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回到十三岁   晴芳院的大丫鬟青桔看着水银镜中自家姑娘杨骄如水的眼眸,微微有些愣神儿,“姑娘,这也太简素了,您可是要到王府去,只怕老夫人那里也-”
  
  长兴侯府唯一的孙小姐杨骄同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她今天的衣裳是昨天已经选好的,烟霞色的对襟羽纱宽袖衣裳,浅绯色静面宫裙,腰间除了一枚白玉佩再无它物,“挺好的啊,今儿天热,看着也凉快些,这裙子不还是红的么?”
  
  自家姑娘这半年笑的是越来越少了,像今天这种去王府喝喜酒看热闹的好事,以往她可是当做最好的消遣的,往往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要不叫青杏帮您再梳下头?”知道自己不可能叫主子改主意,青桔打算在杨骄的头面上下些功夫。
  
  青桔是杨骄乳母贵妈妈的女儿,也是杨骄屋里揽总的大丫头,今天杨骄没用专门给她梳妆的青杏,只是让她给简单梳了个垂髻,用一枚镏金玫瑰簪绾了发,幸好鬓边两朵珠花的上的珍珠个个指腹大小莹光氤氲,不然真看不出杨骄是侯府里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千金小姐。
  
  杨骄今天的打扮确实不符合她当初的喜好,做为长兴侯府孙辈里唯一的女儿,就算是做为世子的大堂哥杨华宁和嫡孙杨义远,在待遇上也越过不她去。什么金的银的玉的珠的,只要她看中的,长辈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送到她的晴芳院中。而她最爱的,就是色泽浓烈的红宝石,各色红宝头面能装上几大匣子。
  
  “再梳头太麻烦了,你把我那支红宝的凤头步摇拿出来我戴了,”那红宝步摇的样子并不出奇,许多姑娘都有,自己戴了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从去冬醒来,杨骄就有意慢慢改变,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仅是去赴喜宴,还是她自病愈之后头一次在人前露面,太简素了,丢的就是杨家的脸面,也会叫人心生疑虑。
  
  青桔见杨骄听了自己的劝,心里高兴忙向给杨骄拿首饰的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含笑将步摇仔细的为杨骄插在发间,端详一下后又道,“昨个儿老夫人赏的那只项圈戴上正好-”
  
  “还是不要了,”杨骄向镜中笑着摇头,“这样挺好,清爽!”上一世的惨痛经历叫她明白了许多事:长兴侯府并不是什么富贵至极的府邸,只需当政者轻轻一挥,便会灰飞烟灭,甚至连个出来帮着杨家说话的人都没有。而她,再不会傻乎乎的以为只要祖母得太后的恩宠,长兴侯府便无人能及!
  
  见杨骄不肯,青桔跟青杏相视苦笑,青桔犹不甘心,“姑娘,今天归德侯府跟延庆侯府只怕也要去的。”
  
  归德侯马家几位姑娘和延庆侯府权家几位姑娘跟杨骄自小不睦,平时更是在穿戴上斗了无数回。
  
  马家是太子妃梅氏的外家,子孙身居高位,权家管着内务府,自然富庶,幸而杨骄是长兴侯府唯一的孙女儿,长兴侯老夫人将其视为掌珠,杨骄跟她们斗起来倒也互有输赢。这次真要穿成这样出去,摆明就是一个输字,“奴婢将那串金刚石的链子给姑娘拿来?”那链子是宫里顾贵妃赏的,光着体面也胜了一筹。
  
  杨骄跟马家权家姑娘从小不对付,每每遇见必有争执,可是杨骄却记得清楚,从自己被人算计毁了名声之后,许多曾经的密友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人知道与她交好拖累了名声,倒是马蕊娘跟权兰婷跑着过来看了自己。
  
  “平时看着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叫人算计了去?算计了就算计了,名声坏了躲两年就是,为什么非要跳进那个火坑?将自己的终身葬送在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身上?!”回想起马蕊娘骂自己的话,杨骄鼻子一酸,急忙低头不叫屋里的丫鬟发现,杨家倒了的时候,马家似乎也遭了难,不知道这一世两家能不能都躲过那场惊风急雨?
  
  “我许久没出过门了,还怪想她们的,这次见到了,正好说说话儿!”杨骄拿起匣中的螺黛轻轻在眉峰上描了几笔,笑道。
  
  青杏讶然地看着青桔,杨家骄娘跟马权两府的姑娘每次见面不闹些事故出来是不会完事的,自家姑娘病了一场养了大半年,连旧仇都忘了?
  
  “姑娘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宽和了,怨不得老夫人夸您像咱们老爷呢,”杨骄自小在家中就是说一不二的,见她依然坚持,青桔便不再劝,抬头正看到有小丫鬟抬了食匣子进来,忙张罗着去摆膻。以往杨骄是要到祖母郭老夫人的颐寿院里吃早饭的,只是今天杨家要举家赴宴,郭氏便叫杨骄在自己的院子里吃了早饭再过去,省得人多她吃不安生。
  
  自去冬醒来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十三岁,杨骄便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躲过一世的噩运,如何叫前一世毁了她,毁了杨家的恶人们血债血偿,而今天,就是她的第一次还击。想到这些,杨骄对着桌上的盘盘碟碟完全没有一丝食欲,“去看看晓风从家回来了没有。”
  
  “晓风府门一开就进来了,等着姑娘忙完了过来回话呢,”青桔挥手叫其他人退下,自己亲自带了二等丫鬟晓风进来。
  
  “奴婢见过姑娘,”晓风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是个皮肤微黑的伶俐丫头,因为是杨骄乳母的女儿,被杨骄今年特意提到身边做二等丫鬟。
  
  看晓风的神色,杨骄就知道事情成了七七八八了,心中略定,端起桌上的白瓷盅喝了一口里面的燕窝粥道,“可见过刘妈妈了?那边的事情可有消息回来?”
  
  杨骄自醒来之后,便求着母亲小郭氏将乳母刘妈妈一家提到城里她的嫁妆铺子里伺候,暗地里则是帮她跑腿打听消息,能重活一回,她绝不会再当个两耳不闻世间事的傻丫头了。
  
  “奴婢的娘叫奴婢替她跟奴婢的爹还有弟弟们给姑娘请安,”杨家规矩大,不愿意奴才们因为奶了主子而居功自大,一般到了两岁头上,就将原本的乳母打发了。刘妈妈也是因着这个规矩,随着丈夫被派到乡下庄子上做了管事。
  
  “奴婢的娘昨天特意去见了那边的名兰姐姐,她家姨娘叫她跟奴婢娘磕头呢,还赏了她二十两银子,”晓风放低声音将昨天从刘妈妈那里得来的消息跟杨骄细说了,“奴婢娘按姑娘教的,提醒了名兰,奴婢娘说,她们现在信实了她,那燕姨娘还说自己没有个娘家人,要认奴婢的娘当干娘呢!”
  
  前世杨骄也只是听说过这个燕姨娘,没想到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物,杨骄垂眸将今天的计划又默想了一遍,“这风口浪尖儿上你娘不好再跟那边走动,叫她跟那边找个借口叫她先回庄子上歇两天再说。”
   正文 二、长兴侯府   二、
  青桔看晓风领命出去,笑着挟了一只鱼翅烧麦放到杨骄面前的盘子里,“说是王府的喜宴,只怕也是中看不中吃的,姑娘早上可得吃好了,”杨骄这一年来心思越来越深,青桔自知心智有限,索性禀持只做不问的原则,只忠心将杨骄照顾好了,“您要是不吃好了,一会儿老夫人也要问的。”
  
  杨骄是老侯夫人郭氏在有了八个孙子之后,四子杨华哲的妻子小郭氏第二胎才诞下的女儿,十三年前杨骄的出生是已经有了六子八孙的长兴侯府一件泼天的喜事,也是这个原因,她三岁上便被郭氏接到颐寿院亲自教养,被郭氏当做心肝宝贝掌上明珠。
  
  直到去年杨骄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主动说年纪大了要挪出去,郭氏无奈之下,便将离自己最近的院子指给了杨骄,方便就近照顾,加上四十年前老长兴侯杨庆煌跟长嫂分家之后,少了一半儿的侯府显得有些逼仄,晴芳院离颐寿院也就片刻功夫。
  
  杨家是百年侯府,规矩森然,等杨骄进屋时,颐寿堂里也已经是孙男娣女济济一堂了,杨骄微扫一眼满屋的香衣云鬓,走到居中坐的郭氏跟前一礼,娇声道,“祖母,孙女儿来晚了。”
  
  “哪里晚了,是你伯娘她们闲着无事过来的早而已,”郭氏看到孙女进来已经是满脸笑意,待看清了杨骄身上的妆扮略有不满的瞪了青桔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挑了这么一身儿?来人,去将我衣柜里那只双鹂鸣春的匣子抱过来。”
  
  虽然再次醒来之后杨骄已经决定收敛心性换个活法,不过她今天这么打扮却是刻意为之,如何肯让祖母再给她添东西?忙抱了郭氏的手臂笑道,“祖母要赏骄娘好东西,等回来悄悄给呗,你瞧,今儿这么多嫂子在呢!”
  
