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1 章   第一章
  
  顾徽轩已经不大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她只记得自己这辈子是怎么出生的。
  出生的过程实在不大好受,她现在不想去回忆,不过对她这一世的母亲,她是万分感激的,因为那整个过程中都伴随着她痛苦的叫喊,顾徽轩想,她当时一定比自己更加痛苦疼痛。
  
  顾徽轩记得有人说过,三岁之前的孩子可能会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属于这种情况,而三岁之后,她是不是就将会将上一世的事情完全忘记,开始新的这一生。
  
  她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睡觉,要她思考问题,太过为难她了,她想五分钟,就能累得昏睡过去。
  
  她是被一阵轻轻的摇晃摇醒的,一个温婉的女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公主殿下,陛下要看您,您一会儿可得乖乖的,不要哭呀。”
  
  她因这个声音而睁开了眼,但她并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只模模糊糊可见周围有明黄色的帐幔,头顶上的天花板上有不少图案,但是在她眼里已经模糊成了一团颜料,而抱着她的女人,顾徽轩已经熟悉她了,知道她是她的乳母,姓李。
  
  除了这个乳母,她能依靠声音气味高矮等分辨出来的人,也有好几个了。
  在她出生后有意识的这段时间,她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并不是太多。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乳母。
  她的生母,她只有几次接触的印象,据说是生她的时候伤了元气,现在身体不好在养身。
  
  顾徽轩被抱着走过了几间屋子,就到了一间布置得更加华丽的房间里,乳母抱着孩子只微微福身行了礼,“妾身拜见陛下。”
  又对着在床上的皇后行了礼:“皇后娘娘。”
  
  皇后倾身想要将孩子接过去,皇帝已经说道:“皇后,你身子弱,别动,朕来抱。”
  他说着,已经对乳母伸了手。
  乳母哪敢怠慢,赶紧将孩子稳妥地交到了皇帝的手里去,皇帝陛下已经有不少孩子,对抱孩子也颇有经验,把顾徽轩抱得稳稳当当的。
  
  顾徽轩睁着一双大眼睛,十分努力地想看清抱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但奈何视网膜没有发育完全,实在看不清楚,只是模糊知道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头上戴着发冠。
  
  顾徽轩是早些天就知道自己的出生境况的,因为照顾她的人,在她面前说了很多次皇上、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某某妃等等,她最初还想难道自己刚出生就被无良的爹妈抱到剧组当道具了吗,之后每次醒来都听身边的人这般讲,她才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出生到了皇室人家。
  
  所以她此时对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是很感兴趣的,毕竟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只是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真有龙威这个玩意儿。
  
  顾徽轩这般想着,就将自己的小手抬了起来,向这个男人的脸伸了过去,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也一直盯着这个男人,还对他笑。
  
  皇帝陛下于是受宠若惊,说道:“朕的小公主,可真聪明,知道对朕笑。”
  
  皇后欠着身子也从床上看自己的女儿,小公主已经有四个月大了,早就不是刚出生时候的红皮猴子模样,而是一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小人儿。
  皇后也笑了,眼里满是温柔和慈爱,“哎哟,她真的在笑呢,她肯定也知道抱着她的是皇上爹爹,知道笑了。”
  
  皇帝本来坐在椅子上,看皇后看女儿费力,就坐到床沿上去了,于是两口子一起逗起女儿来。
  
  顾徽轩便也非常给力,强忍着睡意被他们一逗就笑,抬着小手还把皇帝的手指抓住了,皇帝陛下被女儿那软软的手握着指头,别提多高兴了,就像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一直笑着逗她:“哟哟,朕的小公主,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
  
  既然帝后都这般高兴,房中的其他宫侍自然不敢让帝后扫兴,都是跟着高兴,诸如乳母和女官等都说漂亮话,赞扬小公主聪慧可人漂亮,以后会如何云云,诸如此类,让帝后更加高兴。
  
  皇帝逗了一阵女儿后,就把孩子递给乳母抱过去了,他便也起身,和皇后说道:“你好好养着身子。”
  然后就走了。
  
  皇后也不指望皇帝会留下来,在床上恭送了皇帝之后,就让乳母把孩子给了自己,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碰她的小脸蛋,又握住她的小手。
  
  而顾徽轩在卖力讨好了皇帝之后,已经累了,便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皇后说想自己抱一会儿小公主,就让乳母李氏先出去了。
  李氏行礼告退之后,皇后便盯着孩子发起呆来,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有三十九岁,在生这个小女儿之前,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两子一女,长子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二子便是现在的太子,有十九岁了,前一个女儿,养到了六岁没了。
  其实她到三十岁之后,皇帝虽然依然信重她,但是已经很少和她同床,她倒没想到,之后一次同床,居然就怀了孩子。
  
  这个小女儿,就像是上天送给她的一样。
  再说,这个小女儿出生时,正是对西梁的作战大胜之时,皇帝十分高兴,当即赏赐了不少东西到她这慈元宫中,还在小公主没有名字时就为她赐了长宁公主的封号。
  
  本来到慈元宫次数越来越少的皇帝,最近来的次数也多了,虽然每次都是来看女儿的,但顺便也看了皇后,会和她说几句话。
  
  皇后楚氏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期待皇帝的恩宠有加,只是希望儿女都好就行了。
  作为皇后,她对皇帝还是看得较清楚的,他现在虽然宠另外几个年轻的妃子,但他不可能因此就废后立新后,再说,也不会有哪个小妖精那么没有眼色,会想来挑战她皇后的权威。
  
  女官秋元娘上前说:“陛下是真的很疼爱小公主呢。”
  皇后楚氏看着闭目沉睡的女儿,说:“那是因为宁宁惹人疼爱呀。”
  秋元娘说:“是呀,小公主可真漂亮。”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今天嘉佑没有过来吗?”
  秋元娘说:“太子妃让了陈公公来问候娘娘,说她今日身子不爽利,不好到娘娘跟前来,怕让娘娘染了病气。”
  
  陈嘉佑是启元二十三年配给章明太子做太子妃的,两人成婚已经三年了,但一直没有孩子,帝后又为太子指了一个侧妃,不过侧妃的肚子照样不争气,依然没有动静,现在太子被皇帝派到西边儿前线督军去了,一年半载回不来,更耽误生孩子。
  现如今,大皇子,也就是席贵妃所生的顾世礼,他只比太子顾世旻大一岁,但已经有了两子两女,羡煞了皇后。
  
  此时听闻太子妃身子不爽利,皇后楚氏便十分关切,问道:“可让太医去看过了?要是没有,让董奇卓去看看最好。”
  
  董太医是专门看妇科的,诊喜脉最准,由皇后这话可知,她对太子妃怀孕到底有多期待。
  
  秋元娘答道:“奴婢当时便问了陈公公了,他说太子妃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咳嗽,请了当值的肖太医去看了,肖太医也说是染了风寒,已经开了药方子吃着了。”
  
  皇后明显就有点失望,因房里只有她,以及一直跟着她的秋元娘,她便也无顾忌,对女儿说:“还以为你马上就有侄儿了呢,哎,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派谁去督军不好,偏偏让旻儿去,他成婚几载,都没孩子,就去督军。”
  
  可见皇后对皇帝派太子离京是不满的,她声音说得小,秋元娘站在一边听着,就小声说:“咱们周国定会大胜,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也是大功劳一件。”
  
  皇后没有应她,作为太子,需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有功劳也是碍皇帝的眼,只求平平安安顺利登位,一切就好了。
  
  之后又有几个妃子前来向皇后请安,皇后全都没见,秋元娘出去请她们在偏殿里坐一坐,也就让她们走了。
  
  顾徽轩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当然还有拉。
  她很少哭,笑得倒是多,特别是在皇帝皇后面前,就更是卖力地笑了,这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这让事务繁忙的皇帝也隔三差五就要来皇后的慈元宫里逗一逗女儿,他甚至还亲口对皇后说:“宁儿真是聪慧得很,朕看着她,什么烦心事都能忘了。”
  宁儿显然已经成了顾徽轩的小名,不过大名至少要等到一岁的时候才起,五六岁才起大名,也是有的。例如前面的四公主顾徽姝,要七岁的时候,皇帝陛下才为她赐了名。
  
  皇帝已经有四十二岁了,最近两年就只种下了顾徽轩这一个种子,顾徽轩也算是他的老来女了,老来女往往受宠,加上顾徽轩十分会讨人喜欢,他当然就更喜爱这个女儿。
  
  顾徽轩在九个月的时候就会发声说话了,第一个会说的是“娘娘”,第二个会说的就是“爹爹”。
  于是皇帝陛下这一天到了慈元宫,抱着女儿,女儿一边伸手摸他胡子,一边就笑着叫他“爹爹”的时候,他欢喜得眼睛都亮了,当即就又赏赐了慈元宫以及长宁公主不少东西。
  
  而在三天后,长宁公主有了自己的大名,不出顾徽轩所料就叫顾徽轩了。
  字庄宸,小字宁宁。
  
  在周岁的时候,慈元宫为宁宁办了抓周礼,且她以一岁之龄便上了皇族玉牒。
  
  宁宁穿着一身赭红色交领襦裙,戴着沉甸甸的金镶玉长命锁,手腕上又是玉镯,重得她想将这些东西取下来。
  她盘着短短的坐在垫席上,脑袋转来转去四处打量。
  这一天来参加她抓周礼的人挺多的,最上方坐着皇帝,旁边是皇后,这两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下面还有席贵妃,杨妃,这两个她在这一年里也见过几次,然后还有不少其他的妃子,甚至她的几个皇兄皇嫂、皇姐以及皇姑姑也在,她年纪太小,记忆力算不得太好,所以是连蒙带猜知道周围是哪些人。
  
  身在皇家,她觉得压力可真大,要认清周围的亲人们就不容易。
  不过想来以自己的身份,只要不出什么想谋朝篡位的大乱子,估计以后日子不会难过,身为皇帝的女儿,就有这种好处。
  
  皇帝坐在上位说:“宁儿,抓一样自己喜欢的。”
  
  宁宁看了看用雕刻着龙纹的席镇镇着的垫席上面的东西,胭脂水粉,书籍笔墨,玉佩花朵,首饰金锭等等,实在觉得没意思,于是直接往皇帝皇后所在的上位爬,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道:“爹爹,娘娘……”
  
  皇帝好笑地起了身,将宁宁抱回了抓周的垫席边去,指着上面的东西让宁宁抓,宁宁不为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所动,又抓住了皇帝的皇袍下摆,抱住他的腿,大叫道:“爹爹……爹爹……”
  
  于是所有人都应景地笑了,静安长公主还说:“皇兄,宁宁这是不舍得您呢。”
  
  皇帝将宁宁抱了起来:“朕的乖女儿呀。”
  语气里的宠溺,即使他当年刚出生的长子也没有享受过。
  宁宁爱娇地将脸埋到皇帝陛下的颈子边。
  那种软软的感觉,让皇帝陛下这一刻心都要软得化掉了。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2 章   第二章
  
  皇后所生的长宁公主受皇帝陛下宠爱的事情,不仅宫里人人皆知,宫外的那些大家族里,也不断流传着皇帝对小公主的极尽宠爱之事。
  本来因皇后渐渐受到皇帝冷落而门庭不若以前光鲜的国丈楚家,也比以前要热闹了几分。
  
  甚至连街头巷尾,也在流传关于长宁公主的事。
  说得最多的便是长宁公主乃是福星降世,甚至将她出生那日祥云满天也拿来不断附和这个说法。
  
  当然,也有人在家里说着并不好听的话。
  杨家的宅院里,就有人说:“宫里生的公主,也有十几个了吧,养活的,长到十岁上的,至今只有三位,这位长宁公主,还不知道能不能长成呢。”
  
  不光是杨家有这种话,连皇后娘娘都担心女儿会出事,毕竟她已经夭折过两个孩子了,虽然难过,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所以对宁宁,她养得非常小心,而且几乎不让外人接触她,除了大的节庆日子,便不让她出慈元宫。
  
  宁宁已经长到一岁零六个月了,她可以不让人搀扶着走路,还会说不少词语,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虽然她很少说话,但每一句话都非常准备,所以在大家的心里,她已经被定为一个神童一样的小孩子。
  
  皇帝陛下更是几乎每天都到慈元宫来,即便不用饭,只是抱着女儿坐一坐也好。
  宁宁的乖巧聪慧,让他爱不释手,甚至当着皇后的面说:“所幸宁儿不是男儿。”
  这话很有深意,要是宁宁是男儿,说不得他会因为更宠她而威胁现在太子的地位。
  
  但即使宁宁不是男儿,皇后也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潜台词,他是觉得太子顾世旻太过平庸了吗。
  
  虽然皇帝这般说,但皇后并不希望太子在这个时候太过聪明进取,皇帝正值盛年,太子就太过优秀步步紧逼,以史为鉴,这可不是好事。
  再说,皇帝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所以皇后宁愿太子平庸。
  
  宁宁听出了皇帝的话里的潜台词,当即就咿咿呀呀地叫他,又将脸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惹得皇帝哈哈笑起来,自然就将刚才的话题抛诸脑后了,也免了皇后答他。
  
  这时已经临近新春,天气早就冷下来了,这几日更是下了雪。
  为了节约,慈元宫里没有烧地龙,只是烧了暖炉。
  皇后经过一年多的将养调理,身子总算好多了,她抱着穿得厚厚的宁宁坐在榻上,宁宁从她的怀里探着身子盯着窗户看,窗棱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窗户纸糊得有些厚,透光并不是很好,但因窗户朝南,外面又有积雪的反光,倒是明亮的。
  宁宁对皇后说:“母后,雪。”
  
  皇后将她搂紧,又摸了摸她戴着帽子的头,说:“是呀,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只是这么大的雪,你太子哥哥怕是又要在路上多耽搁几日了。”
  
  宁宁已经知道,太子在回京的路上了,她的母亲因为这事这些日子都挺高兴。
  他们周国和西梁的战争僵持不下,皇帝不高兴,觉得太子督战不力,不过看太子在前线督战了一年多时间,兢兢业业,甚至连侍妾都没带一个,儿媳妇见他每次都满脸愁绪,他便好心让太子回京了。
  
  宁宁便也说道:“太子哥哥。”
  皇后笑着说:“宁宁也想太子哥哥是不是,哎,你出生后还没有见过他呢。”
  
  一会儿,女官秋元娘就进来说:“国丈大人马上就到了。”
  皇后将宁宁放在榻上,抚了抚身上的衣裳,又扶了扶头上的发钗,问道:“可还好?”
  
