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楔子 所谓墨谨   七年前的墨谨在墨涵纹眼里,就是一棵生在墙角砖缝里的狗尾巴草,长得又干又瘦又磕碜,把她放在角落里,一天下来连吭都不吭一声,让人根本就想不起来,墙角下还蜷缩着她这么个玩意。   是的,七年前,十岁的墨谨在同样十岁的墨涵纹眼里,就只一个玩意儿而已。   连人都算不上。   然而七年后,这个当年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却成了墨涵纹的眼中钉,肉中刺。   天遥国有双姝,一个是天朝家的十一公主,君天舞;另一个,就是逍遥侯家的小女儿,墨涵纹。   能与皇家的公主并称双姝,这是多大的荣耀。不过,这天下独一份的荣耀落在墨涵纹身上,也不算是太过分。   因为这个少女,确实是挺漂亮的——至少,天遥国都里不到比她更美的了。   这天下漂亮的女子不少,但是像十一公主跟墨涵纹这般,又漂亮家世又显赫的,却是不多。   只是,这天下人却很少有人知道,逍遥侯家,除了那个三年前已经家做人妇的大女儿墨涵萱跟同十一公主并称天遥双姝的墨涵纹之外,还有一个女儿。   她跟墨涵纹同岁,名字叫做墨谨。   关于墨涵纹把自己当做眼中钉这事,墨谨从来都没放在过心上,她本来就是个慢吞吞的人,就算是火烧着了眉毛,也未必会抬一下眼皮,更何况区区一个墨涵纹。   只是她总是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墨涵纹会看她那么不顺眼。   墨涵纹生了一双水灵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是两颗黑曜石,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浮着水光,侯府里养出来的皮肤,是真正的贵族小姐才有的水嫩,这样一个青春鲜活的少女,没有一个人能说她是不美的。   然而这样美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俗话说得好,京城里,便是片叶子掉下来,砸到的也都是三品的官儿,而这个三品的官儿背后,便跟着三四个这样千娇百媚的女孩儿。   墨涵纹实在是算不上特殊。   然而墨谨却是不一样的,她没有墨涵纹那种如同春天里盛开的桃花瓣粉嫩的肌肤,也没有总是含情脉脉的眸子和笑不露齿的樱唇,她总是穿着比府中仆人更加朴素的衣服,梳着长得能盖住眼睛的刘海,低着头,行走在府中花草深幽的小路上,很少会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因为长年的不见阳光,她的皮肤有些苍白,带着点病弱的感觉;眉目很淡,淡的让人看一眼都记不住,像是浸在了江南烟雨里的水墨画,随时都会化开,然而看过之后,却又会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到最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也许跟本就不算一种美丽,但是却依旧让人留恋。   在墨谨心里,根本就不觉得跟天朝的十一公主并称天遥双姝是件多么荣耀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这种男人们逗乐子取出来的称号,到底有什么好?   更何况,比墨涵纹漂亮的女人不多,但是跟她一样漂亮的,却比比皆是,只是谁都没有一个逍遥侯的爹在背后撑腰罢了。   墨谨自认为,她不过是那些比比皆是里的一个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被当做眼中刺的资本——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张狂了,但是墨谨却不是个张狂的人,她既然这么想,那么必然就是事实。   也许,是因为她跟墨涵纹一样,也有一个逍遥侯的爹?   或许是这样的吧,但是墨谨却一点也不想去计较,哪怕她那位名义上的妹妹总是来时不时地找她的麻烦。   墨谨总觉得,加上自己在现代活的二十三年,如今的自己也算是个三十的人了,总不好跟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争吵。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逍遥侯府待了七年了,距离她横死在北京的街头,也有十个年头了。   刚刚来到这里的恐慌早已经散尽,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北京的房价物价中间挣扎的小文员了。   她叫墨谨,是天遥国逍遥侯的三女儿,四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直到十岁那年,被去灵华山上香的逍遥王妃给遇见,这才归回王府。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一章 侯爷回府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小姐!” 静寂的院落中突然响起一连串少女的高呼声,树上的鸟雀原本是在安歇,却被这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喊声给惊得飞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院子里喧闹起来。 这喧闹声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人,高大的树木上传来一声低声的咕哝,却因为声音太低,所以并没有人听见。 少女的叫喊声越来越高,当着院落中所有鸟雀都被惊走之后,一个穿着粉色短褐的女孩儿从院门中走了进来。 少女眉目清秀,却带着十分的不耐烦,她径直走到院中的树下,仰着头,对着上头喊道:“小姐,快下来吧,侯爷回来了。” 树杈间光影斑驳,似乎是有个人躺在其中一根粗大树枝上,也不是是在看着天空发呆,还是在睡觉。 那少女喊了几声,树上却没有丝毫动静,少女越站似乎越是急躁,最后居然对着树上说:“你爱去不去!反正我是通知到了!” 说完,也不管树上人的反应,跺着脚,急匆匆地就出门去了。 今天是侯爷回府的日子,七皇子也会跟随侯爷一起到府上来做客。 七皇子那是什么人?是整个天遥国最俊美的男人,二小姐身边的凌翠都跟着去 前院了,她才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看着这个又呆又傻的小姐呢! 这么想着,少女的脚步更加急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留下院子里那人,一声浅浅地叹息。 “诶……那么着急做什么……” 有人这么嘀咕着,一阵衣服摩擦的悉索之声响起,那躺在树丫之间的人,终于跳了下来。 她身手矫健,落地轻盈,看上去像是个身量轻盈的少年,可仔细一看才知道,居然是个妙龄女子。 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只是她的发型有些古怪,前面的刘海略长……好吧,已经不算是略长了,几乎是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这少女的模样。 墨谨轻轻弹了弹落在裙子上的尘土,然后盯着她身上这件,因为爬树明显已经脏了的衣服皱起了眉头。 那么明显的痕迹,单凭她弹几下是绝对不是消失的。 轻叹了一口气,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非要挑这一天跑到这院子的树上来歇息,又抱怨着为什么偏偏这一天,她那位捡来的便宜爹爹要回府来。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回来了,她抱怨着也没什么用了。 盯了自己的裙子半天,墨谨终于决定,还是快点回房去换衣服,然后前院参见她的爹爹——逍遥侯墨书澜。 刚才来喊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凌絮,小丫头一向个性嚣张,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这府上,除了她那便宜爹爹,估计没几个人真心把她当做人看了,尤其是她的那位“好”继母和那几位“好”姐姐们。 据说当年逍遥侯跟王妃本是情同意和,相情相悦的,但是逍遥侯却被邻国的公主看中,非要他做驸马不可,逍遥侯不愿,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但是这位公主却死活不肯离开,一定要嫁给逍遥侯为妻,哪怕为奴为婢都可以。 一国公主自然不会真的去做奴婢,天遥国的皇帝更不可能看着人家公主都这么说了,还不发表任何意见——于是,逍遥侯就娶了这公主坐了平妻。 墨谨是逍遥侯原王妃的女儿,四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对于这点,墨谨一直持保留意见,她实在是不能相信,堂堂一个侯府的千金,居然会被人贩子拐走。 只是墨谨穿越过来那年,这句身体才七岁,在一个老鸨手里做打杂的丫头,若不是在十岁那天被锲而不舍的逍遥侯找到,相比想在已经是某某楼里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了。 