  “你这个促狭的小丫头,当你嫂子们还是小孩子呢,跟你争东西?”郭氏哈哈一笑,倒将杨骄的话听了进去,“只是你瞧瞧你,太素了不好看。”自己的孙女儿可是最爱漂亮不过的,又生的好颜色,什么样的锦衣珠翠都衬得,将自家的玉娃娃打扮漂亮的带出门去,也是郭氏的一大乐趣。
  
  “可不是么?骄娘皮肤白最配大红了,”杨骄的大伯母,长兴侯夫人王氏亲昵的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现在换衣裳是来不及了,伯母新得了一对用红碧玺攒的珠花,你将这对珍珠的给换了。”
  
  这对珠花可是杨骄专门叫人到珠萃楼订的,她今天可是要大用的,如何能叫王氏给换下,忙一扭身子道,“大娘觉得骄娘戴这个不好看?这种粉色的还是母亲特意给我挑的。”别看只是一对珠花,因为上头的粉色珍珠难寻,价值不菲,杨骄戴了出去,也不算落了侯府的脸面。
  
  “是啊,这丫头有一妥没一妥的了,忽然就喜欢上了珠子,”小郭氏对长嫂向来尊敬,欠了欠身道,“硬闹着要,我便给她定了一对-”
  
  既然是人家亲娘给买的,王氏也不好再挑剔什么,依然道向身边的丫头道,“将珠花给大姑娘送到院子里去。”
  
  “大嫂对咱们骄娘可真是没得说,疼的跟亲闺女一样,”一旁端坐的五太太何氏抿嘴笑道,“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缺闺女,儿子一个个都成了草。”
  
  “可不是么?”王氏仿佛没听出来何氏话里的酸味儿,笑眯眯的看着已经身怀六甲的二儿媳兰氏,“芝娘这次再添个小子自然好,若是个女儿,等满月的时候咱们侯府摆上三天流水席!”
  
  “嗯,就这么着,”郭氏如今八个孙子一个孙女,重孙也有四个了偏就没有一个重孙女儿出来,“人家家里把儿子当宝,咱家不稀罕,”说罢向下首坐的长孙媳平氏笑道,“你也一样,咱们府上添孙女,都是三天流水席!”
  
  “还有你们几个,都年轻着的嘛,若是再给我添个孙女儿,也是一样,”说到这儿郭氏先撑不住笑了,“家里人丁兴旺,我这老婆子活着才有滋味儿!”
  
  “母亲说什么呐,我们都,”郭氏的话叫几个已经当了伯母婶娘的媳妇们红了脸,小郭氏是郭氏的亲侄女儿,除了侯夫人王氏,其他几个媳妇都越不过她去,这个娇儿自然要由她来撒。
  
  别看颐寿堂里人影幢幢,其实二房杨华隆一家跟三房杨华林一家都在任上,如今也有长房四房五房和未成亲的六郎杨华耀,可是几辈儿人加起来,也足有好几十口了,长兴侯府在京城引人注目也不是因为圣眷多么优厚或是长兴侯杨华峰能力多么出众,而是杨家这羡煞人的子嗣。
  
  对于注重子嗣的大晋来说,只有繁茂的子嗣才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本,也是衡量一个家族是否兴旺的标准,何况这长兴侯兄姐妹七人全是一母同胞,而老夫人郭氏包括长兴侯夫人在内的五个媳妇,更是个个进门不久就生下了嫡子,完全没有像其他人家为要个嫡子求神拜佛愁白了头发熬坏的身体的事情。
  
  何氏是几个儿媳妇里最年轻的,可偏偏她的夫婿五爷杨华梧是最不上进的,成日价拱在爽明院里跟通房丫头们胡混,除了要银子,根本连何氏的门都不进的,此刻她听到郭氏说什么添孙女儿的话,心里一阵发酸,强笑道,“母亲这是取笑我们呢,只要琼哥儿跟陇哥儿将来出息了,媳妇什么都不求了。”
  
  “你说的没错,你啊,成天少折腾些,好好督促琼哥儿上进是正经事,”这是又准备哭诉自己丈夫不中用了,郭氏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向杨骄道,“我听你娘说你成日躲在房里看书?咱们这样的人家,要那才女的名声做甚?何必苦着自己?”
  
  杨骄从病好后,除了每日给郭氏跟小郭氏请安,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父亲杨华哲的书房里,虽然郭氏出身太医之家,向来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并不代表她赞同小孙女沉湎书卷,成个书呆子。
  
  前世杨骄被周昧囚禁的时候,每天打发时光的只有王府的藏书了,也是那些经史子集叫她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一世她自然不肯放过跟父亲读书的机会,只有自己有了足够的心智跟机谋,才有可能跟周家一搏,“孙女儿也是闲来无聊,顺便帮着父亲打扫书斋,并不是要做什么才女,”说到这儿杨骄嘻嘻一笑,“若是我这样的都能读成才女的话,那些士林清要家的女孩儿,可怎么办呢?”
  
  “说的没错,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要是一个个再都是才女,那些所谓读书人家的女儿,可要怎么活?”王氏出身定国公府,定国公以军功起家,现在还有子弟在边关领兵,自然是看不上那些成天只会瞎嚷嚷的读书人。
  
  何氏是寂寞无聊最是爱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么好的挑拨机会如何肯放过,“依大嫂您的意思,母亲叫哥儿们读书都是错的不成?我们琼哥儿是没有宁哥儿跟桂哥儿的好福气,有个当侯爷的爹,给他们弄个出身,就是我家老爷,跟大哥是亲兄弟,如今也在家里呆着呢!”
  
  这个何氏无风不起浪的性子算是改不了了,王氏做为宗妇又怎么可能怕了她,冷然道,“母亲督促子弟读书,不过是因为杨家自先祖起都是靠本事立于人世间,仰人鼻息不是杨家人的风骨!至于五弟,你大哥给他寻了几件差使?他又哪一件做好过?不只是外头的差使,就是府里的俗务,交给他打理,哪一次全头全须的办好过?”
  
  对于何氏这种无理都要强占三分的妯娌,王氏打心眼儿看不上,也断然不会让她在自己跟前占了理,因此话说的也极不客气,“你看看二弟三弟,哪一个侯爷没有帮着张罗差使?四弟自己出自息上进,侯爷每每提起都说杨家子弟当以四叔为表率,方能不堕我杨氏威名!”
  
  一个都快破落的侯府,有什么威名“堕”不得的?何氏心里不以为然,要不是当初母亲为了自己下头几个妹子能嫁的好,也不会看上杨家这个没用的老五,她想反驳回去,可碰到郭氏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不再吭声。
  
  长兴侯在几代之前就已经没落了,不然郭氏也不可能一个太医之女嫁给侯府次子,也正是看到了长兴侯府的颓势,郭氏才积极鼓励儿孙们从文,以求上进之途。这样在郭氏的苦心经营之下,长兴侯府的除了爵位跟应享的恩荫,子弟们也算是多了条出路,不至于在出门应酬时被人轻视了去。
  
  “有道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琼哥儿跟陇哥好好读书长了本事,将来他大伯才好为他们寻出路,”虽然心里承认王氏说的话,可做为杨家的大家长,杨华峰提携照顾子侄的责任是不容推卸的,说到这儿郭氏转头看向小郭氏道,“你跟华哲说说,看他什么时候得了空,几个哥儿的学问还是要仔细了。”
   正文 三、赴宴   杨骄的父亲杨华哲是杨家最有出息的儿子,以两榜进士入仕至今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也是看到了四子这样的成就,郭氏才更加坚定了叫子孙们弃武从文的心思。
  
  “母亲您要真是为咱们侯府的将来着想,倒不如将手里的方子教给大嫂或是大侄媳妇,只要那方子代代传下去,咱们侯府有什么可烦忧的?”一向跟长兴侯府没来往的康王府居然下帖子请郭氏去赴宴,何氏可是听说是因为当年郭氏帮着先康王妃调理过身子的缘故,想到这个,何氏便忍不住要再跟婆母提一提了,她手里的好东西难道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传给子孙才是正道,何氏相信这次她进言的话嫂子王氏不会反对了。
  
  “我的方子?给你你学的会么?还是你准备叫你大嫂跟如蕙以后给人瞧病养着你们一家子?”郭氏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不应该为着何氏的嫁妆而娶了么个心眼比针别儿还小的儿媳妇,“传给杨家人?我还没听说过将娘家的不传之密传给婆家人呢,这样吧,这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尤其是你们五房,老成天任事不干,通房倒是养了一大帮,干脆今儿起将你们五房分出去,这些年你不也成天算计着要当家理事么?自去做你的五太太吧。”
  
  将五房从侯府分出去?何氏像熄了火的炮仗一下子没了声息,阖府只有她嫁了个不成器的,爽明院里光通房丫鬟杨华梧就养了五六个,郭氏全当没看见,现在还叫她拿自己的私房来养?怎么可能?
  可郭氏仍然不肯放过何氏,向三个儿媳并两个孙媳道,“如果你们哪一房想叫孩子学医我也也是极愿意的,你们舅舅也不会反对,将人送到郭家就好。”
  
  将儿子送到郭家学医?这里可是长兴侯府,王氏狠狠瞪了何氏一眼,郭氏因着好医术极得太后跟皇后的青睐,可在王氏眼里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论伺候的是谁,医女也是个伺候人的事情,杨家人可不能沾那个,“我看你是早上冒了风,一味在这儿浑说呢,母亲手里的方子是外祖家的,轮得着你来打听?”
  
