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那是康元四十五年冬天,大雪接连下了好几日,直到元宵灯会那天才停止。 人人都道是皇恩浩荡,真龙显灵,所以才有这瑞雪兆丰年的吉兆。 而这天,楚纤从相府内阁被传唤到中庭,然后又被婢女老妈子拽到内室,褪去身上那件布衣布裙,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喜庆的锦罗夹袄红绸霓裳裙,把许久不曾好好打理的长发挽成俏丽的双平髻,最后再插上一根七宝玲珑簪,梳洗打扮焕然一新的楚纤就被带到了相府正庭。 楚纤默默压下心中的恐慌和犹疑,对高堂上的人盈盈拜跪:“老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坐。” 楚纤站起身,缓缓坐在旁边的雕花梨木椅上。 “纤儿,日后不需再唤我老爷了,今后你便随着研儿,唤我爹即可。”丞相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丝丝阴鸷,“你可是记下了?” 楚纤蓦的抬头,咬住下唇。 她的母亲是相府浇花的婢女,当年丞相酒后失态逼迫母亲一夜春风,险些被哄赶出府,如若不是发现母亲怀有了身孕且相府男丁不旺,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又极有可能是个男儿,否则她连活下来的可能都没有。她这个连庶女都算不上的人,如今,难不成是要认祖归宗?楚纤眼眶微微湿润,母亲红颜薄命,没伴她几年便已过世,如今,是不是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楚纤起身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唤了声爹。 丞相微微颔首:“一会儿便随我去祠堂,拜见过宗祖后,你要同我和夫人进宫参宴。研儿害了病,不宜面圣,你进了宫记着注意行为举止。” 楚纤直起身子又行了一个大礼:“女儿斗胆恳请爹爹一件事。” 丞相微微皱眉:“何事?” 楚纤磕了一个头:“女儿恳请将娘亲的灵牌放入祠堂。” 楚纤惴惴不安地等着丞相的回话,可是安静的正庭只能听见丞相手指轻叩木椅发出的沉闷声响。楚纤的心,也随着这一声一声的闷响,渐渐跌至谷底,心间一片冰凉。 半晌,丞相开口:“此事以后再议,纤儿你先起来。” 楚纤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应声。 丞相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些许薄怒:“楚纤,莫要忘了你的本分!”然后唤了一句来人,楚纤便被强行拉了起来。 昏昏沉沉拜完宗祖,楚纤在心底苦笑,进宫参宴这等好事,若不是楚研害了病,何时落得到自己头上。说到底还是自己奢望太大,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凤阁龙楼,玉树琼枝,繁华美景,数不胜数。不尽奢华,这便是皇宫。 楚纤拖着迤逦的裙,默默跟在丞相和夫人身后。 嗓音尖锐的太监高声通报他们的官位名姓,然后等皇上传召。 楚纤小心翼翼的随着夫人坐入女眷席,听着丞相夫人和各色夫人小姐相互寒暄。 原来,这是一场“家宴”,可是“家宴”的背后,却是在为开春那场太子妃选举做准备。 楚纤的手紧紧地捏着裙角想压下心间的不安,这时丞相夫人却附耳说:“一会儿宴席开始看到太子,记着机灵点,知道了么。” 楚纤仓皇抬头,唇开始苍白。而丞相夫人只是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又笑逐颜开的寒暄去了。 太子是随着皇上一起进殿的。传闻皇上对太子宠溺非常,如今看来,果真所言极是。 太子身着的明黄华服,是皇帝亲赐,同龙袍款式几近相同,皇帝这衣服一赐,便也等同于赐予了太子半壁江山。只怕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楚纤有些僵硬的随着他人跪拜,起身,落座,抬头时,不经意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楚纤一时愣住,那人对她挑了挑眉,便转了视线。 楚纤忍不住仔细看过去,那人一袭青衫,却坐在皇子席间,显得格外奇怪。而那清冷的气质,更是和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此时笙乐奏起,宴会开席,异域舞姬妖娆的扭着蜂腰,赤足银铃,踏上宫殿中央,裙摆翻涌,抬手低眉间风情十足。 楚纤在心中猜测那人的身份,暗自走神。而乐曲停止,有人突然高声提议:“久闻相府千金擅长声乐丹青,今日可否向皇上献上一曲,以助雅性?” 丞相夫人推了一把楚纤,楚纤有些踉跄的站起来,暴露在各色探究的眼神中。 楚纤稳了稳心神,看向提议的人,便被一片明黄晃了眼,太子笑吟吟的问:“怎么,相府千金可是不愿?” 