更别说知道关于那位在她被拐走后一年,就重病去世的娘亲了。 逍遥侯对亡妻情深不渝,对待墨谨也是极好的,但凡是墨谨开口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给她。 只是可惜,墨谨天生一副不紧不慢的性子,不爱话说,也不爱热闹,放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就像是个小呆子一样。 更何况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墨书澜真正的女儿,就更加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于是,这七年来,全府的人都已经把她当做呆子来看了。 凌絮来的时候,估计这逍遥侯就已经回府很久了,因为若不是被问起了,谁也不会想到要到侯府最偏僻的院落里来通知她这位半路认回来的小姐侯爷回府这消息的。 想来自己怎么赶都已经来不及了,墨谨也就不急着了,她一向慢腾腾的性子,急的时候尚都比别人慢上一分,别说这不急了……略微的一下“不急”,就让她从下午蹭到了晚饭时分。 此时还是初春,迎春花刚刚开的时候,日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墨谨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衣服之后,天色就慢慢暗了上来。 天空微微的有点暗蓝色,不怎么明显,暖风里带上了一丝寒意,墨谨站在门口,顿时被冻了个哆嗦。 这时候的女孩子们早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也就只有墨谨,还穿着冬天的棉衣。 墨谨自小怕冷,在现代那是就已经是这样了,后来车祸去世,穿越到着古代天遥国来之后,非但没有比那好,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她没有什么卖俏的心情,更不愿意冻着自己,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墨谨还是决定,再回去穿上一件披风。 或许一会儿见到她的姐姐们的时候,会被笑话,不过,她不在意这些。 想必,等她换完了衣服出来,那位国事繁忙,深受天遥帝宠爱的七皇子殿下,应该就已经离开逍遥侯府了吧? 也不知道,假如让凌絮知道了,她这位有点呆有点傻的小姐,故意迟到就是为了躲开七皇子,心中会有如何感想。 要知道,七皇子啊,那可是整个天遥国最俊美的人了。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二章 七皇子 其实墨谨对美男这种生物是秉持的欣赏的态度的,她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美人当然也包括在其中。 只是很遗憾的是,她对七皇子那种类型的男人,不感兴趣。 而更加遗憾的是,当她磨磨蹭蹭赶到前院去见她那离家多日刚刚归来的爹爹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那个七皇子,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离开侯府。 天遥国国姓为君,七皇子单名一个宿字,是德妃所生,皇后所生嫡子如今才四岁年纪,这七皇子君宿就是眼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那可真是支潜力股,难怪那连凌絮那样端茶递水的小丫头,见了他都会殷勤上了几分。 听下人说,侯爷正在云水汀,墨谨有些疑惑为什么侯爷回家之后会跑到云水汀去,不过介于她之前已经磨磨蹭蹭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这一次,她去得格外爽快。 云水汀建在月华湖的湖畔,是个不大不小的亭子,逍遥侯喜欢在那里面招待客人,夏天的时候临湖而坐,十分凉爽,而现在,那亭子的四周都还挂着厚厚的棉帘。 云水汀内似乎有人声,还有阵阵丝竹之音响起,墨谨连想都没有想,就走上前去,掀开了云水汀的帘门。 如果墨谨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多年之后她又想,她掀这一下子攸关她日后幸福,所以就算是当时不怎么愉快,该掀还是得掀的。 云水汀正对着门口,正北那个主人位上,坐着的不是墨谨的父亲逍遥侯,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墨谨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霎时间,墨谨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凌絮刚才咕哝着的七皇子。 按理来说,府里要招待这样的大人物,是不应该让子女上席的,可墨谨打听路的时候,下人们并没有加以阻拦,墨谨几乎都要以为,这又是那墨家姐妹对她诬陷的伎俩了。 但是心思一转,她又觉得不对劲,让她出丑的机会有千万百,何苦这样把她送到七皇子面前来,万一要是这七皇子瞎了眼看中了她,那墨涵纹不得哭死啊? 就算墨涵纹再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墨谨的心思就定了下来,一下子收敛起自己遮在刘海后面惊讶的眼神,低下头,对着面前几个人乖乖地行礼:“小女墨谨,见过七皇子殿下。父亲大人,日安。”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柔柔的,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乖巧,而刚刚突然闯入汀内的行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 七皇子似乎是在跟逍遥侯谈论着什么,被墨谨突然打断,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听见墨谨这柔软的嗓音,顿时就笑了,眼睛里多了些趣味,回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逍遥侯,道:“原来侯爷还有一位千金。” 逍遥侯已经年过半百,却风姿依旧,端坐在桌前,爽朗地笑了笑,“哈哈,我这女儿啊,胆子太小,不足为人道也。” 七皇子没有答话,端起酒杯来小啐了一口,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墨谨。 见墨谨还在门口呆站着,逍遥侯招了招手,“来,过来坐。”说完,一指七皇子身侧的位置。 墨谨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个离七皇子有些太近的位子,心头顿时一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爹……这是什么意思? 磨磨蹭蹭走到七皇子身边坐下,墨谨就听见旁边那人说了句更要命的话。 “侯爷平日里倒是藏得紧,只听闻天遥双姝,一姝落在逍遥侯府,却不知道逍遥侯还有一女,竟也不输给她的姐姐,要我说,这天遥双姝啊,那应该是说侯爷家的这两位千金才对。” 逍遥侯连连赔笑,“哪里敢,纹儿能与公主并称双姝就已经是殊荣了,我家这两个女儿哪一个也比不得夜安公主。” 夜安公主,是那位十一公主的称号。 这两人一来一往,话题总是绕在墨谨身上,听她的一身冷汗,墨谨低着头,坐在七皇子同逍遥侯中间,努力装不存在,却在心底暗暗抱怨着,这逍遥侯也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给她带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腹诽中的墨谨显然已经完全浸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正自娱自乐地有声有色呢,却与他觉得后背一凉,一整冷风从身侧吹过,顿时一个机灵,福至心灵地抬头向前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对上了一双满含怨气的眸子。 抬起头来墨谨才看见,原来坐在这云水汀里弹奏乐曲的不是府中的琴师舞娘,而是那位“天遥双姝”其一的墨涵纹。 墨涵纹钟情于七皇子君宿,这已经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儿了,所以她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让墨谨心里一紧。 一旁君宿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另外一边墨涵纹望着她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把她咬死,可她还得陪着逍遥侯一起笑……墨谨坐在这里,可真是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七皇子就发话了,“我出来的够久了,父皇昨日嘱咐我晚膳要到宫中一起用,侯爷,我就不留了……” 就算逍遥侯再想将七皇子留在府中用膳,也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于是便起身,送七皇子出门。 