爱、舅舅舅母的厚待…今日忽觉两年来的痴迷,误了自己,也是对赫连将军不公…我卫瑜,愿与赫连墨启和离。”
  
  直白张扬的言辞,在卫瑜讲来却是那么的有血有肉,真挚动情,仿佛一柄利剑直刺入众人心窝…
  
  在座的都是女人,尤其是众女独分一位夫君的嫔妃们,早就对帝王真情死了心,又如何不懂卫瑜的感受?一时间都静悄悄的仿佛落入了自己心事。
  
  “外祖母…”卫瑜深深地看向太后,见没反应,又转向了朝容长公主。
  
  “母亲!…”还是没有反应。
  
  卫瑜吸了吸鼻子,又要往地上磕头,却被长公主厉声制止了。
  
  “够了!不要再磕了!剩下的…为娘替你磕…”说着,朝容长公主起身走到卫瑜身边,跪下,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重重扣下一头,“母后,阿瑜任性不懂事,是女儿没有教导好,今日替她赔罪了…”
  
  “娘!”卫瑜惊道,慌乱地去扶朝容长公主,却被她一把挥开。
  
  “跪好!”
  
  卫瑜急忙跪正了,一动不敢动地抽泣着,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母后,请您再纵容阿瑜一次,应了她吧!”朝容长公主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哽咽道,“女儿就这一个不省心的丫头,从小放在心尖上养着,怎能忍心看她继续在将军府受苦啊…”
  
  “娘…娘…女儿不苦,女儿不苦…”卫瑜紧紧抱着朝容长公主,用脑袋使劲往她怀里蹭,仿佛这样可以汲取到力量。
  
  “你这傻孩子…怎么不事先告诉娘,怎么不告诉娘啊…”
  
  “娘…”
  
  “好了…你们都别哭了…”终于,太后缓缓开口道,“惠萍、念萍,快去把长公主和郡主扶起来。”
  
  “是。”崔嬷嬷和李嬷嬷下去将二人扶到座位上。
  
  “母后?”朝容长公主看去。
  
  “罢了,你们俩个都是不省心的…是老天派来向我讨上辈子债的!”太后叹气,刚想再说什么,声音已忍不住变了音,“小瑜儿过的不好,哀家就是拼了老脸,也要去求皇帝的恩典啊…”
  
  崔嬷嬷见太后激动,连忙拿出手绢为她拭泪,李嬷嬷在身后为她顺气。
  
  “外祖母…”卫瑜说不出话来,她觉得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太后和母亲的恩情,她定当用尽一生去报答。
  
  朝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晚间携着家眷赶赴宫中参加太后的六十五生辰宴时,靖嘉帝突然在大殿上宣布了明曜郡主卫瑜与骠骑将军赫连墨启和离的消息。
  
  满座哗然,右将军赫连骥跪在殿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也无济于事。
  
  之后,靖嘉帝举杯云淡风轻的一笑,宣布寿辰宴正式开始。群臣及家眷们只得强行按下方才令人错愕的消息,重拾笑容举杯为太后庆贺。
  
  然而每人心中都在为下面气氛微妙的宴会如何进行下去而感到忐忑。
  
   正文 第八章 一舞书太平   
  寿宴一开始,气氛逐渐被调动起来。三十六位舞女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为首领舞的那位红衣女子格外引人注目,轻纱缚面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不难看出倾城之姿。
  
  卫瑜没有坐到镇国公府的席上,更没有如以往坐在将军府那里。她坐到了沁华公主身边,与对面的皇子们遥遥相望,期间接到了王轶之不知多少眼色,都被她愉快地无视掉了。
  
  领舞的女子舞技超凡,快速旋转的圆圈荡起火红的衣角,绚烂了众人的眼睛。
  
  一场舞蹈,卫瑜看的津津有味,王轶之却咬牙切齿。
  
  “好!——”舞毕,领舞女子停留在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上,身姿舒展好似鹄雁。
  
  看着靖嘉帝拍手,心情不错的样子,皇后笑着开口道:“陛下,这位是臣妾娘家宗室之女依依,此次准备寿宴帮了臣妾不少忙。”
  
  “哦?原来是东陵家的姑娘,果然不凡!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慈祥地招了招手:“哀家最喜欢这些年轻小姑娘,过来让哀家瞧瞧。”
  
  领舞女子轻盈地走近几步跪下,摘掉了面纱。只见她鹅蛋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最出彩的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欲语还羞。
  
  “臣女东陵依依,拜见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起来吧,东陵家真是人才俊秀啊…”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赏赐给她一对红玉耳坠,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这位依依姑娘,哀家可有些想念那东陵家的小子了,安平公,世子爷可是快该回来了?”
  