  秋元娘说:“娘娘气色不错,挺好。”
  宁宁也盯着皇后看,皇后已经四十岁了,因为生过四个孩子,又在生宁宁的时候伤了元气,所以一直气色就不大好,已经有些显老了,不过她此时化了妆,又因太子回京之事而心情愉悦,看起来便还不错。
  加上她身为中宫的雍容和气度,一身端庄华贵的皇后便服,即使头上没有插太多珠翠,其身份带来的气势,也无人可以比拟。
  
  宁宁看着已经开始显老的母亲,心里有些伤感,便从旁边爬回了皇后的怀里去,皇后很高兴女儿粘自己,就又将她抱在了怀里。
  
  宁宁到这里来后,一直就没有太多真实感,甚至觉得人生循环,不过如此,有种要大彻大悟想在以后遁入空门的感觉。
  只有在皇后的跟前,她才有一种归属,因为她是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的。
  
  不一会儿,厚厚的门帘子被打起来了,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看到皇后,便要下跪。
  
  皇后将宁宁放到一边,已经起身去将他扶住了,说:“父亲,免礼吧。”
  老人说道:“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说:“父亲,不必拘礼了。”
  
  秋元娘已经让宫侍端了椅子放到那紫檀木的榻边去,又垫上了织锦椅垫子,在茶凳上摆上茶点,这就对皇后行了礼,带着所有宫侍退了出去。
  
  宁宁盯着他们这一系列训练有素井井有条的做事方式,深觉封建社会的尊卑制度下,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的等级的森严。
  
  皇后让国丈大人坐下后,便回身坐回了榻上,宁宁已经见过外公好几次了,此时便非常甜地叫他:“外祖父。”
  
  楚荀笑着对她说:“公主殿下越来越聪明伶俐了。”
  
  说着,又对皇后道:“娘娘,公主殿下这般聪慧,她不会对人学舌吧……”
  
  在小孩子面前说话,的确就有这个担忧,小孩子根本不明事情,到时候对人将她听到的东西学舌,那就不好了。
  
  皇后却非常宠爱地搂住女儿,说:“父亲,无事。”
  
  皇后又问:“旻儿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到京,父亲可知道?”
  楚荀道:“昨儿收到信,说是已经到了池州,从水路,不日就能到京了。”
  皇后松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随即,两人便又说起京城局势来,宁宁趴在皇后怀里,看着是睡了,其实一直在认真听着两人的话。
  因皇后经常将宁宁带在身边,和人说话也不避着,由此宁宁对周围情况倒是知道不少了。
  
  她所在的皇室,统治着这个国号为周的地方,国姓顾,以西都为京都。
  在西都的东边,还有一个东都,也颇繁华。
  除了他们周国,便还有在周国西边的梁国,以湘州府为帝都,两国因为边境线没有天堑长河巍峨大山做隔绝,故而一直处在战争状态,几乎年年打仗,但是两国打来打去,至今没有将对头吞并掉。
  
  除了这个死敌西梁,在周国的北面,还有北齐,北齐比起周国土地更加广阔,不过处在北方寒冷之地,没有东面临海水系发达土地肥沃的周国富庶,两国兵力相当,又有一条淮水相隔,故而这几年两国还算安宁,没有大战。
  
  周国立国其实也只有三十多年,宁宁她现在的老爹才是周国的第二任皇帝,前面的□□皇帝打下了一小爿江山,建都西都,登位称帝,他一生都在征战,之后也是死在战场上,在现任皇帝顾宗豫登位后,他又扩大了地盘,有了周国现在的版图,和百姓十来年的安居乐业生活。
  及至如今,天下已经是三国鼎立之势,不过宁宁觉得这种局势大约还是会被打破,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观点来看,总归还是会天下一统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若是三国鼎立能有数十年之久,那她这一生大约也就可以安享太平繁华富贵了。
  
  皇后和国丈的天下大势经还没有说完,门帘子外面就响起了秋元娘的声音,她说:“娘娘,有事禀报。”
  
  皇后不得不停下和父亲的谈话,说道:“何事?”
  
  秋元娘道:“吴贵人那边来报,说九公主没了。”
  
  皇后愣了一下,连年轻时见惯战场杀戮的国丈大人也愣了一下。
  但皇后很快就回过神来,问:“你进来回话,如何就没了?什么时候没的?”
  
  秋元娘进了屋子里来,回道:“前几日九公主便肚子不大爽快,请太医时来慈元宫里回了一声的,没成想今日就没了,说是没了只两刻钟,马上就来上报娘娘了。”
  
  皇后深吸了口气,脸色沉了下去,又轻叹了一声:“哎,就没了。”
  
  连国丈大人也叹道:“娘娘请节哀。”
  
  皇后对秋元娘说:“可去陛下那里说过了?”
  秋元娘道:“陛下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说是还未曾报到陛下那里。”
  
  皇后说:“让人和陛下说一声吧。吴贵人那里,你亲自去看看,让好好下葬了吧。”
  宫里的小孩子死了,都是随便葬下的,只有品阶很高的,或者非常受宠的,才有特殊待遇,可以随葬在皇陵。
  而九公主只有五岁不到,连正式的名字都还没有,也没有封号,她生母也只是下面小世族家里的女儿,地位不高,所以她也只配随便葬下,皇后能说一句好好下葬,已经算不错了。
  
  她说完,发现怀里的女儿动了动,小小的宁宁在她的怀里探起了头来。
  这让她一惊,马上对秋元娘说:“你赶紧去办。”
  又怕将宁宁惊到了,用手掌不断抚摸她的额头,说:“乖女儿,没事,没事。”
  
  宁宁的确有些感叹在这个时候的人命易逝,但她是不怕死的,毕竟死过一次了,总觉得这一辈子便是偷来的不真实,即使在这里有一年多了,她对这里也丝毫没有归属感。
  
  皇后没有留国丈下来用膳,让了人送他出宫,并吩咐一定要他乘轿子,还让宫侍拿了一些宫中得用的物品送到成国公楚府中去。
  
  国丈大人走后,皇帝便在一会儿后来了慈元宫。
  他进了温暖的里间,皇后还没来得及让人拿衣裳鞋子给他换,他已经开始逗宁宁了,说:“朕的小公主,你可得好好的。”
  
  看来他已经知道九公主没了的事,不过他没去吴贵人那里,直接就来了慈元宫了。
  
  他换了衣裳鞋袜之后,才来抱宁宁,抱了一会儿之后又让乳母将她抱下去喂奶,宁宁现在已经不小了,不过除了吃饭食外,还在吃奶。
  
  他对皇后说:“小九又没了,这宫里就像养不住女儿一样,你可得把宁宁看好了。”
  
  皇后说道:“陛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宁宁一直身体康健,不会有事。”
  
  宁宁之后知道她的九姐死了也就死了,帝后都是没有去看一眼的,倒是吴贵人被赐去镇国寺里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公主超度。
  小生命便是如此如清尘一般来,也如清尘一般去了。
  
  在腊月十八,太子殿下总算回了京。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3 章   第三章
  
  太子顾世旻回京之后,没有先回东宫便进宫里拜见皇帝了。
  皇帝在前面昭明殿里接见了他。
  
  接连几日的小雪已经停了,天空澄明,蓝白一片,走上昭明殿前高高的台阶,站在丹墀上回望,就可见天空广阔,万里无边,白雪点缀的皇宫一片肃穆,宫宇延伸,一直到高高的宫墙,宫墙上,角楼巍峨,在天空下静谧地伫立着。
  
  即使是下雪的寒冷冬日,京城里依然十分热闹,一片繁华。
  皇宫巍峨雄浑,让人心中一阵激昂。
  
  顾世旻穿着便服,披着厚披风,在太监的通报声里进了昭明殿。
  
  顾世旻身材颀长,不过偏消瘦,脸型长得像皇后,是鹅蛋脸,五官有些过分秀致,故而显得有些文弱了。
  而他本人,也的确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不仅不爱杀伐打仗,甚至在有些时候还多愁善感。
  虽如此,但他并非不刻苦努力,在京中时,他十七岁时便能督导京畿周围的农田水利工程,还组织人写了一部农田水利的专著,得到了皇帝的褒扬。
  除此,还成功劝导过两个一直不对盘的武将和睦相处,最后两家还成了儿女亲家。
  这事甚至被传为佳话,显出太子的仁厚。
  
  总之,顾世旻还算有治世之才,但是打起仗来,就实在不像顾家的爷们了,先帝和现在的皇帝,都是南征北战才定下现在的江山的,他就不是个可以扩展基业的人。
  
  这也难怪皇帝陛下对太子在这一方面不满,认为他太过平庸了。
  为了让太子能够得到历练,皇帝派他去了和西梁的边境,让他前去督战,太子去了一年多,战事没有丝毫进展,当然,边关大将也没有写密折回来说太子的不是,皇帝便能猜到原因,太子一向和蔼可亲,边关将领估计不会讨厌他,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于是皇帝更加觉得太子平庸了。
  
  太子的确是平庸的,但他的儿子们,都平庸,总之没有一个让皇帝眼前一亮十分喜爱的。
  皇帝发愁也没有用,毕竟儿子是他的,怪不得别人。
  
  长宁公主倒是让皇帝喜欢,但她是个女儿家。
  皇帝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长宁公主聪慧,这是毋庸置疑的,有一次,皇帝又去看女儿,但事先没有让人通报,他径直去了女儿的房里,只有一岁多的宁宁坐在有围栏的矮榻上正想从矮塌上翻下地,皇帝的到来让她吓了一跳,差点就从矮榻里摔下地了,皇帝也受了惊,将乳母和宫侍骂了一顿,但是待到将女儿抱在怀里,受了惊的宁宁根本就没有哭,反而笑着叫他爹爹。
  
  皇帝于是知道宁宁是个胆子大而性情镇定的人,于是越发觉得要是她是儿子,说不得能够将他的基业发扬光大。
  
  太子从千里之外回京,在向皇帝汇报了边关事务之后,没有得到父皇的慰问褒扬,反而被教训了一顿,说他在边关毫无建树。
  太子只得听着,心里倒没有怨恨,毕竟他在边关没有建树是事实。
  
  皇帝骂完了之后,就说:“退下吧。”
  
  太子应了之后又请示道:“父皇,孩儿想现在便去拜见母后。也看一看小妹妹。”
  
  皇帝对他像赶苍蝇一样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多谢父皇。”太子退身出了昭明殿里间。
  
  太子走后,皇帝越发在心里唉声叹气,他以为太子到边关战场上去历练一年多后总归会有些变化长进,没想到太子还是那个太子,连面皮都和离京时一样白,只是瘦了些,眉目之间照样带着以前的温润和悲天悯人,总之,一点杀伐之气都没有。
  
  皇帝心想不要说让他扩展基业了,他到时候不被人打到京都来,便是好的了。
  
  太子由几位太监宫女领着到了慈元宫,虽然天气寒冷,但他没有乘坐宫轿,反而脚步飞快地往慈元宫走,那些宫人甚至都要赶不上他。
  看来去边关督军一年多也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走路可以走得飞快,显出一股英姿飒爽来。
  
  慈元宫里已经得到太子回京就进宫来的消息了,皇后娘娘期盼又着急地在宫里等着。
  宁宁不让乳母抱,自己趴在凳子上站着。
  
  一位小太监不顾礼仪地跑到门口大声说:“娘娘,太子殿下从昭明殿出来就往慈元宫来了。”
  