直到此时,墨谨跟着一起送七皇子离开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男人。 君宿的个子很高,背影看上去便十分宽厚,应该算是个挺拔出众的人物,又因为身份尊贵,身上总带着些贵气,眉目也是极好的,星目剑眉,看上去十分沉稳。 只是这样一个人,眼底却凉得像冰,墨谨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墨涵纹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一个眼睛像毒蛇一样,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世人都太容易被假象欺骗了,或许只是因为君宿眼角的笑意遮去了他眼底的冰冷,墨涵纹就以为,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了。 墨谨低着头,沉默地跟在逍遥侯身后,看着墨涵纹一张笑靥如花,跟在逍遥侯身旁,同君宿道别。 厚重的刘海遮掩住她的眼睛,沉默不语的墨谨像是个没有声息的幽灵,即使是刚才一直看着她的君宿,此时,也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三章 春宴的资格 送走七皇子后,逍遥侯这才想起来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儿,回头一看,墨谨正盯着地上的一块石头看得起劲儿。 “别看了,就算是石头真的能开出花,这个时候你也看不见了。”逍遥侯如此调侃道。 面对这个女儿,他总是有些无力感,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像是没听见,还是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比如说现在。 府上很多都人都在地下议论,说这个三小姐平日里连话都不会说一句,是不是其实就是个傻的。 但是墨书澜他自己是绝对不相信的,哪怕算是他的这个三女儿真的是表现的十分呆愣。 他还记得当年的三娘——也就是墨谨的娘亲,她固然出身低微,没有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但是却着实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那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女儿,如何会是呆愣的?想必只是因为多年流落在外,心中有些怨吧。 墨书澜就是这么认为的,多年以来,一直对墨谨有求必应,纵使家里的那母女三人都对墨谨咬牙切齿,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伤害过墨谨。 面对这样一个在竭尽全力弥补自己的爹爹,墨谨就算是心性冷淡,也总是有几分感动的。 所以面对逍遥侯的调侃,墨谨也愿意回应。 “爹爹……你不要取笑谨儿么……” 墨谨天生一把软绵绵的嗓子,撒起娇来,便听得逍遥侯心头一软,宽厚的手上抚上这半大孩子的发顶,爱怜道:“你呀,从小就不爱说话,见了人也不吭声……这日后……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啊。” 墨谨一声吭地听着逍遥侯的念叨,心里却对他说的毫不在意……嫁人?她现在才十七岁,嫁人还早呢。 一旁听着父亲低声的絮叨,一旁漫不经心地抬着步子,父女二人往堂屋走去,一时间,居然也显得很是温馨。 只是身后被逍遥侯忽视的墨涵纹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恨。 逍遥侯不是个爱摆架子的,纵使是离家多日,这回家的第一场晚宴,同平日里也没什么区别。 现任的逍遥侯王妃早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见到逍遥侯归来,赶忙拉着墨涵纹在侯爷身旁坐下,将墨谨远远地挤开了。 逍遥侯的王妃姓丁闺名禾筠,现在四十年纪,保养的却是极好的,看上去也不过就三十出头,染着大红的指甲,竟比她那号称“天遥双姝”的女儿墨涵纹更艳上一两分。 丁禾筠坐在墨书澜右手边,墨涵纹坐在墨书澜的左手边,而墨谨那位三年前已经嫁出去的大姐墨涵萱,居然今日还在,正坐在逍遥王妃右侧,再加上墨涵萱的丈夫林氏,这几个人居然就将墨谨挤到桌子的角落里去了。 墨谨也不吭声,就躲在角落里,扒着自己碗里的饭,看上去十分温顺,可实际上,却是早已不知跑神跑到哪里去了。 却在晚膳结束的时候,被逍遥侯用一句话堪堪唤回神智。 “谨儿啊,今年的春宴咱们府上有两份名额,你跟纹儿一起去吧。” 墨谨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神的,她瞪着眼睛,一时也反应不过来逍遥侯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端着碗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嗯嗯,好……” 一旁的丁禾筠一个冷眼扫过来,墨谨顿时打了个寒战,猛地抬头,“啊?爹爹你刚才说什么?!” 面对墨谨习惯性的走神,墨书澜也唯有苦笑,“叫你去参加春宴,你想什么呢?” “啊?”墨谨这才真正回过神来,咬着筷子道:“春宴?……那不都是大姐跟二姐去的么?” 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墨谨便觉得自己又被身旁的人狠狠扫了一眼,但是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只是盯着墨书澜,看上去迷迷糊糊的。 春宴,顾名思义,就是春天的宴会,有皇家坐庄主持,能够参加的人皆是非富即贵,逍遥侯府中除了每年固定的逍遥侯夫妇之外,也只有两个名额而已,可见这宴会含金度之高。 可在墨谨眼中,这也就是皇帝他老人家闲得无聊,借着学习交流的名义弄出来的一个相亲大会而已。 “父亲大人,您不是说好了,今年要带纹儿去的么?”墨涵纹坐在逍遥侯身边,撅着嘴道:“女儿昨儿还跟清越说呢,今年要带她一起去呢!” 逍遥侯呵呵一笑,对着墨涵纹道:“清越?那是……” “是林尚书家的女儿啊!父亲不记得了么?”墨涵纹撒着娇,道:“清越的哥哥每年都去参加春宴,她们家就一个名额……清越说,她很想去看看的。” 墨涵纹的嗓子甜得发腻,对着墨书澜一个劲儿的撒娇,“父亲~去年的时候是姐姐带着她的姐妹去的,今年,就叫纹儿带清越一起去么~” 墨书澜虽说是个武人出身,却是个文士,他一向君子谦谦,对女儿宠爱有加,纵使丁禾筠是半路硬插到他这个家里来的,墨书澜都对她谦让有礼,成婚以来,从未委屈过她半分。 墨涵纹一撒娇,墨书澜便又觉得无奈了,听女儿说得有情有理,便不忍再拒绝,打算抬头看看墨谨的反应,却见这丫头眼神儿早就散了,显然对春宴一事丝毫不上心。 墨涵纹这头缠得紧,那头墨谨又不冷不热的,墨书澜思量再三,最终对着墨涵纹道:“好好好,你不过你得与你妹妹商议好,明年你的名额就放弃了。” 墨涵纹一听,立刻嬉笑颜开,连头都没转,就道:“想必妹妹是肯定愿意成全纹儿的……父亲,今年的春宴在什么地方举行?” “嗯,今年在韩香山……”墨书澜绕过桌子上那一大群人,又望向墨谨,“谨儿你……” “父亲,就叫姐姐去吧。”墨谨放下碗筷,淡然道:“谨儿吃饱了,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待逍遥侯反应,就行了个礼,离席而去。 逍遥侯似是觉得有些不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墨涵纹却已经在旁边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关于今年的春宴的事情来,他两头顾不过来,居然眼睁睁看着墨谨消失在屋门外。 丁禾筠一直都没说话,笑不露齿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墨谨离开,她这才笑吟吟地开口:“侯爷,听说,今年恭亲王游历归来了?” “是啊,好些年没见他了。” 逍遥侯望着门口,随口答道:“他这一走就是两年,人老了,都快不记得这孩子的模样了。 “我前几天还见着了呢,今年的春宴,想必恭亲王也是会参加的吧?” “嗯,是……” “听说恭亲王家也有两个名额,除去他姐姐恭亲郡主,不知道还有谁,会跟着亲王一起参加春宴。” “呵呵……这事啊……” 不咸不谈地同逍遥王妃聊了几句,墨书澜也就彻底忘记了他要将墨谨留住这事儿,而是同丁禾筠说起了关于那位离家两年年的,恭亲王的事情。 而门外,墨谨此时才抬脚离去。 她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倒也没有觉得十分的不高兴,但是,也感觉不到她的高兴。 墨谨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咸不淡,不紧不慢,抢走她的东西,她也不会吭声,给了她什么,她也不会笑一笑。 