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二叔 都说穷山僻壤出刁民,其实怪事也不少。 我们老陈家就出了件让人笑掉大牙的怪事。我二叔死了,可死的很不光彩,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但如果他们也经历了和我同样的事情,那肯定就笑不出来了。这事还要先从我二叔说起。 我二叔是三年困难时期坐的胎,那年头寅吃卯粮,人人挨饿,我爷爷和奶奶造他时,也难免偷工减料,所以从小就疯疯癫癫的。 因为疯癫,二叔一生未娶,大半辈子都没有碰过女人,为此我爷爷总是长吁短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二叔。 我二叔虽然疯癫但也知道女人是啥东西,见了漂亮女人眼睛也直,还嘿嘿地傻笑。吓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二叔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老远。 因此很多人建议把二叔锁在家里,别让他到处乱跑,省得那天真闯出祸来,可我爷爷对二叔心中有愧,又怎么舍得像犯人一样把他关起来? 于是,后来就发生了二叔淹死在女澡堂子的事情。 听人说,二叔当时爬上了女澡堂子的房顶,是不小心将彩钢板踏空掉下去的,正好脑袋冲下,撅死在了浴池里。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二叔从房顶掉下去时,还砸死了一个姑娘。 试想一个赤身裸替的姑娘正美滋滋的洗着澡,突然“咔嚓”一声,从天而降一个二百来斤的大身板子砸个正着。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简直骇人听闻! 当时二叔是以一种怎样姿势掉下去的,又是以何种方式将对方砸死的已经无法考证,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二叔死的很惨,那姑娘死的很冤。 二叔死的是如此不体面,但并不妨碍我爷爷对他的爱,所以他决定要把二叔的葬礼,办成一场婚礼。 没错,是阴婚。 二叔要和那个同年,同月,同时,同地死的倒霉姑娘结阴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忙在电话里问是怎回事。 我爸气咻咻地说:“还不是那老东西的主意,丢人现眼!” 我爸口中的老东西是我爷爷。从我记事起,他就这么叫,要问为什么,全是因为儿子多分家不均闹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所以这事说不清,理还乱,要想彻底解释清楚,恐怕要说上三天三夜。 我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我爸就迫不及待的让我快点回家。于是我只好向单位请了长假,心急火燎的往回赶。 进了家门,就看到我爸蹲在台阶上抽烟,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我蹲在我爸身边,问:“我二叔的葬礼怎么变成婚礼了?” 我爸将还没有抽完的烟使劲扔到地上,说:“你那挨千刀的二叔,把人家闺女砸死了,本来赔偿对方的钱你四叔全承担了,但那老东西又出幺蛾子,非要将女方的尸体买下来,给你二叔办阴婚。” 关于阴婚,我了解一些。阴婚也叫冥婚,是为死去的人找配偶。这种事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但在我们这穷山沟里并不算稀罕事,办阴婚的原因多种多样,但不外乎风水迷信,感情寄托。但有一样,办阴婚花钱可不少。 我盯着院子里四只不断觅食的老母鸡说:“那就办呗,有我四叔你发什么愁?” 我爸这人我了解,能把他愁的跟便秘似的多半是为了钱,不过我四叔有钱,在城里开大公司,我们老陈家只要碰到出钱的事,基本都是他出。 我爸叹了口气说:“本来你四叔是要出的,可那老东西不让,说办阴婚每家都要出,还说这是兄弟情分。当年分家的时候怎么不见讲兄弟情分?” 我们陈家人丁兴旺,我爸兄弟七个,他排老大,特别是我小叔,比我还小一岁。 我爸拍着我的肩膀继续,说:“儿啊,你是咱老陈家的长孙,那老东西从小就喜欢你,这事你去说说,让你四叔都把钱都出了吧,你几个叔叔也是这个意思。” “不好吧,这种事我一个当晚辈的怎么好开口?”我有点不情愿。 “怎么不好?你也是咱老陈家的人。” “每家让出多少?” “每家一万,其余的你四叔承担。” 我有些无语,当哥哥的给亲兄弟出一万块钱结婚多吗?就是正常结婚,出个四千五千也不框外。不过这事我猜四叔肯定也同意了,因为在我们陈家,我四叔说话比我爷爷顶用,大家还都指望着四叔这颗摇钱树过日子,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吃了晚饭,我爸递给我一只手电筒,叮嘱说:“他们要问起我,就说……” “说你腰疼。” “对对,就说我腰疼。” “你能不能换个借口?” 我爸嘿嘿的笑,然后神秘兮兮的说:“还有就是如果见到你四叔私下里问问他……,算了还是我问吧,总之别对你四叔热情点,别总那么冷淡,那可是咱家的财神。” 知父莫若子,他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肯定是四叔又承诺给我爸什么好处了,问何时能兑现。不过我爸这种欲言又止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之前他都会先急不可耐的对我炫耀一番。 我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倪端,可他却立刻转身回了屋子。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我踏着一路的月色往爷爷家走。穿几条胡同,明亮的月亮躲进了云里,四下变得黑乎乎一片。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几声猫叫,手电筒循声追过去,就看到七八只猫蹲在墙头上,排成了一排。 其中有一只黑猫全身没有一丝杂色,黝黑发亮,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黄中透绿,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诡异。 听老人们说,猫是有灵性的,既不在十二生肖之内,也不属于六畜,是魔鬼的宠物,特别是晚上的黑猫,孤魂野鬼会附在身上。 虽然我不相信鬼神,但还是不由的感到头皮发麻,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几只猫一哄而散,钻进了黑暗里。但三长两短叫声依然清晰的从黑暗深处不停传来。 似乎就在身边不远,但却找不到影子。 我忙点上根烟,硬着头皮继续往爷爷家走。没走几步,身后隐隐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因为我们村在山脚下,就地取材,路面铺的都是石子,脚步声就像是高跟鞋敲打在石头上一样。 哒……哒……哒…… 声音有些缥缈,可似乎就在耳边。 此时此景,我想到了二叔的死,心开始砰砰直跳,猛的回头,喵的一声尖叫,两个黄绿色的圆光,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原来是只野猫。 我松了口气,同时也加快了步子,但很快那骇人的猫叫,却像催命一样,不依不饶的从我身后传来。我不敢回头,向前疾走。 又转过一个胡同,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终于消失了。爷爷家已经出现在眼前,我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刚伸手推门,突然一个团黑影从门里蹿了出来,我吓得跳了起来转身想跑,惊慌之余“噔”的一声撞在了电线杆上。 正文 第2章 新娘子 我捂着头上的包进了屋子。屋子里乌烟瘴气,除了四叔,几位叔叔都在,他们正和爷爷说二叔的婚事。爷爷见我头上有包就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因为这事实在难以启齿,说一个大小伙子被猫撵的撞在了电线杆上,这也太丢人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爷爷语气略带责备,同时递给一条毛巾。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见额头上除了有个鸽子蛋般大小的包,并没有其它大碍,便故作轻松的说:“天有点黑,走的有点急。” 相对爷爷的关心,几位叔叔就显得冷淡多了,不过我早就习惯这种冷漠,所以也并不介意。 擦完脸,我忙给几位叔叔递烟,又恭敬地给他们点上。 六叔吐着烟圈,斜着眼睛问:“你爸怎么没来?” “他腰有点不舒服,让我替他来。” 见几位叔叔同时撇嘴,我也觉得尴尬,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问四叔怎么没在,爷爷说四叔有事回了市里,明天才会回来。 陪着几位叔叔又说了几句闲话,话题就又回到了二叔的婚事上,从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来,大家对二叔要办阴婚没意见,问题主要还是在那一万块钱上。 三叔说:“爸,我们现在日子过的也紧巴,这钱就都让老四出吧,再说他也不缺这点钱。” “不行!”爷爷断然拒绝,接着又说:“这根本不是钱的事。老二是你们兄弟,他结婚娶媳妇,你们当兄弟的不该意思意思?” “这只是个形式……” 三叔的话没说完就又遭到了我爷爷的怒斥:“放屁!