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文《食尽欢》已开
天师府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无忧阁是一个很有爱的组织。
就算旁人不认同,至少水月微是这样认为的。
无忧阁挑选培养的杀手大都是孤儿,既无父母,无忧阁便是他们的家,如今他们的阁主天机老道成了当朝的天师,天师府内的各色人便由杀手们担当。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天师府内会出现很多旁人意想不到有趣的场景。
譬如花园中雪白闪光如意回旋镖嗖嗖地围着树木打转,树叶枝木簌簌落下,那是花匠在修剪花木。落下的枝子转眼又被一个个强大的气旋吸起,稳稳地落入一个大筐子中,那是扫地的使出太极绵手。等筐子满了,扫地的大叔一个唿哨,一个童子鬼魅般出现,一手执一大筐,又如鬼魅般飘走——
譬如因为天师府中吃饭的人多,所以用的锅特别大,足有半人深,厨子手执丈长的枣木柄大锅铲,施展凌波微步,在纵横数丈的灶台上腾挪纵跃,可以同时翻炒着数口铁锅内的菜,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若是谁想吃煎蛋,厨子也懒得另用小炉灶,会找来擅长烈焰掌的人,把蛋摊在他手心,不过数息,香喷喷的荷包蛋便新鲜出炉了,要几分熟都可。若是夏日要吃冰碗,那就要劳烦练寒冰掌的了,所以练这两类功夫的杀手,一般都会被分到厨房,这样不但方便快捷,还省柴薪和可以无限量地用冰。
虽然水月微在府中是单开的伙食,还是觉得很赞。
至于徒手劈柴、单手顶缸、名剑切菜、宝刀杀鸡什么的更是寻常,大伙都是什么趁手用什么,哪怕是刚刚做任务回来,上一刻刀尖还淌着人血。
当然也有惊悚的时候,譬如说水月微偶尔晃荡到厨房,见到人会打个招呼,然后道:“老张,你欠我的银子该还了吧!”
那人呲着牙一笑,“红月大人,俺不是老张,俺姓刘,但是大人叫俺老张也可以,不过原来那老张上个月出任务时死掉了,俺是新老张,不是欠大人钱的老张。”
水月微打量一番,觉得此人高些、壮些,确实不是原来那老张,虽然顶着老张的脸,或者是戴着老张的□□,但已不是欠她钱的原主,自不能追讨,只得自认倒霉。
又譬如在花园见到一丫鬟,水月微笑眯眯道:“梅香,咋瘦了这么多呢?怎么减肥的,我也学学。”
丫鬟道:“禀大人,我天生就是这么瘦,你找的原来那胖梅香,少了条胳膊,家去养着哩。”
为什么有这样的乌龙,因为天师府内各色人的面目是固定的,若是那人挂了或是废了,自有人填补上来,用的还是原来的名字和脸,不过是高矮胖瘦略有不同罢。
无忧阁有五个堂,日、月、风、花、雪,听起来很风雅,每堂辖下至少上百人,在天师府里,除了管家,其他人互不认识也是有的。
水月微觉得这是个很有爱的大家庭,撇开杀手这个身份,大家互助互爱,互用面目,各尽所能,各司其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从去年开始,无忧阁兴起个新花样,杀手做完任务除了报酬还会得到一支代表完成任务等级的签子,不但让他们知道自己完成各种任务的次数,一年后凭签子可得到额外的奖励。
如今未够一年,天机老道却突然宣布,把奖励提前,就在中秋前夜进行抽奖活动。
天师府在白日免不了有来拜见的各路官员,所以这种大型活动只能是在晚上进行。
今夜就是中秋前夜,外出的杀手也都赶了回来,天师府内多了不少神秘的人物,热闹几如集市。
后花园的花树上挂着各式灯笼,空地中搭起了高台,高台上燃起一排巨烛,照得台上明如白昼,台上摆着满当当的箱子,铺着红毡子的桌子上放着一匣匣丰厚彩物,看得人蠢蠢欲动、心潮澎湃。
彩物分下、中、上品,白签一支可以抽一次下品的彩物,绿签一枝抽一次中品,朱签可抽上品,至于最神秘的超品,则是要十支朱签才能抽一次。
资历不够或是身手尚待进步杀手多数只能接丙级任务,手上只有白签,不过下品的彩物也不差,据天机老道身边小僮泄露的消息,有秘制的止血丹,特制的袖箭,精锐的暗器等适用于杀手的装备,也有女人喜欢的各种精致首饰,毕竟女杀手也不少,女人的天性还是爱打扮的,当然男人用的佩饰也有,就是抽中安慰奖也有十两银子。
绿签可抽彩物的品质更好一些,有波斯来的宝刀,西洋来的千里镜等新奇玩意,安慰奖是五十两银子。
上品的彩物基本上是比较稀罕的了,有嵌镶七彩宝石的西洋自鸣钟,满斛流光溢彩龙眼核大小的珍珠,晶莹的羊脂白玉碗,杀人神器暴雨梨花针,式样古朴剑鞘有神秘符号的宝剑,数百年份的珍贵药材……
至于超等,除了阁主天机老道,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普通的杀手也不敢肖想,朱签是那么好拿的么?甲等任务极其危险,能完成多个高难度高风险的甲等任务还能全须全尾的都是神人。
装束各异的杀手们手执颜色不同的签子,乖乖地排队,在水月微看来,就如小朋友等着发糖吃,而且大部分人看上去心情都特别好。
就算是杀手,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大多数人对这种活动还是挺高兴挺期待的。
队伍中人装束各异,虽然是杀手组织,实际的业务并不只是杀人,还接受情报搜集、护卫、偷盗、运送重要物品、传递机密信件甚至找人等业务。
因为业务需要,所以杀手们伪装成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装束自然也是五花八门。
当中也有满脸戾气,看似穷凶极恶的人,不过看上去恶的人,不一定就是最厉害的杀手。
杀手手则:杀手最先要学会的不是杀人,而是让人看你三遍,却不能想起你是谁,长什么样子。隐藏在人群中让人毫不留意,能迅速得手并安全逃逸,这才是高手。
戾气外露的恶相很容易成为人们防范的目标,被追杀时也是最先令人注目的靶子。
最利害的棋子往往隐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当然也有例外。
譬如现在站在台上的四位,三女一男,是无忧阁的金牌杀手,也是堂主,可以享受特权,不必与其他杀手一起排队,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身穿缕银掐金织百花红地华裳,装扮得珠光宝气,比孔雀还耀目,比火鸟更鲜艳,身材高挑,风姿卓绝,姿容绝艳的媚花堂堂主花千寻。
花千寻是媚术和摄魂术的大家,若是你为她的光华迷了眼,或是被她的美色所神魂颠倒,再不经意间与她的一双勾魂美眸对视,会发觉自己的五魂六魄都被吸进去般,脑里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施了什么妖术,此时剩下的自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此刻她并未刻意施展媚术,但自然流露的魅惑还是令不少男杀手偷偷注目。不过谁也不敢去招惹她,因为大家都知道,别光看她那张倾国倾城笑得妖娆的脸,其实她心肠比谁都硬,喜新厌旧比谁都快,只要看上她或是她看上的男人或女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相比起花千寻,旁边的三人就逊色多了,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到,只会觉得一位是相貌平庸的丫鬟,一位是刻板严肃的管家,还有一位大眼睛尖下巴,穿着白底蓝花的衣裙,头发编成两条大辫子,纯真娇俏如邻家少女模样。
若是你小看他们,你就错了。
杀手手则:伪装很重要。能从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太太,从花甲老翁变成翩翩佳公子,或从男变女,从女变男,你不能超过半盏茶的时间。伪装能更容易接近目标和逃脱追杀。
风行堂堂主妙手娘子春喜是易容潜伏的高手,杀手们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据说她的面目能千变万化,如今这张丫鬟脸自然也是假的,没有固定面目的对手是可怕的,能易容成你身边人,令你防不胜防的对手更可怕。
杀手手则:杀人重要,自救也很重要。在任务中负了伤,如果会一点医术或者是有上好的丹药,能最大可能地避免流血致死。
木拓名号叫“隐医”,擅长治疗内外伤和炼制丹药,杀手们在做任务时负了伤,只要当场不死,他八成能治好。
比起医术,其实他更擅长的是使毒,他想杀的人,八成也活不了。对能救你也能杀你于无形的人,杀手们见到他的恭敬客气有时还甚于阁主。
木拓的公开身份是水天师府的管家,暗里是无忧阁管执法的日晷堂堂主,这也是杀手们在他面前都乖得不得了的另一个原因。
至于外表似纯真少女的国师府的大小姐水月微,另一个身份是月曜堂堂主红月。
台下人对水月微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笼统来说是既爱之又恨之。
爱她是因为她创造了多种娱乐方法令杀手们的业余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具体请到天师府人气最旺的坐忘楼参观,赌具五花八门的,品种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真个可令人坐而忘忧,乐而忘返。
无忧阁的杀手除了任务所必需,是不许在外面的赌场赌钱,酒坊买醉的,防的是泄露身份或是惹出事端。
但杀手也是人,从事这种高风险的工作,杀戮多,心理容易变态,若是不让他们有发泄或放松的机会,很容易会出现问题,这是水月微向天机老道提出在天师府内开设娱乐场所的理由,神奇的是天机老道居然同意了。
杀手们不做任务时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坐忘楼生意挺红火。
至于为什么恨,相比水月微擅长的轻功和暗器,最令杀手们刻骨铭心的还是她无双的赌技。
坐忘楼开张后,她大杀四方,从无败绩,席卷杀手们的金钱而去,众人方恍然大悟,为何她如此积极为大家谋福利,敢情就是为了她自已罢。
经历了无数惨痛教训,除了少数人偶尔会脑抽疯想来挑战不败神话,大部分杀手是对她避之不及。
不过一月间,不管她出现在哪张赌桌,那张桌子围着的赌客就会一哄而散。
水月微十分郁闷,原本她积极提议坐忘楼开赌,是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没那么无聊,没想到人都不同她玩了。又不比在外头,这儿玩来玩去都是无忧阁中人,知根知底的都不好哄骗。
高处不胜寒啊,高手总是寂寞的,没有市场的水月微很是忧伤,那些荷官还是她训练出来的呢,没想到坐忘楼的赌客竟然不欢迎她。
倒是便宜了老道士,光是抽头就赚得盆满钵满。
寂寞又忧伤的水月微无聊之下便开始研究各种匪夷所思的整人方法,用于惩罚敢于在坐忘楼犯规的杀手。杀手们私下评论,那些惩罚方法比日晷堂的刑罚还要可怕。
虽然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但天机老道充耳不闻,对于有人帮他管理坐忘楼他是乐见其成。
恶魔红月,是杀手们对她的称呼。
正文 抽奖大会
今晚的抽奖大会天机老道没亲自来,派了身边的一清和一宁来主持抽奖。
老道士平日身边随侍的道童有六位,一清、一宁、一灵、一生,一盈,一贞,取名源自《道德经》,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天师府内的建筑取名也多出自《道德经》,譬如老道士的居处名天一楼,取天人合一的意思,水月微的居所是善水阁,门面横匾书着”上善若水”。
水月微颇不以为然,老道士生怕人家知道他是假道士,所以才处处标榜吧。
一清一击鼓,众人便知是开始了。
花千寻巧笑嫣然地朝观众们挥挥手,水月微也来了精神,木拓和春喜一个是面瘫一个如木头人般,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鼓声歇,水月微当仁不让地抬脚向前走去,四位堂主事先已把自己的签子数写在纸上交给一宁,由一宁确定抽奖顺序,朱签最多者先抽。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是红月大人,居然是她最多……”
“……听说她每个月都接甲等任务,没有她做不了的任务……”
这话错了,任务也有失败的时候,不过她比较少罢,还有就是运气比较好,她归结于自己人品好。
水月微从袖中拿出一把朱签递给一宁。
刚好十支,一宁验过无误,点点头,水月微把探手进箱内,拈出一块乌黑的牙牌。
水月微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交与一宁。
台下人屏息细听。
“黄金五百两。”一宁念道。
对平常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台下众人却是一片惋惜的声音,十枝朱签抽了黄白之物,确实有点可惜,还不如抽十次上品,总会撞到好东西,就是那架西洋自鸣钟也值一二百两黄金哇。
今天人品难道不咋滴?水月微不信邪,台下众人还没看清,她手上已是又一把朱签,台下众人一阵哗然。
牛人呐!无忧阁一年发布的甲级任务有限,能做这么多甲等任务,金牌级杀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难道甲等任务都让她一个人接了,这娘儿是不是搞垄断哇!有杀手半是敬佩半是妒恨,惊疑不定地咬耳朵。
台下交头接耳间,水月微已经拈出一块牙牌。
“宝石绿魂灵一块。”一宁念道。
水月微虽然现在不知道这块绿魂灵宝石长什么样,不过能上超品应该品质不凡,拿去卖至少能超过安慰奖的五百两金子,若是不值钱,少不得要拿它去砸老道士的鼻子。
台下人以为水月微该退下了,没想到她手一翻,又是一把签子。
操!这小娘到底做了多少的任务?怎么朱签跟街边的大白菜似的,一抓一大把。
水月微淡定地抽牙牌——
“天蚕宝甲一副。”一宁的声音还是平平的。
台下却炸开了锅,连台上等候的另外三人也不禁流露出惊异之色。
天蚕宝甲呐,传说中轻如绸、韧如革,刀枪不入、水火不惧的防身宝甲,简直是杀手保命神器。
总算抽到好东西了,水月微还算满意,把手上还剩下的两枝朱签和一把绿签扔给一宁,施施然去上品和中品的抽奖箱掏摸了一番。
人品果然不差,两支朱签抽到了暴雨梨花针和满斛的珍珠。
中品的好东西也不少,水月微笑眯眯地回到原位,除了超品的需到老道处拿,其余的等会自然有人会送到她的居所。
“你作弊!”花千寻春葱般的手指着水月微,气愤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朱签?是不是假的?”她一眼就看中的暴雨梨花针被水月微抽走了,所以格外的恼火。
水月微笑而不答,还朝她示威似的一挑眉,竖起中指,气得花千寻柳眉倒竖,美目含煞。
咚咚咚,鼓声响起,在催促第二位抽奖人士该上场了,花千寻睥睨水月微一眼,冷哼道:“待会再跟你算账。”
花千寻一转身对着台下时,脸上已挂着迷人的微笑,仪态万千地上场去,在观众面前,她要保持最美的一面。
水月微挥挥手表示欢送,听到身边春喜冷冷问道:“你拿了他的朱签?”