  如果自己的子孙中有学医的材料,郭氏也不介意悄悄的教上他们一些,可她冷眼瞅了这么些年,愣是一个也没挑出来,何必逼他们去学自己看不上的东西?因此郭氏连杨骄也没有勉强,“行了,既然你大嫂说你病了,老五家的就留在府里养着吧。”
  
  这就不带自己去了?何氏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康王府她还没去过呢,进去转上一圈儿,将来可以跟娘家几个妹妹好好学一上学,“娘-”
  
  见郭氏不理睬她只扶了王氏的手起身就出了颐寿院正堂,何氏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杨骄,“骄娘,你帮婶子说说-”她可从来没有去过王府呢。
  
  “啊?说什么?”杨骄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郭氏向她招手,忙向何氏一曲膝,便往前头去了。
  
  虽然何氏一贯对杨骄很亲热,可是杨骄却再也没有了同她亲近的心情。五房是杨家最无能的一房,杨骄的五叔甚至借着帮长兴侯打理俗务的机会亏空府产,何氏明明手里有大笔的嫁妆却成天哭穷到处揩油。
  
  前世杨骄虽然心里看不起不求上进的五叔和成天无事生非的五婶儿,可也会觉得他们可怜在郭氏跟前替他们说话,可这样的帮衬换来的是什么?不过几句好话,何氏便傻呵呵的跟着旁人走了,将自己一人留在莲华寺,中了黄宜恩的计落到了孤苦无依的地步。何氏但凡将自己当做亲人,就不会为了去贵人跟前露个脸而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单独留下。
  
  “嫂子,你看骄娘,我到底是她亲婶子,”何氏见杨骄没有理会自己就跑了,有些尴尬的看着小郭氏,“我也是为杨家好啊,若不是母亲一手好医术,人家康王府能请咱们?”
  
  郭氏到底会些什么同样出自郭家的小郭氏自然最清楚不过,郭氏于女科一道,那是整个郭氏都无人能及的,而她因为所长在权贵之中斡旋自保的辛苦长辈们也是看在眼中,因为不愿意族中女儿再涉到他人内宅之中,郭家自郭氏之后,便立下了不让女儿学医的规矩,就连小郭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儿。
  
  “娘你快些过来,祖母叫你呢,”杨骄见何氏犹自缠着小郭氏,扬声叫她,而这边小郭氏对何氏觊觎郭家秘方的做法也很是不耻,却不好多说什么,无奈的向何氏笑笑,领了丫鬟扬长而去。
  
  马上要过十三岁生辰的杨骄已经脱去了曾经的稚气,加上这一年来贪长瘦了许多,已经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了,小郭氏心里顿时软软的,脸上不自觉的挂了笑,“就来,”说罢又向何氏道,“弟妹还是好好在家里养病吧,刚好也照看着几个哥儿,”不理会何氏的诉苦,径直带了丫鬟走了。
  
  今天杨家人要去参加的是康亲王周克宽长子周昧的大婚喜宴,康亲王是建安帝周洪的堂弟,因为能征擅战且对建安帝忠心不二,以亲王衔领宣大总督,总属宣化大同军务,是真正的肱骨之臣。因此能入王府内院喝喜酒的都是京城有头脸的人家,而自康王娶了继妃之后便渐渐不再到康王府来的郭氏这次赴宴,更多的原因是要为小儿子杨华耀挑个可心的媳妇。
  
  杨家虽然子嗣众多,但杨华峰这一辈才智上并不出色,长兴侯也不过是在五军都督府任了个不必每天露面更不用操多少心的闲职。侯府二老爷杨华梧也是靠着侯府的面子才勉强在绵阳任上做稳了城门领的位置,三老爷杨华林年过三十了,也不过是河南道一个小小的知县,至于五老爷杨华辉,直接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富家子罢了。
  
  长兴侯府现在唯二能拿的出手的,是入了翰林院做编修的四老爷杨华哲,另一个则是虽然只有个秀才功名,却喜欢吟诗作画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六老爷杨华耀了。不过现在也只有杨骄心里清楚,自己那个承继了祖母太多希望的六叔,在杨家遭难前,一直都是只是个秀才。
  
  “你这个丫头,难得出来透透气,怎么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郭氏看了一眼盯着车帘上的辛夷花徽饰出神的杨骄,“今天你那几个小姐妹可是都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好好商量商量过几天到哪儿玩去?”孙女儿才十三,就这么老气横秋的,郭氏看着心疼的很,倒不如叫她像以前似的呼朋引伴的到庄子里散散心。
  
  “祖母,你说张家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呢?明明是顾贵妃更喜欢骊君姐姐,”杨骄对郭氏让她出去散心的提议没有多少兴趣,随口换了个话题问道。
  
  一年前宫里的顾贵妃开始给亲生子昌王周琛选妃,世代清贵的张家嫡女张影心也是大热人选,被顾贵妃召到宫里的次数比如今的昌王妃沈骊君还多。结果皇上赐婚的圣旨却传到了沈家!惊掉了京城一众的下巴。
  
  张家女最终惜败,跟郭氏是脱不了关系的,不过她却不打算跟孙女儿细说,一笑道,“我家骄娘也长大了啊,会想事儿了,不过啊,这事儿跟咱们没多少关系,也论不着咱们议论,你啊只管跟小姐妹们玩乐便好。”
  
  郭氏一个普通太医之女能嫁给长兴侯,这段曾经的京城美谈背后真的只有风花雪月?她怜爱的替小孙女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我家骄娘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正文 四、提醒   
  杨骄轻轻倚在郭氏肩头,前一世她过了十七年的快乐日子,已经足够了,“祖母,我有次听父亲跟大伯说,张明翼为人冷刻,且睚眦必报。”顾贵妃为什么会弃了张影心而选择沈骊君,杨骄知道跟自己擅女科的祖母是脱不了关系的。
  
  张明翼是今天康王府新娘张影心的父亲,张家世代清贵,张影心的祖父更是探花出身,以体仁阁大学士致仕,而张影心的父亲如今已经入阁,只等现在的首辅顾培正退下来,只怕首辅也是可以一搏的。而这,正是为什么顾贵妃虽然选了直隶总督沈棠的女儿为昌王妃,也对张家百般拉拢,由着他们胡说是张家主动退出王妃之争,选了康王府长子周昧的原因了。
  
  见祖母面上已经无刚才的轻松之色,杨骄便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小声道,“听说康王妃准备了一对半人高的红珊瑚呢,我以为能开开眼界,可惜了。”
  
  如果刚才杨骄的话郭氏还可以说是小孩子胡思乱想,那么这句话就不由得她不乱想了,杨家子嗣兴旺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不是儿女双全,可是这儿子生的多,个个平安康健的长大,因此阖京城但凡够得上的人家,都不会介意杨家女儿少的不足,很愿意请杨家各房太太去做全福夫人,其中最受人欢迎的就是长兴侯夫人王氏跟生了一儿一女的小郭氏。
  
  今天的主家康王当年娶现在的继妃丁氏湘云,还是老王妃曲氏请自出面由请郭氏做的全福夫人,郭氏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郭氏可是得了丁家霍大夫人的话,这次康王长子周昧娶亲,要请长兴侯夫人王氏过来相帮的,周家换人郭氏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被孙女儿一提,应该是张家对自己是有意见了。
  
  “你这小丫头,想的倒是多的很,”心里有数郭氏反而轻松下来,笑着拍了拍杨骄的手臂,“不就是一对红珊瑚么,咱们库里就有一对儿,还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你喜欢我叫人搬你院子里去。”
  
  杨骄太了解自己的祖母了,虽然她现在对自己笑的和蔼,可是刚才眉角闪过的怒气还是说明她明白了这里头的曲折:
  
  出身太医之家的郭氏虽然从不为人问诊,可是擅长女科却是大家心照的。老勋贵圈子里都知道,长兴侯府之所以兴盛几十年,从根子上就是当年还是杨家二儿媳的郭氏为还是贵妃的太后娘娘调理好了身子,让她顺利的生下了今上。
  
  之后的皇后人选,太子妃人选,甚至年前的昌王妃人选,哪一位没过长兴侯府郭老夫人的眼?毕竟娶妻娶贤说的再嘴响,能生养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优势,而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家族命运的郭氏,被人敬也同样被人恨,只是那些怀恨跟长兴侯府的兴旺和杨家子孙的前途比起来,郭氏从来不去在意罢了。
  
  “还是祖母疼我,哼,也不知道张家是精还是傻,还口口声声对人说他家无意与王妃之位,那又何必将女儿嫁到康王府来?将来不还是要当康王妃的么?”杨骄又成了世事懵懂的小女孩儿,将话题转到她“更感兴趣”的方面来,“祖母,我想去咱们明县的庄子上钓鱼,明个儿就去!”
  