好似怎么样,都没区别般,一点脾气都没有。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四章 哥哥与伪装   其实打小以来,像春宴名额这种不经意间被墨家姐妹抢走的东西,还有很多,逍遥王就算再宠着墨谨,一个大男人,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墨谨没有争的心思,自然也就随它去了。   春宴举行的时间在清明节后的第三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那日,墨涵纹早早地就起了,端着一盘点心,假惺惺地到了墨谨房间外,敲了敲门。   墨涵纹到的时候墨谨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她不像是墨涵纹要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时时刻刻有人催着让她注意仪表,逍遥侯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人几乎就当墨谨是不存在的,没人去管她是躺着还是趴着,又或者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却还没有起床。   而且墨谨这人吧,又格外的喜欢赖床,她若是在一张床上躺下了,没睡够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墨谨昨天做了一夜的梦,早上正迷糊呢,便听见了墨涵纹的敲门声。   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图如此明显,墨谨自然不回去自找没趣儿,她只是窝在被子里,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懒洋洋地说:“找谁?”   墨涵纹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笑意,道:“自然是来找我的好妹妹你了。”   隔着门子,墨谨都觉得被她恶心的想吐,于是道:“找我?我不在。”   “你——”墨涵纹被她噎得半天说不上话来,站在门口沉寂了许久,最后墨谨听见一声碗碟的碎裂之声,然后墨涵纹就怒气冲冲地跺着地面,离开了。   “无聊……”躺在被子里的墨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翻个了身,便继续睡了过去。   不过就是昨天抢走了她参加春宴的名额罢了,居然还一大早的跑来炫耀……这女娃娃是脑袋进水了吧?   再一闭眼,这一觉,就真正睡到了中午时分。   骨头都睡懒了的墨谨艰难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穿着里衣在自己房间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凌絮的身影,无奈之下,只要自己动手,将自己收拾妥当。   凌絮这丫头,虽说是她的贴身丫鬟,可是真正用到她的时候却是不多……梳洗穿戴这些事情,墨谨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   收拾妥当自己,墨谨在府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她的那位贴身丫鬟——凌絮坐在一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同一群麽麽丫鬟打马吊……还挺热闹呢。   找到凌絮的时候,墨谨被气得一笑,感情留下主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货居然自己出来娱乐了……   走到那群闹得正欢的人身后,伸脚踢了踢坐在石凳上的凌絮,墨谨道:“出来。”   凌絮许是正玩到最关键的时刻,感觉身后有人,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吵!”   墨谨站在凌絮背后冷冷一下,“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   这句话说得长,凌絮一下子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一个机灵,就转头看了过来,墨谨居高临下,微微抬了抬头,将自己的眼睛从厚重的刘海中露出了,然后淡漠地看着凌絮。   因为墨谨在侯府的特殊,所以凌絮从来都没有带心底里把墨谨当做主子过,平日里呼来喝去,毫不客气,但是今日居然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墨谨这样看着自己,她居然就害怕起来,赶紧就从石凳上起来了,低着头问墨谨:“小姐,您……”   “我饿了,给我去后厨叫几个菜,今天我要吃桂花糕。”丢下这么一句话,墨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管身后凌絮的脸色如何难看。   这春意融融的,哪里去找桂花做什么桂花糕呢?   墨谨自然是知道的,她当然也不知真的想吃桂花糕……只不过是看那丫头嚣张的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才提点一下罢了。   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墨谨从不计较,毕竟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对那点点主人下人的观念始终不能接受,但是就算是当做这是在侯府打工,凌絮的行为那也叫怠慢工作。   吃过晌饭之后,墨谨原本是打算找找个地方躲起来睡觉的,却没想到,侯府迎来了一个不经常来的客人。   或者说,这位根本就不是客人,而是这侯府里的人。   墨翰青,已经成了婚、得了封号分府出去的逍遥侯嫡长子。   也是墨谨的亲生哥哥。   他今年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依旧丰神俊逸,号称天遥四公子之首。   只可惜这位墨公子已经娶了“天遥双姝”其一的十一公主为妻,要不然,可有多少闺中少女会为了他守身不嫁。   “妹子,我听说你没有去春宴?怎么回事?”   这位哥哥毫不顾忌那些兄妹之间的男女避讳,刚刚进府,就把下人都支走,拉着墨谨到了云水汀中。   见到这位哥哥,墨谨少见的放弃了她的神游大计,对着哥哥解释道:“我不想去……所以父亲就没叫我去。”   这是一句谎话,而且是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话,一下子就被墨翰青揭穿了,“什么不想去,是墨涵纹?”   他称呼墨涵纹的时候毫不客气,显然是对丁禾筠母女三人积怨甚深。   墨谨低着头,细细地讲了昨天晚膳时发生的事情。   听墨谨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墨翰青一张就拍到了桌子上,怒道:“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她说要带着林家女儿去,他就带她去?难道别人家的女人还比不上自己的女儿重要?!”   墨翰青说得怒气磅礴,墨谨被吓了个哆嗦,呆呆地望着他,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墨谨这般模样,墨翰青气着气着居然笑了,点着墨谨的脑门儿,道:“说来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居然活生生叫她抢走了名额。”   墨谨捂着脑袋低下头,也不辩解。   从她被接回侯府,一直到两年前墨翰青搬出侯府去住,这几年来,都是她的这位哥哥一直在照顾她,这诺大的侯府,经常忙得多日都不回府的逍遥侯,居然叫他们俩生出些许相依为命的感觉来,墨谨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对她的这位哥哥,却是极亲近的。   墨翰青看着墨谨,道:“我晓得你在躲什么,但是你也不小了……”   听着墨翰青似乎是要短话长说的架势,墨谨赶忙抬起头,“哥哥说什么呢,谨儿听不懂。”   结果却是脑门子又挨了一个炒栗子,墨翰青道:“行啦,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还装。”   话还未说完,墨谨就笑了起来,不复刚才那般低着头拘谨的样子,居然笑得很是灿烂。   “哥哥,不要说出来么……”   墨翰青摇头,半是无奈,半是欢喜,他这个妹妹啊,明明装了一肚子鬼主意,却做出个老实巴交的样子来……实在是……黑在肚子里啊!   终于摆脱伪装的墨谨突然将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板一弯,毫无形象的倚在了木椅的椅背上,从桌上的果盘里拈了一颗金桔塞进嘴里,满不在乎道:“什么春宴啊,就是变形的相亲大会,我才不要去呢!”   