“谁啊?”水月微眨眨眼,表情十分无辜。
“别装傻,除了雪狼,谁有哪么多朱签?”春喜眼刀如冰,还带着浓浓的鄙夷之色,“你自己恐怕连十根朱签都没有吧。”
“嘻嘻,你错了,我自己当然有十根朱签,不瞒您老,雪狼的也在我这里,他人都是我的,何况签子。”水月微眯起眼睛笑得很是狡黠,还不忘刺激她,“我与他两情相悦,他乐意给我,你可眼红不来。”
“真无耻!”春喜嗤笑,不屑道,“两情相悦?我看不过是你单相思罢,我倒没看出来他哪里喜欢你了,这签子八成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
“话可不能乱说,雪狼若不愿意,只怕除了老道士,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拿到东西。”水月微笑眯眯道,“我想骗他也得他心甘情愿让我骗才行啊。”
这话倒也不错,雪狼又岂是容易糊弄的,难道是真的?春喜有些狐疑地盯着水月微,想从她的神色间瞧出些端倪。
水月微装傻扮愣充冷静也是绝招,岂会让她得逞,当下回她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春喜噎了一口气在喉,无论是不是,没有证据也不能拿这个没皮没脸的人咋样,只得飞个眼刀,然后扭过头不搭理她。
水月微心中窃笑,她可不算骗人,朱签是雪狼的,只不过签子是从老道士手中拿过来的,老道士肯给,自然就当是雪狼同意了。
至于雪狼,她既然瞅上他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她厚着面皮这样说,也算是隔空示爱,但愿有嘴碎的传到雪狼耳边,让他明白她的心意才好。
她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雪狼了,最好他能主动来找她,也省得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他。
水月微最算身为堂主,若非为阁中事,是不能打探其他堂主或是非自己属下杀手的行踪的。即使打探,能知情者也不过是寥寥几人,天机老道自然是一个,派任务兼执法的木拓算一个,还有就是她的对头春喜也许算一个,因为风行堂兼着负责搜集各种消息,消息自然最灵通。
这几人貌似都不会告诉她,不过今晚她运气不错,也许会有转机。
正文 醉翁之意
没想到除了水月微,其他人都没有超过十支的朱签,也是,这发签子拿奖励虽然激励了杀手们多接任务,但再努力,短短一年内要做十件甲等任务也不容易,就算你想接,发任务的也要看杀手的能力和擅长技能来发放任务,不然任务没按时完成不但要退酬金,还影响无忧阁的声誉。
所以超等奖简直就是为水月微一人而设,其他人虽得了不少或值钱或难得的东西,到底意难平。
“你要老老实实招来,不然别怪我出狠招。”抽奖一结束,花千寻便恶狠狠威胁水月微,她与水月微一向关系不错,水月微还自诩为花千寻的闺蜜,无忧阁也只有水月微肯做花千寻的闺蜜了,这个闺蜜竟然不声不响集了这么多朱签,还一点风声也不露,让花千寻有些生气。
按水月微出任务的次数,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朱签的,多出的肯定有猫腻,居然不信息共享,花千寻有被背叛的感觉。
“木拓大人,红月大人可有接了这么多的甲等任务?如果没有,她的朱签从何而来?”春喜冷冷问道,既然一宁没有质疑,朱签自然是真的。
连水月微的闺蜜花千寻都质疑此事,春喜自然不会放过。
木拓没有作声,保持面瘫的模样。
“别为难木拓大人了,他也不知道。”水月微嘻嘻一笑,很是不屑的模样,“招我是不会招的了,我要是想跑,你们有本事拦得住我么?”
杀手手则:逃跑是必备技能。水月微在这点上可是精益求精,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了命,所以她卓绝的轻功就是基于此而练成的。
一对三她肯定打不过,不过全身而退还是很有把握。
春喜看着她得瑟的样子,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什么还不逃?有什么企图?”
“小春喜真聪明!”水月微赞道,“知道我有好事儿等着你们。”
好事?她说的好事八成是没什么好事。
三人很有默契地转身就走。
“哎!不就是看上我的东西么,怎么我想送给你们都不要。”水月微在后面大声嚷嚷。
“她良心发现了么?”花千寻似笑非笑道。
“她有这么好心?”春喜嗤之以鼻。
“天蚕宝甲、暴雨梨花针、黄澄澄的金子—,你们真的不要?”水月微的声音充满诱惑。
她们对视一眼,脚步慢了下来。
水月微这招抛砖引玉,无忧阁的杀手被骗了无数次,基本上已是免疫,何况是几位堂主,但堂主也是人,对于某些诱惑也禁不住受引诱。
“难道连听也不敢听?什么时候你们如此怕我?真是鼠胆啊!”水月微的语气充满蔑视,这回换了激将法。
“闭嘴!”春喜咤道。
“又想耍花招,我可不上当。”花千寻笑吟吟道。
“条件?”木拓意简言赅。
水月微一个纵身,已跃到三人面前,笑眯眯道:“老规矩,和我赌一场。”
切!三人腹诽,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说得好听,又不知道瞧上他们的什么东西了?
“这次就算输了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赢了,我自然将宝贝双手奉上。”水月微抛出香甜诱饵来。
“什么赌注?”花千寻媚眼斜睨她。
“花姐姐啊,若是我输了,给你暴雨梨花针,再加个连珠袖箭,若是你输了—”水月微招招手,示意花千寻俯耳过来。
听完水月微的悄悄话,花千寻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好罢,我与你赌。”
“就知道花姐姐人美心善,知道我寂寞,仗义相陪。”水月微亲热地道。
花千寻的媚术和摄魂术也有失手的时候,若是有暴雨梨花针,则大大增加得手的机会,水月微知道花千寻在搜寻一些利害的机关类暗器,现在还加上连珠袖箭,不信她不怦然心动。
“木拓大人,我若输了,给你天蚕宝甲,你若输了,帮我做一件事。”水月微随手弹出一个纸团,木拓手一抄,打开看完,手一搓已成灰,淡淡道:“可以。”
天蚕宝甲此等万金难求的防御神品,就算是貌似无欲无求的面瘫君,相信也难以抵挡其诱惑。
轮到春喜了,水月微围着她转了两圈,看得春喜有些不耐烦了,方才慢悠悠道:“你若输了,做三个月我真正的丫鬟。”
春喜在天师府的身份是水月微的丫鬟,当然仅仅是名义上的。
两人也许是互相看不顺眼,表面上是主仆,暗地里却是冤家,只要两人在凑在一起,总会斗嘴。
久而久之,无忧阁众人都看惯了两位堂主的针锋相对,到如今若是见面不互相刺激一番,连水月微自己都不习惯。
春喜呸她:“想得美!”
“五百两黄金也给你。”
春喜怔了一怔,又听水月微笑嘻嘻道:“你就是输了也有五百两黄金,若是你赢了连绿魂灵一并给你。”
这是她长期观察得出的结果,春喜爱财。
杀手手则:任何人都有弱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也许是金子的诱惑难以抵挡,春喜低头沉吟不决。
水月微也不催她,笑道:“你们可先商量一下,我去找老道士拿彩头了,一个时辰后善水东阁恭候大驾,不见不散哦。”说完施展轻功,倏地踪迹已无。
“这小妮子逃跑的功夫又见长了。”花千寻赞叹道,颇有几分羡慕的意思,她练的是媚术,岁月流逝,年华老去时,只怕功力要打折。
“她的身手虽然不错,也不至于能拔头筹,一宁不质疑,木拓大人不知情,想来是阁主的意思。阁主这等纵容她,连天蚕宝甲这等镇阁之宝都给了她,究竟是何意,难道我等的能力都不及她?”春喜拉长一张脸,冷冷道,“她唯一出众的,不过是厚颜无耻和骗人钱财的不入流的功夫罢,阁主究竟是如何想的?”