  皇后虽然没应,但眉宇间全是喜色。
  在宁宁出生前,她生了三个孩子,只活了太子一个,将他从小不点养大成人,怎么会不心心念念惦记他。
  
  太子进了慈元宫,皇后甚至不顾自己中宫的威仪,到了大门口去迎接,宁宁便也要跟在后面,她对这个太子哥哥也是感兴趣的。
  
  但是乳母抱住了她,说:“公主殿下不要出去,外面风大,你别吹到了。”
  因九公主的死,现在皇后将宁宁养得更加精细了,大冬天的,就没让她出过慈元宫的门槛,就是怕她着了风。
  
  宁宁只得算了,但是却在那里朝外面翘首以盼。
  
  她只听到皇后一声深情呼唤:“旻儿!”
  然后是一个清朗的男声:“母后,孩儿不孝,前来拜见母后。”
  
  这个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年的稚嫩清脆,和大男人的声音并不一样。
  宁宁想着太子才二十岁,在古代是及冠之年,也才刚刚成年呢。
  
  然后两人进了里间里来,皇后这时候把宁宁抛到了一边,亲自为太子解下披风,又让人赶紧端热的茶点,让人拿鞋子给太子换,诸如此类,一番忙碌。
  
  太子总算在榻上坐下了,又接过秋元娘递过去的热巾帕擦了脸洗了手,甚至有宫女过去为他松发髻梳头,总之,到了母亲这里来,备受爱护,和在父亲那里挨骂不可同日而语。
  
  宁宁一直在一边盯着他看,有些惊讶于太子是去前线督战的,回来时还是个面白无须秀气俊美的少年郎,像是完全没有受过战火似的。
  而她也不得不感叹,太子还真是个美少年呢。
  她见过不少次的太子妃陈氏,年龄本该是比他小的,但这么一对比,倒像他的大姐姐一样了。
  
  基于人们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种偏见,皇帝觉得太子平庸办不成事,估计也有些原因。
  
  太子还没来得及喝茶,就对着盯着他毫不认生的宁宁笑了,说:“这位就是小妹妹宁宁了吧。”
  
  皇后给他写信,已经说过不少宁宁的事情了,所以他对宁宁十分亲切。
  
  宁宁并没有回避他这热情,反而蹬着小短腿跑到了他的跟前去,叫他:“太子哥哥。”
  
  太子将宁宁一把抱了起来,笑得非常温润宠爱,“宁宁真乖真聪明。”
  
  又对皇后说:“母后,她认我。”
  
  皇后也在榻上来坐下了,轻轻刮了一下太子怀里的宁宁的鼻子,说:“宁宁一直念着你呢,知道你最近回来,在我面前不知道叫过多少回太子哥哥了。”
  
  太子笑起来左边居然还有一点梨涡,宁宁盯着他看,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伸手摸了他的脸一把,心想他脸真滑啊。
  
  太子抱着她也是爱不释手,还专门将脸低下去让妹妹摸,笑着说:“宁宁喜欢哥哥吗?”
  
  宁宁点头:“喜欢。”
  太子于是对皇后说:“母后,宁宁真是可爱。”
  
  皇后一直打量着儿子,此时便说:“你看你,瘦了不少。在边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皇帝一直在介意太子平庸,撑不起大周基业,没想到皇后一直惦念着的是儿子是不是吃苦了。
  宁宁已经知道皇后是慈母多败儿的类型,不过作为她的孩子,是真幸福,而看着太子也不像个纨绔子弟,至少他肯定是个妹控。
  
  太子让殿中宫侍全都退下之后,便说:“儿臣只是在后方督军,万将军怕儿臣出事,就没让儿臣上过前线,能吃什么苦呢。儿臣也就是鼓舞鼓舞士气,催促催促粮草,其他事,根本就没什么能做的,再说,儿臣于用兵之道并不精通,万将军和西梁对峙多年,打仗很有一套,要是儿臣在他跟前指手画脚,反而不好。”
  
  宁宁听他这么说,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心想太子其实不错嘛。
  皇后便说:“你要接下万成赫手下的兵马,也是不行的,总之,是去督军,你做得也算不错了。不过你将来是皇帝,万成赫以后只是你手下的臣子,怎么御下,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
  
  太子便说:“儿臣明白。”
  
  太子又说了一些边关之事,说西梁和大周年年打仗,但是一直僵持不下,两国都已经显出疲态,休战结盟相处,让老百姓休养生息,才是上策,又言:“现在北齐在和鞑靼对峙,无暇南方,要是北齐和鞑靼休战,又和西梁结盟对付大周,到时候,我们更是骑虎难下了。趁着现在和西梁结盟,儿臣觉得才是上策。”
  
  宁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看,她没想到这个外表文弱的少年,实则是很有见地,且忧国忧民的。
  
  皇后道:“你父皇是什么意思?”
  
  太子说道:“儿臣也如实对父皇禀报过了,不过父皇觉得儿臣是胆小怕事毫无进取之心……”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道:“父皇说,趁着现在北齐和鞑靼打成一团,正是我们拿下西梁的时候。我们拿下西梁,又有淮水同北齐相隔,我们才好休养生息,到时候趁着北齐和鞑靼僵持,国力受损,我大周攻过淮水,便可一统中原了。”
  
  “父皇所言也对,只是这些年年年征战,百姓实在不堪重负,西梁又是一块硬骨头,大周想要一举攻下西梁,谈何容易,还不如先和西梁休战,休养生息一阵再谋以后。”
  
  太子这些话,显然是和皇帝政见不同,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宁宁其实是支持皇帝的,毕竟大周地处富庶之地,人口也比西梁多,大周比西梁反而能拖得更久,趁着现在不断骚扰西梁,要是将领给力,拿下西梁不在话下,而只要拿下西梁,大周和北齐的战争便无后顾之忧了。
  
  但打仗是要靠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宁宁作为小孩子,自然还是不要发表高论了。
  
  皇后留了太子下来用膳,太子和皇后叙完离情,就一心逗着宁宁玩。
  宁宁被他逗就笑,所以他逗起来很有成就感,而宁宁也觉得太子还真是童心未泯呢。
  
  太子在膳后便也要告退回东宫了,他回京后还没回过东宫。
  皇后交代了他几句话,宁宁在一边听着,知道大意是让他要努力造人,看看大皇子顾世礼都有两个儿子了,他别说儿子,连女儿都还没有呢。
  
  太子频频点头,这才恭恭敬敬告退出去了。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4 章   第四章
  
  皇后让太子要积极造人,便也不只是空话,太子回京的第二天,她就给太子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妾过去,希望要是太子妃和侧妃生不出来,侍妾生个孩子也总比完全没有好。
  
  皇帝到皇后这里来用晚膳的时候,便说皇后:“旻儿刚回京,你便送了侍妾过去,成何体统。”
  
  皇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应道:“旻儿已经过了及冠之年,尚没有一子半女,臣妾不得不操心他此事,送去两个侍妾,也是人之常情。臣妾以为陛下也是心系东宫尚无所出。要说旻儿,他自从成婚,先是去监督京畿水利,之后又去督军,在东宫中又有多少时日,故而一直无所出,现在既然回京,还不知道之后什么时候又要离京,这些日子要是能够让东宫中有喜,不是好事吗?”
  
  皇帝说道:“妇人之言。”
  
  皇后心想这又是什么妇人之言了呢,全是至理之事。不过她没和皇帝争辩,只是沉默下来用膳。
  宁宁被乳母抱着在一边吃她自己的,此时看帝后之间氛围很僵,她就不吃了,盯着皇帝叫他:“爹爹。”
  
  她的声音软糯清甜,能叫得人心发软,于是本来板着脸的皇帝也不得不笑了,他放下碗筷,说:“将宁儿抱过来。”
  
  于是宁宁坐在了皇帝的怀里,她不像别的孩子那么乱抓乱闹,所以皇帝非常喜欢抱她。
  
  小年的时候,宫中在西苑琼台摆了家宴,有品阶的妃子都能前往,皇子皇女们也齐聚一堂,皇帝当年本有两个弟弟,但都战死了,只剩了一个妹妹,也就是静安长公主还在京中,于是静安长公主也带着子女前来参加了宴会。
  
  皇后前往西苑琼台时,将宁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她冻到了,又用了披风帽子把她的脸遮住,由乳母抱着她上了轿子,从慈元宫出发,去了西苑琼台。
  
  西苑琼台距离慈元宫不远不近,坐轿子一刻多钟便到了。
  皇后带着小公主到的时候,西苑琼台的绿涛阁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除了皇帝,便是在和皇帝谈事的太子以及大皇子没有到了。
  
  西苑琼台的绿涛阁是一座不小的阁楼,里面有九根大柱子支撑,很是高耸亮堂,即使不是家宴,有时候招待臣子,也是在这里。
  在冬日里,里面不免会显得些许阴冷,不过宫人们早在里面烧上了暖炉,地上铺着厚地毯,挂着琉璃宫灯,十分喜庆。
  
  皇后带着小公主到了之后,其他宫妃以及皇子女们都恭迎行礼。
  皇后走到静安长公主跟前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妹妹过来坐。”
  
  静安长公主作为皇帝同母胞妹,是非常受皇帝喜爱的,她所嫁为战功显赫的豪门大族慕家的长子,因夫婿在和北齐的战争中受伤病死,便做了寡妇,她之后便也没有再嫁,甚至一直住在慕府伺候婆婆,教养孩子。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静安长公主都是很优秀的,堪称公主楷模。
  而且她性格直爽,颇具男儿风范,皇后也很喜欢她,时常召她进宫来住。
  
  静安长公主和皇后寒暄了几句,就抱过宁宁逗起来,“小公主,还认得我吗?”
  
  宁宁笑着看她:“姑姑。”
  静安长公主爱怜地抱着她不放,甚至和皇后开玩笑说:“我可喜欢宁宁了,要不直接让她做我的儿媳妇吧。”
  
  静安长公主生过两子一女,不过女儿在三个月时候就夭折了,两个儿子倒是都养大了,大儿子叫慕华,已经有十四五岁,早就定下亲事了;小儿子慕言,现在有九岁多,倒还没有说亲。
  
  静安长公主说了这话之后,在座都笑,比较有地位的,诸如席贵妃杨妃之流甚至说起玩笑话来,道:“怎么不好呢,亲上加亲嘛。”
  
  皇后也笑,逗盯着宁宁看的慕言,说:“言儿,你说你喜欢宁宁妹妹吗?”
  
  慕言虽然才九岁,但这时候的孩子晓事早,已经知道大家说的是什么事了,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嗫嚅道:“妹妹太小了呀。”
  
  他这话一出,便引起了哄堂大笑,于是更笑得他站也站不住了,跑到了他大哥的身边去。
  大家更是笑得停不下来了,皇后说:“哎哟喂,他还知道宁宁小。”
  
  公主也笑:“他知道什么呀。宁宁可是个美人胚子,你不先定下来,将来你可是求娶不到的。”
  
  慕言于是红着脸恨不得将脸埋到他大哥背上去,甚至连他大哥都笑他,他只得又抬头偷偷盯着宁宁看了看,宁宁也在淡定地看他,黑溜溜的葡萄样的大眼睛,漂亮得如同蕴满了天空的星子,有种惊心动魄的神秘之美。
  
  慕言想,宁宁小公主的确很漂亮,但是,是真的很小嘛。
  
  宁宁像听别人的八卦一样在听这件事,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总之无论古今,女人们最爱聊的事情就是儿女婚事了。她乖乖做个道具,让他们说好了。
  
  不过对于自己才一岁多就要订婚这件事,她还是有些无奈的,心想好歹等自己长大一些,自己稍稍有些发言权的时候吧。
  例如慕言,现在还是个瘦瘦的豆芽菜小孩子,又腼腆,总之,她对他可没有任何想法呀。
  
  笑完了慕言之后,静安长公主便知道皇后对和她结儿女亲家并不是特别热衷,大约还是因为孩子小,平平安安长大,到时候再说亲事才好。
  
  因太子一回京皇后就送了侍妾去给他,太子妃当然不会太高兴,她此时坐在位置上,虽然也在笑,但眼神里却有些落寂。
  宁宁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关系到底如何,不过以她对太子的观察,太子十分仁厚,想来不会和太子妃关系不好,即使没有爱情,也会尊重她才对。
  这一天,除了太子妃,连太子侧妃董氏也在,董氏比太子妃还小,大约就十七八岁,但是已经仪态十分端庄稳重,打扮也稍显老成,并不大爱笑,一直坐在那里沉默寡言。
  
  宁宁想,她们两个大约不是有闺/房情/趣的那种女人,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因此更迷恋有风情一些的侍妾。
  
  宁宁对太子的事情是很关注的,毕竟他是她的同母哥哥,又是太子,以后她的日子说不得就是要靠他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非常在意他。
  
  一群人正说得开心,下面就有孩子哭了,大皇子的皇子妃赶紧起身去呵斥抱着皇孙的乳母。
  皇后也朝那边看过去,说道:“怎么哭了,是饿了吗?”
  