什么叫形式?给老二娶媳妇也叫形式?你们脑子里除了钱还有没有兄弟情分?我告诉你们!这钱你们要是不出,以后别想进我这家门!” 爷爷这话说的比较隐晦,说不让他们进家门,其实就是说以后别想再从我四叔那里得到半点好处。我四叔除了有钱,还有一点就是孝顺,对我爷爷是言听计从。 六叔忙说:“爸,你消消气,钱我们出,肯定要出,只是小七他……” “小七也要出!他虽然还是学生,但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外面打工也挣了一些,钱早就交给我了,你们给我听好了,明天一早都把钱拿过来,否则……” 爷爷越说越激动,一张老脸直抽抽。 “老二这辈子可怜,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因为脑子不好,也没少受人欺负,活着的时候也没给我提过啥要求,现在他没了,他临走还给自己选了媳妇,我这当爹的如果不能帮他完成心愿,枉为人父啊……” 三叔讪笑着说:“爸,你可别瞎说,什么叫我二哥临死给自己选了媳妇,好像是故意将人家砸死似的。这要是让人家女方听到,又该和咱们闹了。” “什么叫瞎说,老二虽然死了,但他还在家,到了晚上就在我耳边叨叨,叨叨啥?说他喜欢那闺女,一定要娶那闺女当媳妇。老二可怜啊。” 爷爷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让人心酸。 其实想想,二叔虽然可怜,但人家姑娘就不可怜?人家招谁惹谁了,洗个澡被偷看不说,还被砸死在澡堂子里。这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好好,我们出……” 来之前我就没打算劝爷爷让四叔把钱全出了,所以对他们的话越听越无趣, 就插嘴问小叔在什么地方。 小叔叫陈来,因为比我小一岁,小时候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有时受了欺负我还会帮他去报仇。可以说我们虽然是叔侄,但和兄弟也没什么两样。 爷爷说小叔在给二叔收拾婚房,我就立刻出了房间,向二叔的院子走去。 我爷爷家是老宅子,四叔发达了以后,曾想给爷爷翻盖新房,但我爷爷没同意,不过我爷爷却喜欢囤房,只要挨着的四邻想出去盖新房,他就会把老房子买下来,所以前后左右的房子被我爷爷买下来不少,连在一起也颇为气派。 每个院子的墙上都开了门,其中二叔就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就是他现在的婚房。 进了二叔的婚房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口红色的棺材。电视,冰箱,空调都是用纸糊的,其中还有两个花花绿绿的纸人摆在门口两边,乍看就像进了花圈店。 小叔用抹布擦着棺材,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说刚来没多久,问他怎么不在屋里听几个叔叔说话。 小叔叹了口气说:“我不想掺和这种事,他们怎么定,我就怎么办。” 其实我爸他们兄弟几个,要数小叔和二叔关系最好,小时候二叔经常把小叔架在脖子上,满大街跑,让我非常羡慕。现在回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小叔,二叔什么时候办喜事?” “别叫我小叔,你比我还大。叫名字就行。”这种话小叔不只说过一次。 我递给小叔一支烟,小叔说不会。我说:“还是别,萝卜不大长在辈上,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小叔将二叔的黑白照片摆在供桌上,照片中的二叔满脸笑意,无论我走到那个位置,他好像都在盯着我,感觉怪怪地。 小叔盯着二叔的照片,说:“日子还没定,不过已经找人看过了,估计就这几天。”说完小叔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讲出来。 见小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忍不住问:“怎么?还有别的事?” 小叔愣了一会儿,说:“是有件事,是关于新娘子的。” “新娘子怎么了?” “你跟我来。” 跟着小叔出了婚房,我们来到了小叔的房间。小叔在书架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满是狐疑的接过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女孩儿:“这就是二叔的新娘子?” 小叔点点头,说:“是。” “挺漂亮的。” 我将照片还给小叔,小叔没接,说:“你看看照片中的是谁。” “谁啊?” 我又拿起照片,相比第一次,这次我就看得仔细多了,女孩留着长发,身材纤细妙曼,而且唇红齿白,脱俗清雅,最后我将目光停在女孩的嘴角斜下方的一颗美人痣上,这颗美人痣一下就搅动了我的神经。 同时,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照片就掉在地上。不会吧,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是事情!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叔,说:“这不是真的吧?怎么会是她?” 小叔认真的回答:“是真的,是她。” 正文 第3章 祭鬼 照片中的女孩叫米朵,我和小叔不但认识她,而且还非常的熟悉。 米朵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女友,虽然我们最终没有修成正果,但突然得知她即将成为我的二婶,还是吃惊不小。 都说世界如此之大,但此时我却感觉世界是如此之小,二叔从房顶掉下来竟然砸死的是米朵。这种概率绝对比中五百万还小。 不过相比我的吃惊,我想小叔应该更加难以接受,我猜只是他知道的比我早,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镇定。 上学那会我学习不好,留过级,所以初中我和小叔算是同一届,当时米朵和小叔是同班,我能勾搭上米朵,还是通过小叔搭桥。不过那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小叔对米朵也有意思,只不过被我捷足先登,他也不好夺我所爱。 和自己的叔叔一起上学是件非常尴尬的事,特别是又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那简直是灾难。 但,现在叔侄俩的初恋,竟然要嫁给我二叔,而且还是阴婚,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乱,太乱了,这可比影视剧中的情节雷人多了。 我和小叔同时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的想法却很简单,赶紧办完这场阴婚闹剧,然后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有句话说的好,生活就像被强奸,能反抗就反抗,不能反抗就只能闭着眼睛享受。而我和小叔现在都是无力反抗的人,因为根据我对爷爷性格的了解,二叔结阴婚是势在必行,这件事就像开足马力的坦克,谁想阻止肯定会被碾压的体无完肤。 现在虽然我对米朵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她毕竟是我如荼似火般年纪时的一段记忆和眷恋,此前我曾设想过自己和她的种种邂逅,但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是命运还是巧合? 越想我脑子越乱,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当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在星月微光下只能看到树和墙的影子,微风吹过,树枝摇曳,树叶哗啦啦直响。地上的影子也不停的变幻出各种姿态。 我一抬头,就看到一只大黑猫悄无声息的蹲在墙头上,用一双诡异的眼睛看着我。 来的时候遇见猫,回去还遇见猫,我心里又开始突突。为了快点到家,我选择了抄近路,下了村里的大土坑。 在农村这种土坑很常见,平时谁家用土可以挖土,但主要还是雨季用来排村里的内涝,每到夏天坑里积满了雨水,蛙叫声都彻夜不休。 土坑很大,长满了野草,转过一道土坎我看到了火光,跳动的火光映出了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影蹲在地上。 虽然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此刻却觉得脊背发凉。 我用手电筒向那人晃了晃,颤声问:“谁啊?” 那人闻声站起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我心有余悸的向对方走去。 “你是谁?怎么大半夜在这里烧火?” 对方依然不说话,反而慢悠悠的向我走来,我将手电筒照在了对方的脸上,顿时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竟然是米朵! 她不是被我二叔砸死了吗?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因为我一路想着她,把她的鬼魂招来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准备撒腿就跑时,对方竟然说话了。 “是陈老大家的陈放吗?” 是个男声。 “你是人是鬼?”我无比惊骇的问。 “我是你大爷。” 对方的声音比较苍老,而且听着耳熟。 我壮着胆子用手电筒在他脸上又晃了晃,他立刻用手遮住眼睛,但我还是认出了他是谁。看来刚才是自己眼花,想米朵想的太入神了。 对方是我大爷,陈歪嘴。陈歪嘴自然是他的外号,但却非常形象,因为他的嘴是歪的。我爷爷那辈兄弟三个,安辈分排他是我爸爸的哥哥,他说是我大爷也不不是瞎说,只不过并不是亲大爷。 陈歪嘴是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名人。这么说吧,上能说天,下能说地,中间还能说空气。说白了他是个阴阳先生,能掐会算,风水阴宅无所不通。 村里年长的会叫他老嘴,岁数小点的都称他嘴爷,但陈家的小辈一般都称呼他嘴伯,因为叫嘴爷容易产生歧义,乱了辈分。 嘴伯的嘴歪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他给别人指点迷津时被一阵黑烟邪风刮歪的。人们都说是嘴伯泄露了天机,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嘴巴。但老天爷这个嘴巴子却让嘴伯的名气更大了。 不过嘴伯的名声不太好,因为是光棍一根,总喜欢爬女人的肚皮,挣的钱都扔在女人的肚皮上。 “嘴伯,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玩火啊?” “说话没轻重,不知道别瞎说!”嘴伯虽然嘴上训斥,但听得出来并没有生气。 跳动的火苗将嘴伯的影子拉的很长,火堆旁放着一些纸钱,空气中弥漫着烧纸的味道。 嘴伯不理我的话茬,问“你爷爷同意让你四叔出钱了?” 看来我家这点破事,现在是人尽皆知了,真是丢人。不过嘴伯不是外人,我也没有必要对他隐瞒。 “没有,让大家都出。” “你爸他们这兄弟几个,长了毛比猴子都精,真是世间少有。”嘴伯嘲讽道。 虽然嘴伯说的没错,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可不想听他说这些,就问:“嘴伯你这是干嘛?” “祭鬼。”嘴伯说着话,开始往火里填纸钱。 嘴伯的话,让我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在想到刚才看到的米朵,心里不免有点发毛。 嘴伯继续说:“雨季快来了,我祭祭那些淹死在坑里的小孩,省的到时候他们害人。” 每当雨后积水,村里的小孩都喜欢来水坑玩水,小孩贪玩,但水性差,溺水情经常有发生,不过这几年倒没听说有淹死的。但在我看来,主要还是现在人们的防范意识强了。要说与嘴伯的祭鬼有关,还是未免有点牵强。 “你这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啊。”四周黑漆漆地,隐约还能听到猫叫。 “别说这没用的。明儿给你爷爷说一声,你二叔的日子我看好了,这月的初七。让他赶紧给女方家协商好,这死人的婚事可不像活人,日子定好就不能改了。” 我恍然大悟,说:“原来我家找的先生是你啊。” “都是自家的事,不找我找谁。况且这事让别人来我也不放心。” “那是,只要您一出马,绝对办的妥妥地。”我嘴上排他马屁,心里却不以为意。 “你这小子,别的本事没见长,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学的不少,赶紧回家吧。这几天少走夜路。” 我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刚走了两步,嘴伯又把我叫住了,让我拍拍衣服再走。我看了看身上,衣服很干净并不脏,问他为什么。 嘴伯一本正经的说:“这里晦气重,拍拍身上可以把晦气拍掉,免的带脏东西回家。” 今天又是黑猫,又是米朵,刚才还差点被吓了个半死,在不信鬼神的人心中也不免有了疙瘩,赶紧跳着脚的将身上仔细的拍打了一遍。 我快步离开,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原本热乎乎地夜风,都变得阴冷起来我爬上土坑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在跳动的火光中,嘴伯身边似乎多了一个影子。 这让我莫名的感到了一阵紧张,几乎是小跑往家赶。一路总感觉身后跟着人似的,吓得我尿意甚浓。 我将大门关死,长出了一口气,刚想进厕所方便,突然鸡窝里传出来一声高亢的鸡叫。 咯咯儿…… 是公鸡的叫声! 正文 第4章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我家只有四只老母鸡,怎么会有公鸡叫?难道这母鸡也学人,会从外面勾搭汉子了? 我忙将院子里的灯打开,跑到鸡窝里去看。 鸡窝是用砖垒起来的,我用手机往鸡窝里照,立刻引起了鸡的骚动,眯着眼睛不停的往一块挤。 三只白的,一只黑的。没错是四只鸡,而且都是母鸡。 母鸡会公鸡叫?母鸡中的战斗鸡?没听说过,这可是怪事。 我捡起一根木棍往鸡窝里捅,四只母鸡咯咯乱窜,很快从鸡窝里跑了出来。看着四只无辜的母鸡在院子里乱窜,我将木棍扔到了地上,暗骂着邪性,就进了厕所。 尿还没撒完,又是一声高坑的公鸡叫传来,我吓得一哆嗦,就尿到了鞋面上。我提着裤子就从厕所里冲了出来,想看看到底是哪只母鸡这么不着调,不干本职工作,竟然他妈的学公鸡叫。 冲出厕所,我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那只黑色的母鸡身上,因为三只白色的母鸡已经钻进了鸡窝,只剩下它在院子里溜达。 黑母鸡动作很不连贯,走路一卡一卡的,不时还啄几下地面觅食,颇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 我走过去,它也不跑,我盯着它看,它就也歪着脑袋看我。我伸手去抓它,它立刻扑棱着翅膀,几个跳蹿飞到了墙头上。 它不紧不慢的走了两步停下来,然后双腿紧绷,伸长脖子,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打鸣声:咯咯儿……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只黑色的母鸡,站在墙头上发出一声惊世骇俗的打鸣声,那是什么感觉? 是惊慌,是诡异,是恐惧……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墙头上的母鸡,此时它好像已经不是只鸡,而变成了一只怪物。 那只鸡明显比我要镇定,它从墙上扑棱着翅膀跳下来,旁若无人的钻进了鸡窝里。 院子里静悄悄地,灯泡四周无绕着的飞虫,在灯光下映出了一个个黑点,不停的跳动着。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打了个机灵,转身看到我爸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睡眼朦胧的看着我。 “爸,咱家的母鸡会打鸣!”我失声说。同时能清晰的感觉到汗珠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淌。 我爸看了看鸡窝,一脸的诧异,他此时一定以为我是在说胡话。 “真的,那只黑母鸡。”我无比肯定的说。 刚才那一幕,肯定不是我的幻觉,因为院子里还有一地的鸡毛。 我爸踢啦着拖鞋走到鸡窝前,撅着屁股往鸡窝里看了半天,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这时我妈也走了出来,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脸上就没了血色,一个劲的说敢紧找嘴伯来看看,是不是闹鬼了。 在我家,我妈最迷信。她是发生点任何小事都往鬼神上扯,记得我小时候有次发烧,她愣是说我是中邪,带着我到处烧香拜佛,找驱鬼,要不是我爷爷偷偷带着我去医院输了几天液,估计就得烧死。 如今听到母鸡都打鸣了,可想她会吓成什么样。 不过今天这事确实透着古怪,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半点也不敢马虎,想到嘴伯还在土坑烧纸祭鬼,我立刻找了过去,可惜嘴伯已经走了,我只好又找到嘴伯家,结果家里也没人。 这人会去哪里? 我想嘴伯不是常人,半夜到处溜达也正常,不过我已做好了找不到嘴伯就不回家的准备,因为母鸡打鸣的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嘴伯家大门锁着,我只好在大门口的石墩上坐下来等他,村子里安静的渗人,连个虫鸣都没有,到处黑漆漆地,似乎每个拐角处都有一双眼睛在鬼祟的偷看我一样,让我不寒而栗。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只盼嘴伯能够快点回来。 连日赶路的舟车劳苦,让我没多久,就靠在墙上睡了过去。当被人叫醒时,天已经大亮。 我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快要咧到耳根子的大嘴。我猛地从石墩上蹿了起来,说:“嘴伯,我家出事了!” “大惊小怪,什么事?”嘴伯脸上带着困意,一看就是一夜未睡。 我忙把母鸡打鸣的事情讲了出来,嘴伯听完,脸色一沉,说:“走!去看看!” 别看嘴伯岁数不小,却健步如飞,我几乎是一路追着他跑。到了我家,我妈就先迎了上来,她已经被吓坏了,眼睛有些红肿,估计也是整夜没有合眼。 嘴伯在鸡窝前探下身子,伸手将黑色的母鸡抓了出来,那只母鸡在嘴伯手里非常的乖巧,半眯着眼睛,动也不动任由嘴伯摆布。 他先拨开鸡眼看了看,然后又捏开鸡嘴瞅了瞅,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脸上却看出很多内容。 这里面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去拿菜刀来。”