春喜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性子,花千寻瞟她一眼,懒洋洋道:“能骗得到也是她的本事,咱们做的也不是什么正道生意,要那么正义凛然干嘛。”说着又妩媚一笑,“既然是不入流的功夫,想来春喜大人也不担心会输了,我也不担心呢,输了至多是赢不到她的东西罢,她又不要我做她的丫鬟。”
春喜被花千寻一刺,面色微变,冷然道:“我知你与她好,但若是今晚你与她沆瀣一气,想坑我们,只怕木拓大人也不饶你。”
“春喜大人说得真可笑,不过是游戏罢,也值得你这样,你爱玩就玩,不爱玩你可以不来。”花千寻纤腰一扭,凑近她暧昧笑道,“你这样吃醋可不对,还有,对上心怀怨愤,可是要罚的哦。”
花千寻一靠近,春喜就忙跳了开去,仿佛花千寻身上有什么瘟疫似的,还不忘瞪她一眼,傲然道:“花千寻,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花千寻嫣然一笑:“我哪敢教训你,木拓大人,你可听到我教训春喜大人了?只不过是提醒春喜大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心思更不应该有,不然就算是堂主,逾了矩也免不了要责罚。如今只得你我等三人,我与木拓大人听见也可当没听见,但是不提醒的话,又怕春喜大人日后还是全凭自己喜恶或是私心做事,到时坏了主子的事,倒连累了我们。”
“无须你作好人,该打该罚,自有阁中规矩,我认便是,日后若因我之故有何差池,我自会在主子面前一力承担,花大人大可放心,不会连累于你,”春喜冷冷道。
“这就好,木拓大人最是公正,想必春喜大人的说话也听到了。”花千寻笑吟吟地抚弄着手指上的蔻丹,若说功夫不入流,她的功夫在春喜眼中只怕是更不入流,她可是睚眦必报的人,春喜向来目高于顶,有机会时挤兑报复一下她也是好的。
“好了!”木拓冷冷道,“春喜大人,阁主如此对红月自有原因,不说明白自有他的道理,不要再妄测上意,阁中自有法度,春喜大人身为堂主,对上有猜疑怨愤之意,自去领十笞罢。”
“是,木拓大人,春喜认罚。”春喜也不辩解,木无表情道。
水月微对于她走后这段的话自然不知情,也不知春喜因她而受罚,在无忧阁的五位堂主中,她是最不爱操心的一个,凡事只看眼前,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就像她的前世与今生,有这个精力去想,不如尽情地享受目前拥有的。
作为天师府的大小姐,水月微住的善水阁自然不差,高檐层椽,绿窗朱门,斗彩栏杆,雕镌精致。
加上水月微敛财有术,手头富裕,将居所布置得更是华美,珍珠帘,琉璃灯,檀木案,玛瑙盘,水晶杯,碧玉樽,贝珠床,鲛绡帐——,所用无一不是精致贵重之物。
卧房地上铺着花团簇拥厚厚的波斯地毯,赤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甚为舒适,水月微推开雕花的窗扇,柔和的月色清辉洒进来,与一室的珠光宝气交映。
“小绿儿,去点亮东阁的灯,准备烹茶迎客。”东阁是水月微在居处另辟的一处静室,也有不少赌具,有时会拉几个弟子来过一把赌瘾。
豆绿脆生生应了,水月微又笑眯眯吩咐道:“让胭脂准备些点心,熬上细粥,今晚要挑灯夜战,可不能怠慢了贵客,输了还让人饿肚子,太不厚道了。”
天师府内没有真正的下人,想要人伺候,只能收些未出道的杀手为弟子充作执役,水月微是金牌杀手又是堂主,想要收多少弟子都行,但她觉得人多教起来麻烦,只挑了三个,豆绿、雪青和胭脂,加上自己刚好凑够一桌牌。
豆绿嘴甜,雪青沉稳,胭脂有一手好厨艺,水月微对三人颇为满意。
豆绿自是知道水月微的赌技,笑嘻嘻道:“恭喜大人又要大杀四方,财源滚滚,好运绵绵。”
“你这巧嘴真招人疼,承你吉言,你们做得好自然都有赏。”水月微笑吟吟地道。
“赏是不敢要,若大人高兴,再教些绝招,我们便受用不尽了。”豆绿笑道,当徒弟就是这样,要想方设法哄得师傅开心,师傅才会不藏着掖着,把绝招倾囊相授。
能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被送到堂主面前挑选,本身这些弟子已是不凡,举止行为一般不会让人操心。
“去罢去罢,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水月微笑嗔道。
豆绿遵命自去准备,水月微仰头看着银盘似的月亮,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有种期待的喜悦。
正文 包子与狗
天边隐隐已露出鱼肚白,东阁的灯火一夜未熄。
“还要再来吗?”水月微慢悠悠问。
“不来了,这样熬夜会长皱纹的。”花千寻一扔牌,心疼地抚上自己的的脸。
原以为三对一有些胜算,没想到还是被这无耻的水月微赢光了所有的筹码,好在自己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有人就难受了。
花千寻瞟了春喜一眼,见她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木拓也是一派冷然,输了于他也是没什么损失。
“今晚真是尽兴啊!”水月微伸个懒腰,她在天师府所向披靡,赌无不胜后,已经鲜有人肯陪她玩那么久了。
“反正我不来了,你说的我自然会帮你。”花千寻倒是愿赌服输,翘起兰花指,拈起一块点心扔入嘴。
木拓也扔下牌,淡淡道:“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别的我可不管。”说完已纵身从窗口飞跃出去。
春喜冷冷地看一眼水月微,生硬地道:“金子。”
水月微一指旁边的一个红漆木匣子,笑眯眯道:“呶,赏你的,这三个月伺候得好还有赏。”
春喜冷哼一声,当真去抱起匣子,还不放心地打开检视一番。
水月微也不管她,拖起花千寻亲亲热热道:“花姐姐,你也别回去了,咱们谈心可好?”
花千寻一点她额头,笑嘻嘻道:“天都亮了,还不许人补觉去,就你心急,也好,我正想审审你这小妮子。”
两人相携而去,春喜也正想离开,豆绿却在她身后怯怯道:“春喜大人,红月大人让我们回家去三个月,今晨就得走,让大人留在此间。”
豆绿说的家去当然不是回她自己的家,而是无忧阁训练杀手的地方,杀手没出道之前都得呆在那里,只有少数被高手收为弟子的才能住到天师府中,不过也要不时回去接受训练。
现在水月微放了弟子回去,看来是真的要把春喜当丫鬟使唤。
春喜看着豆绿,见她有几分不安的模样,知道她怕自己迁怒于她,心里一哂,淡淡道:“知道了。”
豆绿提心吊胆地传完话,一溜烟地跑回到自己房间,停下时拍拍心口,心道这春喜大人走路都有些不稳了,想必是气的,倒还忍得住不出声,真是涵养变好了。但愿春喜大人真能放得下身段才好,不然按师傅那不着调的性子,定会不住撩拨春喜大人,若是俩人不时打将起来,等她回来,不会见到这里成为一片废墟吧。
翌日下午,补了觉后的水月微心情大好,连阳光都觉得比往日明媚了几分,老道士传话让她过去,她还特地让春喜好好替她打扮一番。
如果忽视了春喜的服务态度,单纯从手艺上看,确实不赖,不枉有妙手娘子之称。水月微本想挑剔一二的,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把要说的话都忘了。
她平日简单的大辫子变成精致好看的双鬟髻,发上点缀着用水晶和小珍珠制成的精美小珠花,额上用极细的银丝垂下一颗蓝如晴空的水滴形宝石,耳朵垂着银丝吊同色宝石耳坠。尖尖娇俏的下巴,白嫩的皮肤,乌黑剔透水灵的大眼睛,双眉纤长美好,唇粉红润泽,牙齿细密整齐,真是找不出一点不好看的地方了。
为了衬得上发型,水月微特地换上天巧裳订制的衣衫,粉蓝绣白玉兰花交领衫,露出一抹月白云锦抹胸,月白水蓝间色长裙,纤腰被烟霞色软烟罗束成盈盈一握,臂挽素白的薄纱披帛,足下是绣着淡蓝色蝴蝶的月白缎鞋,一身装束极其清纯淡雅,好一个如仙子般的美人。
天巧裳的衣裳在全京城是最贵的,确实贵得也有道理,这身衣裳看起来不怎样,穿起来却让她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让人不舍得脱下。
水月微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衣袂飞扬,然后双袖一收,颇为满意侧头笑道:“春喜小娘子,你看我比那些大家闺秀怎样 ?”
春喜看着此刻娇俏如十五六岁少女的水月微,嘴角不自觉撇了撇,冷冷道:“经我妙手娘子装扮,母猪都能出去见人。”
对春喜的挖苦,水月微也不以为意,她瞧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挑起兰花指,侧头飞了一记眼波,刹时镜中仙子变妖姬,妩媚得勾人心魄。
水月微颇为满意地道:“如果母猪都这么漂亮,世上的男人都不会娶女人,肯定争着娶母猪。”
春喜默然。
水月微扭扭小腰,娇笑着掉转头,摆个自认娇媚无比的姿态,雪白葱嫩的纤指顺势去挑身后春喜的下巴,“小娘子,我美吗?”