  大皇子妃回道:“回母后的话,刚吃过了,他只是要闹闹而已,抱到后面去就好了。”
  
  席贵妃便说:“外面冷呢,抱来抱去的,小心着了风。”
  这是她的亲孙子,她十分着急上心。
  
  皇后便也说道:“就在这里好好哄哄吧。别抱出去了。”
  
  但小皇孙却一直哭个不停,到皇帝前来时,他都在哭,而且声音十分大。
  他才两岁多,哭起来别人说什么都不听,也根本哄不住,这样的家宴,本是热闹的场景,总有一个孩子在哭闹,便会让人觉得很扫兴。
  
  大皇子和太子都是成年的皇子,跟着皇帝一道儿前来。
  众宫妃行礼之后,皇帝很和蔼地让众人免礼,看到孙子在哭,就问:“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妃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解释,大皇子是火爆脾气,已经说道:“快抱出去,抱出去,一直这么哭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才能没多少,脾气又不好,比起太子的平庸,他这个样子更不得皇帝老爹的心。
  
  大皇子妃对着皇帝屈膝行了一礼,就要抱着儿子出去。
  大皇子府中至今有为他生三个儿子,不过有个夭折了,顾家皇室,孩子夭折率十分高,比起那些吃不饱饭的农户人家还不如。
  他现在的长子已经四岁了,起名叫顾元谦,是侍妾所生,这二儿子是大皇子妃所生,乃是嫡子,比起长子当然要受宠些。
  
  皇帝此时已经呵斥了大皇子,说:“小娃娃总是爱哭的,不要抱出去了,抱过来朕看看。”
  
  大皇子妃受宠若惊,赶紧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把他抱过去了。
  小皇孙已经哭得一塌糊涂,面颊绯红,皇后也站起身来看,轻轻哄他,但他还是哭个不停。
  
  之前宁宁要是用哭一哭,只要皇帝一抱,她马上就能停下来,皇帝以为自己具有让小孩子哭泣点到即止的能力,抱一抱小孙儿,小孙儿也能不哭了,没想到孩子被他抱到手里,不仅还是哭,而且在他怀里挣扎来挣扎去,要不是他力气大,这孩子非得挣到地上去不可。
  而且他已经变成了扯着嗓子干哭,那声音让每个人都心焦。
  
  宁宁此时被静安长公主抱在怀里,她也盯着小侄儿看,心想这是怎么了呀。
  
  皇帝无法,只得把孩子还给了儿媳妇,说道:“抱到一边去吧。”
  
  大皇子妃赶紧接过孩子,要把他抱出去,皇帝坐到了上位上,看向宁宁,宁宁也正好看向他,嗫嚅着叫他:“爹爹。”
  
  于是皇帝将宁宁抱到了怀里,宁宁不哭不闹,只和他爱娇地笑,这下让他满意了。
  
  皇室家宴是热闹的,因为皇宫提倡节俭,所以没有让乐坊司进歌舞,只是有几个乐师来演奏琴曲而已。
  
  大皇子妃抱了小皇孙出去就再没有回来了,总之,出了这小皇孙的事,之前总在皇后跟前显摆大皇子有儿子的席贵妃,也偃旗息鼓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因为小皇孙的事情并不高兴。
  
  启元二十八年在一片热闹繁华中到来了。
  按照虚岁,宁宁已经三岁了。
  
  此年五月,宁宁的生日,皇帝陛下让为宁宁好好过个生日。
  和她同月出生的,是杨妃所出的皇七子,已经有六岁的顾世惠,因两人生日只差几天,皇帝便说让两人的生日在一起过好了。
  其实孩子生日不宜大办,不过宁宁和皇七子都很受皇帝喜欢,便让好好庆祝,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5 章   第五章
  
  杨妃算是皇帝宠得最久,至今还在宠的品阶最高的妃子。
  她十八岁时生下了皇七子,现如今也才二十三四岁,正是风韵最好的年华,像朵娇美的牡丹,既雍容华贵,又娇嫩多姿,如何能不讨皇帝的喜欢。
  因她受宠,皇七子便也更得皇帝关注,加上皇七子活泼机灵,又是幺子,皇帝自然对他不同一般。
  
  五月,天气还没有彻底热起来,树木走过春季,已经带上了旺盛的生机,西苑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茂景象。
  
  冬天窗户紧闭的绿涛阁,此时窗户大开,从窗口看出去,外面树木葱郁,正是一片绿涛。
  
  因太阳还没有下山,为皇子公主贺生的一部分人此时便待在绿涛阁里,另外一部分人则坐在绿涛阁外的树下。
  树下铺着宽大的垫席,上面摆着矮桌和蒲团坐垫,桌上有点心有果盘还有不少加冰的凉饮品。
  来贺生的,不是宫妃就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诰命夫人带着小姑娘小少年,因为皇后娘娘在,那些本该活泼爱玩的孩子们,也都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不敢过分玩闹。
  
  虽然不能胡乱玩闹,但不妨碍他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说笑,在初夏时节,宫妃和那些夫人孩子们身上鲜艳的夏装就如一片片云彩一般,点缀在园子里树下,映衬着阳光,让看着这一幕的人便心旷神怡。
  
  宁宁却没有到阳光里去跑一跑的幸运,皇后娘娘怕她热出汗后又冷到生病,便一直让乳母拘着她在绿涛阁里不让她出去。
  
  她虽然些许郁闷,不过转瞬之间也就抛开了,她站在窗户边的椅子上,趴着椅子背盯着窗外看,欣赏园中由美人和美景组成的景色。
  
  漂亮的女人们高挽着头发,头上的各色发饰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而身上的襦裙颜色鲜艳,红黄粉绿紫等等,被风一吹,轻薄的衣衫就在风中轻轻摇曳。
  孩子们的小脸蛋也是粉□□白的,如这个时节成熟的鲜桃被水浸着一样,坐在一起笑谈,清脆的笑声能传出老远。
  
  宁宁在心里想,难怪皇帝喜欢后宫三千,这幅场景,只是看看也够动人的。
  
  她看了一圈,突然发现在稍远的一株树下靠站着一个小男孩儿,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冷眼旁观地看着那些有说有笑的人们,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一般。
  宁宁马上就特意盯上了他,心想他看起来最多五六岁,矮矮小小的,怎么会那么冷静淡定地站在一边呢,太不像个孩子了。
  
  宁宁甚至不得不想,他难道和自己一样,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到这里的吗。
  不然,他的那个表情和姿态,实在不像个小孩子。
  
  她马上回头问站在她身后护住她的乳母,“乳母,他是谁?”
  
  她伸着手指,指向那个站在树下的孩子。
  乳母李氏没想到小小的公主会对外面的某人感兴趣,当即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远远站在树下的小男孩儿,她仔细辨认后说道:“小公主,我并不认识。”
  
  宁宁稚嫩的声音说:“你去问问?”
  乳母于是叫来一个小宫女,让她去打听消息去了,一会儿之后,小宫女就回来了,和李氏以及小公主小声回报道:“是长公主带来的慕家公子。”
  
  李氏说:“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呢?”
  因为静安长公主是宫中常客,她进宫来,很多时候也会带着慕家的后辈小孩子进宫来,在宫中混个脸熟也好。
  慕家因为跟着先帝爷和现在皇帝打过江山,军功卓著,受封英国公,而且现在慕家的成年男人,几乎都在镇守和北齐相交的边境,等将来,慕家的这些小公子长大了,除了嫡长子继承公爵位,其他大多还是会走从军的路子,静安长公主带着他们入宫来露露脸,于他们将来的前途也有不少好处。
  
  所以慕家那几位公子,基本上都被静安长公主带进宫来过多次,李氏常在皇后身边,几乎每个都见过,所以对这个没有见过的,她自会有些好奇惊讶。
  
  那小宫女不敢多说,只是道:“嬷嬷,就是那位啦。他家姑娘生的那位。”
  
  宁宁听得莫名其妙,而李氏却恍然大悟,然后就闭紧了嘴。
  宁宁自然能够从这两人的语言和神态上了解到这个男孩子身上有秘辛,而且应该是一种不是秘密的秘密,毕竟大家都知道,却都不敢明着谈论。
  
  宁宁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声问道:“乳母,到底是谁?”
  李氏搂着她,回道:“公主殿下您还小呢,这事就不要问了。”
  
  越不让问,宁宁越感兴趣,她盯着李氏,黑黑的眼瞳里带着一种摄人的气势,让李氏一惊。
  她实在不想相信,才三岁的小公主会有这种气势,但是,实则就是这样。
  
  她不得不顺从宁宁,和她解释道:“这事可不能去乱说呢,让长公主知道了,咱们可讨不到好。”
  宁宁抿着嫩嫩的嘴唇,点了点头。
  
  李氏这才说道:“穆家的大老爷,英国公慕老将军,有个很疼爱的女儿,跟着慕老将军去了北边边境后,突然被送回了京城,之后就住到了乡下庄子里去,又过了一阵,慕家的乳娘就抱回了一个孩子回慕家,后来慕家那位姑娘便出家了,出家没几年就病死了。被抱回慕家的孩子,就是那个男娃娃了。听说是叫慕昭。京里的大家族里,都知道这件事。”
  
  她将这事说得很含糊,以为以小公主小小年纪一定听不懂其中的关窍,没想到宁宁一听就明白了。
  孩子肯定是女人生的,这里面只涉及一个女人,就是慕家那个女儿,应该是未婚有孕,又不肯堕胎,所以将孩子生下来了吧。
  也就是他是个人们眼中没有父亲的野种。
  很可能,他父亲还是个强/奸犯呢。
  宁宁已经想了不少狗血情节,不过她却没说什么了,只是继续趴在窗口那里看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累了,李氏便靠站在窗口抱着她,让她观察外面。
  
  小孩子都是喜欢这也看看,那也看看的,但李氏没想到小公主一直盯着那小男孩儿不转眼,根本不看别处。
  那小男孩儿好像发现宁宁在看他了,于是就在树下绕到了树后去,宁宁便看不到他了。
  
  宁宁不敢确定,这个小男孩儿是有自己这样的情况呢,还是是因为他的出身他非常孤僻所以才小小年纪就老成?
  因为不敢确定,宁宁便也就没有死盯着他看了。
  
  太阳渐渐下山了,没有了烈日,绿涛阁外也就凉快下来。
  宫人们在绿涛阁外的平地上摆上了长桌子和矮榻,忙了一天政务的皇帝陛下带着太子和大皇子也来了此处。
  
  众人行礼之后,皇帝就坐了主位,并且让乳母将宁宁抱过去他身边坐。
  宁宁乖乖坐在他身边,皇帝便问:“小寿星今天高兴吗?”
  宁宁点头,甜甜地说:“高兴。”
  皇帝高兴地笑着,让开始上菜。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宫灯已经被点亮,宁宁抬头看静静伫立在一边的雄伟的绿涛阁,绿涛阁上灯火辉煌,一切宛若梦中。
  乐坊司的乐师奏着欢快喜庆的乐曲,穿着轻纱的宫女步履轻盈来回穿梭,呈上精美的食物。
  
  宁宁盯着长桌上的膳食看,已入夏天,桌上虽然珍馐罗列,但多是凉菜,而且这里的人喜欢用冰镇水果再淋上蜂蜜和牛乳的混合物,既将这个作为饭桌上的菜,也作为平常的小吃,不仅如此,还喜欢吃各种冰沙。
  并且他们认为吃冷饮可以解暑,对身体有好处。
  这种饮食结构,也难怪小孩子们容易闹肚子夭折。
  
  不过皇后就不让宁宁这么吃,因为她很信重的那位董太医认为吃冰会让身体冷热交替,于身体有害。这种观点在这时候是受排斥的,但因她之前夭折的女儿就特别喜欢吃冰,而且是吃了冰后生病夭折的,所以她很相信董太医这话,就不让宁宁吃任何冷饮,不仅如此,对她的保暖也做得非常足。
  
  绿涛阁前摆了六七桌之多,小孩子们在由屏风隔开的另一边由乳母宫人们伺候,只有宁宁可以坐在皇帝的旁边,连七皇子也没有这种待遇,可见皇帝对小公主的喜爱和恩宠。
  
  皇帝知道宁宁不吃冷食,就让宫人为她夹好消化的热食,不过宁宁并不能吃太多。
  她吃东西并不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弄得乱七八糟,而是能做到礼仪周全,看起来斯文又优雅,实在不像个小孩子。
  
  吃完之后,她奶声奶气地向皇帝请示:“父皇,孩儿用好了。”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示意乳母可以把她抱走了。
  
  乳母才刚将她从矮塌上抱下去,隔着屏风的那两桌就传来了餐盘摔碎的声音,而且不是一只餐盘,是好几只,发出了很响的砰砰砰声。
  
  随即,就是一个女人的惊叫:“不要打架。”
  但依然传来了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和孩子的哭叫声。
  
  皇帝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他本来就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当即问道:“什么事?”
  
  隔着屏风,已经没有摔东西的声音了,只有孩子的哭声,男孩儿女孩儿一起哭,在这已经炎热起来的夏天,也真够闹心的。
  
  几个宫人已经快步绕过屏风过来跪下了,“陛下息怒!”
  