嘴伯黑着脸挽起袖子。 我爸忙去屋里拿出菜刀递给嘴伯。嘴伯接过菜刀,把鸡按在木板上,将脖子拉直,手起刀落。 当! 我见过杀鸡的,自已也杀过鸡,但直接将鸡头剁下来还是头一次见。 菜刀剁在了木板上,鸡头立刻飞了出去,鸡血喷出足有一米远。鸡头在地上滚了几圈,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十分的吓人。 嘴伯将身首异处的母鸡交给我爸,说这东西要挖坑深埋、 “嘴伯,这母鸡打鸣是怎么回事?”我忙问。 嘴伯皱着眉头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我妈还是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嘴里一个劲的念叨阿弥陀佛。 嘴伯解释说:“母鸡打鸣也叫牝鸡司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意思是说母鸡在清晨打鸣,暗语女性掌权,颠倒阴阳,会导致家庭破败。这是凶祸之兆。” 我听得头皮发麻,但又觉得不对,说:“这东西是昨天晚上打的鸣,不是早上。” 嘴伯瞪了我一眼,说:“这不正好应了你家的情况。” 我恍然大悟,母鸡早上打鸣是指活人,那晚上打鸣不就是暗指死人,我二叔要办阴婚,将娶个死人回来,这不就是暗指,米朵要祸害我们陈家! “这是大凶的征兆,这事不好办啊。”说完嘴伯又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老大,我看老二的阴婚还是别办了。” 二叔不办阴婚,不光我爸,我那几个叔叔肯定也乐得合不拢嘴,但这事要我爷爷答应才行。 想说服我爷爷?这事难! “这要老东……老爷子点头才行,他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给老二办阴婚,我看这事最好还是你去劝劝。” 我爸的话让我直皱眉,什么叫王八吃秤砣,我爷爷是王八,那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没文化真可怕。 嘴伯叹了口气,说:“你爸那人,哎……我试试吧。” 正文 第5章 死了都要结 既然嘴伯同意劝我爷爷,我们也没有耽搁,将打鸣的母鸡埋在村边后,就到了我爷爷家。 爷爷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是我那大款四叔也回来了。 进了屋子,不但四叔在,六叔也在。嘴伯在我们面前还可以摆摆谱,但在我爷爷面前就要谦卑的多了,因为按辈分他还要管我爷爷叫叔。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还念叨你呢,来来,快坐。”我爷爷热情的将嘴伯按在了椅子上。 嘴伯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却十分的不自然。 “老嘴,我们家老二的事你多费心,日子你敢紧订,只要你这儿一拍板,我马上给女方家下聘礼。” “叔,你太客气了,都是自家的事。” “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嘴伯干咳了两声,说:“叔,有件事我得给你说说。老二的婚事要先放放,老大家出了点事。” 一听这话,我爷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问“什么事?” “昨天晚上,老大家的母鸡打鸣了。”嘴伯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嘴伯继续说:“母鸡打鸣是凶兆,如果继续办老二的婚事,我怕咱陈家出事。” “出什么事?”我爷爷问。 “这个不好说。” 世事难料,何况还是死人的事,我觉得嘴伯说的没错,但我爷爷却不这么认为,他拍着桌子,大声喊了起来:“老嘴!你是不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编瞎话来骗我!” “叔!没有,都是咱家的事,我怎么能拿这种事骗你。”嘴伯立刻解释。 “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嘴我还不知道你,也是个不靠谱的主儿,上次刘寡妇那事……” “爸,你这是说什么呐。”四叔忙制止我爷爷继续说下去。 刘寡妇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刘寡妇想给死去的丈夫移坟换换风水,嘴伯本来答应是免费,可等棺材挖出来了,嘴伯却要开口要一万块钱,刘寡妇家穷自然拿不出,也不知道嘴伯那根神经出了问题,就提出了要睡人家的要求。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嘴伯拿同村的刘寡妇下手,自然闹的人尽皆知,最后是如何解决的我不知道,反正嘴伯丢人丢的不小。 被我爷爷揭短,嘴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张歪嘴直哆嗦。 我爷爷指着我爸,继续说:“这主意肯定是你出的!我告诉你,就是天塌下来,老二这婚也必须结!钱你们一个字都不能少!” 一听这话,我爸也不干了,跳着脚的说:“你个老东西!就是看我不顺眼,老二的钱我就是不出,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爸的话,更让爷爷有理由怀疑母鸡打鸣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终于承认了吧!” 眼见一场父子大战就要开打,四叔和六叔忙拉着我爸出了屋子。我也只好劝爷爷消消气。 “叔,老二的婚事我在想想办法。” “老嘴我告诉你,别说母鸡打鸣,就是公鸡下蛋也要把老二的婚事办了,而且还要办的漂亮!” 嘴伯只好唯唯诺诺的应着,不敢再提半个不字。 结果可想而知,不给二叔办婚事不但没劝下来,反而碰了一鼻子灰。最后我爷爷还撂下了一句狠话:阴婚必须结!死了都要结! 嘴伯带着我灰溜溜的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嘴伯叹了口气说:“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那怎么办?”我忙问。 “下午到殡仪馆去看看女尸再说。你也跟我去。” 这时,小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说:“我也去。” 嘴伯看了小叔一眼说:“行,那你也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 将嘴伯送走后,我找了半天才在一间放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他。 四叔正在和我爸说话,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们说话的声音都非常小,而且见到我立刻停了下来,神秘兮兮的。 我爸刚才还咬牙切齿,此时已经是眉开眼笑,一脸的小人得志。 回家的路上,我问我爸和四叔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我爸嘴笑的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他左右看了看,嘴巴就往我耳朵上贴。 我爸这动作实在是多余,因为路上只有我们父子两个人,但我还是将脑袋凑了过去。 热气和口臭直往我脸上喷,可我爸却在我耳边嘿嘿的笑。 “你快说啊!” “老四把咱家的宅基地买了,十万块。” 我爸得话把我吓了一跳,宅基地其实是一个大土坑,是二十年前爷爷分给我爸的家产。别的叔叔不是分钱,就是分房,唯独给我爸分了一个土坑,也就是为这事我爸和我爷爷才一直不和睦,说我爷爷偏心。 我爸本来想用这土坑给我盖房娶媳妇,但后来因为我上大学,这事就放下了,土坑基本成了村里排内涝的设施。 现在我四叔用十万块买回去,是为了缓解我爸和爷爷的关系?可是十万块是不是太多了? 我想起三叔曾经隐晦的说我过陈家就我爸算盘打的精明,肯定说的就是这件事。可是这么大的便宜让我爸占了,他们能善罢甘休?这也不是他们风格。 我脑子里琢磨着这件事,我爸却喜不自禁的唱开了小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回家和儿子喝两盅……” 吃了午饭,我开上四叔的汽车,载着小叔和嘴伯就直奔了殡仪馆。 殡仪馆位于山脚下,地处偏僻,方圆十公里内都见不到一个村子。我们赶到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 一进殡仪馆的院子,就能闻到了呕人的福尔马林味道,让人胸口发闷。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停尸房。二叔的尸体也在停尸房,和米朵的尸体相邻,都放在冷藏柜里。嘴伯将工作人员支开,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拉放米朵的冷藏柜。 在拉冷藏柜时,我就有意走到了一边,怎么说米朵也曾经是我的女朋友,我实在不想看到她死后的样子。 冷藏柜被拉开后,立刻冒出了白色的寒气,小叔目不转睛的看着,从他复杂的表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到,米朵躺在冷藏柜中的情形。 嘴伯也盯着冷藏柜愣了几秒,然后才将手伸了进去。可在他的手伸进冷藏的瞬间,整个停尸房的灯突然“啪”的一声全灭了。 正文 第6章 殡仪馆惊魂 灯瞬间全灭,停尸房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 啊…… 紧接着小叔毫无征兆的发出一声尖叫,当回音消失后,就是一片死寂。 “嘴伯,小叔。你们在哪里?”我心惊胆战的低声呼唤。 没有人回应我,让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我凭着记忆抹黑向停尸房的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就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铁架子,凭手感像是一张床。我吸了一口凉气,我们进来的时候一路畅通,现在怎么会多了一张床? 我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床有点沉,上面好像还放着东西。我又是一哆嗦,跪趴在地上,绕开铁床,继续往前爬。 哒,哒,哒…… 停尸房中响起了清脆的敲击声,像是高跟鞋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声音由远及近向我这边慢慢靠近。 我吓得冷汗直冒,嘴里念着佛祖,基督,圣母玛利亚,连滚带爬的往入口的方面赶,没爬多远,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嘴就被对方捂了严实。 “嘘……别出声!” 是嘴伯的声音! 我心脏砰砰直跳,紧挨着嘴伯的身子,大气都不敢喘。我掏出手机照亮,发现只有我和嘴伯两个人。 “我小叔呢?”我紧张的问。 嘴伯也四下看了一圈,说:“找找。” 停尸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找个人也容易, 可我环顾了一圈后,却并没有看到小叔。最后我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床上,我突然冒出了不祥的预感,莫非小叔躺在床上? 床上盖着白布,一条手臂从白布中滑落了出来。 小叔不见了,停尸房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张推尸床,看着露在白布外的手臂,我很快就想到了小叔。 我指着推尸床,说:“我小叔会不会……躺在床上?” 嘴伯和我想的一样,点点头说:“你去看看,床上躺着的是谁。”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我去?” “对,你去。” 我看着推尸床,心中忐忑,不敢上前,哆嗦着问:“你为什么不去?” “孙猴子遇到妖怪,也会让猪八戒打头阵,别担心,一切有我。” 不担心是假的,可见嘴伯不停的四处观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我深吸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不安的走到了床前,猛地将白布揭开。 刹那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发青的脸,手脚就是一哆嗦,果然是小叔! 刚才还和我们一起进来的小叔怎么会躺在床上?而且看样子好像已经死了很久。我不敢相信,鬼使神差的身手去探他的鼻子。 没气!皮肤冰凉!手指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死了?可小叔是什么时候死的?是刚刚,还是很久之前? 我回过神来,刚想叫嘴伯来看看,发现他已经到了我的身旁。 “他……他怎么死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嘴伯没有去探小叔的鼻子,而是直接去翻小叔的眼皮。眼睛是黑的,如墨一样,看不到眼白和眼球。 “他还没死,是中邪了!。” 听到小叔没死我心里才稍稍得到了安慰,不过此时我却没心情细问原因,嘴伯也没时间给我解释。 “带上小七,离开这里。快。” 嘴伯一说离开,我更不敢停留,背上小叔就跟着他快步往出口走,小叔的身子又冷又重,像座大山一样压着我,没走几步就开始喘气,就当我感到诧异时,从无尽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一低沉的呼唤:“陈放,陈放……” 是谁在叫我? 声音不大,却阵阵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黢黢地,什么也看不见。 我听错了? 嘴伯毫无征兆的停下脚步,我一下就撞在了他身上。 “嘴伯,你怎么……” 话只说了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停尸房的出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却可以看到她的脖子折成了骇人的90度直角。 接着,耳边吹了一股凉气,传来了小叔的声音:“陈放,咱们不能走,要留下来陪米朵……” 小叔的声音又冷又阴,让我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直接砸到了脚面上,手一松,小叔就从我背上滑了下去,身体贴在了我的背上。 我猛地回头去看,就和小叔撞了个对脸,小叔的脸色依然乌青,没有半点生气。我伸手想将小叔的身体推开,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我吓得魂都出来了,终于不可遏制的发出了一声惊叫:啊…… 小叔的手冷的像冰,而且力大无穷,骨头几乎都要被他攥碎了。 “嘴伯,嘴伯,我小叔他活了!” 一股劲风从我耳边刮过,只听“咚”的一声,有东西砸在了小叔身上,小叔攥着我的手腕往后退,我用力一挣,虽然摆脱了小叔,但手中的手机却飞了出去,手机划着一道亮光,飞进了黑暗里。 停尸房瞬间再次陷入了黑暗。 “陈放,陈放,你别走……” 黑暗中依然有人叫我,可以听得出是一个女声,虽然多年未见,但依然可以听得出是米朵的声音。 我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 “嘴伯,有人在叫我。” “别答应,那东西想把咱们困在这里!”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默念:米朵啊米朵,咱俩也算是老相识,初中那会儿咱们都是年少无知,何况我也没对你怎么样,你和我二叔这事也是凑巧,有什么怨恨你也别找我呀…… 突然我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精通阴阳的嘴伯,立刻说:“嘴伯,你想想办法啊?” 嘴伯说了句真要命,然后拉起我就走。在停尸房已经不知道待了多久,加上刚才又惊又吓,我早已经没有了方向感,完全是由嘴伯牵着走。 我们走的很慢,脚都不敢离地,大概有一根烟的功夫,嘴伯才停下来,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在摸什么东西。 砰,砰,砰…… 嘴伯拍了三下,但声音非常的空洞,明显不是拍在门上。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忍不住问。 嘴伯不理我,哗啦一声,又打开了什么东西。我心中一紧,在停尸房这样封闭的空间的里,既然不是开门,那肯定是放尸体的冷柜。 我忙伸去摸,立刻摸到了冰凉铁板,铁板上还有横着的把手,果然是冷藏柜。 “嘴伯,你这是要干嘛?” “这小娘们够狠的,咱们也不能吃亏,既然她不想让咱走,那咱也不能让她好死!我这就先毁了她的尸,灭了她的迹,让她彻底变成孤魂野鬼。” 嘴伯说这话时声音提的老高,仿佛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嘴伯,你要毁尸?”我吃惊的问。 “对!来帮我一把,把尸体抬出来!” 虽然害怕,可相比起可能会死这里,抬个尸体也就不算什么了,我将牙一咬,在嘴伯的指引下,手就伸进冷藏柜里,摸到了一缕又凉又湿头发,我又去摸她的肩,却打了个机灵,因为她的脑袋歪在肩上的。 这让我立刻想到了米朵弯成了90度的脖子,同时也似乎明白了二叔是如何将米朵砸死在澡堂子里的了。 “陈放,陈放,……” 米朵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头皮发麻,抓住尸体冰凉的肩膀,大喊一声:“嘴伯,使劲!” 唰…… 停尸房的灯突然全都亮了。刺眼的白光让我头晕目眩。 当眼睛适应了光的强度,我发现自己已经将米朵的尸体从冰柜里拽了起来,而嘴伯根本没有搭手,而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我。 头顶,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面前,米朵直挺挺地坐在冷藏柜里,她脑袋在肩膀上扛着,漆黑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依然能够看到一只灰白色的眼睛盯着我。 这一幕几乎将我吓疯,这还是曾经让我无限迷恋的米朵吗?可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下意识的倒退,却脚下拌蒜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就看到小叔躺在地上。 “快带上他走!”嘴伯向我咆哮。 我拉起小叔一条胳膊,拖着他就往出口跑。 门口离我越来越近,但我却觉得后背越来越凉,米朵幽怨的声音依然在我耳畔缠绕。 “陈放,陈放……” 我脊背生寒,却不敢回头去看,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拽着小叔拼命的向外逃。 