春喜圆圆的小脸一躲,避开她的魔爪,淡淡道:“很美,比镜花楼的花魁美。”
“得赞一声春喜小娘子手艺好,不过再高明的易容术也易不成这般倾国倾城的脸,关键是我长得好。”水月微又自恋地顾盼一番,然后轻笑一声,挺胸收腹,扭着小腰就向外走。
春喜在后面看着,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劝说:“还是收起你那轻狂模样吧,你现在身份可是国师府的小姐,不适合花千寻那种调调。”
“我就喜欢这样。”水月微头也不回地说。
“喂——”春喜话出口又收住,暗叹自己瞎操心。
水月微才出门口,一团白影就向她身上扑来。
“金碧,别闹!”水月微轻叱,同时把身形一闪,这身衣衫料子极轻薄,可受不得它如往日般蹂躏。
金碧乖巧,一扑不着就落地,趴在地仰头看着水月微,“汪汪”叫着,雪白的尾巴讨好地摇,双眼委屈地望着她。
金碧是一只雪白的异域狮子狗,水月微养了它半年多,感情颇为深厚,瞧它可怜巴巴的神态,就知道它想跟着,不由得笑骂:“小东西就会装可怜,跟着我可要乖乖的,别给我惹麻烦。”
金碧似听懂她的话,“汪汪”了两声,起身屁颠屁颠跟在她脚边,小尾巴摇得更是欢快。
往日府中对她都是畅通无阻的,今日才到正厅门口就被拦住了,那些守卫面孔陌生,一看就不是天师府中人。
老道士让她过来有事相商,看现在这情形他正在见贵客,那些人是应该是客人带来的。
他们一色的青色便服,没有什么标志,识别不出身份,但是气宇轩昂,神态带几分傲气,看上去不似普通的随从。
他们只是阻拦着不让她进正厅,也没赶她离开。水月微想了想,老道士既然传话让她这个时辰过来,又没再派人通知她改时间,想必贵客也快走了。
她退到外面的庭院,在一株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这样正厅的人离开她看得见,她前面有几丛花木挡着,人们也不大会注意到她。
金碧在她足旁趴一会就待不住了,跑去撕咬一朵盛开的月季,被水月微斥责了几句,委屈地呜咽几声,夹着尾巴跑入花木中不见了。
它在这府也是野惯的,水月微也不在意,闲着无事便托腮对着满庭葱茏的花木发呆。
“嗖”的一下,金碧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挨着水月微上窜下跳,“汪汪汪”叫个不停。
水月微眼尖,看到后面还跟着个小人儿,走路不太稳,有些跌跌撞撞的。
小人儿看见到水月微坐在那里,呆了一呆,停住了脚步。
水月微微微一笑,是个约四五岁大瘦弱的小男孩,身上穿着紫色的小袍子,衣料看上去很是华贵,样貌清秀,一双大大的深棕色眼睛异常漂亮,只是面色苍白,仿佛大病初愈。
“狗狗。”他喃喃叫道。
水月微踢了一脚金碧,金碧停止了闹腾,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看看金碧,又看看水月微,一副想过来又不敢的模样。
“公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花木从间,服饰和刚才那些随从一样,估计是小男孩的护卫,他看见小男孩时明显松了口气。
“公子,跟属下回去罢。”护卫说道。
“狗狗。”小男孩没理会他的护卫,而是直直地盯着金碧,眼眸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他的目光,像孤独的孩子看到心仪已久的玩具,没有恶意,更多是依恋和渴望亲近的情绪。
水月微心中微有触动,想了想,对护卫模样的男子说:“不如让他过来玩会,不然看样子他不肯跟你回去。”
男子犹豫了一下,竟然点头同意了。
水月微笑着朝小男孩招手,示意他过来,男孩看看水月微又看看金碧,神情有些戒备。
“乖,有我在,它不会伤害你的。”水月微尽量使自己的目光亲切,表情放松,以增加小男孩的信任感。
小男孩不动,目光中的戒备却放松了一些。
“过来吧!好孩子,姐姐带你跟它玩,看姐姐喂糖给它吃。”水月微变法戏般扬手抛出一块糖,轻叱,“金碧,接着。”
没等抛得高高的糖落地,金碧已一个漂亮的飞跃,把糖用嘴接住,稳稳落地。
“乖,转两圈让客人看看。”水月微命令。
金碧很通人性,听到指令后马上后腿扺地,前腿离地,人立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得意地“呜呜”叫两声,卖完萌后才放下狗腿子欢喜地跑到水月微脚边趴着吃糖去了。
水月微俯身拍拍它的头,低声夸道:“好孩子。”
金碧傲娇地摇摇尾巴。
小男孩不再犹豫,慢慢地走到水月微身前,“我可以摸它吗?”他轻声问道,目光企求地看向她。
“狗狗不能乱摸的,狗狗会咬人的哦。”水月微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道:“等熟悉了才能和它玩,现在不能摸它,它还不认识你。”
小男孩有些失望,闷闷不乐地看着金碧。
“我给你糖,你喂它。”水月微朝他伸出手,手心中深琥珀色的糖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正文 月夜美人
小男孩接过糖块,在金碧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糖递到金碧嘴边。
有得吃金碧也不认生了,伸出粉红的小舌一卷,把糖毫不客气地卷入自己的口中。
金碧湿湿软软的舌头舔到小男孩的手指,他竟“咯咯咯!”地笑起来,也许是笑得太大声,倒吓得金碧向后一个纵跃,“汪汪汪……”大声吠叫起来。
“公子!”护卫的男子一时不知发生何事,急呼一声抢前了几步,却被水月微淡淡一瞥,眼神中那无形警告的威压令男子怔了一怔,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水月微不再理他,低头与男孩说话:“它叫金碧,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一只金色一只碧绿色?这样你就很容易记住它的名字……”
“金碧。”小男孩低声重复。
“现在你可以试着摸摸它,认识了它就会很乖。”
小男孩把手摸上金碧的背,水月微把手按在金碧的头上,金碧素日傲娇不喜旁人触摸,原本水月微还怕它撒野伤了这身份不同寻常的小男孩,此刻见它竟然没有抗拒,反而十分享受他的抚摸,也有点暗暗称奇。
“金碧,乖乖的不许撒野。”水月微叮嘱后放开手,让小男孩与金碧逗弄玩耍。
天师府的来客出来时看到这两人一狗和谐的画面。
年轻女子坐在开满金黄色细碎花朵的树下,蓝色的衣裙衬得她美丽脱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稚龄孩童蹲在她身侧,与一只雪白可爱的狮子狗玩耍,双眼有许久未见的神采。
女子不时对小男孩柔和地说笑,使俏丽的她又如蒙上了一层圣洁的母爱光辉。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
未等他再细看久些,”爷!”整齐的恭恭敬敬喊声已经让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看往这边来。
水月微刹时间呆了一呆。
好个精致美丽的男人,只是——
他面色比小男孩还苍白,如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玉石雕像,双眸如墨黑的深潭,闪着深邃的幽光,修眉俊目,薄唇挺鼻,墨发玉冠,白衣锦带,半躺在一架四人抬着的锦榻上,虽然是一脸病容,却难掩尊贵凌厉的气势。
水月微转瞬就清醒过来,随即站起来,低垂玉颈,掩下眼睫,换上一副娴静娇羞的闺阁女儿姿态。
小男孩的护卫上前去低声禀告刚才的一切。
“月微,你怎么在这里?”身穿灰袍的天机老道匆匆而到,插了一句。
水月微再次抬头,正对上男子审视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浅浅躬身行个礼。
天机老道似有些意外,手足无措道:“小女顽劣不知礼,冲撞贵客了。”
水月微心中暗骂老道士装模作样,不过面上还得配合,她浅笑道:“女儿想过来与爹爹说几句话,没曾想有贵客在,冲撞了贵客,请恕小女子不识礼数之罪。”
“没想到国师大人竟有如此娇美可人之女,真是惊为天人,是国师之福啊。”男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哪里!哪里!小女粗野惯了,不识礼数,让贵客见笑。”老道士很谦虚。
水月微重新低头作娇羞状,大家闺秀寻常不会见男客,这副表情应是不错罢。
男子看着水月微,想说话,却一口气喘不上来,抚着胸连连地咳嗽。
有随从上前去想替男子顺气,却被男子摆手阻止了。
天机老道在一旁也颇为紧张的模样,水月微不方便说话,也不好盯着男子看,只得低头装鹌鹑。
金碧在她的暗示下通人性地溜走了,小男孩紧抿着嘴,盯着男子,神情也有几分担忧。水月微忍不住抚抚他的头,小男孩抬头对她友好地笑笑。
男子咳了好一阵方止住,却还见到这一幕,气喘微微地道:“犬子看来与水小姐很投缘。”
老道士打着哈哈,水月微抬起头,含笑道:“令公子很可爱,很是令人喜欢。”
男子对水月微温和地笑笑,然后对老道歉意道:“某身体有恙,就不久留了。”
男子前呼后拥走了,老道士点头哈腰送他出去,水月微目送他们出去,临出院门时,看见男子扭头向她瞥了一眼,目光中似有着深意。
水月微也不以为意,只站在花树下摇头叹惜:啧啧,这男人生得可真是好看,可惜难掩身上颓败的气色,看似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今夜满月,月华皎皎,月色迷人。
水天师府有座观星楼,处于僻静的一隅,除了水天师偶尔会上来夜观天象,平时夜里不会有人来,只有夜鸦子偶然的停留。
今夜的观星楼,檐下挂着一串串的红灯笼,灯光与月光交辉,温暖而美好。
水月微闭着眼睛躺在楼顶的琉璃瓦上,风不时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和鲜红的纱裙,飘飘荡荡,逶迤拖俪,犹如屋顶栖息着一只巨大的红蝶。
又一阵风掠过,水月微心头微微一跳,知道要等的人来了,她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却微微扬起,声音懒洋洋的,却掩饰不住中间的喜悦:“雪狼,你来了。”
“你喜欢躺着等人?”雪狼的声音略带沙哑,很是好听,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
雪狼是融雪堂的堂主,也是五位堂主中最神秘,当众现身最少的。
“我在赏月,这样看着不累。”水月微睁开眼睛,对雪狼眨眨眼,“你要不要也躺下来试试?”
雪狼立在她身边两丈开外,并不看她,不带情绪地问道:“你让木拓找我,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月亮?”
水月微凝睇着雪狼雪白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而动,面上是永恒不变的银色面具,看不出他的悲喜,不由得无端有些委屈,声音也带上些许幽怨,“你说呢?不然你猜一猜。”
“我不知道,我也不会猜。”雪狼的脸隐在银色的面具下,语气与他的面具一样冷漠。
“就猜一猜嘛,看着我,猜一猜。”水月微收敛起情绪,娇嗔道,撑起身体摆个半坐半卧的姿势,以手支颐,扬脸微眯起眼睛看他。
花千寻说她这样的神态最有媚意,琼鼻挺翘,粉唇噙笑,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明亮又迷离,波光潋滟,半睨半睇间风情无比。
她长发半散半绾,斜插着一支白玉钗,鲜红的纱衣无半点纹饰,看似简单随意,领口却是算好,恰恰落在肩下二寸,露出如羊脂般白腻的香肩和胸前起伏的一痕雪脯,几缕乱发随风调皮在雪色上流连,撩得人心仿佛也是忽上忽下,痒痒的不得劲。
雪狼转身静静地注视她,却是不发一言。
周围的风声仿佛都凝固了,水月微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呯呯”地乱跳。
“红月,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接了任务要杀我。”良久他才冷静地说。
“何以见得?”水月微声音轻软慵懒,如羽毛撩拨心间。
“你欲让我心神失守。”他双眸清明,语气平静冷淡,“若不是想杀我,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要这样做?”
真是的,难道没别的可能性了么。
水月微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哪怕他与她一起出生入死过,对她也不会除下面具,除了他猝不及防的唯一一次。
他周身的冰冷气息更是生人勿近,她没见过他有什么熟人,在阁中也不与人交好,行踪更是神秘莫测,若不是赢了木拓,她还没法找得到他。
在他清冷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再继续下去就有些可笑了,水月微翻身站起来,整理一下衣物,垂下眼睫,口中愤愤道:“失败了唉,花千寻那挨千刀的,还说她教的是不传之秘,练好了定能所向披靡,不过才略试一试,就被你看穿了,亏她还好意思夸口。”
听她明显失望的语气,雪狼淡淡讥讽道:“你这方面资质是比较差,不要想着学花千寻的做派,画虎不成反类犬,东施效颦实为可厌,若是出任务,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雪狼你好过份,有这么说人的吗?”水月微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她懊恼的神色,她可是认认真真练习了大半日,连花千寻都表示认可,没想到被眼前人无情地打击。
很快她又转过来,还故意走到他前面,她飞扬的黑发和宽大轻薄的鲜红裙裾随风不时缭绕到他雪色的衣袍,似无言的挑逗。
“你喝酒了?”雪狼嗅到一丝不同平日的味道,皱起眉头,往日可没见她沾染过。
不喝酒哪来的胆子招惹他,水月微灿然一笑,媚眼轻抛,“今夜月白风清,如此良辰美景,正宜赏月对酌,妾身备下上好的梨花白,雪狼大人意下如何?”
雪狼默了一会,“杀手是不应该喝酒的,会影响你的判断力,喝多了脑子会坏掉,手也会发抖。”
“你这人多扫兴呐!那我喝,你看着行不?”水月微斜睨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卖痴的味道,花千寻说男人很吃这一套。
雪狼目光冷淡,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说出的话更是冷漠无情:“我没有看人喝酒的兴趣,若是红月大人没什么要紧事,我就走了。”
若是就让他这般走了,计划可不是全泡汤了,下回再见他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你还欠我人情哎,不要这么无情。”水月微情急之下忙一个纵身拦在他面前。
雪狼后退两步,双手抱在胸前,扫她一眼,嘲讽道:“你把我的签子都拿走了,还不够还人情?听说你可是抽了不少好东西。”
“那个——我也是想帮你抽嘛,不然签子不就浪费了。”水月微有些心虚,赧然道:“你想要哪件?我拿给你。”
“不必了。”雪狼冷淡道:“以后你莫再来烦我就是了。”
水月微见他还是要走,干脆心一横道:“你不留下陪我,我就日日想法子让人找你,或者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
正文 昭妃娘娘
雪狼目光奇异地审视着她,半晌才道:“我的—,丑事?”