  其中一个宫人的品级稍高一些,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还在不断挣扎,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她说道:“陛下,慕家小公子突然就摔了盘子,又打了坐他旁边的杨大人家的公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宫人和她怀里的慕家小公子身上。
  
  乳母抱着宁宁已经退到了一边去,她想将宁宁抱走,宁宁却要她停下来。
  宁宁认出这个小男孩儿就是下午独自一人待在一边的那个孩子,此时这般近距离地观察,才发现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孩子,白嫩得像个小馒头,只是此时眼中全是锐利的戾气,那种狠劲儿,简直让人惊讶。
  
  皇帝皱了一下眉头,静安长公主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了,上前来对皇帝行礼,说道:“皇兄息怒,是我将他带进宫来的,这就让人把他送回去。杨家小公子那边,也请皇兄恩准,让太医为他看看。”
  
  皇帝叹了一声,说道:“慕家怎么会教养出这般莽撞的小子。”
  
  静安长公主瞥了慕昭一眼,说道:“他平常也只是沉默些,本性不坏。”
  
  皇帝道:“本性不坏?小小年纪便在宫宴上摔盘子打人,这是谁教的,长大后还得了。”
  
  静安长公主用眼神示意慕昭说话请罪,慕昭虽然只有六岁左右,但是在慕家这般人家教养,又被带进宫来,定然是被教过不少在宫中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如何行礼的规矩的,但慕昭此时却当没有看到静安长公主的眼色一般,反而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去。
  
  因他这幅模样,被打了侄子的杨妃便说:“孩子和孩子争执无可厚非,但在陛下面前,也如此无礼。”
  
  静安长公主瞥了她一眼,只得呵斥慕昭:“昭儿,带你入宫之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怎可在陛下面前如此无礼。”
  
  慕昭却只是紧紧抿着嘴,依然一声不吭。
  
  皇帝怒道:“罢了,把他送走,以后不要带这种孩子进宫来。”
  
  静安长公主只得道:“是,皇兄。”
  
  那宫人要将慕昭拽下去,慕昭挣脱她的手之后就要自己离开,那愤怒又不逊的模样,实在过于无礼了,杨妃便说道:“真是无礼!”
  
  皇帝很显然要罚他了,这时候,让乳母放了她下地的宁宁就跑到了慕昭的跟前去,慕昭没想到一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儿突然蹿过来,本来要自己跑掉的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乳母李氏一惊惊呼了一声:“公主殿下!”
  她以为桀骜不驯的慕昭会把小公主推倒,没想到他没那么做,反而盯着小公主看起来。
  
  宁宁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声音软糯奶气十足:“小哥哥,你为什么要发火打人。发火打人,不对。”
  
  慕昭愣了一下,居然开口了,说:“他说娘亲坏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却又满含委屈。
  宁宁说:“我不要人说娘亲坏话。”
  
  慕昭眨了一下眼睛,完全不懂这个小女孩儿的逻辑,只好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宁宁不再拦他,而是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皇后的腿边去抱住她的腿,说:“我不要人说娘亲的坏话。”
  
  “不要人说娘亲坏话。”她说着,委屈得要哭了。
  皇后不得不把她抱起来了,想要解释慕昭说的“娘亲”不是指的自己,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过在座,即使是皇帝,也没法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淑姮,你出宫时再带着他离开吧。孩子之间争执,不要太当真。”
  
  淑姮是静安长公主的小字,皇帝这一句话,就说明他没生气了,而且也不怪罪慕昭的无礼。
  
  静安长公主不知道长宁公主刚才的行为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不过,却不得不承她这份人情。
  她一边谢恩,一边就多看了宁宁一眼,发现她已经埋在皇后的怀里了。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6 章   第六章
  
  宫宴结束得很早。
  在回家的马车上,静安长公主特地让慕昭和自己乘坐了同一辆马车,在马车上便开始轻声教训他,说:“今日进宫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有记住我的话吗?”
  
  慕昭羞愧地将头低了下去,一言不发。
  静安长公主叹了口气,说:“你这个样子,只会让人担心。”
  一直一声不吭的慕昭突然说:“我根本不想进宫去。”
  
  静安长公主盯着他:“以后你想去也不能去了。”
  慕昭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神稍稍闪烁,显然对自己的行为,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静安长公主便又叹了口气,说:“你自己要争气,有些人的出身是他的耻辱,当他建功立业之后,别人只会看到他的功绩,曾经的耻辱便会被认为是对他的磨练;要是一个人出身不好,之后还以此为借口堕落,以后人们更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并说出身如此的人果真长不成材。”
  
  只有六岁的慕昭已经完全可以理解静安长公主这话的意思了,从两岁开始,他便开始记事,那时候,他的亲娘还没有死,所以在慕家,他更是被瞧不起和戳脊梁骨的存在,冷清冷暖,从出生起,他便开始体会。
  
  他抬起头来看舅母,眼眸宛若夜空的星子,冷冽而明亮,熠熠生辉,十分坚定。
  静安长公主伸手搂了他一下,道:“好孩子。”
  
  慕昭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盖上,眼前又出现了那位拦住他的小公主的影像,只有六岁的他,也知道脸红了,在她的面前,他觉得自惭形秽,不明原因地,就自惭形秽了。
  
  宁宁已经可以确定,慕昭和她并不一样。
  她是希望有人和她一样的,这样,她也许会因为有同类而不觉得孤独。
  人便是这般矛盾,渴望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但同时又因满怀私心而排斥别人和自己一样。
  
  宫中的日子过得很快。
  宁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慢慢地就又长得大了不少。
  
  她过着猪一般的生活,似乎是浑然不觉世间其实是有困苦的。
  在这时候,这个国家并没有那般平静,和西梁的战争断断续续地持续着,但是一直没有进展,只是不断消耗着国力。
  越州一代遭了台风,宣州的鼠疫又有朝京城蔓延的趋势,大周国就没有平静过。
  在这时候,西梁提出了休战联姻结盟,皇帝在和大臣们商量之后,决定接受此事。
  
  西梁送了很多聘礼过来,想要求娶大周国的大公主。
  
  看来他们是早就打听好了,大周国的大公主刚好十五岁,正是可以出嫁的年龄。
  
  大公主顾徽婧被封长平公主,本来她不是老大,不过,在她之前的公主们都过早地死了,于是她就成了公主里的老大。
  
  她的生母只是一个一般宫女,早几年就已经过世了。
  皇帝是个一天到晚惦念着他的天下的人,对儿女其实很少关心,至今也只对他的小公主多上了些心,所以对大公主,他实在没有太多的父女感情。
  而大公主的生母又死了,死时她已经十二岁,所以之后便也没有别的宫妃抱养她,她只是由着女官嬷嬷宫人们照顾,但因有皇后吩咐,倒是从偏僻的宫室里搬到了慈元宫的后殿里住。
  因住在慈元宫的后殿,她每日里除了学公主该学的东西,便是到皇后跟前问安,至少是让皇后对她有了好印象,而且因她经常做些小玩意儿带给小公主,所以她和小公主的关系还不错。
  
  听闻西梁国来求娶她,从没有出过大周国皇宫的她,当然是不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所以就哭着来求皇后。
  “母后,儿臣不想离开周国去梁国那么远的地方。”
  
  宁宁本来在皇后的身边,但皇后却让乳母赶紧把她抱走了,看宁宁听不到了,皇后才对大公主说:“此事可不是儿戏,关系两国之后的邦交和睦,这事,不是你我可以做主。”
  
  大公主还是哭:“儿臣不想嫁去梁国。”
  皇后叹息一声:“你求本宫也无用,这事得看你父皇。”
  
  大公主当即就心灰意冷了。她知道皇帝一向心冷如铁,对她又并不宠爱,怎么可能听从她的意思。
  
  宁宁不知道她是否去求过皇帝,但最后婚期还是定下了,就在这年的深秋九月。
  自从定下婚事,宁宁就没有见过大公主,皇后怕小女儿没有人陪着玩会不断念叨大公主,就让乳母李氏将她的女儿带入宫来了。
  
  小公主的这位奶姐只比她大一个月,叫刘和,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娃,因为被教导过了,所以不敢和小公主争抢任何东西,只会跟在人小鬼大的宁宁身边,宁宁说什么便是什么。
  其实宁宁一点也不想带一个跟屁虫,但这实在不是她能决定的。
  刘和比起是在陪她玩,不如说是她在带着刘和玩。
  
  宁宁已经六岁了,按照宫中规定,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接下来,她就要开始上学。
  这时候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说法,不过公主也没有特定要学什么,但皇后和皇帝对她是很有冀望的,大约觉得她聪慧,就想让她成就一代才名,不要浪费了。
  宁宁听了一遍皇后的安排,她不仅要学习最简单的识字和女则女书等,还要学习经史子集,声律诗词,琴棋书画不用说了,还有礼仪德行这些……
  总之,宁宁觉得皇后是希望她成为全才。
  也许也不一定是要成才,总之是要什么都知道,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
  
  宁宁倒没在心里哀嚎,只是觉得皇家公主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学业也得抓紧,不由在还能自由自在玩的时候抓紧时间玩。
  
  她即使到了六岁,依然不能随意走出慈元宫的宫门,最多能在院子里和小宫女们一起玩一玩丢沙包和踢毽子。
  生活要有多单调有多单调。
  
  此时已经八月了,刚过中秋,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了,趁着太阳还在西天边,宁宁练完字就带着刘和到院子里踢毽子。
  两人都还小,但小女孩子手脚已经非常灵活,在数位小宫女的簇拥下,她将那用漂亮的野鸡毛做成的毽子踢到刘和面前去,刘和赶紧踢了回来,两人这般玩了几个月了,早就配合默契,能够连一刻钟不断,断掉也是因为小女孩子耐力差。
  
  小宫女们在旁边加油,又不断拍着马屁,“公主殿下真厉害,太厉害了!”
  
  宁宁对这种话已经听得麻木了,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她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身上穿着高腰襦裙,裙子被她捞在手里,随着她每一次踢毽子,乳黄色的裙裾便不断抖动,她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又大又亮,十分漂亮,只是眼尾上翘,有人认为这是带着狐媚的,不过皇帝认为自己的女儿将来会艳冠群芳,所以谁在背后说小公主是不会安分的勾人的狐狸眼,这消息传到皇后皇帝耳中,此人最后肯定会糟糕。所以渐渐地宫中无人再敢议论公主那深邃又勾人的大眼睛了。
  
  宁宁每每会将毽子踢到刘和的面前去,刘和可不敢把公主殿下踢到自己面前的毽子踢歪掉,所以总能够近乎完美地踢到宁宁跟前。
  
  宁宁正想着自己和刘和长大了,说不得可以去申请配合踢毽子世界吉尼斯纪录,就有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宫门口来,一叠声地道:“出事了,奴婢求见皇后娘娘。”
  
  宁宁和刘和停下了动作,一位女官上前去,问道:“什么事?”
  那小宫女说:“奴婢是大公主身边当差的阿七,嬷嬷让奴婢求见皇后娘娘。”
  
  因皇帝陛下提倡节俭,宫里的宫人的编制是有限的,即使是皇后这里,伺候的宫人也不是特别多,大公主那里的宫人就更是有限了,两边又相隔非常近,所以这些宫人,几乎都互相认识。
  
  已经有认识她的宫人过去了,说:“娘娘在休息呢。”
  皇后因为最近天气变化,身体就不大好,多数时候都是在休息的。
  
  宁宁也走了过去,她看那小宫女一脸着急,就说:“到底是什么事,你对我说说吧。”
  
  她示意其他人到一边去,既然这是大公主处的宫女,肯定就是大公主处出什么事了,这个阿七不愿意说出来,想来便是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宁宁体贴地凑上了前去,还让别人不要偷听。
  
  那小宫女已经在宁宁跟前跪下了,见过公主之后,就小声和她说道:“大公主要用剪刀划破脸,所幸柳嬷嬷发现及时,只是戳了一条很小的口子,要是让皇上知道……”
  
  宁宁没想到大公主居然这么想不开,要是脸被毁容了,要嫁到西梁国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事一出,就是欺君之罪,此罪可不小,她自己跑不掉,恐怕她身边的所有宫人也都要跟着接受惩处。
  
  其实她之前有想帮大公主求求情的,毕竟西梁国力整体并不能和大周国相比,只是他们君臣合力,又有良将,才一直和大周国旗鼓相当,这次也是他们首先提出联姻结盟,但是他们居然要大周国嫁女儿过去联姻,这简直有大周国处在劣势地位,送公主求和一样。
  有这种考量,皇帝估计并不会轻易送女儿去联姻。
  但之后据宁宁了解,梁国皇帝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从宗室里选适龄女儿嫁过来并不合适,所以是想求大公主过去做太子妃,因为太子之前的太子妃过世了,大公主过去正好就填了这个位置。
  太子妃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由此可见,西梁国是挺有诚意的。
  所以宁宁便没有去皇帝跟前帮大公主说好话。
  因为知道说了也不会有用。
  只是没想到大公主是个死心眼,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干傻事。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7 章   第七章
  
  宁宁是没法对大公主这事做什么决定的,当即就说:“你起来吧,我去找母后说。”
  
  宁宁说完,就往皇后所在的房间里跑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西天边染着漫天红霞,宛若大火在燃烧,这时候,宫殿里已经点上了宫灯,宁宁穿梭在宫灯的昏黄光晕和明黄色的幔帐之间,闯入了最里间。
  