距离出口还有十米,九米,八米……两米,一米…… 正文 第7章 车祸 当我踏出门口的一刹那,我整个身子都软了,我惊魂未定的扭过头去,在明如白昼的停尸房中,我看到了三个人影。 三个人? 现在停尸房中除了嘴伯和米朵的鬼魂,怎么还有第三个人? 我忙低头确认自己从里面拖出来的是小叔无疑后,揉了揉眼睛再看,才出了口气,是两个。 一个是嘴伯,另一个是米朵。 他们两个相隔数米,面对面的站着,像在说着什么,可我离他们太远,既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我心中好奇,但逃命要紧,这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背起小叔穿过楼道,冲进了电梯里。 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殡仪馆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只有两个门卫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呼噜噜”的吃着炸酱面。 在两个门卫诧异的目光中,我背着小叔钻进了轿车,将车门锁死后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我哆哆嗦嗦的点上烟,刚抽了两口,突然车窗上“砰”的一声响,我吓得一个机灵,一口烟没吐出来,呛得我眼泪直流,鼻涕直喷。 当看到对方是殡仪馆的保安后,我松了口气。 保安笑眯眯的脸贴在车窗上,示意我将车窗放下来。 保安歪着脑袋往车里看,说:“哥们儿,估计你们是晕尸了?这是晕尸药。” 晕尸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估计和晕针,晕血,晕船差不多。 不过刚才差点被他吓了个半死,伸手就将他递给我的药瓶打掉,骂道:“滚蛋!” 保安吓了一跳,然后转身离开,嘴里还小声嘀咕:“神经病,什么玩意。”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嘴伯终于从殡仪馆中快步走了出来。我将门打开让嘴伯坐进来,不等他开口,一脚油门冲出了殡仪馆。 出了殡仪馆,汽车一路飞驰很快就上了盘山公路。 “嘴伯,我二叔这阴婚还能不能结?” “能,不过那丫头也挺可怜的,生前被男友抛弃,死后被配阴婚。她这么折腾,并不仅仅是不想嫁给你。” “还有别的原因?” 嘴伯点点头,说:“这丫头是个痴情的人,生前交过一个男朋友,不过对方却辜负了她,她有怨念啊。” 嘴伯的话还是让我打了个冷战,我和米朵初中相好,上高中的第一年就把她甩了,因为不是同校,后来也就断了联系。 这算不算是把她抛弃了? 虽然亟待求证,但这情况我又怎么好意思对嘴伯说? 应该不会算吧,在那个懵懂年纪懂什么叫爱情,纯属玩玩闹的事,再说米朵初中毕业都七八年了,正常人哪有不谈情说爱的?这种可能简直微乎其微。 不过想到米朵在停尸房不断叫我名字,还是让我心里不踏实。 “那她想怎么样?” “虽然对方辜负了她,但她还是想嫁给对方。” 即使我认为最终辜负了米朵的人不是我,但听到这种说法还是吸了口凉气。 见我脸色不好,嘴伯安慰我说:“别担心,现在既然搞清楚了原因,我就有办法让她嫁给你二叔。” 我松了口气问嘴伯有什么办法。嘴伯坏笑了两声刚要开口,躺在后座的小叔突然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小叔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伸手就去开车门,我吓的忙将车速放慢,嘴伯扭着身子探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子,另一只手重重地砸在了小叔的后脖子上。小叔闷哼一声,身子就又软了下去。 我惊骇盯着后视镜,问:“我小叔他没事吧?” 嘴伯缩回身子,喘着气说:“没事,小七在殡仪馆被那丫头上了身。现在离开了殡仪馆,也就超出了她的影响范围,休息会就好了。” 听嘴伯说小叔没事,我也松了口气,拿起了车窗前的烟点上,余光一撇,在后视镜的后座上就看到了一只黑猫。 我打了个冷战,猛的回头去看,却发现后座上只有小叔一个人,并没有黑猫。 见我脸色不对,嘴伯问:“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后面有一只黑猫。” 嘴伯也回头看向后座,诧异的说:“猫?没有啊?” 我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后视镜,说:“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小心!看前面!”嘴伯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嘴伯的叫声让我精神一紧,忙看向前面,只见一个人影站在路的中央。我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脚将刹车闷到底,猛打方向盘躲避。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但汽车就像失去了控制的野兽向前冲了过去。 刹那间就到了那人的跟前,先是“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感觉一个人从车顶翻了过去。 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让车身发生侧滑,旋转,向路边的围栏撞去。 围栏外边就是万丈深渊,如果冲出去,肯定是车祸人亡,粉身碎骨。 我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拼命的打方向盘,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车窗上。 车身与护栏撞在一起,火星四射,车身疯了一般的颤抖,此时我已经忘记了什么事恐惧,只是拼命的打方向盘,但车身就像是被一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吸住了,紧紧地贴在护栏上。 “快!快!打方向盘!”嘴伯尖叫道。 “不管用!” “刹车!刹车啊!” 我一脚踩在刹车上。 踩不动? 我低头一看,立刻吓的魂都飞了出来。我脚下有两只手,一只手按住了油门,一只手扳住了刹车! “手……手……下面有两只手!”我失声喊了起来。 这时,嘴伯掏出来很多的纸符,开始在车内乱贴,嘴里还不停的大声叨念,剧烈的颠簸,让他的声音时断时续…… 纸符贴的到处都是,但那两只鬼手却依然无动于衷,我用脚踹那两只手,同时大声的喊:“嘴伯!快想别的办法!” 余光一撇,却见一个长发女人已经从背后掐住了嘴伯的脖子,嘴伯瞪着一双突兀的眼睛,舌头都伸了出来! 女鬼将头探了过来,一口咬在了嘴伯的脸上,脖子一扭,“哧”的一声,嘴伯的整张脸都被撕了下来,鲜红的肌肉扭在一起,不停的抽搐,但嘴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彻底被吓傻了,傻到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能力,只是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狭小的空间里,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我胸口憋着一口气喘不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不到汽车在颠簸。 这种状态足足保持了三四秒,但这三四秒却足以让我们丧命! 在汽车冲出护栏的那一刻,我终于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同时我看到路边还站着一个白色的影人,随着汽车坠入峡谷,人影在我的视线中一闪而逝,虽然这一晃不足十分之一秒,但我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米朵,而且她还在冲着我笑! 此时,我终于不可遏制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世界在颤抖,在翻滚,但很快就传来了一声巨响:砰! 顷刻间,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 正文 第8章 噩梦 白色的世界,没有任何分界线,完全是浑然一体的白色。阴间是白色的吗? 砰,砰,砰…… 耳边响起了敲打声,时断时续的响起,但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我感到了恐惧,同时有种力量将我紧紧地束缚了起来,我努力挣扎,奋力挣脱,大声的叫喊。 就在我冲破这种束缚的瞬间,白色的世界消失了,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砰,砰,砰…… 敲打声依然还在,我猛地看向一侧,立刻看到了一张陌生而又关切的脸。 “喂,哥们儿。” 是殡仪馆的保安。 我一个机灵,身体如弹簧般跳了起来,头撞在了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捂着脑袋慌乱的张望,很快发现我自己坐在车里,小叔也躺在后座上。向外看去,自己竟然还殡仪馆的院子里。 “喂,哥们儿,开门。” 我没有死,我竟然还在殡仪馆! 我惊慌失措的将车窗放下来,保安疑惑的看着我,问:“睡着了?” 此时,我的身体像是虚脱了一般,浑身都是汗水。 见我不吭声,保安递给我一个白色的药瓶,说:“哥们儿,估计你们是晕尸了,这是晕尸药。” 