“对。”水月微对着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心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不过我就不告诉你,谁让你不领情。”
还以为她耍赖般的回答雪狼会嗤之以鼻,没想起他竟然盘膝坐下,淡淡道:“是吗?那你快点喝,喝完我好告辞,还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水月微从暗处捧出个酒坛子,决定再厚面皮一些,又娇滴滴发出邀请:“雪狼,还是一起喝嘛。”
大家都喝醉了,才好那个啥嘛。
“红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对我最好什么心思也不要花。”雪狼声音冷漠而清晰,字字撞入水月微的耳膜,想装聋作哑都有点困难。
真是的,可怎么办才好?水月微愣愣地捧着酒坛子坐下,看着对面坐着仿若入定了的男子,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让她感觉无从下手。
谁说女追男隔层纱的,分明就是隔着一座大冰山。
她以前从未对任何男人动心过,可以说男女感情上是一片空白,如今她也老大不少了,虽然才十八岁,可是在这个时空,已经算是老姑娘。
与无忧阁的三年之约已经期满,只要她想离开,随时都可以,也许是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又或许是过腻了疯狂刺激的日子,她居然想找个男人安定下来。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还有谁比雪狼更适合做她的伴侣,俗话说鱼配鱼,虾对虾,乌龟找王八。身为杀手,难道她还能找个普通人过日子?
雪狼虽然为人冷漠点,但这种男人沾花惹草的机率也少。大瑞朝的男子妻妾成群是常事,要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点难度,但最低限度,在一起时彼此只得一个,若是不喜欢了,再好聚好散便是了,雪狼是守诺之人,若谈好了,相信会做得到。
要说感情嘛,两人多次一齐出生入死,多危险的时候也能互相信任,不离不弃,这种生死与共的感情还不够么。
如今他竟冷冰冰说不喜欢她。
什么都算好了,可就没想到他会不喜欢她。
水月微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干脆仰头就是大大的一口梨花白。
在月圆之夜,一个捧着酒坛子喝酒的红衣美女,一个端坐不动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人,组成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看来红衣美人的酒量不太好,很快就醉眼迷离,东倒西歪。
“雪狼,我发觉,失恋了,喝酒真个痛快!”她笑眯眯的,憨态可掬地看他,然后又呸呸道:“失啥恋,我还未恋过哩!”
见雪狼不理她,她捧着酒坛子又是大大的一口,感叹道:“美男美酒,如此良宵,怎能不浮一大白?”
雪狼冷眼看着她,突然一记掌风扫过去,力道恰恰好,水月微没有防备,酒坛脱手飞出,成一道弧线消失在夜色下,然后传来一声脆响,想来已然跌得粉碎。
水月微没了酒坛子也不恼,哈哈一笑道:“雪狼,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我要跳舞给你看。”
琉璃瓦上十分光滑,她乘着酒意,脚尖轻点飞旋,衣袖裙袂翻飞,仿佛一团曼妙翻滚的火云。
“南国有佳人,轻盈舞绿腰……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她且舞且歌,虽然舞得无甚章法,但胜在身姿婀娜,轻功了得,倒也看得几分入目,只是那歌声不敢恭维,好好一曲婉约柔媚的《绿腰》被她唱得气壮山河,还荒腔走板的。
雪狼似是受不了这魔音灌耳,站了起来,淡淡道:“别疯了,难听又难看。”
他身形一动想离开,水月微却比他更快。
她鬼魅般的一个飞旋,已贴到他胸怀,双手还勾住他脖子。
雪狼猝不及防温香软玉满抱,身体一僵,犹疑一下才回过神,正想推开,却听她在他耳边咕哝:“不许走,雪狼,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反反复复地问,语无伦次地说,雪狼在心里叹口气,口中却淡淡道:“红月,你醉了,我说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快醒醒。”
他的手去捉她的手,欲把她移开怀抱。
水月微把他缠得很紧,雪狼并不想伤她,就下不了重手,推了几次都没撕掳开,正推搡着,突然雪狼感觉到脖颈处一阵酥麻,有样温软湿润的东西贴了上去。
对杀手来说任何要害部位都不会轻易让人靠近,何况脖颈这种致命的地方,她还真是够大胆的了。
但是湿湿的,痒痒的,还带来一种奇异的战栗,这种新奇的感觉——
雪狼面对这个失去理智的女酒鬼……
★☆★
头痛欲裂,宿醉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转头见到是春喜木然的脸,见她醒来,冷冷的一瞥。
“什么时辰了?”水月微多少看懂了些她眼中的含义,讪讪一笑。
“辰初。”春喜冷淡地答。
“今日没有人找我吗?老道竟然没让人叫我?” 她心不在焉地问。
“今晨有圣旨到,阁主替你告了假,道你昨夜受了风寒,正发汗,起不得床。”春喜面无表情道。
“圣旨?又搞什么?”她爬起身扭扭有些酸痛的脖颈,看着身上穿得好好的寢衣发呆,昨晚……,昨晚?
“别想多了,我帮你换的。”春喜打断她的绮思,“醉成烂泥,让人点了穴道送回,我都替你羞臊。”
“刚才你说什么圣旨?”水月微果断扯开话题。
“皇上下旨册封你为昭妃,一月后进宫。”
昭妃?进宫?
她半晌才回过味来,皇帝要她做小老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瞪着春喜,想在她脸上找出说笑的痕迹。
“没错,昭妃娘娘,皇上对你还真不错。”春喜表情依然冷冷的,语言间却带着一丝酸意,“一出手就是从二品的妃位,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切!老娘才不稀罕。水月微撇撇嘴,疑惑地问道:“皇帝为什么会封我为昭妃?他又不认识我。”
春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冷冰冰道:“皇家三年一选秀,如今正是三年之期,所有四品以上官员有及笄尚未婚嫁的女儿都要造册待选,你是天师大人的唯一爱女,自然册上有名。”
“不是还要参加选秀吗?”水月微更不解了。
“所以说你好命,御笔直接勾选了你,不用选秀就是高位嫔妃。”
我呸!什么高位嫔妃,不也是小老婆,老娘才不愿意。
“你喜欢就换你去罢,反正也没人认识我,谁去不一样。”她兴致缺缺,自己活得逍遥自在,脑子坏了才会去皇宫和一帮饥渴的女人抢男人。
“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你别指着我替你去送死。”春喜还是臭着一张脸。
“也是,你那模样一进宫就是欺君之罪,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可是拿去吓皇上就是大大的不对了。”水月微不忘打击她。
“我想要什么模样没有,一日千面都不是难事。你这美人皮,毒蛇心,我才不稀罕。”春喜傲然道,她的易容术在无忧阁可是首屈一指,化妆成绝色美人也不是难事,只是不屑为之。
“没有自我的人是最可悲的。”水月微悲悯地说,连她也没见过春喜的真面目,春喜最常用的身份是丫鬟,各种面孔的丫鬟,都是让人瞧一眼基本不会记得长相那种。
一个谨慎的,顶级的杀手,是不会让人看见真面目的,譬如春喜,譬如雪狼……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你与他擦身而过时,根本不知道他是瞬息能置人于死地的魔鬼。
水月微对易容化妆的资质实在不咋样,甚至连自己的头发也弄不好,没人帮忙连辫子也梳得乱七八糟,更不用说复杂的易容术。
“你也知道我进宫也是欺君之罪,老道士有这个胆子送我进宫么?指不定已帮我推辞了,说我身患恶疾或是克夫命之类,借口多么简单。”水月微对进宫之事不以为然,想了想又感慨道:“我倒想进皇宫见识一番,看看是不是传说中的金砖铺地,如果是真金倒可以觑人不注意撬几块回来。不过我可不愿意呆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宫门一锁阴森森,尽是旷妇与怨女。”
春喜懒与她费唇舌,呆望着窗外,神色木然。
“替我梳头罢,我要去找老道士。”水月微下床穿鞋,不找老道士问清楚可不放心,莫名其妙成了昭妃,老道不可能不知道缘由。
见春喜还是纹丝不动,水月微提高声音道:“本宫可是从二品的娘娘,还指使不动你?”