  宫人们是不会拦小公主的,秋元娘看她进屋,便小声问道:“公主殿下,玩好了?一会儿就用晚膳了。”
  
  宁宁看了看一边的帷帐,皇后还在闭目养神,她便说道:“我找母后有事。”
  
  秋元娘可不会认为宁宁会有什么大事,就问:“公主殿下,是什么事,可以先同奴婢说说。”
  
  秋元娘跟了皇后二十多年了,而且她还会继续伺候下去,是皇后身边最忠诚的人了。
  宁宁便说:“是长姐的事。她身边的小宫女儿阿七过来了,刚才同我说,长姐拿剪刀划自己的脸,所幸被嬷嬷发现及时制止住了,但脸上还是戳上了一条小口子。”
  
  此事非同小可,如秋元娘这般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也惊了一跳,说:“大公主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宁宁倒是非常镇定的模样,说:“同母后商量一下怎么办吧。要瞒着父皇吗,也许根本就瞒不住父皇。”
  
  宁宁觉得即使皇帝知道这件事,也不能拿大公主怎么样,毕竟大公主马上就要嫁人了,再过几天,迎亲的队伍就会到了,送亲的人员和嫁妆甚至早就安排好了,大公主会在一个月之后到达西梁国都湘州府然后完婚。
  但皇帝不能拿大公主怎么样,却可以把她的身边人都狠狠教训一顿,要和她一起去和亲的亲近女官,估计可以保全,但如阿七这种小宫女,随便打死,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宁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但是,大公主身边的那些宫人们,她有时候会见到,现在可以帮一把,她觉得还是可以尽点力。
  
  秋元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后就已经醒了。
  
  慈元宫正殿外面几间房都点上了宫灯,里间因皇后在休息却还没有点灯。
  房里光线昏暗,西边天空的红霞映在窗户上,是一片如红绸的红色,让房间里也被蒙上了一层红色,如血色一般。
  
  皇后从榻上慢慢坐起了身,秋元娘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上了几个靠枕。
  宁宁已经上前去了,说:“母后,吵醒您了吗?”
  
  皇后对她伸了手,宁宁就握住了她的手,站在榻边依着她,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本也没有睡熟,不过是闭了闭眼休息一阵罢了。”
  
  她随即对秋元娘说:“去叫那个阿七进来回话。”
  看来刚才宁宁对秋元娘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不过作为皇后,她早就不知见惯多少事,所以语气里丝毫没有起伏。
  
  秋元娘应了一声,先去点上了房间里的宫灯,这才出去让人叫阿七了。
  
  皇后摸了摸宁宁的后颈子,摸到一层薄汗,就叹了一声,“你看你,玩得出了汗,赶紧去让嬷嬷给你擦擦换身衣裳。”
  
  宁宁却腻在皇后身边没有走,黑亮的大眼睛带着期待地看着皇后,说:“母后,长姐不会有事吧。”
  
  皇后笑了一下,说:“能有什么事,没事的。”
  宁宁又抓着她的手摇了摇:“那她身边的阿七他们呢。”
  
  皇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她没想到小女儿这般聪慧,已经明白了事情最后的走向,但她哄小女儿道:“快去找嬷嬷换衣裳,要是病了,你是要让母后伤心吗?”
  
  宁宁赶紧说:“母后不要伤心。不过,阿七他们挺好的,我挺喜欢他们。”
  
  这时候,隔着帘子已经传来了秋元娘的声音:“娘娘,阿七求见。”
  
  皇后还没说,宁宁便替她大声道:“进来。”
  皇后拿她没办法地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低声轻叱,“你呀。”
  宁宁就仰着头对她傻笑。
  笑得皇后都要没脾气了。
  
  秋元娘带着阿七进来了。
  阿七甚至没有多看什么,进来后走到房间中央就扑通地跪下了,“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
  
  皇后声音淡淡的:“说吧,怎么回事?”
  
  阿七是公主身边比较得用的宫女,虽然不是女官,但品级比起一般小宫女也要高点,算是贴身的宫女了。
  既然能够做到贴身宫女这个位置,她当然不会太蠢笨。
  她对皇后复述事情时候的有条有理,就可知道,她是个说话条理清楚,且心理素质比较好不会慌乱过头的人。
  
  才十四五岁,就有这份定力,即使是在这人才辈出的皇宫里,也是非常不错的。
  
  大概事情就正如她对宁宁所说的那般,不过对着皇后,她就把事情说得更详细了些。
  说大公主自从得知非得嫁到西梁不可,她想到要远离故土,去到他国,以后再无亲人在身边,便心情郁结,虽然不能说终日以泪洗面,但也从此没了笑容。
  
  因要出嫁,皇后便为她安排了嬷嬷为她讲出嫁后需要用到的那些知识,大公主在嬷嬷们为她上课时倒是非常配合的,只是晚上不易入睡,而且时常哭醒,这让她精神越来越差,到最近,因距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精神就越发恍惚。
  因皇后免了她晨昏定省,所以皇后也不知道她状况有多差。
  
  阿七应当是想为大公主脱罪,便说她是因为精神恍惚,所以才拿着剪刀要划伤脸颊,要是她精神清楚,明白厉害,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于是又对着皇后不断磕头,说:“请娘娘怜惜怜惜大公主,她实在是因出嫁在即,生了故土之思,一时想不开,才那般做的。”
  
  宁宁瞥了瞥阿七,又看向皇后,皇后没让一直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的阿七起身,说道:“之前她哭泣,睡不着觉,你们怎么没有上报。”
  
  阿七身体为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说道:“请娘娘息怒,公主殿下说不想因这种小事来烦扰皇后娘娘,奴婢们便没有上报。”
  
  皇后哼了一声,说:“那她脸上的伤,到底如何?”
  她知道,那伤肯定必得叫太医,而且瞒不住,所以才不得不来告诉她的,不然他们这些奴才,定然又是瞒过去了。
  
  阿七说道:“只约摸小指甲盖宽,并不深,出了些血,奴婢前来时,已经止血了,只是在右边脸颊上,难以掩盖。”
  
  皇后对秋元娘说:“你跟着去看看到底如何,马上就要出嫁了,出这种事……”皇后的语气里带着疲惫,又说:“让看外伤最好的李太医过去为她看看,注意吩咐他不要乱说。让他好好用药,最好能够不留疤。”
  李太医也算是和皇后关系不错的太医,且家中数代为太医,深知做太医保命的法则,皇后点名请他,就是不想此事传出去,反正此事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秋元娘应了之后,就要带着阿七告退了,宁宁这时候看着皇后说:“母后,儿臣想跟着去看看长姐。”
  
  皇后便有些生气了,说:“不要胡闹。”
  又吩咐秋元娘,“叫阿姜来带小公主去换衣裳。”
  
  宁宁只好趴着皇后的腿不放,皇后又好笑又好气,轻轻拍了她的背两巴掌。
  
  秋元娘也是无奈,不过已经带着阿七行了告退礼出去了。
  
  皇后教训宁宁道:“小小年纪,就这般胡乱掺合事。”
  宁宁却有些伤心地说:“母后,惹您生气,是儿臣的错。不过我真想去看看长姐,她以前送过我那般多好玩的物件,她就要远嫁了,我心里也是舍不得她的,想最后陪陪她。再说,儿臣以后说不得也会远嫁呢……”
  
  宁宁是有些感概的,作为公主,享受尊崇的地位和宫里的富贵繁华,便有义务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些事情,当然,她们能做的很有限,如果要她去和亲的话,她想,她是会去的,因为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是想到长平公主只是一个实岁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就要远离故国,去一个曾经一直是敌人的国家,从此就要在那人生地不熟,全是陌生人的地方生活,她怎么可能不生出同情之心。
  再说,长平公主以前待她挺好的。
  
  皇后因宁宁最后一句话就沉了脸,“胡说什么。母后怎么会让你远嫁。放心吧,母后会为你在京里找门好亲事。以后你嫁人了,还是在母后的身边。”
  
  宁宁将脸埋在皇后的腿上,又感动又心酸地“嗯”了一声,说:“母后,我爱你。”
  
  她这句话把皇后娘娘说得一愣,随即就拍了她的背一巴掌:“谁教你这么说的?”
  
  宁宁已经反应过来了,抬起头来看她,装无知地说:“母后,怎么了。”
  皇后看她那无辜又迷茫的模样,就笑了起来,“你呀!”
  语气里的宠溺,溢于言表。
  
  姜嬷嬷进来把小公主抱去换了一身衣裳,刘和也换了一身,不过皇后总算应了,让宁宁去看大公主一眼。
  
  宁宁换好衣裳后,就由姜嬷嬷抱着去了后殿。
  慈元宫的后殿,是在偏殿旁边开了一个门过去,本来很近,绕来绕去,便有了些距离。
  
  大公主身边的柳嬷嬷很有些能力,大约是知道此事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便也不敢怠慢,所以已经超常发挥将大公主这里完全控制住了,消息完全没有走漏。
  
  宁宁到时,要从太医院去请的李太医还没有到。
  秋元娘正坐在大公主的床沿边上劝她,说:“公主殿下,说实在的,奴婢以前真不知道您是如此不知轻重的。您想想,您出这种事,后果会如何?大周国定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信,您不能嫁,皇上只能从宗室里找适龄的郡主封为公主嫁。但是您,您觉得您之后会如何,您身边的这些奴才们会如何?再说,嫁去梁国有什么不好呢,梁国水脉纵横,也是青山绿水,自有繁华,又不是如那些不开化的地方,让你去吃苦。你去就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你觉得你留在大周国,能够嫁给什么人呢,最多是嫁个世家公子。”
  
  秋元娘这话说得虽然直白,但是却句句在理,只要大公主能听进去,就万事了了。
  大公主脸上的血的确已经止住了,还抹了药,就着房中宫灯看去,只是右边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有些红。
  她坐在床上有些发怔,大约这些道理她自己也是明白的,但女人,特别是小女孩子在很多方面容易钻牛角尖,再多道理也抵不住她不愿意。
  
  秋元娘叹了口气,侧过头就看到了进屋来的宁宁。
  宁宁被姜嬷嬷抱着,她对姜嬷嬷说了一句要下去之后才得以自由,然后她慢慢走到了大公主的身边,对秋元娘说:“秋姑姑,你们下去吧,我想和长姐说几句话。”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8 章   第八章
  
  房里的几个宫人都是有些地位的,听闻小公主这般说了之后,大家有一丝犹疑,毕竟小公主只有六岁大,还是小孩子,他们可不觉得小公主能够说出什么来,但毕竟小公主身份尊贵,就凭皇帝特别宠爱她这一点,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违拗。
  
  众人纷纷对小公主行礼,然后果真退出去了。
  秋元娘一直伺候皇后,也多见小公主的聪慧,既然小公主要单独和大公主相处,她也不好阻止,只是说了一句:“奴婢就在帘子外伺候着,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
  
  她应该是怕大公主别又发什么疯,到时候伤害了小公主,那她必定是必死无疑了。
  毕竟即使将大公主许给了梁国做太子妃,但皇帝也不会想将一个疯子嫁过去,偷梁换柱的事情,不是不能做,毕竟宫外之人,又没有几人见过大公主,梁国之人就更是无人见过大公主了。
  
  宁宁对她点了点头,就走到了床边去。
  这时候的家具,既有矮家具,也有高家具,但皇宫中,基本上是全用高家具了,所以大公主这张床也有些高,宁宁要自己爬上去,还有点费力,而且不雅观,所以她就只是站在了床边。
  
  她没有像在皇帝皇后面前一样表现出娇憨可爱之态,反而面无表情,仰头看着靠坐在床头呆呆愣愣的大公主。
  
  大公主并不是全然出神,被宁宁看了一阵后,她就动了动身子,说道:“何必来看我呢?”
  
  她的声音幽幽的,是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的。
  宁宁说:“你是我的长姐,我只有这么一个长姐,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你的脸,疼不疼?”
  