保安的话让我一愣,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接过保安手中的药瓶,看着他的背影,我恍如隔世。难道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梦?可是真个梦是不是也太真实了? 在我盯着药瓶发呆时,嘴伯从殡仪馆中走了出来。嘴伯喘着粗气,见我脸色不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忙把做的梦说了一遍。 嘴伯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我说:“一定是你最近精神太紧张了,放轻松。等老二的婚事结束,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松了口气,启动汽车,问:“你找到办法了?” “当然。”嘴伯信心满满的说。 我问什么办法。嘴叔一脸坏笑的说:“米朵是个痴情的人,即使死后还一直念念不忘她的男朋友,男朋友辜负了她,因爱生恨,才导致阴魂不散。 嘴伯的这番说辞,让我打了个冷战,这不是我在梦中嘴伯给我的那番话吗? 据我所知关于梦的解释有两种:科学的解释是,梦与凶吉祸福无关,是人白天的记忆造成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有一种说法是,人在梦中灵魂会离开身体,穿越时空,到达将来的某个时间,去经历或者做一些事情。 而我现在所经历的,明显是后一种。 先是门口的保安给我递药瓶,接着是嘴伯的这番话,竟然和梦中的情景如出一辙! 那接下来该发生的就是小叔醒过来。 想起梦中的情景,我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便下意识的将车速放慢,不断的从后视镜中扫小叔一眼。 嘴伯依旧滔滔不绝的讲:“人和鬼一样,都有心结,她的心结就在一个情字上。要解开这个心结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疏,一种是堵,疏通就是让她的阴魂和前男友结婚,但这种办法明显不合适;另一个办法就是堵,这个办法虽然不人道,但也最简单……” 嘴伯说的眉飞色舞,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小叔身上。 这一路我开的极尽小心,可一直到家小叔也没有醒过来,梦中的车祸也没有发生。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接下来三天,我忙的是后脚跟踢屁股蛋,在加上并没不好的事发生,噩梦的事也就渐渐地淡化了。 阴婚虽然算作喜事,但不免红白两事混杂交错,繁琐的事情特别多,本来这些事情都应该是由我爸张罗,可我爸说自己腰疼干不了,当老大的既然不干,我那几个叔叔也就更不上心了,所以只能由我这当长孙的来干。 二叔的婚房就是他生前的房间,院子里搭上了宴请宾客的草席棚子,各个角落挂着大红灯笼,门窗上贴着喜字,除了婚房里面摆着一口大红棺材外,和正常的婚礼习俗基本上相同。 因为晚上要跟着嘴伯去接阴亲,吃了午饭,我就来到了小叔的房间想睡一会。 小叔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我刚躺下没多久,小叔也回到了房间。见我躺在床上,他转身就想离开。 我忙叫住他,说:“小叔,你要去哪?” “我去婚房看看。” 从殡仪馆回来,小叔一直怪怪地,好几次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三咸其口,现在见到我又找借口躲开,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从床上起来,说:“大中午的歇会,咱们说说话。” 拉着小叔坐下,我掏出烟习惯性的递出一支,又想到小叔不抽烟,可刚想收回来,却被他接了过去。 我愣了愣,掏火给他点上,问:“你啥时候学会抽烟了?” 小叔牵强的笑了笑,说:“最近才学会的。” 他捏着烟卷使劲吸了一口,虽然忍着没有咳出来,但依然看得出他对此并不娴熟。 闲聊了几句后,我就把话题转到了米朵身上。 “初中毕业后,你和米朵还有联系吗?” 小叔呛了一口烟,咳嗦着说:“联系过。” 瞬间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忙问:“那你们有没有……” 小叔摆着手打断我的话,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有,你想多了。其实初中毕业后我们也没有正经的联系,只是在初中同学聚会上见过一次面。” 小叔表情很平静,语调也非常的平缓,倒也不像是在说谎。 “嘴伯说米朵不愿意和二叔结阴婚,是因为感情问题。这事如果解决不好,很可能要出人命的。” “感情问题?那你可要多注意,在那次聚会上她对你还念念不忘,不停的问起你的事。”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小叔,你可别吓我!” 小叔拍着我的肩膀,说:“跟你开玩笑呢,她那次是带着男朋友一起去的,姓什么忘了,大眼睛,个子还挺高,听说家境也不错……” 虽然听小叔说的有鼻子有眼,可我心里却起蒙上了一层阴云,因为我和小叔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秉性我最清楚。他是个闷骚的的人,内心感情细腻,却不善表达,近乎于木讷,从来不主动开玩笑。但今天他竟然给我开起了玩笑,而且还是吓人的玩笑。 是我太敏感了?还是小叔变化太快? 正文 第9章 阴婚 晚上,爷爷家灯火通明,虽然只有陈家的人,但院子里还是占满了,大人喊,小孩叫,热闹非凡。 接阴亲的人都是嘴伯找来的行家里手。阴婚虽然也是婚事,但终究有很多注意事项和禁忌,而且这些禁忌不像活人婚礼,活人的婚礼犯了忌讳,顶多就是心里别扭,死人的婚礼要是犯了禁忌,问题可就要严重的多了。 有了这些行家,我们就不用跟着去殡仪馆接亲了,留在家里布置婚礼现场。 嘴伯算好了时间,晚上十点整,在放了一通鞭炮后,接亲的车队浩浩荡荡的上路了,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准时回到了家。 婚车刚停好,嘴伯就从车里跳了下来,在他的指挥下,二叔和米朵被人们抬着进了婚房。 我爷爷看见二叔把儿媳妇娶回了家,高兴的老泪奔流,拿着好烟挨个发。 宴请棚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酒桌,一条红色的地毯将酒桌分成了两部分。左边空着,右边坐满了参加婚宴的人。 参加婚宴的没有外人,只有陈家的直系亲戚,除去未成年的孩子,也足足有三四十人。 虽然阴婚在我们这里很盛行,但大家毕竟都是第一次参加,所以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偌大的婚宴棚中,没有一点声音。 宴请棚的中间还铺了一条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搭起的婚台上。婚台两侧放着用纸糊的金童玉女。 虽然是金童玉女,但模样却实在不敢恭维,一个画着鲜红的嘴唇,一个描着粗黑的眉毛,五官错位,倒像是两个鬼夜叉。 在人们的期盼中,嘴伯终于登上了婚台,他朗声说:“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两位新人大喜的日子,无论各位认不认识,既然来了就都是客,我代表主家感谢各位的能来。” 说着话,嘴伯就向没有人的一边拱了拱手,所有人都看向了左边空荡荡的酒桌。 嘴伯继续说:“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包涵。今天主家不但备了酒菜,饭后还有一些钱财答谢各位……” 这番话,嘴伯明显不是对活人说的,虽然宴请棚中人不少,但看着左边空荡荡的酒桌,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嘴伯对着我们这些活人又说了一些中规中矩的喜庆话,对着一侧点了点头,又说:“现在请新娘新郎出场。” 很快两个人抱着二叔和米朵的照片登上了婚台,照片中两人笑如夏花,相框上还系着两朵红花。 嘴伯点上三炷香,然后由两个人抱着照片完成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等习俗后,随着嘴伯一声:礼数已毕,送入洞房。整个婚礼的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桌上的酒菜很丰盛,但大家都没食欲,这毕竟不是给活人办婚礼,旁边空桌子上谁知道坐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婚礼一结束,人们就都匆匆回家了。 不过我爸食欲却非常好,酒菜不停的往嘴里招呼,好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我让他别吃了,赶紧回家。我爸喝了口酒,说:“你得让我吃饱啊。” 看着我爸没出息的样子,我心里生出了一丝鄙夷,说:“那你就慢慢吃,我先回家。” “别,别,你不能回家。” “为什么?” “老嘴说晚上要给你安排点事。” “什么事?” “谁知道啊,你去问他吧。”我爸显得有些不耐烦。 办阴婚给我安排事,肯定没好事,在看我爸事不关己的样子,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 我转身想找嘴伯问问什么事,我爸又说:“你先去给我找几个食品袋,我带些回家,这么多东西,吃不了多可惜。” 我没好气的说:“你自己去找!” 