  郭氏微微一笑,康王长子,周昧周必亮?当初康王娶这个丁湘云的时候,可是她做的全福夫人,那个所谓的先康王妃丁氏的族妹,即使用布条束了腰,郭氏也看的出来她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周克宽在原配丁氏为他在战场上生死未卜而忧心到生生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周克宽却在跟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连妻丧都没奔的男人却带回了个大肚子的女人,就算他是个战功赫赫的王爷,郭氏也是瞧不上的。
  
  更是因为替那个难产而亡的丁湘柔不值,这么些年来,她甚少再登康王府的大门儿。
  
  杨家人出现向来都是一道风景,无它,人多而已:一个老夫人,两个儿媳,加外两个孙媳并一个孙女儿还有平氏跟兰氏膝下的三个重孙杨义远,杨义广,杨义达,这祖孙四代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杨骄也习惯了这种注目,尤其是再加上一脸笑容向她们走来的安国公次媳的姑姑杨念珍带着她年纪尚小的两个儿子跟女儿蒋霖过来的时候,这队伍,啧啧,蔚为壮观。
  
  郭氏与亲家安国公夫人赵氏见过礼携手往老王妃曲氏住的荣恩院方向走,那边厢康王妃丁湘云已经迎了出来,安国公夫人忙上前一步笑道,“哪里敢劳动王妃亲自出来-”
  
  这是杨骄醒来第一次见到康王妃,她前世的婆婆丁湘云。
  
  杨骄握紧袖里的珠花,垂眸不去看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她真怕一个控制不住会拔下头钗冲那张总是温婉的笑的脸狠狠的扎下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算是现在杨骄也很难相信这张无论是喜是嗔都美的动人心魄的皮囊下包藏着一颗多么残忍狠毒的心,可以亲手害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
  
  丁湘云虽然是亲王妃,为人却一向低调温和,上前几步一手一个扶了安国公府夫人跟郭氏,“赵老夫人跟郭老夫人都是我的长辈,受您二位的礼不是折我的寿么?”她温婉地向郭氏口里喟叹道,“许多年未见老夫人了,前些日子母亲还跟我讲起您呢。”
  
  周家原本依着老王妃曲氏的意思是要请长兴侯夫人王氏过来做全福夫人的,可是张家却说王氏算不得儿女又全,改提了他人,其实比起张家另提的夫人,丁湘云心里更愿意请子嗣缘故更厚的杨家,无奈张家坚持,她只得做罢,因此看到郭氏跟王氏丁湘云有些不好意思。
  
  算起来丁湘云如今还不足四十,因为天生丽质再加上保养得宜,看上去连三旬都不到,今天是最心爱的儿子的大婚之日,她今天全套的亲王妃服褂,前后正龙两肩行龙,头上是镶了八颗东珠的凤冠,只是这样隆重的服饰穿在柳眉杏目弱质纤纤的丁湘云身上,叫人看着只有怜惜却难生出敬重来。
  
  有了杨骄的提醒,郭氏对周家的变卦心里有数,因此对丁湘云的热情只是得体的笑笑,转头叫过小郭氏身边的杨骄,“骄娘快过来见过王妃。”
  
  “杨骄见过王妃,娘娘万安,”丁湘云跟郭氏寒暄的时候杨骄已经敛了心神,她恭谨的走到康王妃跟前,敛衽一礼,现在的丁氏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正是她为自己为儿子报仇的好机会。
  
  丁氏倒挺喜欢杨骄的,亲热的打了她的手细细看了,又赞了几句,才领着一行人进了荣恩院。
   正文 五、丁湘云   五、
  长兴侯跟康王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等她们进了荣恩院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各府来赴宴夫人们,大家看到赵氏跟郭氏进来,都起身相迎。
  
  虽然是长孙娶亲,老王妃曲氏倒没有像丁氏那样上心,稳坐在上首跟过来请安的夫人们话家常,她看到郭氏进来显得极为高兴,遥指向她行礼的郭氏道,“你的礼我要好好受着,这么些年不来,害得我都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你!”
  
  转眼十七八年了,自己也只是在进宫的时候见过老王妃几面,郭氏心下也有些黯然,连忙上前道,“是妾身的错,娘娘怎么罚妾身都认。”
  
  “我有什么可罚你的?”看到郭氏,老王妃就想到了自己芳年早逝的儿媳丁湘柔,面上原本的喜色也淡了许多,她示意郭氏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招手叫过给她行礼的杨骄,“这丫头竟与你当年的模样一般无二,刚才我还以为你得了太上老君的长生不老仙丹呢!”
  
  杨骄长的极像祖母郭氏,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蛾眉凤眼,琼鼻挺直,老王妃拉了她一通赞又赏了对羊脂玉的镯子,才放她下去转头向郭氏唏嘘道,“你也不来看我,当年你跟你湘柔也是极好的。”
  
  曲氏口里的“湘柔”是康王原配丁湘柔,当年鞑子骑兵大破虎山关,康王生死不明,身怀六甲的丁湘柔忧思过度,饶是郭氏悉心看护,也终是一尸两命的结局,现在听老王妃提起郭氏也是心下唏嘘,更听出来了曲氏对这个后头的媳妇并不怎么看重,“虽说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王爷又有了新人,我也不方便再过来了。”
  
  丁家跟康王妃是姻亲,这次外甥娶亲的大事自然举家过来帮忙,一旁坐着的丁家大夫人霍氏听到老王妃跟长兴侯老夫人提起小姑丁湘柔,想起红颜薄命最终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占了位子的妹妹,好心情也一下子没了,“可不是么,要是我那妹妹跟大哥儿活着-”就算是妹妹没了,若是哥儿活下来,只怕现在都已经立了世子了。
  
  现在的康王继妃丁湘云并不是户部侍郎丁观鹏的亲妹妹,而是隔房堂妹,今天这种日子,丁氏的亲嫂子孙氏自然也陪坐一旁,现在听几人都在缅怀先王妃,心里有些不痛快,干笑道,“谁说不是呢,人家都说郭老夫人医术了得,却治不了我家大妹妹的病,真真是-”
  
  丁家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连着出两位王妃,也全是因为丁湘柔当年才名远博,老王妃一眼相中她人品雅秀,左右跟王府比起来哪家的门第都算不得高,曲氏便抛开门户之见为儿子定了丁氏,而丁湘柔的哥哥丁观鹏也很争气,一年后一甲榜眼入的翰林院,一个王妃一个翰林,带的丁家也红火了起来。
  
  而这位继妃丁氏丁湘云,则是凭着倾城之貌被康亲王一眼相中亲自到丁府提亲,之后连一年都没有挨到,就嫁进了王府,在周克宽亲自到丁府求新之前,京中根本无人见过这个养在老家的丁家小姐,当时也成了盛京的一桩奇闻,毕竟丁湘柔没有留下子嗣,而丁湘云的亲兄长也不像丁观鹏那么有出息,还是在妹妹嫁到王府之后,全凭康王的提携才在五城兵马司弄了个六品的闲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丁云鹏的妻子孙氏跟丁氏来往十分频密,听到曲氏竟然在丁湘云儿子的婚宴上怀念起丁湘柔来,自然要帮着自家妹子说话,将矛头指向了几人里身份最低的长兴侯老夫人郭氏。
  
  孙氏这种明晃晃的挑拨寻衅,根本够不上堂上的诸位夫人们开口,若不是有个当了王妃的妹子,孙氏连进王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大家对她的话只当没有听见,没人接去接她的话茬。
  
  孙氏见没人理睬她并不气馁,今天她可是身负重托的,如今得了话茬怎么能这么放走了,她望了望正被安国公家二夫人拉着手说话的王府长女周蓓儿,笑道,“前些日子蓓娘得了县主的封赏,咱们王妃又相中了张次辅家的女儿做媳妇,这真是双喜临门啊,我这个做舅母的听着都开心的不行,”
  
  说到这儿孙氏看向堂下的眸光乱闪,一脸遗憾道,“我家妹子这阵子真是累的晕头转向的,若是礼部能过来帮帮忙,就好了。”
  
  丁湘云一共为康王生了两个儿子,幼子周徇今年不过十四岁,丁氏待他极其娇惯,周徇的资质跟长兄比起来要庸碌许多。周昧是嫡长子。被丁氏教导的极好,去年就高中桂榜第一名解元,惊掉了京城一众的下巴。在孙氏看来康王为周昧请封是尽早的事情,既然妹妹一直为这个吃心,孙氏觉得自己出来为其说话也不过是顺水人情,不做才是傻子。
  
  堂上的诸人都是明白人,哪里听不懂孙氏的意思,若周昧是亲王世子,他大婚自然要有礼部跟宗室来操办,因此孙氏话音一落,荣恩堂中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老王妃身上:已经成亲的嫡长子却不是世子,能不叫人好奇其中的缘故么?难道真的是外人猜测的曲氏跟丁氏太过偏心周徇,一心废长立幼要将爵位传给没用的小儿子?
  