楚纤抿了抿唇,传而一笑:“回太子殿下,臣女怎会不愿,只是前几日不慎伤了手,今日怕是弹不成琴了。” 楚纤的声音有些轻颤,她的手隐在衣袖中狠狠掐紧,指甲陷在肉里,疼痛缓解了一些恐慌和不安。 太子轻笑:“既然相府小姐身体不适,那便不勉强了,小姐好好休息,希望下次可以有幸一听天赖之音。” 楚纤不自在的点点头,便退回了座位。她自幼丧母,不得父宠,犹如相府的奴仆一般,又怎么会识得音律擅得丹青?而她被推出去的那一刹,如若没有及时应对,会不会惹恼了太子?她只剩下一颗颠簸的心,他们又何苦把她推到浪尖逼入绝境?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他们何至待她如此!难道就因为母亲没有高贵的身份,所以她身体里流的血,便不是相府的血,她这个人,便必须蝼蚁一般活着? 楚纤勾起一抹笑,凄凉无助,转瞬即逝。 那个青衫男子抬起酒杯饮尽杯中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一片清冷和意味深长。 楚纤回到府后便又被谴回了内阁,没有了华丽服饰,没有了相府千金的名号,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只是心,更加累倦。 她是相府的一段丑史,一直被死死掩盖住,而今迫不得已需用得着她了,便又想起了她来。 楚纤躺在床上,浑身冰冷。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爱过那个男人,可她懵懂时候就知道,母亲想要死后把灵牌放进相府宗祠。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只喜欢侍弄花草,安稳一隅。年幼时也是小家中的碧玉,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荣华不复。 楚纤拿过枕边的包袱,里面裹着一块木,木上刻着楚纤之母苏梦安。字体歪歪扭扭,是楚纤年少时刻的,还差点伤了手。 梦安梦安,母亲梦了一辈子的安,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得到半分安宁。 楚纤抱紧了那块牌子,默默落泪。她无法让母亲的牌位进入宗祠,无法愿了母亲生前的梦。她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她活着,何用? 泪痕未干,便已入梦。恍惚几世,如到黄泉。而梦中有个女人温柔地说,楚纤,好好活下去。 窗外寒风吹,几多冷暖,几多怜。 正文 第二章 三月惊蛰,春雨霏霏。楚纤过了几日的安稳日子,又突然被唤到前庭内室梳洗打扮。 桃红烟霞银罗长裙,水碧烟华掐腰夹袄,垂扇步摇凌云髻,苏绣锦鞋玉罗裳,楚纤一声不吭的任由她们折腾,待来到正庭时,她才明白这翻折腾的用意。 正堂之上那人素色锦袍,虽褪了宫装,可俨然正是太子。 楚纤上前正要跪拜,却及时被太子扶起。 楚纤怔了怔,站起身,松开太子扶她的手臂。 太子笑道:“本王也算是私访,这礼便罢了,我这回来,可是听琴而来的。” 楚纤望向一旁的丞相,丞相站起身来陪笑道:“老臣女儿不才,太子也别信了那些坊间谣言,她也不过是会弹些曲子罢了,况且,她的手伤至今未愈,怕是还弹不得琴。” 太子皱了皱眉:“还不曾好?本王召御医来为她瞧瞧吧,若是将来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丞相摇了摇头:“不烦太子费心了,家里应诊大夫说不过几个月便自会好转。” 楚纤站在一旁,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人,心中作呕。呵,楚青远,你可真是位好父亲,好臣子。 太子听过丞相的话便也作罢,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楚纤:“本王总觉得和楚小姐曾经见过。所以倍感亲切。这大抵就叫做缘分吧。” 太子温柔地看着楚纤,而楚纤深知,他也不过是透过她,在看那个他思念心慕的人罢了。 楚纤轻启薄唇:“太子真是说笑了,臣女自幼养在深闺,怎么可能曾经和太子见过。” 太子怅然若失的笑了笑:“那或许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太子离开时楚相让楚纤去送送太子,楚纤送到门口,看太子的马车远去,和下人说了句出去一会儿,便走向了闹市。 楚纤很少来闹市,一是她本就喜静,在这里难免不自在,而是非重大日子,她也是很难出门的,如今顶着相府千金的名号和那张同楚研八分像的脸,她倒也乐得自在。 她的心里太荒凉,寸草不生,也只有这种喧闹的地方才能让她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楚纤走着神,便逛到了闹市尽头,那里有一片平静的湖泊垂杨柳,如今刚刚抽了新绿,湖波轻漾,碧桃将开,一片繁盛景象。 “你不是原来的楚相千金。” 