  想必是疼的,但大公主却摇头,说:“不疼。”
  宁宁说:“不疼就奇怪了,我在凳子上磕了一下胳膊,就疼得不行。你连划伤脸都不怕,怎么会怕嫁到梁国去呢。”
  
  大公主眼里伤心越发重了,泪光盈盈地看着宁宁,又欠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宁宁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好头发,扎成两个包包头,十分可爱,谁都爱摸一把。
  她摸完后说:“去了梁国,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害怕。”
  
  宁宁叹了一声,望着她,的确觉得她可怜,“长姐,你不要哭了,眼泪水流到伤口上,你的伤口就好不了了。”
  
  大公主深吸了口气,握着手巾轻轻抹了抹眼睛,又对宁宁伸手:“上来吧。”
  
  “哦。”宁宁并不客气,由着大公主把她抱上了床,大公主把白白软软的宁宁当成了抱枕抱在了怀里,她低声说:“以前我同母亲住在木槿宫,木槿宫很偏僻,在东北角上,宫室甚至有些破旧,因为皇上不在意,所以一直就没修,但那时候,我和母亲过得很好。母亲过世了,我很伤心。现在,又要我嫁到西梁去,想到西梁那么远,我就害怕得睡不着觉。我想死在这里,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宁儿,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很没用。”
  
  大公主的母亲到死都还只是一个美人,主要是她长得很一般,之前又只是一个宫女身份,皇帝醉酒宠了她那么一次之后,就对她再无兴趣,后来她生了大公主,皇帝也没有太在意她们母女,所以要说大公主和皇帝有多少父女之情,实在是不切实际。
  
  大公主也长得不是很漂亮,最多算清秀,性格又些许忧愁,宁宁还真是担心她。
  她不得不说道:“没有觉得姐姐没用,我也经常觉得害怕。不过,人总要活下去,而且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更好的事情。你以后会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的真正的家庭,你没有期待过吗。要是你出事了,本来会和你有缘分的孩子,就不能来到你身边了,你不会后悔吗。”
  
  宁宁实在不知道用母性的方法激励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到底有没有作用,不过她是希望有作用的。
  而大公主也果真有所动容,她低头盯着宁宁,大约是为这番话从小妹妹的嘴里说出感到惊讶,不过她的眼中已经带上了光彩和灵气,说道:“是啊。以后我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家庭。”
  
  李太医已经来了,秋姑姑看宁宁在屋子里待了太久,就在帘子外面说道:“公主殿下,太医来了。”
  
  宁宁已经从大公主怀里坐正了身体,说道:“进来!”
  
  宫人为小公主端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她就坐在了椅子上看李太医为大公主看伤。
  
  李太医看后神情并没有变得非常严峻,反而是松了口气,所以在房里的宫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李太医的意思是大公主的那个伤并不深,只是很浅的口子,虽然伤在面上,但在一个月内好全,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那里有大公主以前的医案,大公主曾经摔破过膝盖,但伤好了之后并没有留疤痕,可见她的脸留下疤痕的可能性也不大。
  再说,那么一点小伤,即使留下一点痕迹,也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总之,就是情况不严重。
  
  大公主积极配合了李太医的医治,李太医只开了一剂药方,又留下了要抹在伤口上的药膏,便随着秋元娘一起回皇后处回话了。
  宁宁也没有多留,由着姜嬷嬷抱着她一起回去了。
  
  大家都对小公主把大公主劝活了的事感到好奇,但是自然是不能问的,而且大公主只要好了,大家也就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宁宁回到慈元宫,正是吃晚膳的时候。
  皇帝也来了,于是一家三口正好在一起。
  宁宁是个小孩子,本来没有资格上帝后的桌的,但皇帝十分宠爱这个小女儿,把她抱在怀里,亲自喂她吃,自然也就不用管那餐桌礼仪了。
  
  皇帝虽然宠宁宁,但是,也必得被他宠的对象宠辱不惊,不能娇纵,不能侍宠做出出格的事。
  也亏得是宁宁,不然别人都没法做到。
  就说七皇子殿下顾世惠,也很受皇帝宠爱,但他就不能做到宠辱不惊,不能做到节制有礼,所以皇帝之后也就克制了对他的宠爱了。
  因为第一怕把他宠坏了,第二是不喜欢被他宠得娇纵的孩子。
  
  皇帝还不知道大公主那里的事,饭后,宁宁趴在皇帝怀里和他玩五子连珠时就假装不经意地说,“长姐今天用剪子剪东西,不小心戳到了脸,疼死啦,幸好叫了李太医去,上了药才不疼了。”
  
  皇帝愣了一下,抬头就去看坐在一边的皇后,皇后便说:“是傍晚时分的事,屋子里光线不明亮,又还没有点灯,她做女红,不小心就戳到了脸。臣妾已经派过元娘去看过了,宁宁也要跟着去,便让她也去看了,李太医的回话是没什么事,只是戳破了一点皮,几天时间就能结痂,出嫁时是看不出的。”
  
  皇帝估计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他没有深究,只是淡淡“哦”了这么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此时深究,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在公主出嫁在即的时候传出公主为了不嫁人而划破脸这种事,有损皇家颜面,甚至有损国体。
  
  西梁国的迎亲队伍来了西都,皇帝接见了他们,并且还安排了两天宴会,不过这种宴会宁宁可不能参加,只是听有些宫人说了一些前来迎亲的人的事而已。
  有人便说:“据说西梁国的人都比咱们大周国的矮,看了他们来迎亲的人,的确是矮些呢。”
  
  甚至有人说:“大公主长得高,要是梁国太子矮,大公主便也不用太过怕他了。”
  这般的话自然是大逆不道了,于是就被呵斥了,不过宁宁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身高上的差距,的确会带来一种气势上的差距的。
  要是大公主能由此在西梁国太子面前多些自信,那也是很好的。
  
  迎亲队伍到了两天后,第三天,皇帝陛下就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大女儿走了。
  迎亲的队伍人不少,送亲的队伍也不少,故而规模更显宏大,一路出京,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出动沿街相送看热闹去了。
  
  宁宁却只是送了大公主出宫,皇后就让人把她抱回了慈元宫。
  
  大公主离京这天,一早上都雾气蒙蒙,接近午时雾气才散开。
  这让宁宁觉得喜庆又悲伤。
  
  皇帝只在大女儿离开的前一晚去了她住的地方看她,和她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大约是交代一些两国邦交的话,而皇后,则是仁至义尽了,之前就找了很多老师教导她,在她离京前,她又拖着病体亲自去看了她。
  大公主脸上的伤的确是很快就结痂了,出嫁这天,又有脂粉掩盖,已经完全看不出脸上的伤。
  但她曾经决绝的行为,想来她自己是不会忘的。
  
  大公主就这么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四五年的地方,她离开前也流过眼泪。
  出慈元宫时对着慈元宫行礼,出皇宫时对着皇宫行礼,出京城时对着京城行礼,宁宁不知道她这一路上会如何,只盼着她将来能够幸福一些。
  
  大公主嫁人了,宫里本来应该还是照常过日子,没想到却闹出了事端来。
  
  大周国长乐府和外国有所联系,因大公主和西梁联姻,长乐府府尹便送上了一种珍贵的蔷薇水做贺礼。
  这个蔷薇水香味十分馥郁,只要一滴,就能让衣裳香味扑鼻,十分芬芳好闻,而且这蔷薇水还可以滴在茶中,茶也能变得十分芳香,除此,拍在脸上肌肤上,那也是能够香很久的。
  
  宁宁第一次闻到这个蔷薇水的味道,就知道是玫瑰香水,只是不是非常纯,但已经非常香了。
  
  这种香水十分难得,宫廷里以前从没有见过。
  长乐府府尹进献的也只有很小的五瓶,皇后将其中两瓶给了大公主做嫁妆,自己都没有留,另外三瓶,一瓶给了宁宁,一瓶给了已经晋升贵妃的杨贵妃,一瓶就给了太子侧妃。
  因为太子侧妃总算怀孕了。
  除了她,太子东宫其他人的肚子硬是至今都没有动静。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9 章   第九章
  
  冬至乃是一个大节日,上至皇室,下至一般小老百姓,都会好好过这个节。
  
  太子妃陈嘉佑进宫来向皇后问了安之后,本是要在宫中多留些时辰过节,但太子侧妃怀了身孕,而且身子已经有了八个多月了,日渐沉重,太子已经二十五岁,才有这第一个孩子,这孩子自然十分珍贵,非得上十二分心才行,所以太子妃就想早点回东宫去打理事务。
  
  因太子侧妃有了身孕,皇后十分高兴,太子妃的这个请求,她不会不应,就允了她先告退。
  
  东宫就在皇宫旁边,但宁宁前往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看宫里因冬至节一片忙乱,皇后这里坐着不少宫妃,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大家奉承她,奉承得她都有些烦了。
  于是小声同皇后撒娇:“母后,让儿臣同嫂子去东宫好啦,我去东宫玩一会儿,下午就回来,好不好?”
  
  皇后本来不想应她,奈何宁宁平常撒娇恳求她的时候实在很少,这时候这么请求,她就不好摆出严母的姿态坚决拒绝,只好应了,又吩咐了太子妃要好好看着宁宁,不要让她四处乱跑,还有就是注意保暖,不要让她冷到了……
  
  诸如此类,吩咐了好一阵。
  太子妃将宁宁抱在怀里,笑着说:“母后,您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着妹妹的。”
  
  宁宁和太子妃处得算不错。
  太子妃陈氏出自大世族陈家,在陈家的历史上,曾经有两位族人位列三公,又是诗书传家,名声非常好,到现在,陈家大部分族人是在老家,只有两支在西都,因前二十多年,大周这一片地方,依然没有平静,处在战乱之中,陈家是文人之家,又没有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现在的天启帝登基后,陈家入朝为官的也不多,太子会娶陈家陈嘉佑为妻,是为了团结文士阶层,以便于更好地治理大周。
  
  陈氏出自名门,性情是不错的,和太子之间也一直相敬如宾,据说是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
  东宫里争宠吃醋的事也许发生过,但是宁宁一直在皇后身边,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由此可见陈氏将东宫的后宅管理得不错。
  
  坐在出宫的宫轿上,宁宁坐在陈氏的身边,陈氏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宁宁就握住陈氏的手,和她掰着手指玩,还说道:“嫂子,你的手指可真漂亮呢。”
  
  陈氏便笑了,之后却轻叹一声说:“妹妹说好看,是因妹妹在看。”
  宁宁知道陈氏从嫁给太子至今性情越发稳重,将心思都藏得紧紧的,但一个人是否处在爱恋的愉悦之中,是一看即知的。
  宁宁看得出,她和她的太子哥哥之间,虽然在礼仪上无可挑剔互相敬重,两人之间却没有那种相爱的感觉。
  
  在宁宁眼里,太子是一个很稳重而慈悲的人,他怜悯百姓的困苦,心优国家社稷,但是对自己的家眷,他却礼貌有余,亲近不足。总而言之,就是对东宫女眷有些冷淡。
  宁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方面有些问题,所以才成如今的状况,毕竟他又不信道,须得像有些道士一样守精,所以不是心理问题,就该是生理问题。
  在这一方面,皇后也许派太医去给太子看过了,但具体情况如何,宁宁是不知道的,再说,她现在才六岁,也不能去打听这种事,而且即使打听,大约也是打听不出什么的。太子的事都是一级机密。
  
  陈氏那句话里的感叹很重,虽然里面只字未提太子,但是其实是幽怨太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美好的方面。
  宁宁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说道:“我听老师说过,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嫂子是漂亮的兰花。”
  
  宁宁这又有深意又直白的话把陈氏逗笑了,她说:“我们的小公主,如此蕙质兰心,不知将来谁有福分能够被招做驸马。”
  
  作为才一岁就被做媒的小公主,宁宁对这话当然不能装作听不懂,于是只好害羞地把脸埋进了陈氏的怀里,小声说:“嫂子不要笑话我。”
  
  于是陈氏更是笑得开心了,又将小姑子给搂住,但总算不打趣她了。
  
  到了东宫,东宫里实则也并无什么好玩的,这个时代,就是个缺乏娱乐的时代。
  陈氏要去看太子侧妃,宁宁也想去看看还在妈妈肚子里的自己的小侄儿侄女,所以也要跟着陈氏一起去,陈氏便将她裹在披风里,让乳母抱着她,一起到了太子侧妃的院子里。
  
  太子侧妃董氏家世也不错,而且她是个才女,只是据说她精研老庄,受老庄的思想影响严重,但没有变得洒脱不羁,反而为人变得非常冷淡,又有些孤傲,遇上宫廷宴会,她非得进宫去参加时,她才会去参加,而且参加时,她大部分时间还在走神。
  走神,这是宁宁总结出来的。
  总之,她觉得她的这个嫂子董氏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女人。
  但偏偏还是这个女人怀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
  
  董氏的这个院子就叫“无为居”,女眷将自己的居处命名无为居是有些奇怪的。庄子的天道篇里有言“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是指不求有所作为,一切顺其自然之意。
  
  宁宁盯着院子匾额上“无为居”三字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字写得非常飘逸从容,倒是好字。
  陈氏看宁宁看那个字,就说:“这三字是无为居,是太子所书。宁儿可认识。”
  宁宁即使认识也摇头表示不认识,因为她现在虽然认识了不少字了,但却还没人教她小篆,这三字是用小篆写的。
  
  听闻这字是太子所写,宁宁心里就是一咯噔。
  太子一直是个主和派,就是希望安居乐业,不喜欢打仗。
  看他写的这三个字,宁宁就知道太子现在更是没有一统天下的进取心了。
  也难怪这几年皇帝对太子总有诸多不满,要不是国力不济,加上皇帝早年身体受伤近几年时有发作,现在又和梁国签了停战联盟的协议,恐怕皇帝自己就想出征了,不指望儿子了。
  
  以太子的心性,宁宁觉得他要是作一个文质彬彬的贵族子弟,每日里舞文弄墨,过闲淡的日子,那是不错的。
  但奈何他是一国太子。
  
  要不是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且还特别疼爱自己,宁宁很多时候都想把他骂一顿,让他面对一下现实,在这种时代,要是国君没有能力不强硬,那是会很糟糕的。
  
  进了无为居,里面伺候的宫人已经前来迎接行礼,走到正房正屋,太子侧妃董氏却没有出现,即使她怀有身孕,却这般完全不把太子妃当回事的行为,宁宁觉得还是不大好的,再如何,她稍稍在正屋里来露个面迎接一下又不算什么。
  反而是太子妃一点也没有在意的样子,问朝她和宁宁行礼的嬷嬷:“妹妹如何了?”
  