  一席话激起千层浪,百官都纷纷议论了起来,不少人都将视线聚到坐在第一列的安平公东陵尚身上。卫瑜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沁华公主激动的身子一动,又强作镇定地坐直。
  
  安平公一身绛紫深袍,儒雅俊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道:“回太后,据微臣叔父来信道,大军大约十月底就能入京了。”
  
  “好啊,当年的盛京美玉,如今不知是何模样!”太后不由又看向卫瑜,“说来也巧了,美玉与明珠竟从未见过面…”
  
  说实话,卫瑜对这位东陵殊也是十分好奇。容貌长的好的少年她见过不少,自家兄长卫珩与卫瑢就是京中出名的清俊子弟,熟识的诸如萧澹、王轶之更是各具千秋,若从他们之中还能夺得美玉之称,那该美如女子了吧?!
  
  卫瑜在这边脑洞大开,对面王轶之则悠悠开口戏谑道:“若说殊表哥当年离京,其实与瑜表妹还脱不了干系呢。”
  
  “还有此事?”王轶之话音刚落,就激起了众人的兴趣,连太后都惊讶地出声问到。
  
  卫瑜也吓了一跳,她不曾与东陵殊有过节啊!
  
  水眸朝王轶之瞪的圆圆的,见他笑的一脸坏像,卫瑜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轶之轻咳一声,缓缓道:“当年殊表哥一听到有人把他和盛京明珠相提并论,脸立马就黑了。”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祖母您随便问问下面的世家子弟们,有几个没为这事挨过殊表哥的拳头?”
  
  当初经历过的少年们如今大多已过弱冠,如今听王轶之重提起来不由回想起年少时的囧事,都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
  
  这种事当年必然是不会告诉家中的,朝臣们听后都回头看向自家而儿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正经的脸。
  
  “哈哈哈哈…此话、此话当真?”靖嘉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转向安平公,满意地看到那张万年带笑的俊脸出现了裂缝。
  
  “自是不敢欺瞒父皇,儿子当年也是吃过拳头的。”王轶之说着,也不忘拖好友下水,“当然次数不及清拙和卫瑢多就是了”
  
  卫瑜听到这里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怒气冲冲地看向萧澹,正看到他摸着鼻子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
  
  又难以置信地瞪向自家二哥,却看到他正低着头在挨父亲训…
  
  好啊…竟然趁她不知道的时候,都拿她开涮!
  
  卫瑜看着连太后都乐的直抚胸口,只觉是又无辜又无奈,叹口气也只得自我打趣道:“是卫瑜占便宜了…这些年美玉不在,那可就白白让明珠独大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都觉得此事有趣,满堂笑语好不热闹。若说整个殿内最冷清之处莫过于将军府席列了,赫连骥一直黑着脸,赫连墨启面无表情,有这两尊大神镇着,周围的气温都冷了八度。
  
  安平公有些汗颜,再次拱手道:“郡主勿怪,等那小子回来了,定让他上门请罪。”
  
  “舅舅可不要太凶,又把殊表哥吓跑了!”未等卫瑜说话,沁华公主开口替她接下了这有些尴尬的话头。
  
  卫瑜感激地冲沁华一笑,沁华对她眨眨眼。
  
  沁华公主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哪怕从未见过的两人,她就是不愿听到别人将他们说在一起,更不愿去想他们相见的情形…
  
  于是她趁机转移了话题,对着太后笑的一脸纯真:“祖母大寿,阿秀特地准备了礼物,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
  
  “小丫头献礼也不知道个长幼有序,你大皇兄的还没拿出来,你就等不得了。”一直沉默的大皇子王渊之此时笑着道。
  
  沁华俏皮地做个鬼脸,又转向太后撒娇:“阿秀不管,祖母您要不要看嘛?”
  
  “好好…哀家就先看阿秀的。”太后喜爱小女儿的娇憨,见平日里爱装小大人的孙女此时如此可爱,哪还能拒绝?
  
  沁华公主亲自捧了卷轴上前,丽珠和丽珍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一幅仙翁栽桃图足有两米宽。
  
  太后看了甚是惊喜,连声夸赞,夸的皇后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骄傲。
  
  看过绣品,沁华公主兀自令丽珠丽珍撑着卷轴站在一旁,卖了个关子道:“大皇兄可别急,瑜表姐也要插在你前面了。”说着对卫瑜使了个眼色。
  
  卫瑜会意,起身解释道:“今日借了公主这幅绣品,卫瑜愿将其绘成劲竹书献于太后。”
  
  世人皆知劲竹体乃卫瑜所创,见识过的都被其繁杂的布局与苍劲的似竹笔道所折服。但之前的作品都是整体看似竹林,并无具体观景要求,而今日却要表现整幅仙翁栽桃图,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相互议论着。
  
  卫瑜却还在加大难度,徐徐道:“为了怕被太后笑话卫瑜偷懒,我愿以舞作书,在此还需一位琴师、两位琵琶和一位吹箫者来相助。”
  
  场下议论声更甚,有人不禁摇头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未等片刻,一位黄衫姑娘从席位中走了出来,款款一礼,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杜氏阿珂愿以琴助郡主。”
  
  看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卫瑜直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拥抱她…
  