微凉寡淡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你是谁?” 楚纤仓皇转身,面前这人,便是宴席上那青衫男子。 太子刚走,又来了这样一位,而且,面前这位更让楚纤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懂他想做什么。 男子俯身靠近楚纤,挑着眉缓缓道:“八分相似容貌,一分拙劣演技,一分强装从容,就算你能瞒过所有人,却也是瞒不过我的。” 男子似笑非笑地着看着楚纤逐渐苍白的面颊,直起身,拍拍她的肩,眼中有睥睨天下的傲然和冷清:“不用怕,我只是来和你做个交易。” 楚纤抿了抿唇:“我不答应。” 男子冷然答道:“我可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这个交易,你只能做。而且做这件事,对你百利无一害。” 楚纤抬起头直视男人:“你是谁,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男子轻声一笑:“问题可真多。我想让你做什么,做太子妃如何?你可以得到荣华富贵,权力名势甚至,我可以帮你铲平楚相。至于我是谁…其实你猜的差不多了不是么?二皇子,沈熙臣。” 楚纤动了心,她答应了沈熙臣的交易。她是厌了恨了也是怕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沈熙臣提出的这个交易,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沈熙臣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有时间去好好问候一下楚研吧,再不去看看她,你也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楚纤心怀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溜到楚研的闺阁。 往光鲜热闹的研居,如今居然异常冷落 ,好像许久不曾有人住过,门上都落了灰。 楚纤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脚步声和谈话声。她瞥见旁边的假山石,身形一隐,从缝隙中看到两个婢女拿着打扫用具,正往研居走来。 “桃姐姐,你说大小姐前两天都咳血了,这肺疾会不会传染啊。” “谁知道呢,可是你记着在外面千万别多嘴,咱们现在的‘大小姐’身体健康,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可没有什么肺疾。” “嗯,我知道的,这种会掉脑袋的大事我怎么会多嘴,可是这太子妃,将来会是哪个。” “这不是咱们下人能说的事,不过我听管家说,好像是等到咱们小姐病好了,便就把现在这位,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两人长得太像,留着是祸端。” “啊?这么狠,可是现在这位不也是相爷的么。” “你懂什么,这两位的母亲,那时能比的么。好了,别说了,还清扫么。” “我这不是怕大小姐那病....” “让你说的我心里也有点别扭,算了,走吧,相爷最近没时间管,大小姐还在楚云阁歇着,偷些懒也无妨。” 见那两人离开,楚纤从假山后出来,又看了看研居,然后转身疾步离开。 楚纤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心里空落落的发涩,喷薄的恨意和恐慌让她不住颤抖。 而她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楚云阁。 应该是丫换班的时间,所以现在楚云阁并没有人守着。楚云阁在相府最深出,竹林环绕,清风扶面。 楚纤推开门,穿过雕花的屏风,掀开珠帘,走到床边。 声音惊动了床上的人,楚研睁开眼,看到面前同自己八分像的人,怔了怔:“纤儿,怎么是你?” 楚研坐起来,身姿如同弱柳扶风,唇透着苍白,双颊深陷,娥眉颦蹙,眼中泛着滢滢的光。 楚纤看着虚弱的楚研,八分像的貌,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姿,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楚纤知道自己的情绪濒临崩溃,也知道她自己的命怪不得楚研,更何况,她曾经高热不退,还是楚研去找了大夫救了她,而且,楚研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可是楚纤心中的怨恨就像毒蛇一般啃蚀她的心。她不痛快,凭什么楚研的命就是条人命,而她自己,就像条狗一样,嗟人之食,受人之制,最后还要被毫不留情的处理掉。她楚纤,凭什么就得如此下贱! 楚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而狠冽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楚研你为什么不去死!” 