墨谨不暴露原型也就罢了,暴露了就更加油盐不进了,墨翰青拿她没有办法,想着自己这个妹妹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还被丁禾筠那女人藏在府里,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挑着个合适的良人。   总不能等到墨涵纹嫁出去之后,才去找吧?   想到这里,墨翰青心中顿时一阵不舒服,自己的妹妹居然要等那女人的女儿挑剩下了之后才能出嫁?!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墨翰青一把抓住了墨谨的手,道:“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春宴。”   墨翰青是说走人就走,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墨谨,拉着她就站了起来。   急匆匆就往外走去。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五章 参加春宴   “诶诶诶?你要带我去哪里?!”   被人拖住了手腕往前走,墨谨终于急了,万年不变的面部表情出现了极大地波动。   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在乎,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碰她,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人,只要一碰到她,浑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活脱脱一只炸了毛的猫。   墨翰青也是知道她这个怪毛病的,于是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说:“跟我一起去春宴吧。”   墨谨刚要摇头,却看到墨翰青又抬起手来,那意思——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硬拖你去。   眼看墨翰青是铁了心的要带她一起去,墨谨无奈,“你不要浪费掉自己的春宴资格了好么?我就算是去了,也没有用的。”   春宴是由皇家举行的大型宴会,其隆重程度不亚于江湖中的武林大会,宴会的地点每年都会变化,只有当年收到请帖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王公贵族永远是被邀请的固定对象,而每一个被邀请的人都会获得一张可以赠与他人的宴会邀请函,逍遥侯府的两个名额,就是分别来自逍遥侯和逍遥王妃。   身为驸马又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墨翰青自然也拥有春宴的邀请函。   “不怕。”墨翰青挂着满脸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墨谨。   “哥哥……”墨谨笑得极其狗腿,道:“你带小小去好了,她不是还没去过么?”   小小全名墨肖潇,是墨翰青的女儿。   “小小今年才三岁,我带她去干嘛?!”墨翰青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墨谨,并且用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了墨谨继续磨叽的心,“你走不走?潋滟还想要么?!”   “想……”   声音最后被湮没在云水汀门帘掀起的声音里了,墨谨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墨翰青的威逼利诱,选择了跟他一起去参加春宴。   可惜的是墨谨虽然生性淡泊,而因此看穿了很多事情,但是她终究是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所以也便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将会遇到一个将来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人。   只是幸好,她虽然不知未来,但是却未错过。   春宴为期三天,期间参加宴会的人并不会回家,而是会在春宴主办地的宅院中居住。   这对于某些常年呆在深宫庭院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来说,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   韩香山下,墨翰青的马车载着墨谨,在路边停靠下来。   为了春宴筑起的高高的围墙外,有一间供人乘凉的亭子,亭子里做了个几人穿着官服的人,他们是负责在举行宴会的门口收去邀请函的,因为已经是下午了,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已经入了山,所以他们也懒散起来。   暖洋洋的春光下,三四个人都趴在亭子里,昏昏欲睡。   亭子外,墨谨扯着墨翰青的手正在做着最后地挣扎,“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去?我真的不可以不去么?我要为了我浪费你的名额嘛~哥哥~”   面对自家妹妹这难得的撒娇,墨翰青却无一丝喜悦,早已恨的牙根都痒了,“不行,来都已经来了怎么能够不进去呢?”   墨谨皱着眉头,突然想起现代的一句话来,据说世界上最强大的一句话就叫做,“来都来了”……来都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上山看看呢?可是就算是来了,她仍旧也不愿意上去。   要知道,这天遥国的春宴,可是连皇帝都会参加的!   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吃人的老虎,她躲都来不及,居然还这么直冲冲地撞过去……太不科学了!   墨翰青却是不管墨谨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他一边拖着墨谨往前走,一边在怀中摸索着春宴的邀请函。   墨谨见墨翰青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带她去,毫无回转的余地了,别扭了一路的她终于安静下来,跟在墨翰青身后,不愿不语起来。   见到墨谨这幅摸样,墨翰青心中明了得很,便开口警告墨谨,“我可提前告诉你,到了韩香山上之后,不许找个角落躲起来!”   墨谨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好——”   声音拉得老长,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时间不多,两人就走到了那座凉亭前。   亭里几个官员显然是认识墨翰青的,见到他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一个女孩子走过来,便起身迎了上来,笑道:“墨大人来了?”   墨翰青虽说是当朝驸马,但是却也是翰林尚书,在朝中也是一品大员,仅次于宰相——故而,朝中并没有人称呼他为驸马,反而是喊他大人。   墨翰青硬拉着墨谨来时显得十分较真,面对这些官员却是突然稳重了起来,薄唇轻轻一抿,整个人居然就这么耀眼起来。   墨谨跟在墨翰青身后,了然的想,难怪那位艳绝天下的公主美人当初一定要嫁给墨翰青呢,这男人确实是有资本的。   而这样优秀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   想到这里,墨谨的脸上终于透出点微末的微笑来。   这厢墨谨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厢墨翰青却是已经同亭中的官员道明了来意:   “这是我的妹妹,这一次春宴,我想要带一起去。”   当墨翰青说出墨谨是他的妹妹的时候,眼前的两个官员很明显的一愣,显然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女孩子的名字。   天遥国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虽说女儿是养在深闺的,但是逢年过节花灯庙会的,还是会出来逛逛的,更何况,女儿家到了适嫁的年龄,就算是不出门,也会有三姑六婆为这些女儿家门在外传播名声,谁家的女儿最美,谁家的女儿最擅长手工,谁家的女儿最温柔贤惠……这些,就算外面的人都不曾见过这家的小姐,但是名字却是听说过的。   再也找不到像墨谨这样的了,都已经十七岁了,外面都不知道逍遥侯家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墨翰青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又对着面前的官员道:“我这妹妹从小身子骨就弱,不经常出门,这些年身体终于大好了,我带她出来看看……”   面前的官员理解地点点头,道:“也好,也好。”   说着,便转身去那身后的账簿,一边对着墨翰青道:“墨大人,您的请帖,给下官登记一下吧?”   此话一出,墨翰青的脸色却是一僵,那说话的官员面露一色,似乎是在询问,怎么了。   