  永安侯府嫡次女杜珂,年芳十六,是卫瑜闺中最好的密友,自嫁入将军府后卫瑜满心扑在赫连墨启身上,对昔日闺友忽略甚多几乎未闻,想来愧疚不已,如今相见竟恍若隔世。
  
  杜珂起身后回给卫瑜一个温暖的眼神,仿佛一切都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说。
  
  此后又有昌文侯府沈小姐和昌宁侯府岳小姐来演奏琵琶。
  
  最后吹箫的位置就留给了稷宁公府世子萧澹。
  
  卫瑜换过衣裳出来,跟仙翁栽桃图一般的两米长空白卷轴已展开,粗细不一的毛笔整齐地摆在一侧。
  
  只见她身穿古时的深袂,浅白底色外加深红的宽边,折叠处在腰间缠上黑色金丝宽带。头发从正中分开,从耳垂处回收上调,在脑后缠于一股,取中间一撮编成辫子垂下。其余头发倾散下来,在近末端用一条深红发带捆住,松垮却不乱。
  
  一出场的卫瑜就惊艳了四座,萧澹眼中一亮,拿萧的手紧了紧。
  
  “曲子就选《太平调》可好?”
  
  四位临时乐师均无异意。
  
  卫瑜颔首,曲进。
  
  古琴独奏出沧桑古调,仿佛带引人们步入了那文明初化的年代。卫瑜随之转身,以背相对,纤臂轻抬,长发泼墨般地倾斜到左侧,衣裙古雅却挡不住窈窕的身姿。
  
  舞蹈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快,而取决于其表现出的精蕴。
  
  慢舞是最注重细节的,一行一动间无不透着灵秀,如一汪泉眼潺潺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满湖清澈,让观者的内心也如同被淌过一般舒凉,从头顺澈到底。
  
  渐渐的,古琴音渐低,萧声却如空谷幽兰从天边传来,悠远空荡,仿佛上古的聆音训示世人…
  
  琵琶声此起跌宕,如同人间对神明的倾诉低语,祈求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卫瑜提笔挥毫,脚下和着节奏,一笔一挫顿,节节竹林苍劲而就。时而长袖翻转,双腿一个横劈下落侧身俯地,手中依旧泼墨自如,时而借着一个转身换笔,粗细更替柔韧灵动。
  
  众人眼中的卫瑜似乎从画卷中走出,将古时贵女的典雅脱俗展现的淋漓尽致,气质高远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只可远观,一靠近就会烟消云散般不见。
  
  随着最后一声萧音如泣如诉,幽幽难灭,卫瑜也落尽长卷,最后一笔依着轻颤的萧音而微微抖动,好似斑竹泣泪,最终一起散尽。
  
  《太平调》以箫为主乐,萧澹缓缓放下玉萧,看着淡笑的卫瑜优雅起身行了一个古礼,回想着方才她如同上古神女的风姿,以及两人无需排练就天衣无缝的配合,心中受到的震荡久久难以平静。
  
  其余人也是慢慢才从方才的以舞作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等不及想看那劲竹体表现的仙翁栽桃图究竟如何。
  
  百合和银杏上前,左右各一小心地将卷轴举起,四个方向均面向展示。
  
  吸气声、赞叹声响起四座…
  
  丽珠丽珍将绣卷也举了过来,两相对比,众人再次惊叹于巧妙的布局,繁细有秩,更难得的是神形极像。
  
  赫连骥的目光与卫瑜偶然交错,见卫瑜如往常那样对他亲切一笑,眼中闪过惋惜。他对这位儿媳妇是极满意的,身份尊贵却丝毫不娇气,能出得厅堂,又能入得军营,才气满腹,行事还颇有男儿的气魄。
  
  他实在搞不懂,这样一位完美的夫人,自己那儿子究竟哪里看不上?
  
  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赫连墨启,见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为卫瑜方才的表现而起波澜,心中不禁气闷。又想起儿子那方妾氏的冰脸,赫连骥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再不看儿子。
  
  太后当即便命人将沁华公主的绣品和卫瑜的劲竹书作挂于慈宁宫内殿,喜气的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此后,王渊之、王轶之,还有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也都献上了贺礼,又看了几场表演,见太后神色乏了,寿宴便结束了。
  
  卫瑜被继续留在了宫中,住处由原先慈宁宫的临时偏殿,改到了慈宁宫旁的一处独立宫殿,皇帝特将其改名为玉荣宫。
  
  这一决定也是太后与长公主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卫瑜当时强调道自己不愿再嫁,虽然长公主没有当场强硬拒绝,但也绝不会对她听之任之,名声还是要着重维护的。
  
  卫瑜当然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哪怕不再嫁,名声也觉不能有污点。基于这一目的,卫瑜才决心在寿宴上出次风头,以自己的出色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压下之前的和离消息。
  
  人们总是会尊敬比自己强的人,不敢随意说他们的闲话;而对于那些懦弱的便会毫无顾忌地踩压上去。为了让自己今后活的有尊严,卫瑜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至于住处,回镇国公府当然最为舒服,但出嫁女回娘家难免会惹人非议。最终太后提议让卫瑜继续留在她身边,以示皇恩依旧隆重,绝不容任何人轻晦。在太后身边娇养着,身份自然贵重,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凭卫瑜的品貌也不难再寻一门好亲事。
  