楚研的脸色有些灰败,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楚纤:“纤儿…” 楚纤避开,泪夺眶而出:“楚研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我讨厌你的不知深浅,讨厌你单纯而又无知,讨厌你拥有一切我没有的东西,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关怀!”楚纤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楚研,别装了,其实你和相府里所有人都一样不是吗,一样在背地里看我的笑话,一样在背地里嘲讽鄙夷,一样的唾弃我的地位,我的出身。对,我母亲是不高贵,可是如果当年楚青远没有作下这等孽事,我母亲何至抑郁终亡!而且死后灵位都没有个寄托!楚研,你知不知道你的好父亲为你铺就了多好的路?用我当靶子去抢那个太子妃的名号,最后还要结果了我,只为了你嫁进去,我不会成为祸端。楚研,我怨我也恨,而这太子妃我必然是当定了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相府欠我和娘亲的,我楚纤誓死要你们还清!” 楚研听完这番话,默默红了眼眶:“纤儿,不是的,我从未这样想过你,也从未想要过那些莫须有的荣华地位。在那些光鲜的表面下,我又算什么呢?一根联系皇室维护官权地位的纽带?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纤儿,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了,现在也不过是用药吊着我的命罢了。你趁现在离开吧,不要让仇恨和报复,毁掉你的所有。我希望你懂,人生还有很多事更加重要,比如自由。” 楚纤苦笑,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她又何尝不懂?可只怕她早就泥潭深陷,搅到这局早就乱了的棋中,退无可退。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的,只怕是得不到,也等不到了。”楚研病态苍白的脸上带着怅然,“纤儿,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佩戴鸳鸯锦玉扣的男子,你便替我问问他,可曾还记得南山桃林,可曾还记得那把绿绮,那场一见如故。如果他说记得,你便告诉他,我嫁人了,说我过得很好,说不要再找我了,说那只是一场玩笑……” 楚研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纤儿,你回去吧。别让他们知道你来过这里。” 楚纤心里泛起苦涩,千言万语在嘴旁,可最后也不过是两字:“珍重。” 楚纤默默绕过屏风,身后传来楚研的阵阵闷咳,楚纤回头,视线越过重重珠帘,楚研手中的白丝方帕上面,血迹斑斑,晕出了一朵暗红妖娆的花朵。 三月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寒,寒意料峭吹酒醒,然而不喝酒者,却是更添清醒和无奈。万物勃发,人难安。 正文 第三章 杨柳依依,皓月当空,流烟走云,杜鹃轻啼。 本该是万赖俱寂,可是在最深的夜里总会有不速之客扰人清梦。 而对于楚纤来说,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很显然就是沈熙臣。 太子妃大选在即,初试,便是比琴。因为楚纤对琴一无所知,所以丞相专门请了琴师来教,可是收效甚微,于是,沈熙臣便亲自来做这个教琴先生了。 恰好丞相要为楚纤换新的院子,楚纤便特意挑了相府花园后的芙青阁,僻静冷清,少有人息。 沈熙臣每逢单日戌时过来,楚纤就提前谴了婢女说自己要独自练琴。 而沈熙臣对于楚纤来说是个迷,也是个深层而未知的危险。一个叫做“臣”的皇子,他的身上背负了怎样的故事,楚纤不知道,她也不想问。因为有时候知道太多,也绝非好事。 楚纤和沈熙臣之间,一直都是三分假面三分交易三分戒备一分交情在里的。他们太过相像,他们彼此也知道,知道对方无害的外表下蛰伏着的都是无尽的恨意和想要毁天灭地的绝望。 他们彼此利用却也彼此默契。 沈熙臣弹琴时的样子和平常很不同,安静温柔,褪去了那层冰霜般的冷冽,显得柔软而温暖。 无可否认,沈熙臣的琴技很好,教得也很好。 楚纤喜欢看他专注于弹琴的样子,那会让她有种现世安稳的感觉,那些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阴霾仿佛都消失散尽,而剩下的,只有岁月静好。 然而楚纤知道,这种感觉,也不过是一晌贪欢的错觉罢了。 她和他都很明确,自己想要的,并不是那安稳一隅。 就在楚纤入宫选秀的前一晚,烛火摇曳,沈熙臣站在芙青阁的窗前,影子被拉得很长。 