墨翰青又叹了一口气,有点尴尬道:“不瞒大人说……我的那张请柬……被我丢在家里了……”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六章 所谓恭亲王 听到墨翰青这么说,墨谨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什么?没带请帖?” 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墨翰青哪里会给她逃走的机会,一回身就扯住了墨谨的衣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不能走,你在这儿给我等着!” 那意思,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也要赶了。 一旁的官员赔着笑脸,道:“墨大人,这……事关重大,若是没有请柬,咱们也不敢给放行啊……” 墨翰青理解地点点头。 事关重大,毕竟皇帝也在这韩香山内。 可是墨翰青又不想回去拿请帖,因为他知道,好不容易将墨谨拉到这里来,若是再回去一次,这丫头定然花招迭出,绝对不会再跟来第二次了。 正为难间,却见韩香山小路上,缓缓醒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不小,装饰却并不十分华丽,然而那些朴素之间,却又处处可见精致——明摆着,乘坐马车的人,不仅富贵,而且还权势滔天。 只有拥有权势的富贵,才能养得出这样含蓄而内敛的精致。 马车的壁角上缝着一个小小的“恭”字。 看到这辆马车,墨翰青的眼神一亮,居然也不管墨谨了,就撒手迎了上去。 赶马车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大抵是认识墨翰青的,见他迎上来,便立刻停了下来,跳下车,低着头对着墨翰青道:“墨大人。” 小童年纪小小却十分有礼,那声音不显得太低让人听不清楚,又不显得太高以至于惊动了马车里的人。 墨谨站在亭子里,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她常年都不出门,自然不会认得这马车的主人。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墨涵纹的话,或许会认出来吧。 墨谨站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着。 说话间功夫,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车帘,居然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墨翰青跟赶车小童的讨论声有短暂的暂停,就连亭子里的官员也向着那马车望去,也许是受到气氛影响,连墨谨也不由自主地往那马车望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墨谨还不知道,马车里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容易叫人不由自主去关注他的人。 纵使他平时也是不吭不响的,并不比墨谨活跃几分。 只是眼下,墨谨却是很遗憾的并没有见到这天遥王朝未来的传奇人物,因为车里的人车帘掀了一半,便被站在车下的小童给制止了。 “公子,您风寒未愈,还是不要下车了。” “咳咳……”里头那人先是轻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车下的墨翰青就接口说道: “恭亲王身体不适?” 墨翰青这人,墨谨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平日里总是顶着一副笑颜,不管见了谁都是那般和气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却是个极为心高气傲的人物,总是笑着,也未必会将对方看在眼里。 而此时的墨翰青,声音里居然罕见地带上了恭敬,听着就叫墨谨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恭亲王?就是那个据说从十七岁就开始在外游历,好多好多年都没有回京的恭亲王? 这个人的名字,墨谨倒是听说过,七年前,恭亲王十七岁的时候,那可是曾经一度是天遥王朝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墨谨并不同于其他的女孩子,或许墨涵纹是不记得的,但是穿越而来的墨谨,却对很久之前的事情,都记忆犹新。 七年前墨谨刚刚回到侯府的时候,丁禾筠比现在还要视她为如眼中钉,只可惜那时候的墨谨刚刚找回来,侯爷护得紧,便没给她们母女三人什么机会伤害墨谨。 那个时候,丁禾筠就常常点着墨谨的脑门说,你呀就是个废物,跟那个君谦之一个料子! 君谦之,就是现在的恭亲王的名讳。 天遥国的国姓为君,可惜君谦之虽然生在帝王家,却没有摊上一个做皇帝的爹,他的父亲是惠明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是个遗腹子。 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子出生时,他做皇帝的兄弟都已经四十有余了,儿子都比他大了。 这个惠明帝退位后一世风流留下的证据,就在这没爹没娘的环境中长大,最后得了个恭亲王的称号,君谦之就是他的儿子。 七年前现在的皇帝继位的时候,君谦之还不是什么恭亲王,顶多算个恭亲王世子……这年头柿子都太多了,一个君谦之,并不算值钱。 这个算是天遥王朝的一个笑话,君谦之是当朝皇帝的皇叔,却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人物。 恭亲王早逝,留下君谦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和他的续弦徐夫人和他的儿子。 君谦之虽是嫡子,但是恭亲王过世之后日子并不好过,那段时间里,总是能够听闻恭亲王府的徐夫人同恭亲王世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什么,搞得君谦之堂堂一名亲王世子,居然总是同三姑六婆一起出现。 恭亲王的续弦徐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明明贵为王妃,却拥有市井泼妇一样的刁蛮,恭亲王死后,就一个劲儿地挤兑君谦之,最后,君谦之被那对母子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放弃恭亲王爵位,让位于其弟,也就是徐氏的儿子。 君谦之原本是恭亲王的嫡子,也是爵位的继承人,徐氏就算是王妃,也不过是一届续弦,断没有让她的儿子作为继承人的理由。 那时候逍遥侯夫妇也曾经在府邸中议论过这位被继母逼得让位的世子,丁禾筠说他太过迂腐,顺承孝道固然不错,但是一个男子,这般作为却是有些窝囊了。 逍遥侯并没有赞同,但是也没有反驳,墨谨看得出来,他也是如此觉得的,只是碍于皇家颜面,说不出口罢了。 那年墨谨十岁,刚刚入府没有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处境跟君谦之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私底下着实同情过那孩子一把。 只是后来,君谦之的所做所为,却是叫墨谨知道了,他不是个需要别人同情的男人,更加不是丁禾筠口中窝囊的男人。 君谦之让位之事一出,却是连皇帝都惊动了,或许是觉得徐氏做得太过分,又或者是觉得君谦之顶着一个皇帝的叔叔的辈分,却被一个女人逼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丢皇家的脸了,总之,君谦之让位的第二个月,皇帝亲自下令封君谦之为恭亲王,承其父位。 可是即便如此,也没能留住这位当时在天遥王朝都已经“声名远扬”的恭亲王。 受封的第二个月,君谦之就留书一封,辞去了所有职位,离开了京城,游历天下去了。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将秦王之位禅让与其弟,并非是因为徐氏的逼迫,而是这人始终都不在乎那个亲王的位子。 那时候的墨谨还羡慕的紧,可惜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若是摆脱了逍遥侯府,恐怕就得饿死街头。 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倒是在这里,又遇见了这位恭亲王爷,君谦之。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七章 同恭亲王一起?      “咳……昨夜微雨,不慎着凉了而已。”   男子低沉的话音刚落,门帘便被那只纤细的手给掀开了。   帘门掀开后,墨谨最先看到的,是那人黑压压的发顶,天遥王朝男子的头发都很长,却没有哪一个同君谦之这般光亮顺滑,他低着头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水一般的就落了下去。