  老王妃不悦的看了一眼孙氏,转头向身边的孙女周蓓儿道,“蓓娘也别在这儿陪着我们这些人了,怪没意思的,带你杨妹妹到浣玉阁找你的那些小姐妹们去玩吧,你如今也大了,许多事都得学起来了,省得出个门儿都叫人说没规矩没家教的。”
  
  老王妃这话明晃晃的指着秃子骂和尚,孙氏登时红了脸,可曲氏面前哪里有她回嘴的份儿?不由求助的看着霍氏,希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骂她不就是骂丁家人么?
  
  霍氏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胸,对于丁家来言,康王周克宽在自己妹妹尸骨未寒的时候从外头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要上到丁家的家谱上成了丁家的嫡女,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种侮辱,可偏偏二房贪慕康王的权势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从中享受无尽的好处,甚至连她这个长房长嫂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被人打脸,就想着自己开口相帮?
  
  霍氏低头抿了口茶只当没有看出来孙氏的意思,丁氏生的这两个儿子哪个将来当王爷对丁家来说都是一样的,而且丈夫丁观鹏走到这一步,跟宗亲离的越远越好。
   正文 六、六月产子   周克宽虽然糊涂,却最是孝顺,这迟迟不肯立周昧为世子,只怕这里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郭氏微微一笑,“现在想想,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妾身觉得喝王爷的喜酒还是昨天的事儿呢,一转眼周大公子已经成亲了,用不了多久,娘娘您啊,就能抱曾孙了!”
  
  “可不是么,周公子可是不足六月呢,唉,当时大家可都悬着心呢,如今好了,这转眼啊,都娶上媳妇了,”堂上魏国公夫人似乎还记得当年的事,感慨道,“现在想想,大公子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魏国公夫人话音一落,堂上的气氛都微妙起来,大家都想起来了康王连一年妻孝都没守完就着急着娶了原配的族妹,而丁氏未足六月产子当年可是京城里最为纷扰热辣的话题,之后康王府对外宣称孩子身体太弱需要悉心调理,洗三满月周岁都没有办,等到大家看到这位康王长子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人长的健康漂亮,完全看不出是六月而产的。
  
  再想想魏国公府可是郑皇后的娘家,而今天康王爷的亲家次辅张明翼可是也跟昌王走的极近,张影心差一点儿就成了昌王妃呢,这个时候魏国公夫人提起这桩“旧事”,用意十分明显,
  
  “哈哈,谁说不是呢,”
  
  “这也是王妃跟周大公子福泽厚重,得老天保佑,”
  
  未足六月而产,竟然活了,就算是不太了解当年事的贵夫人们都相视而笑,大家都是内宅里打滚儿的,这样的“奇迹”背后是什么,哪里会猜不出来?再想想丁湘云那娇娇柔柔的模样,个个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的狐媚子!对丁湘云也少了分尊重。
  
  看着老王妃紧抿的唇角,杨骄暗暗一笑,悄悄拉了拉周蓓儿的衣袖道,“周姐姐带我去浣玉阁好不好?”被人提起当年事,周昧就算是再有出息,也掩盖不了他是丁湘云未婚而孕的事实,若是遇到有心人,只怕连他不是周克宽的亲生子也能查出来,这样一来,看这对母子还怎么霸占了康王府去!
  
  周蓓儿是康王曾经的侧妃郑氏唯一的女儿,因为郑氏早亡便被抱到老王妃身边抚养,也是一副水晶心肝,如今已经听完了想听的“旧闻”,欣然起身向曲氏笑道,“祖母,我带骄娘妹妹去看看我新得的几株早菊。”
  
  前世杨骄嫁到王府时周蓓儿已经嫁到曲家多年了,周蓓儿似乎也不并不怎么爱回娘家,后来康王战死,周昧袭爵,周蓓儿莫名在曲家自缢身亡,周昧为妹妹讨要说法,只逼得曲家丢职抄家,现在想来,周昧哪里是在给妹妹讨公道,分明是一切跟周克宽有关系的人都要被斩草除根!
  
  杨骄举目望着满眼的苍翠,藏在这重重富贵后的一切,那么的丑陋肮脏,她恨不得引一道天火烧光了它!
  
  “以前老听祖母说起郭老夫人,”周蓓儿被曲氏养在荣恩院,轻易不怎么出门,还是头一次见到杨骄,“听说老夫人跟先头的王妃是极好的,还有我母妃,”周蓓儿见杨骄无端端的红了眼睛,心中一诧,“妹妹在想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什么,就是这园中景色太美,看呆住了,”杨骄赧然一笑,仰头道,“周姐姐的母妃?周姐姐还记得你的母妃么?”周蓓儿跟周徇都是养在曲氏身边,只是好像两人并不亲近。
  
  周蓓儿看着身边的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再想想这里是王府,到底不是一般的勋贵人家能比,也就释然了,“这园子从去年要为大哥说亲开始,母妃就命人修整了,除了御花园我们这儿也是头一份儿了,妹妹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杨骄跟周蓓儿今天是头一回见面,她真心不觉得周蓓儿会格外跟自己投契,而且曲氏养出来的孙女,会说的出这样浅白的话?“京城里头一份儿”?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占着京城头一份儿的宅子?杨骄甜甜一笑,“我觉得也是,我逛过的园子还真是王府的最好了,等将来周二公子成亲的时候,这里再修一回,只怕就成了仙境了。”
  
  “我二弟么?”周蓓儿默然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周蓓儿已经敏感的从郭氏的言辞中感觉到了她对丁湘云的不以为然,“母妃自然是极疼爱二弟的,只是再为二弟修回园子,母妃想来是不会有这样的精力的。”
  
  周蓓儿自幼丧母,心思自然比一般的姑娘更细密,十几年冷眼看来,嫡母妃丁湘云对周徇的“疼爱”跟对周昧的严苛,叫她心生狐疑,今天荣恩堂的诸人的闲话已经给周蓓儿太多的启发,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祖母曲氏不喜欢周昧的原因。
  
  “我的生母是已故的郑侧妃,妹妹可能没见过她,”见杨骄只是微笑不语,周蓓儿将话题又扯回到自己身上,“我还记得母妃赞过郭老夫人好医术呢,若是先王妃跟我母妃都还在的话,我们说不定早就认识了。”
  
  初次见面的周蓓儿在自己面前提起先王妃跟郑侧妃?杨骄掩下心中的疑惑,亲昵的拉着周蓓儿的手道,“那改日周姐姐也到我家里来玩玩好不好?虽然我家的园子不像王府这么大,可我家去年才请江南的匠人造了一艘画舫,天一热我们就到湖心乘凉去,湖风带了水气,润润的很舒服。”
  
  “好,过些日子我就跟祖母说,我们王府虽然什么都有,可却太过清静,平日我想寻个人说话都没有,”见杨骄愿意跟自己亲近,周蓓儿很高兴,转而有些懊恼道,“只是要等大哥的婚事完了才成,唉,还得一个月呢。”
  
  “是啊,只怕那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咱们就游不了湖了,”杨骄也是一脸失望,这个周蓓儿对自己这么热情,只怕必有所图,自己等着就好。
  
  “骄娘,你来啦,快过来这边儿,”杨骄一进小姐们呆的浣玉阁,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招呼自己。
  
  是承恩伯府的姜卉,杨骄抿嘴一笑,过去挽了她的手道,“你从老家回来啦,我正想下帖子请你呢!”
  
  承恩伯是太后的娘家,因着太后跟郭氏的关系,两家自来交好,尤其是姜卉跟杨骄,更是闺中好友。
  
  “你快些下帖子请她吧,”杨骄话音未落,另一个穿了翠色宝相花纹收腰窄袖杭绸褙子的姑娘已经走了过来,“你看看卉娘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不非得硬撑着出来-”
  
  姜卉一向身子弱,可偏又好强,这次只怕又是不肯在家里养病,杨骄看着用了胭脂仍掩不住苍白的面色,“你何苦来-”姜卉虽然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抛弃了自己,不过人是趋利避害的本性罢了,但并未对她做出过不好的事情。
  
  “何苦来?难道要任由她在人前说我身子弱么?”姜卉细细涂了口脂的红唇抿了一下,“我竟不知道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就碍了她的眼!?”
  
  姜卉的父亲承恩伯是太后的侄子,而姜卉生母早逝,现在的继母胡氏已经为承恩伯生了两子一女,杨骄时常听姜卉抱怨继母待她不好,可是单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姜卉确实是病了,“可你这样出来,旁人会怎么想?”
  