春喜绷着脸走上前,拿起一把镶金嵌玉的犀牛角梳替她梳头。
水月微斜睇着她道:“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吗?愿赌就要服输,我的好丫鬟。”
春喜面色黑了黑,表情有点扭曲,咬牙切齿道:“我自不会赖,”
水月微戳到春喜的痛处,得意地笑道:“谁让你输了,你若有好东西下赌注,我还和你赌,我若是输了,我也做你丫鬟,定会好好伺候你。”
就知道她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春喜又冷着脸不搭腔。
“哟哟!生气了?可千万别下黑手对付我,我好怕!”水月微捂着胸口作惊慌状,神色间却哪有半点害怕模样。
春喜扭头不看她的张狂模样,淡淡道:“我哪敢。”
“好说好说。”水月微妩媚一笑,“五百两金子,不过伺候我三个月,能成为这么贵的丫鬟,你应该觉得荣幸,这种身价,怕也是大瑞朝第一人罢。”
水月微又看到春喜的黑脸,不由得愉悦起来,连心中的郁闷之气也消散不少。
还是赶紧找老道士问清楚要紧,她可不想去那什么劳什子皇宫,也不大相信这个老狐狸会把她一个金牌杀手送去给皇帝做小老婆,就算要送人去,花千寻那个小妖精也比她合适啊。
想到花千寻,水月微也有些恨恨的,都教她些什么啊,完全没用,肯定是压箱底的绝招不舍得拿出来,回头得找她算账。
正文 煮茶待客
水月微在天师府出入一般没人会阻拦,这回她到了天一楼,甚至连守在门口的一生也只是告诉她天机老道在哪,连通传也没有,便让她进去了。
看来是老道士知道她会来,在等着她。
天机老道在他素日爱待的茶室,正在慢悠悠煮水烹茶。
他对面一个座位空着,放着个空着的金粉描绘疏影梅花的白瓷茶杯,他自己面前的则是个素白的普通杯子,飘着袅袅的茶香。
“我都煮了三遭茶了,你才来呀。”天机老道亲切地招呼水月微,毫不掩饰他正在等她来。
没等水月微开口,老道士又道:“坐下喝杯茶,我知道你昨晚喝多了,喝点茶醒醒酒,我特地泡了淡茶,浓茶喝了容易头痛。”
老道士把茶水倒入水月微面前的杯子,这样亲切和善,让人如沐春风的老头子,谁会想得到他是个杀手头目。
老道士是够亲切的了,水月微却不太领情,坐下嘟哝道:“我早饭还没吃呢,就让我光喝茶水啊。”
她话一说完,老道士已拍手唤人,让送点心进来。
等一贞端了点心送进来,老道士笑眯眯道:“这可是宫中御膳房做的点心,皇上御赐下的,外头用多少银子也尝不到。”
听老道士夸耀,水月微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点心入口,一下吞得太快,险被噎住,忙拿起茶水来送,才顺了下去。
“好吃。”水月微评价道,然后又是不客气的连连抓几块入嘴,平日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点心,可得多吃几块哇。
老道士一边替她的杯子续水,一边笑眯眯打趣道:“瞧你这副猴子吃相,也不知道皇上怎样就看中了你。”
“你说什么?皇帝他看中我?”水月微刚喝了一口茶,茶水喷了出来,吃惊地瞪着天机老道,什么时候看中的?她可没见过什么皇帝。
老道士好在闪得快,才避免被喷的厄运,他神情无辜地看着她,仿佛道:他看中你也不是我的错。
“他看中我你便要送我入宫么,还有我的身份能入宫么?”水月微站起来质问,老道士敢把个杀手送到皇帝的卧榻边,除非他疯了。
“月微啊!别急,坐下喝口茶,听我慢慢说。”老道士对下属的无礼没有动恼,还是笑眯眯的,还帮她的茶盏又添上茶,“这可是上品的雨前云雾,可别又喷了。”
水月微心中警惕暗生,越殷勤就越没好事,总觉得有不为她所知的什么计算在里边。
对老狐狸可不能用硬的,她笑笑道:“好,您老请说,我洗耳恭听。”
老道士叹了口气,眉毛胡子向下一耷拉,马上显出愁眉苦脸的模样,神情显得十分为难,语气也很诚恳:“我知道你今年的任务早做够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但这事却非你不可,我也是没法子。”
说得虽然婉转,但看样子就是不容人拒绝,水月微冷眼看着老道士,且听他往下怎样说。
“谁让你长得那么招人爱呢,更重要的是,确实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了—”注意!吹捧后面往往有陷阱。
“而且你名义上还是我闺女—”连亲情牌也打上了,水月微心想:可惜我不是你亲闺女,可别指望随意就能把我卖了。
“咱们无忧阁的前途就看这次了—”责任重大啊,水月微打个冷颤,是不是她不答应的话,无忧阁的众人就要把她灭了。
“阁主大人,说正题吧!茶都凉了。”水月微以手抵额,虽然她平日也爱装疯卖傻,但是对上更能装疯卖傻的老道士,她就没了兴致。
天机老道见水月微不耐烦他的长篇铺垫,也不以为忤,只是摇头晃脑说:“月微,年轻人要有耐心,更不能不尊重老人家……”
“阁主大人,属下很尊敬你,属下只是想问清楚,我什么时候招惹皇帝了?”水月微抬起头,冷眉冷眼说。
看见水月微严肃的表情,无忧阁的阁主天机老道终于进入了正题:“咳咳!是这样的……”
原来那病美男是当今皇上啊,那小男孩就是他唯一的皇子景清,水月微虽然意外,还是一口拒绝:“反正我不要入宫当妃子。”
“月微,别急——,听我说,若不是昨日你们意外见面,皇上也不会起了心思,既然下了旨,不遵就是抗旨,我也没法子……”老道絮絮叨叨。
“那我跑路总行了吧,或者你说我死了。”没想到事情因昨日而起,水月微也没时间后悔她为什么一时脑抽打扮得光彩夺目。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怨妇在其中,她可不想入宫,挑眉道:“当年入阁时我说过,我不想接的任务不能逼我接,您老人家可是信誓旦旦答应的,如今您老还想把我囫囵卖了呀,虽然您老人家对我恩深似海,可我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哇。”
“哎!这么个大活人,哪能就死就死,皇上昨日看见你精神着呢,也得他信才是。你要走,我也不能拦着。我也知道,此事确实难为你了,我也不能勉强,老道士做的生意虽然是见不得光,可还是重诺之人,若是你不愿意,此事也就不提了。老道我是了无牵挂,得罪了皇上,国师不做也罢,倒是皇上赐下的那些田地,若是收回了,咳,—收回就收回吧,也是怨他们命不好……就重新走老路好了。”老道士有些唏嘘伤感。
水月微木无表情看着老道士卖可怜,心道说什么也没用,可不能让他骗了。
这三年间她为无忧阁出生入死的搏命,一是为救命之恩,三年前她刚到此处,无人可靠,无处可去,还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身负重伤,是无忧阁的人救下并收留了她。
二是无忧阁虽然是杀手组织,也算是杀之有道,她接的任务对象通常是该死之人,或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或欺霸一方,杀之无悔,这点对她脾性。
三是知道天机阁各部中人大部分是孤儿,没有家人,很多不知身世来历,混在中间她的身份来历也就没那么可疑。
四是无忧阁救济了不少贫苦之人,天机老道以前住的道观内挤满了需要救助的人,或重病无钱医治,或无家可归的,或三餐无着,或家贫无力抚养儿女。天机老道总是尽力给他们帮助,故在民间口碑甚好,甚至有活神仙之称,谁也不知他暗里还做着杀人越货的买卖。对于这样的老道士,水月微觉得他还不坏,接触久了,发现他还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头,相处倒是越来越融洽了。
“唉!你要走就早点走罢,有什么罪我们顶着就好。”老道突然语气一肃,神情认真,“多带点银子走,若是我们被抄家砍头,记得多烧点纸线。”
水月微心中一沉,偏头看老道不似说笑模样,她心思转了几转,装作满不在乎问道:“听说当今皇上也不是昏君,若是为我一介小女人就弄得天师府血流成河,也不怕人家骂他暴虐无道?”
老道士表情沉重,摇摇头:“抗旨不入宫倒不会株连九族,只是怕皇上恼起来,想找些别的罪状,派人细查我等的底细,若是有何蛛丝马迹被查到,皇上细究起来,府里的大多人的来历都禁不起查问,到时只怕众人都脱不了干系,我们要逃还容易些,安置在庄子养老的那些,只怕是无法可想了。”
阁中发布的任务虽然危险,但报酬也优厚。老道士虽然奸滑似狐,奖罚还算分明,体贴恤下,很有人情味。为阁中做事,死者不说,但若是伤残,总会得到照顾,由阁中养着。
老道士神通广大,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令皇帝召了他入宫,面圣之后,不知老道士是如何奏对的,皇上竟然龙颜大悦,下旨封了国师,还赐下大片的田地。
老道士得了田地,也安置了不少阁中人和贫民,听老道士的意思,竟是打算洗白了,把阁中人都安排做正行生意,从此可以安心娶妻生子做良民。那些出任务时伤残了的,老道士买了庄子将他们安置周全,不说生活有多优渥,至少也衣食无忧。
水月微对杀手从良是打心眼赞成,若是能光明正大行走,谁愿意一辈子活在黑暗中,干刀头舔血危险的营生。
“皇帝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吧,或是你再挑几个美人,看看有谁乐意去……”水月微心中嘀咕,心想真会因为自己累及诸人吗?若是为了美色,媚花堂不乏姿色才艺俱佳,身手不错的女子,还能挑不出人来,“多送几个,说我身怀恶疾,无法入宫侍君。”
“皇上并非贪图美色之人,是因为清皇子喜欢你。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出生后就没断过吃药,身子骨弱得很,风一吹就倒,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子息啊!没曾想倒与你投缘,他娘亲死得早,皇上早就想找个淑女养育清皇子,一直都没找到可心的,这回可巧了,你入了二人的眼,所以皇上才指定要你入宫。若说患疾,只怕皇上不信,若是派太医来,可就露馅了。”老道有些为难。
水月微蹙眉,老道这些年对她不薄,各堂曾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她也不能真的不管,尽管不想承认,但这么多年来,也慢慢融入了其中,自已走可以,总不能连累他们。
“反正我不要入宫,怎么处理你自己想办法,我就在善水阁呆着,皇上若是要杀要剐,就把我交出去。”水月微干脆把颈一梗,很是光棍地把难题交给老道士,老道士神通广大,连天师都能当上,她不相信他没有法子。
天机道士面露愁色,良久才叹气道:“好罢,且让我想想。”
水月微离开了天一楼,一路上还有些纳闷老道士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
回到了自己的若水阁,没想到有一位不速之客等着她。
正文 闺蜜千寻
“哟,昭妃娘娘回来了。”花千寻语气是亲亲热热的,却似乎有那么一点酸意。
真是的,一个二个吃错药还是怎么的,似乎对她入宫的态度都透着些古怪,是羡慕她天上掉馅饼砸着头么。
水月微也懒得细想和敷衍,板着一张脸道:“花姐姐,你来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了。”
“我的阿微怎么啦,找姐姐我有什么事呢?看你的样子,倒似姐姐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样的表情可不漂亮喔。”花千寻细细观察水月微的神色,然后掩口轻笑。
“你还好意思说,我有话问你——”水月微瞪她一眼,然后眼光扫了一遭四周。
花千寻是个剔透人儿,见水月微的动作就知道她的意思,笑吟吟道:“你那丫鬟春喜见我来就走得没影了,连茶也不上一杯,当真是没规矩得紧。”
听说春喜不在,水月微也就放松了警惕,拉着花千寻悄悄把昨夜的事含糊说了,当然略过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连自己也不记得。
“你说怎么办好?”水月微觉得有些不甘,自己还是第一次向男人示爱,竟然就铩羽而归。
“直接下药,我给你药力最强的,八十老翁吃了也能如十八岁龙精虎猛那种。”花千寻支招。
“被他发觉的话,估计他会杀了我的,我又打不过他。”水月微白花千寻一眼,什么挫主意,让她向无忧阁武功最强的杀手下药,她活腻了么,还有雪狼昨晚是一滴酒都不肯沾,怎么下药啊。
“我教你的都用上了么?”花千寻刚才听水月微说得语焉不详,便试探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那本东西里的么?”水月微没好气说道,花千寻给她的所谓七七四十九式房中术的秘笈,跟本他们连房门都没进好吧,有什么发挥余地。
“我还有教你唱的小曲呢?”花千寻又问。
“那个——,我唱不出。”水月微恨恨道,就算她再厚面皮,对着霁风朗月样的男子,也唱不出类似十八摸那样下流的小曲,所以才胡乱换了首来唱。
“就是嘛,我教你的也没用上,怎么倒还来怨我。”花千寻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
“哎!我说花姐姐你是不是忽悠我,我不信你平日会唱那种小曲。”水月微盯着她,颇有几分怀疑。
“我自然不会,你看我用得着么,只要我一个眼神——”花千寻抛个媚眼,“谁还不是乖乖的来。”
当然,配着内功心法及媚术的摄魂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况且水月微要的又不是靠控制人的心神来得到雪狼,她想要的是彼此间互相的喜欢。
难道他是有喜欢的女子了,要不然怎么说不喜欢她,明明她很讨人喜欢的好不好。
哎,不想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难不成天下间的男人都死绝了不成,才不信找不到好的。
水月微神情怏怏,花千寻惯会察颜观色,知她心情不好,便逗她说道:“你不是要入宫当娘娘了么,怎么还想着别的男人。”
“才不要,那个病秧子皇上,看着就是命不长的,我赶着去当寡妇啊。”水月微翻个白眼给他看。
“听说他倒是中意你,还要把唯一的皇子给你养。”花千寻慢悠悠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水月微有些诧异,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没想到花千寻一个局外人知道得比她还早。
花千寻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道我乐意做后娘啊,还是个小的。”水月微冷哼,“我连男人的滋味都还未尝过,就要当娘了,让我情何以堪。想我的花容月貌,凋零深宫无人欣赏,而后慢慢老死,可不是暴殄天物。”
花千寻只瞅着她笑,笑了半晌才懒洋洋道:“其实也不错啊,清皇子是皇帝唯一的子嗣,你做了他的养母,日后皇帝殡天,皇子登基,你便是太后,皇子又年幼,说不定还得你垂帘听政,到时你便是大瑞朝第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个天下都得听你的,这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荣耀。”
见水月微有些不屑,便又凑近她低声道:“你想要男人,当了太后还怕没有,尽可搜罗些美男作面首。若是你还放不下雪狼,待有了权势,还怕他不从?就算他不从,你也可令人捉他回来,到时想怎么样,还不是由得你,你若不知道怎样折磨和□□男人,我教你。”
水月微惊讶地望着花千寻,半晌才道:“你与雪狼有仇么,是不是因爱成恨?”好歹也同处一个组织,这样的想法也有?