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衫,交领与袖口处滚着金色的宽边,刚一从马车上下来,马车下的小童便撑了伞挡住了他头顶上的阳光。   “我道是谁,原来是墨大人。”白衣的公子站在伞下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分有理三分恭让三分温润,只剩下一份属于王侯的贵气,却教人无形中便对这人尊敬起来。   墨谨直到君谦之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看着人看到呆了。   趁着墨翰青还在同恭亲王寒暄,墨谨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知道墨翰青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那副泰山崩于面前却不改其色的样子,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自己的发飙,却每次都不能成功,如果让他知道今天自己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而看呆了,那日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嘲笑呢。   片刻间功夫,墨翰青已经同君谦之互相问候过,墨翰青转身,将话题扯到了墨谨身上。   “这是舍妹,墨谨。”   听见自己的名字,墨谨猛然瞪大了眼睛,她真是没想到墨翰青还是提起自己,还以为以他的性子,寒暄几句就这么过去了呢。   墨谨抬头,却正对上君谦之含笑的眸子。   看见对方正在望着自己,墨谨居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竟然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遮着厚厚的刘海,愣愣地看着对方了。   无奈之下,墨谨便微微颔首,露出个羞涩的笑容,轻轻道了一句:“王爷万福。”   这不算是合格的觐见亲王的礼仪,但是介于这场合并不正式,所以也不至于怪罪到墨谨,顶多日后被人说起来,落个无礼的名头罢了。   墨谨被人议论的够多了,她也乐意不露锋芒,当个别人眼里的傻子。   恭亲王背后,墨翰青不赞同地瞪着墨谨,墨谨却是当作没看到,说完那一句,就低下了头,再也不肯吭声。   这样的反应,即便是普通人,也会尴尬了吧。   可令墨谨没有想到的是,君谦之居然笑了,他道:“这便是令妹么?多年不见,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纵使是墨谨,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地惊讶了,她抬头,却见君谦之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赞赏,仿佛看到不是一个低着头,连话都不肯说的小女娃,而是一个已经长大了的美人。   那目光,介于一个长辈,一个朋友和一个男人之间。   足够满足一个女孩子想要被赞美的虚荣,却又丝毫不失礼度。   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多年前,被自己的继母逼得让出爵位,离家出走?   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能将人情世故拿捏到极点的人,分明就是只藏得太深的狐狸!所谓的放弃爵位远离朝堂,其实是他自己早就厌倦了恭亲王的生活了吧?   墨谨知道自己想得有点远,不过沉默寡言的人通常都有这么种特质,表面上不说话,心里还不知道脑补到哪里去了。   说白了,隐藏在逍遥侯王府无人知晓的三小姐墨谨,穿越前也就是个沉迷二次元的中二病妹子而已。   “恭亲王还记得她?”墨翰青笑了笑,走到了君谦之身边来,看着墨谨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伤感,“小妹四岁那年走丢了,七岁时才找回来……也许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委屈吧,从那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君谦之了然地点了点头,却是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着墨谨了。   “真是可怜,难怪我许久也不曾听人提起过逍遥侯府上的三小姐了。”说完,又转头对着墨谨道:“我小时候还见过你,你可曾还记得我?”   墨谨在听到墨翰青提起她走丢的事情的时候就开始头痛,四岁之前走丢的时候,那个墨家三小姐还不是她呢!更别说什么很久以前见过君谦之这码子事儿了……   好在当年墨谨还小,眼下的她为难的摇了摇头,君谦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来一副失望的表情来。   仿佛当年不过大墨谨四岁的君谦之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新了般。   当然墨谨不能这么说,便跟着君谦之跟墨翰青俩人一起,惋惜地点点头。   只是后面墨翰青所说的话,却是叫墨谨心中一惊。   “妹子常年不出门,我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正巧碰上春宴,原本想要带她一起来的,走到门口了,才发现居然没带请帖,实在是马虎了。”墨翰青一副惋惜地口气可惜道:“不知恭亲王这里是否还有多余的请帖?可否带上谨儿一起?”   此言一出,君谦之尚且还没有反应,墨谨却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难怪墨翰青今日一番常态,对这位恭亲王如此殷勤,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而更加没有让墨谨想到的是,君谦之居然答应了。   “也好。”君谦之转身对着赶车的小童道:“韩香山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我与墨小姐步行上山。”   小童恭敬颔首,“是,王爷。”   这三言两语间,就这么敲定了墨谨跟随恭亲王参加春宴的事实。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八章 路遇墨涵纹 对于墨翰青将自己推给恭亲王之事,墨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好在从山脚下到韩香山的路途并不算远,再加上君谦之为了迁就墨谨,选择了步行。 君谦之并不算是个沉默的人,却不知为何,一路上也没有同墨谨说话,这倒是让墨谨松了一口气。 韩香山地处京都郊外,也不算很高,山上绵延数十里的花林,这个时节,正是繁花似锦。 看着一旁君谦之的侧脸,墨谨难得赶到拘谨,不知道为何,在君谦之面前她既无法淡然的伪装自己,也不想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 韩香山位于帝都西郊,连绵数十里,山势却不算险峻,只是对于墨谨这种常年足不出户的人来说,爬起来也是十分艰难。 当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墨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 君谦之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对她的行为又好气又好笑,道:“墨姑娘……还有一刻钟就到山顶了……你……” 墨谨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瞪着眼睛装无辜,“我真的走不动了……亲王自己上去吧。” 墨谨跟着君谦之一路走上去,心中越来越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趟韩香山去了,必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情,以她既怕麻烦的性子,走到半路,就打了退堂鼓,更何况,哥哥这时不在,她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 君谦之对面墨谨近乎孩子气的话,又笑了,“怎么可能将你自己丢在这里,我从你下山吧,你在官亭处等你哥哥来,如何?” “啊?!”墨谨心中哀嚎,刚刚走上来,又要下去?她可真是累了! 看着墨谨的表情,君谦之觉得十分好笑,山下遇见墨谨的时候,他就很惊讶,没想到当年软软的一个团子,如今竟然长得这么亭亭玉立,让人不由觉得,多年过去,帝都还真发生了点令人惊喜的事情。 所以对这个女孩子,君谦之的第一感觉是喜欢的,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大一般,带着些许的喜悦,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宠着她。 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安静得少女,就是难得的古灵精怪,于是他对这个人,便又多了一份探究。 