楚纤一袭碧藕溜银边罗裙,坐在他背后,隔着流云屏风,弹那首他教了一遍又一遍的凤求凰。 曲终,还是人散了吧。楚纤站起来,隔着屏风,看向沈熙臣模糊却挺拔的背影,带着寂寥和深切的寒意。就像她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清冷孤寂。 沈熙臣就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剑,而楚纤深知,这把剑一旦出鞘,定会惊天动地。 他手中的势力到底有多少,又从何而来,楚纤不知道,可楚研这件被掩盖得天衣无缝的事都能被他漫不经心的提及,他的人,不知道隐藏在多少个角落。 这样的人,做敌人是可怕的。楚纤庆幸,他们,目前还是同盟。或者,她现在对他来说,是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 弯月半悬,屋内的人半晌无言,谁都没有动。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月亮。月圆月缺,在我看来都是美好的。母妃告诉我,月的圆缺,和人的聚散是差不多的,聚则圆,散则缺,都是无法抗拒的。我一开始是不信,后来也不得不信。” 沈熙臣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楚纤怔了怔,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窗边那个寂寥背影,然后不受控制的,拥住面前的人。 沈熙臣背对着楚纤,楚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楚纤感觉到,他的背,在一瞬间僵直了一下。 楚纤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沈熙臣的衣服上没有薰香的味道,只有他那清冷的独特气息。楚纤抱着他,仿佛可以温暖他的全部孤寂。 沈熙臣只是僵着,没有动。烛火轻轻摇曳,烛心时而发出噼啪的声响。楚纤在心底发出一声嗟叹般的轻喟,她和他,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知过了多久,沈熙臣突然开口,声音喑哑:“明天…衣服切记穿桃红色,弹琴时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弹凤求凰便万无一失,还有,记得弹完之后不要离开,我给你改了尾音的曲,那首长相思,也是一定要弹的……我,走了。” 话音未落,楚纤的怀中便是一空。只剩他身上那清冷的气息,似乎还在。 楚纤和衣而睡,梦中仿佛有人在用萧吹奏那首长相思。 缠绵的萧声随着残月落花,一起进入楚纤的梦中。烛火几经明灭,最后终是熄灭。楚纤的紧闭的眸,有泪坠落。 梨花落,宫灯灭,梦如银瓶,恍然乍破。 暮春即三月,灯火下烟台。锦绣桃花谢,泱泱红尘破。 正文 第四章 今日就是太子妃大选之日了,楚纤一大早就被嬷嬷和妈子们折腾起来,敷面,沐浴,焚香。然后仔仔细细地画上美人妆,小山眉,又在眉间贴上精致的花钿,将头发梳成高鬟,露出楚纤饱满莹润的额头。 楚纤看了看嬷嬷准备的服饰,是一件正红的广袖流仙裙,看着很是喜庆。只是沈熙臣再三嘱托自己要穿桃红色的,应该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想到这,楚纤便从锦匣子里拿出攒了有些时日的月钱,偷偷的交与嬷嬷:“嬷嬷,你看能否行个方便,帮我将这裙子替换成桃红色的烟雨罗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妈子拿着银两有些犹豫:“可这是相夫人特意挑选的,老奴如此自作主张,这要是万一出了纰漏相爷大人和相夫人那边,老奴只怕是不好交代呀……” 楚纤微微一笑:“嬷嬷说笑了,我是相府的小姐,今日也是我去参加太子妃大选,我自然是要为自己好的。您放心,如果我能够当选,自然不会忘了您,也不会少了您的好处。” 嬷嬷心领神会地去帮楚纤取来了一件桃红色的烟雨罗裙。丫鬟们在内室服侍着楚纤着装,这时,有小厮在院阁门口禀报,说是相爷差人送来了一把上好的焦尾琴,让小姐务必带着此琴。 楚纤收拾妥当,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确定没出什么纰漏。然后她皱了皱眉眉,沉吟了一下,便取下了眉间的花钿,自行取了一支桃花簪子斜斜的插在了鬟上。 终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对嬷嬷点了点头,吩咐陪同的丫鬟抱上那把焦尾琴,从容地走出了闺阁。 踏上撵轿,今日白天的街道格外的安静。好像听说为了方便今日的太子妃选举,特意疏散了城内,让出官路,并命令商肆酒家歇业一日。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个儿今日,终于是要进这活人海里面游上一游了。