  听杨骄这么说,姜卉一扬纤眉冷然道,“那就是她的事了,我总不能叫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坏了我的名声!”
   正文 七、撞衫   姜卉的异母妹妹今年不过四岁,离说亲还早的很,而姜卉今年跟杨骄一样大,胡氏坏了姜卉的名声实在是对她自己没有多少益处,杨骄暗自摇头,“那咱们到那边坐着吧,”姜卉现在这种随风倒的样子,摆明了是在说继母苛待,若是以前凭杨骄的性子跟姜卉的关系,定然会劝上一劝,不过现在的杨骄却没了这份心思。
  
  “骄娘,你别说卉娘了,她但凡有些倚仗,又怎么会这么苦着自己?”穿翠衣的是杨骄的另一个好友宁武侯府的崔婧,她一向是站在姜卉这边儿的,直接将杨骄拉到一旁,“还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穿着这个样子来,被那个马蕊娘看到,又要笑你了。”
  
  长兴侯杨家跟承恩伯府,宁武侯府,安国公府,魏国公府一向走的很近,几家的儿女也是好友,而崔婧口里的会笑杨骄的则是归德侯府的马蕊娘跟马心娘姐妹。
  
  “是不是马姐姐今天穿的很漂亮?”再次听到马蕊娘的名字,杨骄心里暖暖的,“她人长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骄娘?你怎么?”姜卉一向身体不好,因此杨骄病了也没有常去看她,对她提到马蕊娘亲切的语气惊诧极了,姜家是因为出了个太后才封的爵位,根基底蕴跟开国侯马家跟权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姜卉最不喜欢的也是这两家姑娘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没什么,这阵子我在家养病,闲来无事想了想,其实咱们跟马姐姐有多大的仇怨?不过都是些言辞上龃龉,咱们也一年年大了,心胸也要开阔些才是,”杨骄语重心长道,“卉娘说是不是?”
  
  自己要是再说不是,不成了心胸狭窄的人?姜卉眉头滑过一丝不愉,心有不甘的低声道,“妹妹大了想的多了,可是你别忘了次次都是她跟权家的丫头先挑的事,就是看你比她容色好又更得长辈们的喜欢,才恨不得你丢人!”
  
  真的是马蕊娘处处针对自己?杨骄低头一笑,她长的是不错,可也不比马蕊娘强太多,至于更得夫人们的喜欢,并不是她性子有多么的讨喜,而是她是杨家女的身份罢了,“那这回走着看吧,”杨骄不想引起姜卉的疑心,不置可否道。
  
  “你这是做什么?穿成这副样子?”果不其然,杨骄人还没有坐定,那边马蕊娘已经探过身子质问道。
  
  今天马蕊娘是刻意打扮过的,马蕊娘比杨骄大一岁,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因此对这种场合要比常人重视一些,杨骄看着一身玫瑰红织牡丹纹收腰窄袖羽缎长禙子,脚上的浅粉色牡丹花绣鞋上各缀了一颗明珠,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飞仙髻上赤金的红宝大凤钗流光溢彩,斜插的凤头垂金丝垂珠也是由点点红宝制成,配上马蕊娘的雪肤樱口,端底是一位艳压群芳的美人儿。
  
  一向最喜欢跟马蕊娘别风头的杨骄忽然换成了一身素雅的妆扮,天差地别的变化马蕊娘本能的怀疑杨骄又打什么鬼主意呢,口里的话更是不好听,“怎么,你平日不是最讲究什么侯府的脸面么?生怕自己哪里差了叫人看轻了去,今儿是怎么了?头面叫人偷了?长兴侯叫人夺了爵?”
  
  “你这人怎么那么恶毒,骄娘对你百般忍让,你何苦咒她?!”一般的姜卉已经忍不住了,拧眉斥道。
  
  想来是太生气了,姜卉的声音在浣玉阁里显得尤为尖利,周围正在小声说话的各府闺秀瞬间都安静下来往杨骄这边看过来,而这个时候姜卉已经楚楚可怜的躲在了杨骄身后,仿佛今天的事情全因杨骄所起一样。
  
  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么被姜卉顶在前头冲锋陷阵的,杨骄哑然一笑,“蕊娘姐姐性直口快咱们也是知道的,再说马杨两家自太*祖起就是世交,卉姐姐何必这么激动,倒叫人以为咱们跟马姐姐有什么争执,”说罢又向马蕊娘笑道,“我是杨家的女儿,出门自然要先顾及到家门跟长辈的颜面,”说到这儿杨骄轻轻拂了拂身上的裙裾,“前阵子我病了一场,忽尔喜欢素净的衣裳了,不过这料子还能看-”
  
  杨骄没有直接跟自己开吵,而是用这种法子暗笑自己没看出来她身上的是月华缎,马蕊娘愕然的看着杨骄,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
  
  可杨骄似乎并不打算跟她纠缠,已经转头跟别家姑娘见礼去了,马蕊娘无奈之下恨恨的瞪了姜卉一眼,“有你这到处煽风的功夫,还不如将身子好好养利索呢,真以为巴着杨家就能叫郭老夫人出来帮你说项了?”
  
  “你,”姜卉万没想到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算盘竟然被马蕊娘给一语道破了,不由跌坐在位子上,“你浑说什么?我没有!”
  
  “哼,姜大姑娘,你应该说:你说什么,我竟听不懂,”马蕊娘白了姜卉一眼,她最看不惯姜卉这种成天病歪歪的还四处煽风点火的人,她小心讨好杨骄为的是什么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呢,不过是图着郭老夫人一句话,她能嫁个好人家罢了,只有杨骄那种傻子才会以为这姜卉是真心对她,成天抢着给人当枪使。
  
  杨骄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且又不是至亲,也轮不着她们到新房去看新娘,加上今天人多,因此大家也都是老实的坐在浣玉阁里喝茶听戏聊天,杨骄心里存着事,先是在回想刚才马蕊娘说自己的话,当年她处处与人别苗头抢上风,内心里是不是真的存了长兴侯府不如人的念头?因此才仗着祖母在太后跟前的体面,谁都不放在眼里?
  
  想完了这些,又再想着今生临芳楼的事会不会按她记忆的再来一次?自己能不能及时赶过去拦上一拦?心里又可惜能力太弱这康王府她插不进手去,想找个靠得住的人盯着都不能够。
  
  这样胡思乱想着,杨骄跟姜卉和崔婧她们聊天难免提不起兴致来,只是端了碗茶面上含笑做出认真听姜卉说话的样子,只是今天姜卉好像也不怎么有兴致,跟崔婧说话老走神。
  
  “你到底是怎么了?”被马蕊娘说中了心事,姜卉在杨骄面前莫名的心虚起来,跟杨骄说话的时候更添了一份关切,“今天这身衣裳是谁叫你穿的?真是该打板子了,你看看那边那个黄宜恩跟你穿的一样,你快去换一身吧,你的料子再好,等闲有几人识得的?”
  
  姜卉说的黄宜恩是京卫营前卫副指挥使黄纲的女儿,因为都是武将,黄家自然也过来贺喜,而今天黄家女儿一出现也确实闹了场不大不小的尴尬:她跟长兴侯家的杨骄穿的衣裳居然大同小异,相似便也罢了,关键是人家身上的料子是宫里赐下来的贡缎月华,而她的衣裙料子再好,也是不能跟月华比的,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不是晚上,不然被月色一映,杨骄裙摆上的暗纹一显,自己的脸就没地儿搁了。
   正文 八、拦路   八、
  杨骄顺着姜卉的目光看向黄宜恩,正遇上她那张愤懑的脸,杨骄忍不住轻轻一笑,冲黄宜恩眨了眨眼,黄宜恩也是纤腰若素的美人儿,年纪也比她大了许多,这身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比杨骄要合适多了,不过杨骄这会儿可舍不换呢,毕竟这身衣裳她是下了大功夫打听了黄宜恩今天穿什么才赶制的,既要大致相似能瞒过一般人的眼,又要在料子上压她一头免得侯府女儿居然跟个武官的女儿穿的一样落了杨家的面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心神,还有头上的这一对珠花跟她袖里藏着的那只仿制品。
  
  “那个黄宜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进了王府的门,”崔婧见杨骄跟姜卉都看着黄宜恩,皱眉招过身边的丫鬟,示意她出去打听打听。
  
  这个黄宜恩杨骄可太熟悉了,论起来她跟今天的新娘子张影心还是表亲呢,只是张家世代书香自矜身份跟黄家这样的武将之家来往的不怎么热络,不过现在的黄家已经入了周昧的眼,成了他“用心”结交的心腹之一,而几年之后,因为张影心一直未孕,张家特意选了黄宜恩做了周昧的姨娘,再后来,就是这个黄宜恩,引自己进了那间禅房-
  
  “真是晦气,我去换身衣裳来,”杨骄似乎对黄宜恩跟她撞衫很是不悦,起身带了青桔出了正厅,不过她并没有往王府给娇客安排的更衣之处去,而是抬腿往浣玉阁外走去。
  
  前世她被人算计坏了名声不得不嫁给周徇,因此一直深居王府不肯出门,可朝夕相处下来杨骄发现周徇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么纨绔,时间久了,周徇也愿意将自己的事情跟她倾诉,杨骄记得很清楚当她听周徇讲完长兄婚宴上欺辱嫂子张氏婢女真相时的震惊,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觉得周徇真的很可怜。
  
  若是自己记的没错,大概是这个时候,周徇就要被人引到临芳楼去了,自己拦了他,应该还来得及。
  
  “你这是准备往哪儿去?”杨骄正准备往临芳楼去,就听到背后有人脆声道。
  
  “啊,吓我一跳,我嫌厅里太闷,出去走走,”杨骄回头一看,居然是马蕊娘,不由暗叫不好,“马姐姐也出来转转?”她胆子更大,连个丫鬟都没带就跑出来了。
  
  马蕊娘可不相信杨骄的话,嗤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不跟我说清楚,你今天可是休想甩开我!”
  