花千寻瞥她一眼,轻飘飘道:“世间的男人女人跟我都有仇,除了你之外。”
水月微哈哈大笑:“多谢花美人钟爱,那本宫也不拘男女了,花美人你就做本宫的入幕之宾吧。”
花千寻正色道:“你莫要认为我是说笑,如今你日子虽然也还自在,但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我们这些人谁手中没有人命,你想退隐过清静日子,也得看旁人守不守得住秘密,若是有心人泄露出去,只怕仇家蜂拥而来。有些事,就是身边人也不得不防,就算今日不是仇人,焉知来日会不会反目成仇。”
她的说话耐人寻味,水月微却触动了一点心事,一时默然不语。
“没有什么比自己手里握着权力更令人心安的,凌驾于众人之上总强过任人鱼肉,世间若是一盘棋,你愿身为棋子还是搏弈之人?”花千寻语气是少见的严肃凌厉。
谁又何尝愿意做一枚棋子?无论以前还是以后,可惜总是身不由已。
“入宫就没有风险?难道真的要我委身于皇帝,以色侍君,然后谋取这大瑞江山?”水月微讥诮道。
花千寻面色缓和下来,嗤笑道:“以皇帝如今的身体,就算你想与他颠凤倒鸾,他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就算真的侍寝,以你的身手,难道还对付不了病歪歪的皇帝。”
“打晕他吗?”水月微眼神清澈,表情天真地问,“还是阉了他。”
看来水月微在这方面确实经验不足,花千寻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做,怕皇帝一醒来就会治你的罪,对付男人方法手段多着哩。”
水月微却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她笑道:“好罢,容我再想想。”
她兴致勃勃邀花千寻去逛街,因为经过昨日,她发现自己打扮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她决定花些金钱去慰劳自己,也为了抚平被人拒绝的创伤。
她的丫鬟都跑光了,三个是她遣走的,一个是不负责任自己不见了,总不能她一个人去罢,别的人各有职司,也不好去借。
花千寻倒是痛快地答应了,召来两个媚花堂的女弟子充作丫鬟,一行四人出了门。
京城最好的衣裳出自天巧裳,最贵的首饰在珍宝楼,还有最好的香料和胭脂水粉……
水月微成为水大小姐之后也添置了一些与身份相衬的衣物首饰,但都是有人送上门来,她自己还真是没操心过。
花千寻在这方面是行家,虽然她自己打扮是怎么耀眼怎么来,在帮水月微挑选衣裳首饰时眼光却很好。
水月微在天巧裳试了许多样衣,花千寻提了不少意见,譬如这里腰要收一点,那里要配什么颜色的绣花,用什么料子……
连天巧裳的绣娘也不得不佩服,连连点头称是。
“花姐姐你若是开一间这样的店,生意定然红火,谁也争不过你,只怕连天巧裳也要甘拜下风。”水月微打趣她道。
花千寻笑而不答。
接待她们的绣娘是位白白净净的三十岁许妇人,闻言笑道:“花娘子可不就是我们的东家,水小姐你可说对了,谁也不及我们东家能耐。”
“真的?”水月微闻言是又惊又喜,天巧裳是花千寻开的,那么--
花千寻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虽然是真的,但你不要想着不用给钱,至多给你打五折。”
“花姐姐你真好!”水月微扑了过去,当然不是扑向花千寻,而是扑向一堆刚才还挑三拣四嫌贵不舍得买的衣裳。
“天巧裳是我的之事,可不许说出去。”花千寻走到水月微身边,戳戳她娇嫩的脸蛋,严肃地警告道:“若是让人知晓,日后就再也不给你优惠,我也不和你好了。”
“我懂的,我答应你,说了就让我变成丑八怪。”水月微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忙着挑选各式衣裙去了。
也许花千寻认为变成丑八怪是很严重的事,也就相信了水月微的承诺,满意地点点头,还补充道:“变成世上最丑的丑八怪。”
水月微似乎有女人的通病,挑着试着漂亮的衣裳和布料就忘记了时间,花千寻好不容易才把水月微从自家的铺子拖走,带她到珍宝楼看首饰,路上水月微还希冀地问:“珍宝楼也是你开的?”
花千寻飞个眼刀过来,哼了一声道:“你怎不说皇宫是我的。”
“那是不可能的嘛。”水月微嘿然道,想了想又笑眯眯道,“不过也有可能喔,我若是做了太后,定把你接入宫里养老,到时皇宫就是咱家了。”
听见水月微拍胸口如此说,花千寻风情万种地瞟她一眼,微微一笑:“等你做了太后,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喔。”
那也得我入宫才说,水月微心想。
正文 说客来到
“好是好东西,就是忒贵了,还有一些很喜欢的呢,可惜银子不够。”水月微对于看上但不舍得买的一些首饰颇为恋恋不舍,同时也有些后悔,不该与春喜赌,五百两黄金能买不少东西,犯不着贪一时好玩,放个堵心顶肺的人在身边转悠。
“我说你也是的,想要打扮,入宫可不就得了,可着心怎么折腾都行,也不用费自己一两银子,吃的住的用的穿的戴的啥没有,偏要用自己的银子,还要肉痛。”花千寻无可奈何道。
水月微嘻嘻一笑,往头上试着各种首饰,那前照后照,左顾右盼的劲头,分明是爱美扮俏的天真小姑娘。
“三年前初见你时,还以为是在个哪个庵堂偷跑出来的小尼姑,头发短短的,个子瘦瘦小小,要啥没啥,还脸黑黑像个混小子,丑得都没法瞧,错眼三年就变漂亮了,这会儿才像个女人样。”花千寻在一旁边看她掻首弄姿边感叹。
“什么叫做要啥没啥,丑得没法瞧,我当时还是很漂亮的好不好,现在是更漂亮了。”水月微有些不满,当然,现在长发及腰,身上该大的不小,该细的不粗,正是如花容貌好年华,与三年前的青涩稚嫩比,确实有如脱胎换骨。
如此花容月貌,自不能辜负,当以最好的衣裳首饰来衬托。
爱美可以说是大部分女人的天性,喜欢美丽的衣裳首饰也是,水月微也不例外。
未到这里之前是年龄还小,又因为身份的特殊,不能过着普通女孩子一样的生活,来到这里后也是一直忙于做任务,都没什么机会打扮,所以水月微犹如进入一个新奇的世界,一发不可收拾。
结果是水月微几乎花光身上所有的银票,两个女弟子手上提满了东西,还有些订制的衣裳首饰得店家做好后才送到天师府去。
水月微因花千寻陪了她大半日,她便想请她到京城有名的醉月楼吃晚饭,此时天师府的人却寻来了,说是天师找她有急事,让她速回。
水月微只得与花千寻道了歉,说好欠她一顿,下回再请。
待她匆匆赶回天师府,一贞早已候在门外,马上让她到正厅去。
“这位是袁阁老。”天机老道引她拜见上首坐着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这位袁阁老没穿官服,也不知他是多大的官,水月微不清楚老道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依言稀里糊涂上前行礼。
袁阁老受完礼,起身整整衣冠,突然对水月微深深一揖。
水月微不防有这一出,一时愣住了。
袁阁老看见水月微露出受惊吓的表情,忙道:“水姑娘莫惊,是老夫有事请托。”
有啥事要托她啊?难不成她本事比老道士还大?水月微向天机老道投以询问的目光,老道士回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老大人有事就请说罢,小女子听着。”水月微只得柔声细语道。
袁阁老咳了一声,肃然道:“这事是老夫替天下苍生求你。”
天下苍生关我啥事啊,难道我是美少女来拯救地球,还是圣母降临人间,水月微心中嘀咕,老头没弄错罢。
袁阁老虽不知水月微在想什么,但见她露出古怪的表情,便正色道:“老夫不是说笑,且听我道来。”
“月微先坐下,听袁大人慢慢说。”天机老道对水月微说完,又对袁阁老笑道:“小女可是什么也不懂,袁大人慢慢说罢。”
水月微也不能说她不想听哇,老道士已如此说,自然不容她来置喙。
“水姑娘且坐下,听老夫与你说说如今大瑞朝形势……”
水月微只得坐下低眉垂首听袁阁老上政治课,她来了三年,只知道这里类似于国朝古代,但又没听说这个国号,她九岁之前以习武为主,九岁之后便离开国朝,由家庭教师来上课,学的文化课也是西式为主,所以对国朝历史知识可说是了解不甚详细。
一到这里来就入了无忧阁,杀手的世界异于常人,她对外面的民生接触不多,不过大体上还是知道的。
不过这个时代女子只管侍奉父母公婆,相夫教子,会些女红厨艺会管家便差不多了,对国事丝毫不懂才是正常。
所以袁阁老对水月微表现为啥也不懂丝毫不见意外,反而很有耐心地慢慢讲解。
大瑞朝开国百余年,也强盛了数十年,却自先皇时开始衰落。
先皇登大宝时,大瑞朝兵力强大,国富民安,四方来朝。
因为是太平天子,加上周边小国的臣服,异邦的进贡,先皇便觉得自己是天生明主,大瑞朝江山固若金汤,慢慢便对国事散漫起来,生活奢侈非常,每餐膳食动辄数百道菜,出行时红毡铺地,华锦围幕,遍洒沉香龙脑等香料碎屑,谓之辟秽,扫地用的是孔雀羽翎扎的扫帚,宫中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大肆搜罗奇珍异宝,广选美女进宫,以供他享用。
先皇既无心朝政,大权便旁落在一些权臣和宦官身上,会拍马屁,进献美女和奇珍的便升迁得快,敢进谏和阻拦的不是丢官便是杀头。
如此一来,便奸臣佞官当道,百姓遭殃,大瑞朝看似风光,百姓的日子却一日比一日难过。
先皇因为荒/淫无道,沉迷酒色,身体衰老得很快,到了后来,他迷上了丹道,妄想以丹来恢复青春,甚至长生不死。
为了搜集炼丹用的各式珍稀材料,先皇不惜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派出几支大型船队出海,数支军队深入莽莽大山和不见人烟的荒蛮之地,以寻找传说中的仙人仙山。
宫中供养着数百的道士,每日在大殿外炉火不断地炼丹,光是从民间征集来的丹童便有数千人,用于扇炉子看火。
官府为了上交丹童,名额不够就强抢百姓的儿女,民间是怨声载道,称之为“丹祸”。
可惜先皇浪费了大瑞朝无数的金钱,也挽回不了他衰退了的青春和肉体,更别提长生不死。
先皇驾崩的时候,大瑞朝的根基已岌岌可危。
当今皇帝自幼时大病一场后便身体孱弱,因得先皇喜爱,还是未动摇其太子的地位,登基后也是勤勉治国,使得国家略有起色,但身体一直的不太好,虽然后宫妃嫔不少,却只生得清皇子一人。
清皇子是皇帝还是太子时太子妃所出,太子妃已殁,皇帝一直未立后。清皇子先天不足,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断过药,因身子太弱,身份也尊贵,皇帝也未将他交由其他妃嫔抚养。
如今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好,后宫妃嫔眼看子嗣无望,便把主意打在清皇子身上,后宫中以武威大将军之妹赵德妃份位最高,自然是最有资格抚养清皇子。
武威大将军手握兵权,此人素有野心,若是由德妃抚养清皇子,外戚之祸是最令人担心的,加上文臣武将素来就不对付,武将得势,文臣的日子如何好过。
朝廷中清流一派的人都在暗暗忧心,但也无法可想,因为后宫之事是皇帝的家事,皇帝一日未死,前朝便不能把手伸进后宫去,皇帝爱把他儿子交给谁来养,大臣们也不能上折子表示反对。
眼看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朝后宫的暗涌更是不得消停,袁阁老作为清流的首脑人物,是愁得夜不能寐。
没想到转机来了,皇帝在天师府邂逅水月微之后,竟然下旨纳她为妃,还要把清皇子交由她抚育。
清流一派闻讯是喜出望外,姑且不论水月微品性如何,水天师在京在朝口碑却甚好,他当国丈自比武威大将军好上太多,一个手握重兵,一个是个毫无根基的道士,清流大臣更忌惮谁自是不言而喻。
旨意一下便有人对水天师示好,没想到水天师竟上表说女儿无才无德,不足以入宫为妃,请皇帝收回旨意。
清流一派可就急了,袁阁老也不假手于人,直接到天师府问个究竟,方知道是水月微自己不肯进宫。
袁阁老决意亲自对水月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水月微以天下社稷江山,百姓安危为重,入宫为妃。
总而言之袁阁老还说了许多,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半骊半骈,语调铿锵抑扬起伏的词句,水月微听得瞌睡连连,几回想偷偷打呵欠。
虽然是大部分懂得小部分不懂,总之千言万语汇集在她脑中只得两个字:不去!