  卫瑜本不想如此打扰太后,也觉在宫中甚是不便,但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与眼角已长出细纹的母亲如此精细地为自己的今后打算着,事无巨细地操心着,心就酸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忍再任性地去驳她们的心意,便咬牙答应了。心想等过段时日,她再提出出宫,哪怕自己在偏静之地买一处房子独住,抛下盛京明珠的光环退出世人眼中,也定是极舒服的。
  
  到那时,天高海阔,就任由她去感、去看了。
  
   正文 第九章 东陵小团子   卫瑜这就算在宫中正式住下了。
  
  除了每日清晨去陪伴太后坐一会儿,之后就回到玉荣宫自我消遣,沁华公主倒是经常过来,与她一起写写字、画画画。
  
  整日无事,转眼间半月过去了,进入九月后的天气凉爽许多,卫瑜也觉得着实松了口气。
  
  这日,卫瑜正坐在树下的石台上翻看《踏风集》,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带出宫到祖父面前嘚瑟一下就好了。
  
  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
  
  “紫苏,外面何事?”
  
  卫瑜和离后,嫁妆由奶娘黄嬷嬷清点后直接从将军府浩浩荡荡地搬进了宫,连带着出嫁时从镇国公府带去的四个“紫”字头的二等婢女和八个“秀”字头杂使丫头。
  
  “郡主,咱宫门口坐了个…”紫苏用手圈成喇叭,离的老远声音还有意压成小小的传话。
  
  “嗯?”
  
  “坐了个…”
  
  “…到底坐了什么?”卫瑜有些无奈,放下文集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卫瑜的脸色也变得如紫苏般丰富。
  
  只见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娃娃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垂个小脑袋正睡的香。
  
  卫瑜俯下身,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肉肉脸,一指一个深坑,好似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一不小心力道大了,小团子被戳的身子一歪,吓了卫瑜一跳!谁知这样了他还没醒,一个歪身正好落入了卫瑜怀中。
  
  卫瑜被他逗的捂嘴咯咯笑,小声对紫苏说:“看样子是哪家的孩子跟着进宫来走丢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人寻来也好引进来。”而后想了想,又把银杏唤来,“你去慈宁宫打听下今日是否有哪位贵人来拜见太后。”
  
  “是。”
  
  “那现在这孩子?…”紫苏有些发愁。
  
  “我先带他进去睡着。”卫瑜说着就亲自抱起来这个小团子,百合急忙伸手想接过来,却被卫瑜制止了,嘘声轻道,“无碍,我自己来。”
  
  早有婢女在卫瑜看书的石台旁铺好了软席,卫瑜将小团子放了上去,自己刚坐在一边,那小脑袋就很自觉地寻了过来,磨磨唧唧挤到了卫瑜腿上。
  
  卫瑜觉得好笑,令紫萱打着蒲扇,又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薄纱披肩给他盖住肚子。
  
  低头观察着小团子的眉眼,只见他头发蓬蓬松松,并没有留长,而是修剪成可爱的蘑菇状。眉毛细细的,眼睛闭着看不出大小,鼻子圆圆、小嘴也嘟的圆圆,再加上两颊上能赘满手心的两团肉,还真看不出长的像哪家!
  
  最终卫瑜放弃了,又重新拿起文集看了起来,时不时在纸上写几画等着这小团子醒来。
  
  不多时,银杏匆匆跑了回来,附在卫瑜耳边小声道:“回夫…郡主…”称呼的转变还不太熟练,“奴婢打听到了,是安平公夫人正在太后那里做客,这位睡着的,正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
  
  卫瑜微微吃了一惊,她对安平公府不是很了解,对其印象最深的就是手中文集的作者,还未曾蒙面,更不知道安平公府还有位三四岁的小公子存在…
  
  “那你可通知说小公子现在玉荣宫?”
  
  “说了!安平公夫人原本也没有怎么着急的样子,一听小公子在郡主您这里,就…”
  
  “就什么?”
  
  银杏咽了下嗓子,抬头瞄了眼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就说她与太后许久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说,小公子就让郡主先代为照看下,一会儿她亲自上门感谢…”
  
  安平公夫人出自书香世家林家,父亲贵为昌荣侯,年轻时是出名的才女,听说当年还是安平公世子的安平公东陵尚求娶佳人时,安平公夫人还亲设了三道题,新郎官答出了才肯上花轿,可谓传成一段风流佳话。
  
  “…林家与太后关系很近吗?”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
  
  “安平公夫人的母亲与太后是手帕交,安平公夫人私底下也是以姨母称呼太后的。”作为配在卫瑜身边的一等婢女,百合受过长公主亲自教导,将公候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的很清楚。
  
  卫瑜恍惚地点了点头,深觉这位安平公夫人也甚是有气魄…
  
  不经意的低头间,正好与一双滚圆晶亮的眼睛对上,躺在她怀中的小团子正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一边瞅着卫瑜,看那清醒的眼神,不知道已经这样不吭声地看了多久了…
  