楚纤长叹了一口气,微微觉得自己心底泛起苦涩。如果娘亲还在,娘亲看到现在的自己,她会开心吗。楚纤不敢想,也不敢过多揣测。有时她多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如若她是男子,娘亲也不会如此受人欺凌,她也不会是个蝼蚁不如的庶女,更不会因为利益来参加这悲哀的选妃,又或许母亲也不会这样早的郁郁而终。 爱情是什么呢,楚研说她遇见过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人,她也说不要用仇恨来毁掉自己的自由。只是恨着相府已经恨了太久了,楚纤自己也很迷茫,如果没有了恨,她还剩下什么继续支撑自己。 后悔吗,楚纤不知道。 母亲一心向善,闲时侍花弄草,烧香拜佛,却也没有善终。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她楚纤只看到了百般劫难。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是她楚纤的劫数,只怕是躲都躲不过。 撵轿的帘子被风吹起,复又落下,带来了一瞬间的光亮又消失无影。 已经临近宫门了,饶是楚纤从容不迫,此时心里也有些紧张。 宫门前已经聚集几位大家闺秀名门贵女,这些已经是经过女官们第一轮筛选的了,女官们将身份地位或是年龄不够的贵族之女剔除出去,再将画像送至皇后和太子手中,再从中筛选出皇后和太子认为满意的几位,今日,才能参加太子妃大选。 而进殿之前,也都需要按照规矩,由专理后宫事物的嬷嬷验身,证明身无恶疾,并且是清白之身,才能拿到管事女官手中的号码牌号。 管事女官分发牌号后正井然有序的进入选秀大殿。楚纤走下撵轿,向管事女官问了句好,便也领了一块牌号,进入有着金盏琉璃瓦的选秀大殿。 大殿内自然是争奇斗艳一片春色,各色美女缭绕,一个个都是手若柔夷,肤如凝脂,目泛秋波,有几个眉目中带着冰雪傲意,面色冷清,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触。 大殿当中自然都是各家娇贵的小姐,今日来又都是来选太子妃,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相互寒暄的,只有几位可能世交偶尔低声攀谈两句。楚纤秉着少说话少错的原则,于是安静地找到了一个不算特别招人瞩目的地方坐下。 刚坐下就被身旁的女子吸引了住了。 身旁这位小姐大概能算得上此处娇花中的一个异类了,一身月白染银边简裙,长发也只是用简单的手法束起,眉间略施粉黛,也有种掩盖不住的英气。虽是简洁,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格外舒心,很是大方得体。 女子感受到楚纤探究的目光,便抬头望向楚纤,朝她点了点头,轻轻一笑,唇边便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姑娘,楚纤也回复一个微笑。 “将军府,宁韶。” 楚纤这才了然:“我是相府的楚纤。”便算是认识了。 与此同时,管事女官开始清点人数,通报公公一声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驾到。 大家全部起身行礼。皇上对着众人道了声免礼:“今日是我儿的太子妃大选,朕知道今日到来的都是各家名门闺秀,朕和皇后很是期待众位的表现。” 太子沈熙玦今日没有穿官服,反倒是一身藏蓝流云常服,加上他身材颀长,翩然若鸿,又戴着束发玉冠,更是衬得他格外的温文尔雅,大气沉稳。 大殿之中不少的少女们脸上都飞起了一抹薄红,含羞带怯,偶有几个年纪尚小,看起来不过刚及笄的总是不住地偷偷往沈熙玦那边瞧。 太子妃选举大典就此正式开始。 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曲,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楚纤在心中暗暗赞叹。此时,却忽然听见伴奏曲风一变,换成了鼓点,只见宁韶脚步轻点身形一闪便到了大殿中央。 宁韶的动作像是舞,却少了一丝妩媚,多了一份刚劲和干练,但并不违和。从宁韶的舞中,楚纤仿佛看到了天地混沌,看到了瑟瑟秋色,看到了潇潇雨落。就在众人都屏住呼吸之时,鼓声的节奏点一变,只见一道明晃晃的银光闪过,令人一惊,再接着,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宁韶将腰间的腰带抽了出来,那腰带原来是一条软剑。 软剑在宁韶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鼓点节奏的加快和空气接触发出嗖嗖的声音,一招一式,精彩纷呈。 鼓点的节奏声渐息,宁韶的动作慢慢的缓和下来,最终收势。