  “马姑娘,我家姑娘就是觉得厅里太热想出来吹吹风,您怎么-”饶是青桔好脾气,这个时候也是一脸愠意。
  
  “杨骄,你看看你今天这身儿打扮,到底准备要做什么?你说你想出来吹风,当我傻子呢?”马蕊娘上前一步将青桔推开,走到杨骄面前轻声道,“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今儿太奇怪了!”不说穿衣打扮,就说今天杨骄没有跟她吵起来,已经很叫马蕊娘吃惊了。
  
  何况这里可是康王府,不论杨骄想玩什么把戏都不能在这里!
  
  杨骄看看天时心里暗暗着急,她望了一眼绿意荣荣的林荫小径道,“我也是看着那边挺凉快的,想过去走走,”沿着这条小径走到尽头,就是临芳楼了,十四岁的周徇就是在今天,在亲大哥的婚宴之时将刚过门的嫂子的丫鬟梨夭挟持到临芳楼里欺辱了,
  
  前世周徇因为在长兄的婚宴上醉酒玷污了刚过门的嫂子的丫鬟,而成了京城中的笑柄,更被盛怒的康王爷打了一顿板子关在府里,后来嫁到了周家杨骄才知道,当时康王是打算将十四岁的周徇带到宣同前线亲自教导的,而成为像父王那样的英雄,是周徇自幼的梦想。
  
  重生之后杨骄的所作所为除了报复前世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外,另一个心愿,就是尽自己的所能帮周徇一把,也算是还了他上一世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情谊。
  
  “那边景色不错,也没什么人,我也好久没跟杨妹妹说说话儿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走走,顺便也好好聊聊今儿你为什么换了身衣裳-”
  
  马蕊娘才不相信杨骄的话呢,直接上前拉了杨骄,要与她把臂同游,“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傲一些根本不是错,可是傻就不成了,你啊,傻了些,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叫人看了心烦。”今天不论杨骄要做什么,马蕊娘都跟定她了。
  
  如果搁以前,就马蕊娘这句话,杨骄就能跟她吵起来,可再活一世,杨骄却不得不承认马蕊娘说的是实话,“姐姐说的是,我这人心眼儿太少,耳根儿又软,容易被人哄骗 了,”杨骄垂眸着着自己的裙裾,上一世若不是自己信了看不去善良无害的黄宜恩的求助,被她骗到了莲华寺的禅房里,也不会有之后的名声尽毁,不得不嫁到康王府!
  
  “姑娘,那边有人过来了,”自己一个丫头要服侍两位主子,青桔不敢掉以轻心,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连忙提醒杨骄。
  
  看来事情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周徇是被人引到临芳楼的,杨骄心中大定,只要破坏了这场局,自己的另一场局也就可以实施了,“马姐姐你躲到花架后头去。”
  
  周徇的名声坏了,没有资格跟周昧争世子之位,这样周昧跟丁氏尤不足意,居然还留下那个梨夭给周徇当姨娘,梨夭就成了一个活着的耻辱,永远的贴在了周徇背上,叫他永远不得翻身!而今天,她一定要叫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算盘落空!
  
  “杨骄娘,你要做什么?你今天是故意在这等人?”马蕊娘惊诧的指着杨骄,这丫头才多大就生出这种不才之心?“你快给我回去,不然小心我喊人了!”
  
  马蕊娘的纠缠真是杨骄今天最大的意外了,她焦虑的看着周徇来的方向,如果不是自己人能用的人太少,她又何必冒险亲自上阵呢?“马姐姐,什么叫‘不才之心’?”
  
  “父王叫我到临芳楼去见金先生?姐姐没有听错?”
  
  杨骄话还未完就听到一个粗粗的带着些许黯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同一把尖利的刀生生扎在了她的心上,杨骄下意识的攥紧青桔的手臂,不叫自己跌坐在地,“姐姐我没功夫跟你解释,等他们走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好不好?今天的事情会出人命的!”
  
  原本杨骄坚持的,马蕊娘必是要反对的,何况大晋对女子的要求并不严苛,能进这王府内院的也不会是寻常的宵小之徒,她就算陪杨骄留在原地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到杨骄苍白的看不到一点儿生气的脸,马蕊娘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左右有她在这儿看着,她不想逼杨骄太紧,“一会儿你要是说不服我,小心我告诉郭太君去!”
  
  “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内院里来了?王府真是好规矩!”虽然并不知晓自家小姐到目的,但青桔还是严格的执行主子的吩咐,等周徇和身边的一个浅紫薄缎马甲的丫鬟堪堪走到近前,大声质问道。
  
  “见过姑娘,这是我家二公子,特意奉了王爷的命令到临芳楼见客人的,”带路的丫鬟看到杨骄跟青桔微微一诧,但并不慌乱,上前一福答道。
  
  “见过周二公子,”杨骄缓缓走过去向周徇一礼。
  
  周徇还是个清瘦的少年,一身的朱红锦袍衬的他朝气蓬勃,杨骄向后退一了步方福身低头,不让人发现她眼角的泪意。前世她是被丁湘云算计了才不得不嫁给周徇的,可真的相处下来,这个单纯的有些懦弱的少年还是消去了杨骄的怒气,两人蜷缩在这王府的一角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那几年的安逸换来的是耻辱跟横死的话,杨骄宁愿早一些叫他看明白那些所谓骨肉至亲的真面目。
   正文 九、交好   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跑到内宅来,还遇到来赴宴的小姐,虽然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还缚着面纱,周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身避过一揖道,“实在是父王见召,冒犯了。”说罢就要带着紫衣丫鬟离开。
  
  “二公子,您要去的是不是后头的那幢竹楼?”杨骄怎么能这么就叫周徇离开,抢上一步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并不曾见到什么人啊?而且今天来的女眷都在老王妃院子里,二公子怎么跑到一个没人的竹楼里去见客人?”
  
  周徇讶然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看身量听声音她顶多十几岁年纪,并不像府里来来往的人家,怎么会忽然对自己说这些?“这位姑娘-”
  
  带路的紫衣丫鬟万没想到会被人揭穿,心里着急强笑道,“回姑娘的话,奴婢也是奉了王爷钧旨行事,并不敢问那么多,姑娘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小心家里人担心-”
  
  “你家王爷现在明明在沧海楼见我父亲,原来姐姐是在沧海楼服侍的,”杨骄打量着这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在康王府五年,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丫头。
  
  当年据周徇所讲,出了周徇“玷污”大嫂陪嫁丫鬟这桩丑闻之后,老王妃查到了康王爷最喜欢的燕姨娘头上,而这个燕姨娘在被老王妃打了几板子之后,发现已经有了身孕,最终送了性命。只不过这次,燕姨娘应该会保住性命了。
  
  周徇一直被祖母跟母亲捧在手心里养着,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心意,更不要说有人会被算计了,现在被杨骄一提醒,他才意识父亲康王根本不可能叫他在内院儿的临芳楼见给自己请的兵法先生,而且更不可能派宠妾燕姨娘的丫鬟鸣翠来叫自己!
  
  “这位姑娘说的是,”周徇冲杨骄抱拳一礼,转头冲鸣翠咬牙道,“你这贱婢跟我一起去见父王!”
  
  “你到底想做什么?掺乎到别人的家事里?你以前认识周家二公子?你今天特意改妆就是为了这个?”马蕊娘等周徇走远了,从花架后面走出来,她看着杨骄这身素雅却并不出色的打扮和她面上的薄纱,原来杨骄出来是为了“偶遇”周徇的猜测也被她迅速否决了,不过这也让马蕊娘更加想弄明白杨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杨骄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马蕊娘,忽然发现自己前世跟她争闹了许多年,居然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丫头,但现在想随意将她糊弄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这衣裳跟今天的事情没多少关系,只是不想再为衣裳头面这些小事跟你起冲突罢了,至于刚才,”杨骄摆手叫青桔站远了一些,低声道,“我不过是不小心听到一些事情,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马蕊娘眸光一冷,看着周徇离去的方向咬牙道,“有人故意要将他引到临芳楼?”
  
  见马蕊娘面色不善,杨骄心下讶异,解释道,“我也就是无意中听到一些闲话,知道今天临芳楼那边或许会出事,你也知道我这个事最好事了,就出来看看,之所以拦那周公子一下,不过是想着内宅今天来的这么多客人,真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咱们面上都不好看。”
  
  杨骄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周徇真的在内宅出什么丑事,她们这些闺阁女儿也没得沾上腥气,何况今天她也是间接的帮了自己,若真的周徇出了事,那跟他准备议亲的自己也会多少受些牵连的,想到这里,马蕊娘对杨骄存了几分感激,“我知道了,你素来是个热心肠,而且这样的事也不背着我,以后我就将你跟心娘一样看,只是你觉得今天的事到底是谁的手脚?那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来历?”
  