  “嗨。”卫瑜将他抱正,脸对脸地放在腿上,忍不住又拿手戳了戳他的肉肉脸,“小团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团子咧嘴笑了笑,把手从嘴里掏出,湿漉漉地也学着去碰卫瑜的脸颊,卫瑜没有躲闪,反而贴近了些方便他碰到。
  
  “东陵泱…已经四岁了…”小团子见自己碰到了,笑的更开心。
  
  “小羊羊,你怎么不跟着母亲自己跑了出来,可知这是哪里?”卫瑜逗他。
  
  小团子摇头,糯糯道:“泱儿没有不听话,是母亲说我在殿中吃的太多,让我自己到外面转转的…”
  
  “……”
  
  敢情着急的只有她。
  
  “…你吃的很多吗?”卫瑜没话找话。
  
  小团子点头。
  
  “还饿吗?”
  
  小团子飞快地点头。
  
  “……”
  
  卫瑜默默地对银杏去了个眼色,银杏会意,将小厨房的点心端了出来。
  
  “这是小熊牛奶糕,尝尝好不好吃。”卫瑜拿起一块递给小团子。这原本是卫瑜专门设计了模具,亲手试做出的牛奶味点心,准备带去给家中快三岁的庶弟卫瑄的。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点心,小嘴吃惊地张圆,有些舍不得往嘴里放。
  
  但又忍不住鼻尖浓郁的牛奶香味,下嘴咬了一口,然后就一块一块吃的停不下来。
  
  卫瑜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和圆滚滚的小肚子,突然有点明白安平公夫人嫌他吃太多的心情了…
  
  “银杏,取些酸梅汁来…”
  
  “慢些吃,剩下的都给你包好带走,别撑着了…来,喝点酸梅汁压压。”
  
  小团子抱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汁,眼睛霎时放出了光彩,看的卫瑜忍不住又乐了出来。
  
  “好喝吗?”
  
  小团子认真地点点头。
  
  从他睡醒就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席子上自己吃着点心,神色专注,仿佛这是一项极认真的工作,看的卫瑜母性大发,恨不得拿出所有吃食摆在他面前。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团子认真地把最后一块饼干咽了下去,满足地弯了眼睛:“阿姐,泱儿吃饱了…”
  
  阿姐…?
  
  卫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么亲昵的称呼,抬眼看向百合,怀疑是不是这小家伙吃多了将人认错。
  
  百合附耳小声解释道:“东陵家族女儿金贵,安平公府就两位公子爷,直系中也无女儿。”
  
  卫瑜了然,怪不得皇后在寿宴上只得推出个宗族中的旁系女儿来,原来是身边根本全是小子。
  
  正想着,紫苏进来报道:“郡主,安平公夫人来了。”
  
  卫瑜起身,就见方才提到的东陵依依扶着一位看着极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卫瑜上前行礼。
  
  “盛京明珠近处看来更是好看啊。”安平公夫人轻轻扶起卫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卫瑜一愣,抬头见安平公夫人一脸的揶揄,想到了她家的“美玉”,不由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扶着她另一侧胳膊引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泱儿过来,母亲来接你了。”
  
  “母亲!”小团子蠕动着肥乎乎的小身子,从软席上爬进了安平公夫人怀中窝着。
  
  东陵依依没有跟着坐下,站在安平公夫人身后恭敬地对卫瑜行礼:“依依拜见郡主。”
  
  “依依姑娘不必多礼,你我应是姐妹,万不该这般客气。”
  
  “好啊!那就不与郡主生套了…”东陵依依变脸也快,上一秒还是矜持的贵女,下一秒就热情地拉着卫瑜的手坐在一处,“那晚得见以舞作书,惊为天人,一直想来讨教一番呢!依依今年十八,虚长于郡主,若蒙不弃,便称郡主一声阿瑜妹妹可好?”
  
  卫瑜本就觉得东陵依依舞姿不凡,今日又看她性格爽快,也起了结交之心:“这当然好,依姐姐若有空闲,卫瑜也有几处想请教姐姐呢。”
  
  “你们亲近的倒是快。”安平公夫人拍着东陵泱的后背笑着道,“依依,方才皇后娘娘才说你没个正行,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在郡主面前失了礼数的。”
  
  依依吐了吐舌头,晃晃安平公夫人的胳膊讨好道:“婶母,您可千万别告诉姑姑,不然今后不让我来找阿瑜妹妹可怎么办…”
  
  “我可管不住,只盼郡主不嫌弃你就好。”安平公夫人睨了她一眼,跟着打趣道。
  
  卫瑜见这位夫人虽浑身带着金贵的书卷气,却丝毫不刻板严肃,言语间爱开玩笑,没有长辈的架子,于是说起话来也自如了许多。
  
  “夫人叫我阿瑜就好,依姐姐天真活泼,与我很投缘。”卫瑜推了下银杏又新端上来的小熊牛奶糕和酸梅汁,“这是阿瑜闲来无事做来的小食,请随意用些吧。”
  
  “阿姐…还吃…”小团子看见新上来的饼干眼睛晶晶亮,又爬了起来想要用手去抓。
  
  “啪——”卫瑜不客气地将他的小肉爪打掉,故意板住脸道,“羊羊你今天已经吃够多了,小心积食。”
  
  小团子缓缓抬头,眼神波动,一副“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怎么忍心…”的绝望模样…
  
  “哈哈哈哈…”安平公夫人毫不客气地嘲笑自家儿子,捏了捏小团子的脸蛋对卫瑜说道:“不让他吃,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也不知道像谁!”
  