  那位嬷嬷道:“回太子妃,主子在里屋,她昨夜腰酸睡不着,现在刚躺下。”
  太子妃便说:“太医说腰酸没办法,现下不好开药给她,她也只能再忍一忍,等皇孙生下来了,就会好了。”
  又说,“长宁公主来了,要看看她呢。”
  
  嬷嬷便道:“奴婢进里屋请主子起来吧。”
  太子妃刚在上位坐下就又起了身,说:“不必了。我们进去看看就是了。她最近身子不舒服,还是好好养着好,就不要乱动了。”
  
  宁宁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出,她之前倒没有听说过太子特别宠爱侧妃董氏的事情,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她实在不好判断,太子妃和侧妃关系是不是并不好,她们在外面相处得还行,其实只是装出来的吗?
  
  现在她在东宫,太子妃是想让她看看侧妃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恃宠而骄?宁宁并不敢确定。不过打心眼里,她作为太子的妹妹,是希望太子的后宅十分和睦的。
  
  太子妃亲自牵了宁宁的手,宫人打起帘子,两人便走了进去。
  董氏应该知道太子妃来了,她本来躺着,此时就让宫人将她扶起来靠坐着了,说道:“姐姐,公主殿下,有劳你们来看我,我却没法起身。”
  
  宁宁进了里屋就觉得这房间里味道怪怪的,是在蔷薇水味道里夹杂着其他的味道,她一时分辨不出那味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但总觉得不舒服。
  
  太子妃已经走到床边去了,在床沿坐下来,说:“你这些日子总是腰酸,就躺着,不要乱动。”
  
  宁宁也对董氏笑:“董嫂嫂好好将养着就好了。”
  
  董氏长相只是清秀,算不得特别漂亮,性情又让人觉得有些死板没有活力,总之,宁宁觉得要是自己是男人,大约是很难爱上这种女人的,所以她很为她太子哥哥的审美觉得奇怪,没想到他和董氏的关系居然是比和陈氏还要亲密些的。
  
  董氏怀了孩子,气色就更不好看了,脸上长了不少斑点,眼睛微微发肿,面皮也有些黄,让人觉得憔悴。
  
  这个时候,贵族的孕妇为了美貌是要化妆的,董氏此时却没有化,大约是准备睡下,所以就素面朝天了。
  太医看胎相和看董氏的各种反应,推断她怀的是男孩儿,所以这个孩子才特别地受到重视。
  
  董氏看宁宁盯着自己,就对她勉强笑了,说:“我这毫无修饰,实在不好见人。这幅模样待客,还请姐姐和公主殿下包涵了。”
  
  宁宁还小,但已经长得美丽脱俗,她坐在宫人端过去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礼仪周到,却并不显得刻板,脸上是非常亲近的笑容,说:“要做母亲的人,便是最美的人。母后也如此说过的。”
  她这话让董氏和陈氏都笑了,又捧了皇后几句。
  
  宁宁之后便又说,“我闻到这房里有很重的蔷薇水的香味。”
  董氏便说:“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赐,赐给妾身的蔷薇水。这香味十分浓郁,我闻着这香味,便也能够吃下些东西。”
  
  陈氏也说:“是呀,这香味十分好,我从前也从未闻到过。”
  宁宁说:“这蔷薇水,滴在茶里喝也可以的。”
  董氏说:“问过太医了,太医却不敢确定,说还是闻闻就好。我用来拍在脸上,便也不错。”
  
  宁宁便说:“我那里还有大半瓶蔷薇水,我用来也是浪费,便让人拿来送给董嫂嫂你吧。”
  
  董氏说:“如何敢要公主殿下的蔷薇水,据说这十分难得,堪堪就只有这么一点呢。”
  宁宁说:“再特别的东西,也不会比人更珍贵。”
   第一卷 千金之女 第 10 章   第十章
  
  宁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以前和董氏几乎没什么交集交流,这么在太子东宫里玩了大半日,就和董氏熟稔了,她也看出了,也许陈氏的确稍许嫉妒董氏,但两人之间却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来。
  
  宁宁回宫时,太子还没有回东宫,所以本来想见见太子也没有如愿。
  
  回了宫,宁宁没有及时让人将那剩下的大半瓶蔷薇水送到东宫去,她握着装香水的琉璃瓶闻香味,然后越发确定董氏用的那个蔷薇水味道有点奇怪。
  她在东宫时,最初还以为是因为董氏的房里熏了别的香,所以才有怪味,后来她让董氏将她的蔷薇水拿出来给她看了看,她发现她所用的蔷薇水本来味道就有点奇怪。
  
  宁宁甚至想是不是东西变质了,但之后又不得不否定了。
  之前五瓶蔷薇水,宁宁都见过的,瓶子都是琉璃瓶,而且这种琉璃瓶的工艺,是大周国的工艺,而不是传入这种香水的大食国的风格。
  由此可以推断,是那长乐府府尹得了这种罕见的香水,然后自己专门用同样的琉璃瓶分装了,以此进献给了皇宫。
  
  这种香水,因为稀少,可说是万金难求。
  当时皇后揭开琉璃瓶的盖子,在房间里的宫妃们都因为这个味道而陶醉。
  谁都想要这种香水,但是定然知道没法得到。
  皇后本来根本无意给杨贵妃一瓶,是皇帝亲自来找皇后要去给杨贵妃的,皇后虽然表现得非常大度,心里却不高兴。
  
  这种万金难求的东西,其实宁宁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用这香水染过一张给皇后的手帕,想到现在的香水是蒸出来的,便用来兑水喝了,加了蜂蜜,又甜又香气袭人,十分不错。
  
  五瓶分装的香水,是不可能别的都没变质,唯有董氏的香水变质的。
  
  宁宁不得不犯上了疑神疑鬼的病症,虽然她在这宫里生活了五年多了,还没有见过宫斗这回事,但并不说明这皇宫是平静如水没有波澜的。
  有人要用香水害董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个香水独一无二,即使别人闻到那个味道奇怪,也会以为那是香水本来的味道。
  
  宁宁想,她的这种随意的猜测,要告诉皇后吗。
  毕竟最近董氏身体不舒服,而且她气色的确太差了,一般孕妇气色差,应该也没差到那个地步吧。
  
  皇帝虽然到皇后的慈元宫里来坐坐或者用膳的时候非常多,但自从宁宁出生,他却是再没有和皇后同床过了。
  
  大约是因皇后生小女儿元气大伤,之后身体差气血不足,让她老得很快,很快就美貌不再,在宫里有一大把年轻貌美的宫妃的情况下,他是难得会舍貌美如花的美人而就老妻的。
  
  他这样做也正好,宁宁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和皇后腻歪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她是时常要和皇后同睡的。
  
  这日她又腻着皇后要和她一起睡,躺进被窝之后,宁宁就让在房里值夜的宫人出去了,皇后知道她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就让宫人都出去,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偌大的皇后寝殿里,只留了靠近窗户的两盏宫灯亮着,儿臂粗的红烛静静地燃烧,透过宫灯罩子,光线昏暗地静静照着寝殿里的一切,让垂地的纱帐和家具显出影影绰绰的影子来。
  
  小孩子在偌大的宫殿里,往往是会害怕的。
  宁宁将脸埋在皇后的怀里,才闷闷地说道:“儿臣今日去了东宫,觉得董嫂嫂身子有些不好,害怕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皇后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事,伸手轻轻拍抚她还稚嫩的背脊,说道:“女人呀,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她这些日子容易腰酸,太医也来回报我了,说她并无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也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又摸了摸小女儿的肉呼呼的面颊,“我怀着你的时候,后面几个月,几乎是日日腰酸。这是谁都得熬过来的。”
  
  宁宁伸出短短的胳膊将皇后抱住,道:“母后,辛苦你啦。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皇后慈蔼地笑了,“本宫的好孩子。”
  
  虽然皇后对董氏似乎是没有特别警醒上心,但宁宁一番纠结之后还是将董氏那里蔷薇水味道不对的事情说了。
  “我闻了董嫂嫂的蔷薇水的香味,觉得怪怪的,和我的不一样。所以怕她用的蔷薇水会不会有问题。要是对皇孙有害,那就太糟糕了。”
  
  宁宁这般说了,本来困了要睡的皇后也不得不警醒了,道:“味道很怪?”
  宁宁说:“是啊,味道怪怪的。像是蔷薇水,又像是只是像蔷薇水味道的其他东西,或者是在蔷薇水里加了别的。”
  
  皇后上心起来,说道:“睡吧,我明日便让人去查查看。”
  
  宁宁以为自己将这件事说了,事情应该就会在最大程度上解决了。
  她的母后,看起来是既不凶恶,也不争权争宠的人,但宁宁一直和她在一起,便知道她处事还是颇有手段,所以没想到这蔷薇水之事会闹起轩然大/波来。
  
  第二天一大早,睡得早也醒得早的宁宁才刚醒,皇后也才刚醒,外面就闯进了人来,秋元娘的声音里带着慌乱,扑到床前,说:“娘娘,不好了,太子侧妃今儿丑时便腹痛,现下产婆太医已经赶去了,怕是要早产。”
  
  本来还在慢慢起床的皇后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宁宁也是惊讶得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居然就出这种事。
  
  慈元宫一大早便忙碌了起来,皇后穿戴好后就要往东宫去。
  现在宫门才开没有多久,她让人去禀报了皇帝此事,不过皇帝还在杨贵妃的床上,皇后出宫之时,他那边都还没有传回口谕。
  
  宁宁也想和皇后一起去,不过皇后没有允许,毕竟这不是小孩子凑热闹的事。
  
  宁宁守在了慈元宫里,忧心忡忡地看着慈元宫的高墙,心中惴惴不安,有种平静的生活似乎要一起不复返的感觉。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庆亲自来慈元宫传口谕,说一定要让太医们尽力好好保住皇孙,但皇后已经走了,只有宁宁听了口谕,她嫩声嫩气地回刘庆:“母后已经去东宫了。刘公公,你也要去吗?”
  刘庆说:“奴婢回了皇上后才能去。”
  他看小公主睁着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眼里满是忧虑,就安慰她道:“小公主不要太过担心了。”
  
  宁宁深知在这个时代生孩子就是和死神抗争,她对着刘庆点点头后,就回了殿中。
  
  宁宁等了很久,从清晨白雾漫天等到橙黄的太阳升上来。
  她坐在殿前廊檐下,长久长久地发呆,没有反应。
  
  之后,就是她上学的时间了,她想了想,便去书房上课了。
  
  宫里现如今只有三个公主,三公主怀仁公主,四公主宁安公主,因为她们有些年龄差距,又各自养在母亲身边,便没有在一起上学,不仅如此,她们身为姐妹,其实接触的时间都是有限的。
  
  大周国的皇宫里,公主并没有一个规范的教养制度,只有皇子的教养有所规范。
  
  刘和既是宁宁的奶姐玩伴,现在又是她的伴读。
  
  书房正是在慈元宫的偏殿里,坐北朝南,太阳升起之后,书房里还算明亮。
  
  刘和和她的母亲李氏是有些相像的,都是话少心宽的那一类人,宁宁觉得这样是有福分的。
  她已经和刘和处熟了,刘和成了她的小伙伴。
  
  因小公主聪慧,所以她们的课程并不是写最简单的字了,而是由女先生讲论语,她其实讲得不大清楚,最多是让学生自己读。
  一向学习认真的小公主,这一日一直在走神,但老师拿她没办法,早早便下了课,之后的声律课,宁宁照样走神,刘和不得不小声和她说:“宁宁公主,我们不上课,踢毽子好了。”
  
  宁宁知道她应该也知道了皇后去东宫的事,所以用这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不想踢毽子。”
  
  皇后傍晚才回宫来,带回来的也不是好消息。
  从她一言不发沉着脸的模样,宁宁就知道情况不妙,她站在皇后的跟前,轻轻抚摸她的胸口,表示关怀安慰。
  皇后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又为宁宁整了整衣领,柔声问:“饿了没有?”
  宁宁其实一点也不觉得饿,但是点了头:“嗯,饿了。”
  
  皇后便对宫人说:“上晚膳吧。“
  
  所有人都不,或者不敢在宁宁面前说太子侧妃到底如何了,事情过了近十天,太子侧妃和那个出生就没了的小皇孙要出殡的时候,她才知道了当时的事。
  
  董氏生下的孩子太小了,生下来只一会儿就没了气息,她很快也血崩而死了。
  据说她死时,整个床上全是血,连院子里都能闻到血腥气。
  
  本来皇帝对董氏的事情没有太上心,皇孙死了,他肯定也是伤心过的,但太子年纪还不大,以后还可以再生,所以要他特别在意此事,那是不现实的。
  但之后,事情突然就牵连广起来了,皇帝也介入了此事。
  
  宫里也因此突然形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