她不想参与政治,因为国家,她九岁便离开亲人,开始提心吊胆的生活;因为正义,她把待她最好的人送进监狱。莫名其妙流落到这个地方后,她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再背负上国仇家恨,况且她认为,她来这里也许只是意外,如果因为她改变了大瑞朝的的运行轨迹,以后只怕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就算她保得大瑞朝一时的平安,但以后呢,就算她能保得一辈子,保得住千秋万代么,能人辈出,江山易主,在历史长河中,不过是早晚问题。这种大义在他人眼中也许是千钧重,但在水月微看来,个人是不能改变事物运行的,把国家的重担放在一个稚龄孩童或是一个女人身上就更可笑了。
她没有站在权力巅峰的欲望,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如果她要入宫,也是因为一些更有趣的理由,而不是所谓的大义。
天机老道知晓水月微的脾性,也许是怕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待袁阁老的话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忙道:“袁大人的话定能令小女茅塞顿开,如今也不早了,大人请先行回府,待我与小女商议后再送信给大人。”
袁阁老也许是觉得他的话应是有效果的,也就没有坚持长篇大论下去,与天机老道寒喧了几句后也就告辞了。
正文 包子来袭
“我真的不行,我讨厌和一堆女人争男人,更不想向那些愚蠢的女人磕头。”水月微待袁阁老走后,朝天机老道说道。
无论如何,她才不要做人小老婆,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貌似听春喜说封的是什么二品妃子,上头可不是还有比她品级高的,想到要对着一班镇日无事勾心斗角、装腔作势的女人屈膝卑躬地磕头行礼,水月微更不情愿了。
老道士摸摸雪白的胡子,呵呵一笑道:“这个倒不必担忧,如今中宫无后,份位比你高的只有德妃,行个半礼即可,除了皇上,你无须行大礼,宫中除了这二位,其他人宫人妃嫔见了你是要行礼的。”
水月微摊手,“就是让我做皇后我也不乐意啊,我可不侍寝。”
“这个—”老道士干笑一声,”老道我不敢担保,不过皇上如今的身体,已不近女色久矣。”
也是,皇帝的脸色白成那样,说话都气喘,一看就知道是被酒色淘空了的,还选秀哩,小心马上风。
水月微这回有些冤枉皇帝了,皇帝自小就是体弱多病,虽然也喜爱美人,却不是极其荒唐之人,只在登基时由生母田太后主持选过一次妃。
皇帝登基已三年,因子嗣单薄,只得清皇子一人,又是个身子弱的,早在一年前便有大臣上表请皇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以诞育皇嗣,延续皇室血脉,皇帝都搁下了,这回总算允诺,可选出的秀女都还在储秀宫住着,并未册封。
水月微算是临时加塞的,还是册封的第一人,有后门走还不乐意。
“他这样的身子,看来我很快就要守寡了,难不成我要困在宫中一辈子?”水月微撇嘴,恼道:“我可不想做一辈子后娘和寡妇,还是个小的,我还要嫁人的。”
“别恼,别恼!”老道忙道,“这样吧,就当是特等任务,你入宫三年,三年后若你不愿留宫中,老道定会想法子让你出宫。”
天机老道也算是守诺之人,有一次打赌,两人平手,天机老道士按承诺跟了水月微姓水,水月微也按承诺成了老道士的女儿。
连姓氏都肯改,不能说老道士是不守信之人。
“三年后我都二十一了,这么老,还能找到好婆家么。”水月微幽怨道。
“月微啊,听我说。”老道安抚她,还亲自帮她添上一杯茶,“你想想,抚养皇子,是多少人都求不到的机会,皇上一旦仙去,清公子登基,抚育的妃子便是太后,太后多尊贵啊,还不是想要啥有啥!
还有老道我的地位也稳固,三年间能做多少事,帮多少人啊!别人是想去都没机会,若是我这把老骨头能让皇上看上,我老骨头早乐颠颠扑着去了。而且你在宫中日子又是舒舒服服的,白吃白喝有人伺候,多惬意啊!我老道士在此发毒誓,三年后若你还是想出宫,一定接你出宫。
你也想想,如果被包含祸心的人做了太后,倒行逆施,不但国朝不稳,民众亦受苦,一旦被外夷侵入,百姓更是猪狗不如啊,我老道士是于心不忍啊,如果是你,至少我相信你绝不会作出祸害百姓之事……”
老道士一番语重心长虽令水月微有所触动,但还是未能让她改变决心,她喜欢是随性自由的生活,不想去宫中与人勾心斗角,更不想卷入政治旋涡中。
虽然婉言拒绝了老道士,水月微并没有觉得心里有多轻松。
她闷闷不乐睡了一觉之后,翌日一早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还是位尊贵无比的客人。
景清小小的身体坐在天师府的正厅上首宽大的椅子上,心里颇为紧张,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来之前父皇的说话。这是父皇第一次认真嘱咐他去办一件事,让他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老道士坐在他有下首相陪,笑容很是慈祥,说话也很亲切,景清虽然年纪小,可也分辨得出,谁对他是真心实意笑脸和关心。
老道士算是一个,况且父皇说,天师大人是可信赖之人,这让景清多少消除了些不安,虽然心不在焉,也简短地与老道士对答几句,也无非是老道士问饮食起居功课等,他如实回答便是。
水月微进来的时候,景清不自觉地挺直小身躯,咳了声道:“你们都退下罢,我想与水小姐单独说话。”
他年纪虽小,在宫廷浸淫久了,端起架子来也不自觉有几分威势。
老道士自不会有异议,景清的随从们也得过嘱咐,一时都退下了。
水月微上前行礼,景清却在椅子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哎,这么大个人走路都不稳当,居然还跑,水月微慌忙去接住他,这么个比金疙瘩还贵重的宝贝,磕着碰着就麻烦了,现在可是只得他们两个人在,有啥事可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景清还没等水月微开口,一噘嘴就委屈地道:“姐姐,你为什么么不要我?”
水月微颇觉意外,莫名其妙的这个小屁孩到天师府来问这个,她笑笑道:“姐姐我哪有不要你,你来找我,我马上就来见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宫陪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你也嫌弃我整日有病,所以不愿意和我玩吗?”景清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
景清说的是心里话,他自小身体弱,又是皇宫里唯一的宝贝疙瘩,众人都当他祖宗般敬着,怕他自己吃饭噎着,怕他自己走路摔着,风大了怕他吹倒,晒太阳怕他头晕,怕小内侍不知轻重伤了他,所以身边都是老成稳重之人,没有人敢与他玩闹。
宗室的小孩也不和他玩,就是在节日,宗亲们也是按规矩见过礼便火速把自家小子带走,生怕一个不小心担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所以他虽然是锦衣玉食尊贵无比,却是十分孤独,当日见过水月微之后父皇问他喜不喜欢,他是点了头的。后来听身边人说父皇要水月微当他的娘,他心里又有些不得劲,有些伤心,毕竟父皇每年都几次带他去看娘睡觉的地方,让他对娘说说话,在他心中,只有在圆圆的陵墓下永远睡着那个才是他的娘,但是父皇的旨意是不能反对的,他也从来没忤逆过父皇,为此他还偷偷哭了一场。
但是听到水月微不肯进宫,他又觉得失落,毕竟他当日感觉到这个漂亮的姐姐是真心喜欢他的,不似父皇那些嫔妃,笑得总让他感到害怕;又或者是对着他笑,但总是不似是真的在笑,譬如父皇最喜欢的韩昭仪娘娘。
如果漂亮姐姐不进宫,那金碧也不会进宫和他玩,宫人从不让他接触猫儿狗儿什么的,就连小雀儿也不让他靠近,生怕啄了眼睛。
父皇今晨的一番话又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也就下定了决心,至多是不叫她作娘,想必漂亮姐姐也不会介意的。
对着景清委屈的脸,水月微觉得头大了,她肯定不是嫌弃景清,要嫌弃也是嫌弃他的爹啊,于心来说,她觉得这个小男孩萌萌的挺可爱的,还有就是没娘又多病也确实惹人同情,她掏出帕子帮他擦眼泪,哄他说:“姐姐怎会不喜欢你,你想和姐姐玩可以来这里,天师大人也喜欢你的呀。”
“他们不让我随意出宫的,我想要姐姐在宫里陪着我。”景清央求道,“好不好?”
这个—,水月微觉得不能答应,又狠不下心拒绝这个软软萌萌的小男孩,又不想骗他,偏景清又在一叠声的追问,见水月微不答,嘴巴一扁,眼泪又蓄满眼眶了。
水月微无奈,若是让人发觉这小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只得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哎呀!”她一拍头,懊恼地道:“我今早忘记喂金碧了,它怕是要饿坏了。”
听到金碧,景清果然不哭了,双眼一亮问道:“我可以和金碧玩么?”
“当然可以啊。”水月微亲昵地抚抚他的头,“要不要到姐姐住的地方去玩?”她不想太伤他的心,既然拒绝了入宫,就陪他玩一会吧,玩玩也许他就忘记这回事了。
景清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们出来对老道士说了,老道士自是由得他们去,景清带来的随从也没反对,默默跟在后面,到了善水阁水月微也不让他们进去,就在外面候着。
水月微与景清拿糕点喂了金碧,可怜金碧,今晨才被喂了一顿,如今又在水月微的威逼下吃景清喂的点心,才吃了两块,就再也不愿意吃了,躲到水月微身后委屈地呜呜直叫,被水月微斥责了两句,它有了脾气,又傲娇起来,不肯与景清玩。
景清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水月微头痛,偷偷踢了金碧两脚以示惩戒,然后带景清去瞧她收集的宝贝,可是景清在皇宫珍宝见得多了,对什么玛瑙盘、宝石金碗的不感兴趣,又想起刚才的问题,连连问水月微进不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