  “小公子性子极好,我十分喜欢!”卫瑜也笑道,“只是他方才已经自己吃了一盘,再吃恐怕就多了。”
  
  “看的出他也是十分喜爱阿瑜…”安平公夫人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孩子自出生来就没见过自己哥哥,更没有姐姐,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喊人阿姐呢…”
  
  “是啊,泱儿就从没喊过我阿姐…”东陵依依有些吃醋道。
  
  卫瑜心霎时软的一塌糊涂,觉得十分心疼,回头对银杏吩咐道:“去将厨房的糕点都包好,一会儿让小公子带走。”
  
  “听见没?你阿姐都给你带走呢,有口福啦…”东陵依依冲东陵泱喏喏嘴,又对卫瑜道,“阿瑜妹妹,这酸梅汁也好喝的紧,在姑姑那里住的这些时候,我可要常来蹭着喝了!”
  
  卫瑜十分欢迎:“那可好,我一个人也无趣的很,等再过些日子桂花开了,咱们洒些花瓣进去会更爽口。”
  
  一阵清风吹过,掀开桌上的《踏风集》,引起了安平公夫人的注意。
  
  “咦?是殊儿的字…”
  
  卫瑜才想起来文集没有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应到:“是…”
  
  “阿瑜喜欢殊儿的字?这可不是女儿家练习的好选择…”安平公夫人有些奇道。
  
  卫瑜原先有些窘迫,毕竟收藏这类私人笔记存在着明显的偏好,与一般市面上有名的书作不同。但转眼又一想,她一嫁过人又和离之人,还有什么好让别人误会的?
  
  遂片刻后,神态就恢复了自如。
  
  “祖父当初也是这般说的,但我私下极欣赏世子爷的笔道,大气凛冽自成一体,忍不住偷偷描习…”
  
  “祖父那里收有一本《流水集》,这本《踏风集》是从沁华公主那里借来的。”
  
  “这有什么,不过虚名罢了…”安平公夫人随意翻看着文集,不时摇摇头。
  
  最后“啪”地合上,笑眯眯地对卫瑜道:“我那里有好多不成册的散章,是那小子平日里随手写的,被他扔掉后我都命人偷偷收集了来,写的比这好多了!怎么样,想不想看?”
  
  卫瑜噗地一口酸梅汁差点喷出来,呛了好几声。
  
  她没想到这位安平公夫人还会如此行事啊!
  
  国公府的贵夫人有兴致与儿子暗自玩儿这等偷梁换柱的把戏,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见卫瑜表情古怪,安平公夫人倒也大方,叹口气抱怨道:“你不知道殊儿的脾气多怪,你若正式向他讨,他铁定三下五除二把所有写好的东西都毁个干净,然后一脸正经地说他其实什么都没写过…”
  
  卫瑜咂咂嘴,这等傲娇的性子,能传出这三本文集也算是不容易了…
  
  “唉,殊儿从小就挑剔,穿衣挑剔、饮食挑剔、用具全部都挑剔…还有严重的洁癖!当初养他时真是操碎了心…害的我以为所有小孩小时候都这般难伺候,一度再也不肯生第二个,生怕又来一个活祖宗…”
  
  “……”卫瑜表示开了眼界,又看了看正安静窝在安平公夫人怀中发呆,一副食物就是全世界,吃饱了整个人生都圆满了模样的小团子,试图安慰道,“小公子看起来十分的好养。”
  
  “是啊…还好这是个不挑剔的…”说着安平公夫人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一脸幸好如此的表情,“还好、还好了…”
  
  卫瑜心里默默猜想,估计是养东陵殊的时候太过精细,但东陵泱这里,就干脆能不管就不管,心大的没边儿了…
  
  “那…那殊哥哥到了叔公那里…如何忍受得了?”东陵依依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位向来完美示人的族兄事迹,忍不住开口问到。
  
  卫瑜也是十分好奇。
  
  “哈哈哈哈我也很想知道啊!…”安平公夫人大笑出声,“就…就权且看是他把他叔公折磨疯,还是他叔公把他的毛病给修理平吧!”
  