  将自己当姐妹?杨骄干笑一下,“估计剩下的事周二公子会自己解决了,走吧,咱们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只是你不许将今天的事情跟外人说,我可是压根儿都没到这里来过的。”
  
  “我也一样,咱们只是一起去更衣,”马蕊娘冲杨骄挤了挤眼,亲切的挽了她的手臂道,“我刚才听你跟姜卉她们说要到庄子里钓鱼去?记得叫上我,我祖母跟我娘成天说着叫我跟你好呢,听的我都烦死了,你给我下帖子,我祖母跟我娘肯定乐坏了。”
  
  “为什么你祖母跟你娘要叫你跟我好?”杨骄驻足道。
  
  “这你都不明白?”马蕊娘白了杨骄一眼,顺手又将她的面纱扯下来,“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孙女儿,这盛京城里的贵女们,哪个不想得郭老夫人一句美言?”说到这儿她压低声音,“沈家姑娘为什么做了昌王妃?你真以为大家猜不到?”明明顾贵妃更喜欢张影心,可是却心甘情愿的依着太后的意思迎了沈骊君进昌王府,还不是郭老夫人说沈家女儿比张影心更易生养?
  
  杨骄这次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我祖母从来不乱说话的,你们应该很清楚,”难道自己那些好友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祖母有一双利眼,可是却轻易不对各府闺秀开言,她以为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没想到-
  
  马蕊娘无语的看着怔怔的杨骄,半天才道,“你不会真以为人家都是喜欢你才跟你好的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好?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的作派,也看不惯你自以为是的傻样儿!”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跟我好了?跟我好我祖母也不会帮你说好话的,”杨骄昂首道。
  
  “我以前处处呛你是看不惯你那个傻样儿,现在跟你好是因为觉得你人还不错,而且这次也算是帮了我,”马蕊娘脸一红,摆摆手道,“我也没打算做什么王妃侯夫人,这才提醒你一句,省得你每天傻乎乎的被人哄的团团转!”
  
  到底是谁自以为是啊,杨骄又生了跟马蕊娘争胜的心,扬眉道,“我哪有被人哄的团团转了?大家爱跟我玩是因为我脾气好,不像你,成天鼻孔朝天好像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入了你的眼!”
  
  “我可是听姜卉到处跟人说,她在你府里住着的时候,跟你每天喝的是一样的汤药,还有那个崔婧,”马蕊娘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你说她们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魏国公家的,定国公家的,哪个没这么说过?敢情你们家补药跟粥棚里的粥一样,谁来都给一碗啊?!”
  
  还有这事儿?活了两辈子杨骄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是每天都喝着汤药的,“我祖母说是药三分毒,我可没有-”
   正文 十、好人缘儿   十、
  是了,自己做为杨家这一辈唯一的孙女儿,祖母有什么调理方子自然要给自己用了,而那些喜欢来寻自己玩耍的好友们,跟着受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知道了,如果这样对她们好,就随她们吧。”到底都是一场亲戚,这些话就算她不知道,祖母郭氏焉能听不到?
  
  “你还真是好脾气,要是我,”马蕊娘还以为杨骄听了会大怒呢,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利用,可她却毫无生气的表现。
  
  “等将来她们没有像杨家女儿那样好生养的时候,不什么都明白了?”杨骄冲马蕊娘眨眨眼,“再说了,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们对我也都不错,这么说又伤不着我什么,随她们吧,”说到这儿杨骄亲热的揽了马蕊娘的手臂,“我要说我家真有那样的方子,你要不要?”
  
  杨家有调理身子的方子这一点马蕊娘怎么会不相信,作为一个马上到了议亲年纪的姑娘又哪里会不在意这个,马蕊娘的脸更红了,“不要,我才不要呢,我要是要了,岂不是跟她们一样了!?”这点儿气性马蕊娘还是有的。
  
  “哈哈,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了,以后啊,你也常到我府里喝‘汤药’吧,”杨骄被马蕊娘纠结的模样逗的弯腰大乐,既然人们对祖母的方子这么感兴趣,那自己顺势而为做些事也不错。
  
  杨骄换过衣衫与马蕊娘一起回到浣玉阁就被马蕊娘硬拉到了自己的席面上坐下,跟一身轻松的马蕊娘不同,杨骄则漫不经心的挑着盘里的鱼脍,等着那边传来的消息。
  
  “姑娘,青杏回来了,”因为心里紧张,青桔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许嘶哑,她不知道自家主子想做什么,可心里清楚那一定不是小事。
  
  “怎么样?外头如何?”杨骄看着双颊通红的青杏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姑娘,姑娘,夫人喊你过去呢,”青杏这边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冲进了浣玉阁,“夫人说她不太爽利,叫咱们回去-”
  
  “那是咸宁王府的人,出大事了么?”姜卉愕然的看着急匆匆跑来连规矩都不顾的周家丫鬟,“她家王妃怎么了?”
  
  “姑娘,外头好像出了些事,”青杏凑到杨骄身边,“咱们怎么办?”
  
  崔婧耳朵尖,正听到青杏的话,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咸宁王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青杏你看到什么了?”杨骄知道这应该是临芳楼的事发了,不过这种丑事家里长辈是不会叫她们这些小姑娘参与的。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才到外头出恭,就看到这府里的老王妃跟王妃娘娘带了一群人往那边去了,奴婢想着今天是王府的好日子,只怕有什么-”
  
  “你问她能问出什么来,锦瑟,你去前头寻我娘,就说我这会儿有些头晕,”想到刚才她跟杨骄做的事,马蕊娘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吩咐自己的丫鬟到前头打听消息去了。
  
  没等锦瑟回来,浣玉阁的姑娘们便一个个被自家的婢女请了出去,杨骄她们也不例外,被长辈们带着向一脸怒气的老王妃辞行之后,纷纷被送上了自家的马车。
  
  虽然郭氏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杨骄还是看出了她眼角的笑意,忍不住靠到郭氏身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刚才浣玉阁里的姐姐们一个个被叫走,我都害怕了呢。”
  
  “有什么害怕的?有些事你个小姑娘家不该知道,不过啊,这康王府的门风真是,”郭氏摇头叹道,“只怕有得乱了,哼哼,还王府,阁老府,真是笑掉人大牙了,就这样,张明冀还想跟顾培正拼?”老实等着什么时候顾培正干不动了,接班儿还实在些。
  
  因为临芳楼的事情,今天康王府的婚事显得虎头蛇尾,这会儿原本该入洞房的周昧跟过来送嫁的张家人都端坐在荣恩堂里,哪一个的脸色都不好看。
  
  康王周克宽是特意为了长子娶亲才宣化大营赶回来的,没想到却在儿子的婚宴上丢了这么大个人,他想指责妻子丁湘云办事不利,不过是两个下人弄出丑事,偏一惊一乍的带了满堂的女客过来查看,可转头看到妻子苍白的娇颜和蓄满泪水的星眸,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恨恨的向一脸愁容的周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小厮怎么就跑到临芳楼去了?你是怎么管下头人的?!”
  
  “父王,这,儿子并不知情,”听到康王的话,周昧面色更加苍白了,他委屈的望了一眼满眼含泪的母亲丁氏,“儿子一直在前面招呼客人-”他可是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就等着听好消息了,没想到最后丁氏给了他这么个结果。
  
  “今天是必亮的好日子,他从昨天忙到至今了,哪里会在意一个小厮的去向?”丁湘云看不得丈夫责怪儿子,尤其是在亲家面前,“府里人多事忙,难免会有些疏失,所幸不过是两个下人,”
  
  现在丁湘云的心跟油煎的一样,恨不得立马下去将捧砚跟梨夭都给审了,再将整个王府拿筛子过上一遍,明明安排的是叫人引小儿子过去,怎么就变成了捧砚,这个王府居然还有她看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平日确实算不得大事,梨夭是影心的陪嫁丫鬟,嫁与必亮的身边人也是常情,可在两府结亲这种节骨眼儿上,外人能不往歪处想么?”见周克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的长子,张家来送亲的张影心的亲叔叔张明朝微微的皱了皱眉,侄女儿做为张家这一辈的嫡长,没有做成昌王妃也是要做康王妃的,可看周克宽的态度,难道真像外头传的那样,偏爱自己的幼子?若真是这样,今天的事周昧跟张影心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名声了。
  
  于张家来说,损失了这一辈的嫡长女,张明朝的目光从长身玉立满身书生气的周昧身上移到年近四旬依然英姿挺拔煞气逼人的周克宽身上,哪个父亲会喜欢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儿子?
  
  张家女儿初进王府,天地拜完新郎还没入洞房呢,那边王妃带着一众夫人们过去捉了小厮的奸,这就是在打张家的脸。原先自家放出的看重周昧的才华宁愿舍弃昌王妃之位也而选择周昧这样的风声,经过今天的事,简直就是自己侄女儿跟周昧早已私定终身的佐证,明天茶楼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新话本子,张明朝都能猜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