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舞蹈当中,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好!好一曲剑舞!” 皇上率先鼓起掌来,顿时大家都反应了过来,大殿之中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宁韶还是那一副淡淡的神情,宠辱不惊的样子。楚纤还在刚刚的惊艳中未能回神,这时便听到管事女官唤到了她。 楚纤抱着焦尾琴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抚上琴弦,焦尾琴铮铮作响,曲调一定便是沈熙臣再三教与她的凤求凰。 楚纤弹着,头顶的桃花玉簪子泛着光,显得晶莹剔透。她抬头望向沈熙玦,曲调一转,便成了长相思。结果看到沈熙臣喉头微动,遥遥的和她对视,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眼中是一片欣喜与思念。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长相思兮常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楚纤不知道这风求凰与长相思与沈熙玦之间究竟有何渊源羁绊,不过看到太子的眼神,楚纤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太子妃之位,大概是非她莫属了。 后面的表演大多数都内容相同,偶尔有几个让人惊艳的,比如李太傅女儿的诗词,左侍郎女儿的曲,一直到傍晚,才结束了整个太子妃选举的流程。 太子妃选举本就是件繁琐而复杂的事。管事女官宣布今日到此结束,各位闺秀们稍安勿躁,回自家宅等候消息。 皇上和皇后也都有些乏了,在众人的恭送下摆驾回宫了。闺秀们一一向管事女官福了福礼,也都带着丫鬟,坐上自己的撵轿回府了。 宁韶走的时候和楚纤也道了声别:“楚小姐的琴弹得颇好,只是可惜你没有去上女学,不然我们估计早就认识了。” 楚纤微微笑道:“哪里,我羡慕你还来不及。” 相互寒暄了两句,宁韶便飒爽的走了,身边也没带丫鬟,看她的样子,只怕是压根不想坐轿子,只想骑马回府。也不亏是大将军的女儿。 就在这时,楚纤听到身后一道温润的男声:“楚小姐,可否暂且留步。” 楚纤讶异地回头,竟然是沈熙玦,原来他还没有离开,看样子,似乎是专门在等她。 沈熙玦望了她良久,半晌弯唇笑道:“之前那次,我专门去丞相府确认,还以为是自己真的认错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缘分,真的是你。” 楚纤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只能低头沉默。 沈熙玦以为她是默认了:“如若不是你今日弹了那曲,只怕我会生生错过你。你为何不和我相认?你是不是怨我,初识时没告诉你我是太子?我并非刻意瞒你,只是这身份,我也无可奈何。你也未曾告诉我你是相府千金,我们二人的顾虑,原来是一样的。” 楚纤模模糊糊听懂了大概,大抵沈熙玦这是因为那曲子认错人了,便含含糊糊地答:“那曲子,总是在梦里梦到过,感觉格外熟悉。我之前生过一场病,过去的事情忘了大多半。所以……” 沈熙玦深深地望着她,终是克制不住,走上前去虚虚地环抱了楚纤一下,又立刻恪守礼制地放手。 “还好,还好上天又让我遇见了你。” “你回府等我,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都还记得,一字未忘。” 楚纤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宫门。在上撵轿的那一瞬间,楚纤下意识地回头,太子还在原地,眉目温柔地望着她。夕阳的映照下,太子腰间的环佩发出润泽的光。 楚纤定睛一看,看的分明,那是一枚鸳鸯锦玉扣。 心中忽的闪过一片惊雷。 正文 第五章 蝉鸣声渐起,聒噪而扰人。 芙青阁内点着香,前几日宫内来了信儿,太子妃人选已择定,请相府小姐前去和皇后娘娘一叙。 只是不曾想,楚纤这一去,又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韶。 皇后笑得很是温和,仪态万千:“今日本宫将你二人传唤入宫,其实是有本宫的想法的。” 楚纤抿了抿唇,心有思虑,没有应声,乖顺地坐在那里,复又悄悄地瞧了一眼宁韶,宁韶还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瞧不出什么异样。 皇后端起茶盏,小指翘起,掩面抿了口茶:“这几日新上的龙井甚是不错,二位不必拘着,随意尝尝吧。” 然后状似不经意的放下茶盏:“说句体己话,本宫同你们都是女人,本宫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你们这般年岁。如今时间一晃,皇儿竟都已经到了择妃的年龄了,本宫也老了。” 说完笑了笑,望向楚纤和宁韶:“说句实话,皇儿的选妃大典之后,本宫十分中意两位,多余的话本宫也不多言了,今日请两位进宫便也算了表明了一番心意。