  “……”
  
  “……”
   正文 第十章 带走小团子   
  两日后正逢休憩日,卫瑜还是没能忍住安平公夫人那里藏着的东陵殊的散章的诱惑,报备了皇后后,由王轶之亲自护送去了安平公府。
  
  同行的还有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
  
  一路上,活跃的东陵依依不时想与王轶之说话,表哥长表哥短的直把王轶之躲的只肯远远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没想到碰了软钉子的东陵依依没有气妥,转身又与卫瑜与沁华公主聊了起来,话题还是围绕着王轶之。
  
  二皇子王轶之今年十九,大瀛男子二十行弱冠礼,皇后在此时将娘家女推了出来,目的不言而喻。
  
  而东陵依依今年也已十八,女子这么大还未议亲的寥寥无几,显然是专门留到了现在。
  
  卫瑜对东陵依依如此直率的坦露很是欣赏,当初她对赫连墨启也是这般昭告世人的占有,即使如今劳燕分飞她也不后悔年少时的执着。
  
  反观沁华公主就对东陵依依的行径颇有微词,认为她这般缠着兄长实在有失女儿家的矜持。于是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甚热络。
  
  几番相处下来,东陵依依也察觉出这位未来小姑的态度,自己便也不再去拿热脸凑着,大多与卫瑜聊了起来。
  
  马车在安平公府门口停下,王轶之自去书房寻安平公,卫瑜一行则跟着安平公夫人入了内院。
  
  “阿秀小时候是常来玩儿的,长大后就来的少了,一段日子不见都能变个样子,越来越水灵。”
  
  沁华公主亲昵地扶着安平公夫人,听到这话脸微微发红,低头小声道:“母后不让阿秀总往宫外跑,阿秀心里常挂记舅舅和舅母呢。”
  
  “也是,阿秀都长成大姑娘了,皇后娘娘也没几年好留在身边的,如今定是恨不得把你圈在身边才好。”安平公夫人拍了拍沁华公主的手笑道。
  
  “舅母…”
  
  “也不知将来哪家少年郎有幸娶到咱们大瀛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呢!”东陵依依看得出沁华公主的心思,忍不住使出小性子激她一激,果然见沁华公主倏地抬眼看了过来。
  
  卫瑜有些头痛,她怎么就把这两位给带来了,真是自找罪受…
  
  安平公夫人却好似一点也不了解沁华公主的事情,依旧笑着接道:“等到了那一天,舅母一定给你包份大礼作添妆!”
  
  卫瑜一听,心里连连叫苦坏了坏了…
  
  果不其然见沁华公主立马红了眼眶,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若是这会儿情绪泛滥可就尴尬了,卫瑜无奈只得站出来当和事老:“夫人快别臊她了,咱们家阿秀还小,这些事都还说不准呢!”
  
  “是啊,表妹向来自己有主意。”
  
  卫瑜瞪了插话的东陵依依一眼,祖宗哎您就少说两句吧!
  
  东陵依依撇撇嘴,终于跟在一边不说话了。
  
  “可不早了,女子最风光的就是嫁人的那一刻,提早准备,到时候才能漂漂亮亮的出门。”安平公夫人爱与小辈相处,思想也并不禁锢,遂说起话来十分随性。
  
  “出嫁时再风光又如何?有人十里红妆,不也不得圆满吗!”沁华公主挺起头,硬着声音说到。一腔倾慕被憋的释放无门,又被东陵依依刺的难受,此时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地将心里话倒出,只觉万分解气。
  
  卫瑜无辜躺了枪…
  
  “你…怎么说话的?!”东陵依依顿时变了脸。
  
  就连安平公夫人也露出些不愉,转头看向卫瑜的脸色,这般说话实在太没礼貌了。
  
  “的确,十里红妆嫁的再风光并不算什么。”在众人目光中,卫瑜神色自然,并无怒气,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丰厚的嫁妆是家人的祝福,但日子却是自己过出来的,若自己活的毫无缘法,再多的福气也是无法支撑下去的。”
  
  “所以说啊…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要轻易下决断,那样反而会辜负了至亲之人的期许…反之一旦决定了,就不容后悔,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自己的希望,定要拼尽全力后才能争取个看的明白…”
  
  一席话说的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都久久不能回神。沁华公主偷偷看了眼卫瑜,心里不禁有些小愧疚,但看到卫瑜神态自若,又混杂着些不甘,总恨不得将她的这件风光的外衣扯下,仿佛不见她戚戚懦懦就不是真实的模样…
  
  安平公夫人内心也受到了极大震撼,她一直知道卫瑜有才气,但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一个人的内心竟能强大至斯、通透至斯,看着她面对质疑却笑的温柔,反而拨开自身伤口去劝解中伤她之人,这份宽容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安平公夫人有些心疼,赞赏地看着卫瑜,这个被称为盛京明珠的姑娘有的不只是外表,更有不输男儿的胸怀…
  
  “你竟想的明白…”卫瑜感到手背一暖,低头见手被安平公夫人拉了起来,“都过去了,如你说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抬眸看去,从这位夫人眼中看出了慈爱、心疼与真诚…那些只有从自己母亲和外祖母身上感觉到的情感…
  
  卫瑜感激地一笑,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阿姐…阿姐…”一声声软糯的呼叫打断了众人思绪,小团子在婢女的追随下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扑进卫瑜的怀中。
  
  “嗨,羊羊让阿姐抱抱,看有没有吃胖啊?”卫瑜伸手将小团子抱起,搂在怀里晃了晃,“嗯,感觉又重了呢!”
  