也是,曾经名冠京华的墨大公子的妹妹,怎么可能平凡,想着,君谦之微微一笑,又道:“你何苦视宴会如猛虎?别人求之不得的,你怎么还避之不及呢?” 听见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被君谦之一语道破,墨谨心中埋怨,却是眼神一转,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避之不及……只是怕碍了人的眼罢了。” 此话一出,君谦之瞬间便了然,他很轻易地想起了曾经还留在恭亲王府的那段日子,心中有几分怜惜,想着这姑娘平日里想必是被欺负得狠了,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不怕,有本王在。” 墨谨却是猛然抬起了头,厚重的刘海沿着额头两侧分开,露出她那一双含烟拢雾的眸子来。 自从穿越以来,她听到最多的,关于丁禾筠和莫涵纹那对母女的话,就是逍遥侯的那句“她们毕竟是你的母亲跟妹妹,若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也多多担待些,纹儿毕竟还小。”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 墨谨瞪着眼睛不说话,半晌,才慢吞吞吐出来一句:“真的?” 看到那一双被墨谨瞪大了的眼睛,君谦之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道:“真的。” 墨谨二话不说,当即便站了起来,也不理会身后的君谦之,就往山上走去。 身后,君谦之却是笑得略含深意。 若是刚才没有看错的话,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刚才那一瞬间眼睛里发出来的锐利的神色……可真是,耐人寻味。 这天底下,从来都是藏龙卧虎的。 君谦之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然听闻身后有一名女子的惊叫声响起,墨谨同君谦之同时回头—— “呀!墨谨!你——” 卷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 第九章 暗潮涌动 听见这声音,墨谨一回头,便看见了墨涵纹那张写满了惊讶的脸。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墨涵纹也是要来参加宴会的。 跟在墨涵纹身后的,还有逍遥侯夫妇,以及之前在云水汀见到的七皇子君宿。 这几个人脸上,各自挂着不同的表情,丁禾筠的是面无表情,逍遥侯的是疑惑,君宿的是略有深意,墨涵纹的是惊讶。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墨谨都能够理解,只是……墨涵纹那一脸的惊讶是怎么回事?觉得她出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还是她跟恭亲王一起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两群人一个照面,倒是墨涵纹先开口了,“呀,居然在这里见到妹妹了,实在是让纹儿惊奇啊。” 墨谨可还是记得墨涵纹一照面就毫不客气直呼她的名字,哪有现在姐姐妹妹这么亲热,她懒得理会,居然一转身子,躲到君谦之身后去了。 这一动作,让对面的人微微惊讶了一下。 逍遥侯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给君谦之行礼,“恭亲王。” 逍遥侯是隶属于天遥王朝的异性王,论及悲愤,要比七皇子君宿更高些,但是在恭亲王君谦之面前,却依旧要乖乖行礼。 这两个年级相却甚远的人居然还算是平辈。 君谦之却是微微侧身,让过这一礼。 总是辈分相同,皇家的血脉高于逍遥侯这样一个异姓王,但是年级摆在那里,君谦之不是什么托大的人,更加不会张狂的让逍遥侯去给他行礼。 “竟然在此地遇见恭亲王,实在是意外。”行过礼后,逍遥侯倒是没有过分拘谨,只是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在君谦之身后的墨谨身上,道:“只是不知为何小女会在此地。” “令千金……”君谦之回头看了墨谨一眼,却见到墨谨瞪着眼睛,正在从刘海底下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好笑,回头对逍遥侯道:“原来这是令千金……本王是来参加春宴的,却在此地遇见这位姑娘。” 他一张嘴,居然就否认了是他带墨谨上山的这件事情,两句话就划清了跟墨谨的关系,居然变成了“不认识她”。 只是墨谨心中确实是十分感激。 因为就在刚才,她已经很明显地看到逍遥侯的脸色变了。 半路遇见自己的女儿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曾经整个天遥王朝人尽皆知的废物,恐怕不管这人的身份何等高贵,作为一个父亲,脸色恐怕都是会变的。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在同为皇家之人的君宿和一心想要看好戏的墨涵纹。 墨谨感激地看了君谦之一眼,立刻就从他身后站了出来,道:“爹爹……女儿……是跟着哥哥上山的。” “翰青?”听到墨谨并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逍遥侯的脸色稍缓,道:“怎么留你一个在这里?他去哪里了?” 墨谨确实是跟着墨翰青一起出来的,但是墨翰青半路将她托付给君谦之,然后自己回去那请贴了,现在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叫墨谨如何回答? 她支支吾吾半天,正在想什么借口比较好,却听见身旁君谦之道:“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什么要紧事能将自己的妹妹扔在这里!”逍遥侯语气中带着些许薄怒,却已经没了怀疑,看样子相信了墨谨的话。 君谦之又道:“宴会此时恐怕已经开始,既然遇见了,不放结伴同行吧。” 说着,他对着逍遥侯身后一直没吭声的七皇子和逍遥王妃笑了笑,道:“怕是要连累你们一起迟到了。” 丁禾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君宿却道:“能在这里看到皇叔也是缘分。” 君宿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盯着君谦之看,嘴角明明牵了弧度,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真诚的笑容。 ——说话的口气神态,不知为何让墨谨心中咯噔一下,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君谦之,却见这个人依旧笑得君子谦谦,仿佛没有听到君宿话里的嘲讽一般。 墨谨心中一紧,她突然想起每次逍遥侯给自己东西时,墨涵纹的神情,每次墨涵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都要装作没看到,然后告诉逍遥侯自己不喜欢,最后把东西留给姐姐…… 那时,自己脸上的笑容,是不是也跟君谦之很像呢? 她摇了摇头,突然就从君谦之同君宿中间穿过,上前挽住了逍遥侯的手臂,道:“爹爹,哥哥说要带谨儿一起去参加宴会的,但是笨蛋哥哥走到半路说自己的请帖丢了!” 墨谨很少如此依赖逍遥侯,逍遥侯十分开心,连墨谨失礼从两个皇子亲王中间蹿过的行为都不计较了,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道:“是吗?翰青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 墨谨这话原本就说得半真半假,此时损起墨翰青来也是不留余地,道:“是啊!害女儿白高兴一顿!” 她低了低头,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道:“哥哥说可能是丢在山脚下了……他去找了,说一会儿回来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这都去了好一会儿了。” 看到她脸上失落的表情,逍遥侯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来,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墨谨这么期待春宴……他却硬生生将她的名额给了墨涵纹……而且……他斜眼看了一眼墨涵纹,却见那丫头早已低下头去。 而且那个林家尚书的女儿人家早就跟着未婚夫去了韩香山! 逍遥侯心中一怒,对墨谨更加怜惜,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走,爹爹带你去。” 墨谨听后,乖乖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身后是君谦之带着笑意的眼神,君宿探究的眼神,和墨涵纹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