只是这太子妃必有正侧之分,不过是个名分罢了,本宫还是希望你们两人可以同心同力照顾吾儿。本宫只有玦儿一子,本朝也只有玦儿一个太子,你们可懂本宫的意思?” 这样一番话下来,有退有进,楚纤哪能听不懂皇后口中的意思。 心思复杂的和宁韶对视了一眼,楚纤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丞相府。 沈熙臣用来和她通信的信鸽刚好也到了芙青阁,楚纤左右查看了一下,取下鸽子腿上小巧精致的信卷。然后回屋屏退了屋中服侍的婢女,打开信卷。 【情况恐有变化,切勿惊慌。】 看来今日她被皇后召进宫的事情沈熙臣也已经知道了。楚纤将信卷在灯烛下燃成粉末,独自走出了房门。 她与宁韶,沈熙玦究竟会选择谁。 或者说,皇后和皇上,究竟会为他们的儿子,将来的君主,选择谁。是将军府,还是相府? 楚纤咬了咬下唇,思绪万千。皓月初上,映得枝叶影影绰绰。 不知不觉中却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楚云阁。楚纤想到不久前对楚研那场指责,想要调头走开。 忽然却又想到沈熙玦腰间的鸳鸯锦玉佩,心里又蓦然一沉。 在原地徘徊再三,终是忍不住踏进了楚云阁。 楚研捧着手卷不知躺在床上看着什么,楚纤掀起珠帘才惊动了在一旁侍奉的小丫鬟。 小丫鬟见是楚纤进来了,放下手中照明的烛台,怒目凝视楚纤:“谁让你进来的!你还嫌你上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研制止了:“翘儿我怎么教你的,不得无礼。” 翘儿委委屈屈地嘟起了嘴巴:“翘儿还不是怕小姐你被欺负……” 楚研笑了笑,嘴唇有些苍白:“好了,那你小姐现在想喝冰糖梨水,你是不是要去趟厨房,帮小姐端一碗过来?” 翘儿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走了,一步三回头,仿佛楚纤是什么混世大魔王,一不小心就把楚研给吃进肚子了。 楚纤苦涩地笑了笑,如今看起来,翘儿倒才像是一个向姐姐撒娇的妹妹了。 楚研咳了咳,气有些喘不匀,楚纤皱了皱眉帮她轻轻拍了拍后背。 “翘儿这孩子十多岁就跟了我,我平时待她也是随意了些,她性子急,纤儿你别放在心上。” 楚纤没说话,见楚研实在是咳得厉害,又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个样子还看什么书,怎么不早些歇着。” 话出了口,又觉得唐突,便又是哑然。 楚研有些惊讶,不过马上温柔地笑了笑:“终日躺着歇着,实在是过于无聊,便差了翘儿找些书卷来看,打发时间罢了。” 楚纤看了看屋中并无其他服侍的婢女:“相爷……爹他没有来看看你?” 楚研摇摇头:“没有。只是爹又找了不知哪里的大夫来给我问了诊,开了一堆苦口难耐的药。我娘来瞧了我,说爹最近忙不得空来瞧我,让我好好吃药……不过纤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楚纤愣了愣,半晌才涩然开口:“上次的事,是我不好……” 话没说完,楚研便道:“你都说了是上次了,那便是过去了。纤儿,有些事,我娘和爹做的实在是过分,可我,从没能帮过你什么,我这个做姐姐的……” 随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纤刚想说什么,这时翘儿端了两碗冰糖梨水来。楚纤便止了下面的话。 翘儿将楚研扶好,床上的书卷不小心便掉落了下来。楚纤捡起来,瞄了一眼,是卷诗集,楚纤一眼便望见一句话。 若得一人心,暮暮朝朝好。 楚纤将书卷放到桌子上,太子沈熙玦腰间的那块鸳鸯锦玉佩总是不时晃到眼前。 翘儿也递给楚纤一碗冰糖梨水,然后又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楚纤静立良久:“楚研……你,会弹凤求凰吗?” 楚研一愣,复又笑道:“会,纤儿想学?” 楚纤抿了抿唇:“楚研,若是你说的那个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给你你想要的,你会如何?” 楚研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楚纤见她闭了闭眼,眼眶微红,良久才道: “纤儿,你是不是遇见了他?” 楚纤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话。 楚研睁开眼,低下头,手中的冰糖梨水甜腻不堪,可她的心中一片苦涩。 “其实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妄想。” “就像我劝你逃离相府,去找自由一样,我又何曾不想。” “就像你走不掉一样,我也,没有办法……” 吧嗒。 是泪水跌落碗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