  “泱儿才没有吃胖,母亲说泱儿是长高了…”小团子急急地辩解。
  
  “是吗?那来跟阿姐比比。”卫瑜将小团子放下,小团子立马站的直直的,任卫瑜比划。
  
  “是高了呢,羊羊真棒!”卫瑜不吝啬地夸奖道。
  
  “哈哈哈哈…”小团子围着卫瑜蹦跳着,圆圆的小身子一顿一顿煞是可爱。
  
  “这孩子自从宫里回来就成天念叨着他阿姐,我看是恨不得跟你走了呢。”安平公夫人见小儿子这般粘人,也有些无语。
  
  “别在门口站着了,都进来坐吧。”安平公夫人一手推着小团子的脑袋,一手拉着卫瑜走进房间。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对视一眼,也默默地跟着走了进去,没再多话。
  
  当安平公夫人将压箱底的东陵殊所作散章拿出来后,卫瑜就将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专心看了起来。
  
  安平公夫人并不打扰她,只是在她主动出声时才接口,却句句都在要点,让卫瑜钦佩不已。
  
  沁华公主也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但内心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面前是她从小思慕的表哥书作,原本眼见卫瑜如此推崇,她的心中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仿佛卫瑜就站在了低处,在仰望他的表哥一般。
  
  但后来,她看着卫瑜从来都是大方自如地谈喜好,淡然自若一点也没有自觉低一等的模样,渐渐发觉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从与卫瑜相处的这段时间,听着她谈论各家名作,她也感受到了些卫瑜口中常说的那种欣赏艺术与美的纯粹。
  
  但这让她更不安,因为她无法自己从中体会到那些情感,每次都等卫瑜来指出来的境地让她心里感到难堪…就如同现在这般,明明最爱这些书作的是她,收藏最多、看的最多、甚至能将文章倒背如流的都是她,但最懂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只能像个外人一样,看着卫瑜与她最想在面前表现的安平公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嫉妒的眼红,但她告诉自己不能走,她要在旁边看着把卫瑜的本事一点点的都学过来,总有一天,被安平公夫人赞赏的就是她,在殊表哥身旁□□添香的也会是她!
  
  比之沁华公主,东陵依依只是略看了一会儿就按耐不住性子改去逗弄东陵泱了。
  
  巳时将过,王轶之派人到后院通报。卫瑜虽与安平公夫人聊的意犹未尽,但也知自己如今住在宫中,凡事都不能由着自己兴致来。
  
  “今日感谢夫人的款待,卫瑜收获颇丰。”
  
  “幸亏你能来,没想到我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家儿子的字看的还没你透彻。”安平公夫人摇摇头,拉着卫瑜的手真诚道,“以后若有机会,常来府里坐坐。”
  
  “夫人客气了,今日卫瑜能听夫人一番教诲才是最受益的!夫人就算不说,今后卫瑜也定要常常不请自来了。”
  
  安平公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到府外,王轶之已经在打马等候了,安平公一身白衣儒雅温和地站在一边。
  
  卫瑜再次上前施礼拜谢。
  
  “郡主不必客气,难得你与夫人投缘,望今后能常来陪伴夫人。”安平公笑着道,和和气气地仿佛只是一介书生。
  “阿瑜,有一事,你可愿答应我?”就在卫瑜即将上马车时,安平公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有何事?卫瑜定当尽全力…”卫瑜有些奇怪。
  
  “是这样的…”安平公夫人瞅了眼安平公,抿嘴一笑,“过几日我要去南山看红叶初变色之景,带着泱儿总不能尽兴,留给他父亲又着实不放心…”
  
  卫瑜见安平公夫人能如此任性说话,安平公依旧笑眯眯的,眼神中透着宠溺,不由暗自感叹难得,就连自己的长公主母亲与镇国公父亲间也没有这般亲昵的。
  
  “阿瑜若不嫌弃,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吧!”
  
  “啊…”卫瑜没想到安平公夫人竟会提这个要求,一时愣住了,去看安平公的神色也是眉峰一挑,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却也没有出言询问。
  
  卫瑜不解为何安平公夫人会突然做此决定,不敢冒然接口。
  
  王轶之也不明情况,牵马走近了来。
  
  “他只是吃的多了些,但还算听话,并不闹人。”安平公夫人继续推销着她家小团子,不惜牺牲儿子的色相,“泱儿来,想不想跟着你阿姐住些日子?天天有小熊糕吃哦…”
  
  小团子眼睛顿时闪亮了起来,整个人萌属性爆棚,举着短短的肉胳膊对卫瑜道:“跟阿姐走,跟阿姐走…”
  
  卫瑜瞬间被萌翻,向王轶之问去一个眼神。
  
  ——宫里的主子们能同意吗?
  
  王轶之白眼。
  
  ——自己搞定。
  
  卫瑜撇撇嘴,继续做着心里挣扎。
  
  “宫里面我会派人去说,时间不久的,阿瑜就答应了吧?”安平公夫人满脸希冀。
  
  卫瑜抵不住一大一小的强烈攻势,最终还是点了头,于是回去的马车中又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