什么玩意,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爹! 离开宴请棚,我在大门口找到了嘴伯。嘴伯正抱着一堆纸钱准备烧纸。他用手在地上画了半个圆圈,缺口的位置冲着门外,嘴里又念叨一通,然后将纸钱放到半圆里烧了起来。 纸钱烧得很旺,火焰卷着纸灰在空中乱飞,一股阴森森地冷风吹了起来,漫天的纸灰打着旋的被吹向了门外。 嘴伯边烧边说:“吃也吃了,拿也拿了,都散了吧……” 当把最后一把纸钱也扔进了火堆里后,嘴伯才如释重负般的出了口气。 “嘴伯,今天晚上还有我的事?” “对。我和你爷爷商量了一下,今天晚上由你守夜。” 我心里一哆嗦,问:“还有谁?” “就你自己。” 守夜算是守孝的一种,都是直系亲属晚辈给去世的长辈守夜,二叔无膝下无子,按说让我守夜也合情合理,但我有那么多叔叔,谁家没有孩子,但只让我一个人守夜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别人都不愿意干。” 我再次感到无语,这是欺负人呀,非他妈的逮住蛤蟆攥出团粉来吗?再想到之前种种诡异的遭遇,我立刻回绝说:“我也不干!” 嘴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是长孙,你不干谁干,而且你爸也同意。” 我再次语塞,这可不是我爸的作风,虽然他在别人眼里不是个东西,当然有时我也这么认为。但他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竟然主动让我干。 他是吃错药了,还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就在这时,我爸一手提着打包好的菜,另一只手提着两瓶酒,哼着小曲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 看见他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当着嘴伯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我爸带着一身的酒气,说:“老嘴,我儿子今天晚上交给你了,你可给我看好了。出了事我可跟你没完。” “只是守夜能出什么事。” “不出事最好,我可听说了,新媳妇不愿意嫁给老二,让陈放守夜,万一看上我儿子咋办?” 嘴伯笑着说:“那还不正好,给你找个鬼儿媳妇。” “那可不行,鬼媳妇怎么给我生孙子。” 以前我竟然没发现,原来嘴伯也是个不着调。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好笑。 就在这两个老瓜皮插诨打岔的时候,一团黑影从墙上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犹如鬼魅一样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是只猫,而且还是只黑猫。 正文 第10章 鬼闹房 将我爸打发走,我和嘴伯来到了二叔的婚房。 红色的棺材在屋子中央,墙上挂着红色的绸布,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房间都红彤彤的。 供桌上摆着的是二叔和米朵的照片,用一根红线绑着,中间是一朵大红花,照片前面是一盏长明灯和贡品。嘴伯在供桌前上了炷香,然后从屋外拿进一男一女两个纸人,男的摆在左边,女的摆在右边。 我问嘴伯摆两个纸人事什么意思。 嘴伯说:“活人新婚的第一天,亲朋好友会来闹洞房,死人结婚也一样,也会有鬼来闹洞房,也叫‘鬼闹房’。这两个纸人,就是为了拦住那些闹洞房的鬼,当然也为了看住新娘子。” 嘴伯的话让我脊背发凉,说:“你是说新娘子会跑?” “跑不了,我会把老二和新娘子拴起来。” 说着话,嘴伯将棺材盖打开,二叔和米朵并排的躺在棺材里,米朵穿了一身大红的旗袍,红色的高跟鞋,高耸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红花,这让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红的。 二叔的打扮就相对简单了,穿着浅蓝色的马褂,还带着一顶毡帽,脸上虽然打了厚厚的粉底,但依然难掩满脸的尸斑。 嘴伯掏出一根红头绳,分别在二叔和米朵的手腕上缠了三圈,说:“这叫姻缘绳,可以将他们两个人的姻缘绑在一起,这样他们就能在阴间厮守,不离不弃。对了,晚上你可千万别动这根绳子,如果绳子断了他们的姻缘可就毁了。” 我听的心惊胆战,同时心说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动它干什么。 接着嘴伯把棺材盖上,又交代了一些守夜的禁忌,我一条不差的都记在心里,嘴伯说完打了个哈欠说他在小叔的房间,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 嘴伯走后,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房间里静悄悄地。我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转圈,脑子里一会是米朵,一会是二叔,一会又是打鸣的母鸡,乱糟糟地。 看着满屋子净是些死人的摆设,感觉自己犹如到了阴曹地府。 走累了,我就坐到了供桌旁的椅子上抽烟,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又跑前跑后,没多久竟然有了一些困意,哈欠连连。 就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立刻撩拨了我的神经,让我立刻困意全无,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先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然后又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查看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二叔和米朵的照片上。 就在我看着二叔的照片发呆的时候,那琐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我感觉到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的,我立刻看向门口,门紧闭着,两个纸人也安静的站在两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向门外看去。门外是宴请棚,桌椅已经收拾干净,殷红的灯笼在夜风摇晃着,到处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我要关门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喵…… 紧接着一只黑猫从墙上蹿了下来,在红色的灯光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中透着红光,看起来是非的诡异。 我忙将门关上,慌乱中感觉脚下踩到了东西发出“嚓”的一声脆响。 忙头看向脚下,发现女纸人的腿被我给踩断了,变成了瘸子,倒在地上。我扶着纸人试图让它重新站好,但试了几次后,不得不放弃,只好将纸人随意的靠在墙上。 就当我准备回到座位上时,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完好的纸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端起两条胳膊,分了一下左右,然后又转了个身,看看自己的左右手。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记得男纸人放在了左边,女纸人放在右边,现在两个纸人怎么位置换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我敲了敲脑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水压惊,余光又瞥了一眼门两个纸人,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我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两个人纸人竟然站在了一起。 女纸人站在男纸人的旁边,男纸人用一条腿站着,身子斜靠在女纸人上,女纸人的一只手“扶”在男纸人的腰间,像是在搀扶着对方一样。 本来就心中不安的我,立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惊慌的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最后落在了供桌上的照片上。二叔的照片笑容依然灿烂,但是米朵的照片上却什么也没有,是空白的! 刹那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也冒了出来。 这是鬼闹房还是米朵要逃婚?嘴伯不是说已经把米朵的怨气化解看了吗?怎么还会出问题? 我又想到嘴伯说过,猫狗都是有灵性的动物,很容易惊扰死者的阴魂。难道是外面那只猫的原因? 无论是什么原因,此时我已经被吓的肝胆俱裂却是事实。我立刻冲向门口,伸手开门。 可是,门咣当咣当直响,就是打不开! 从关上门到现在还没有一分钟时间,门竟然打不开了。仔细一看,门外竟然上了一把锁! 谁干的?难道除了鬼,还有人? 我心惊胆战的看了看供桌上的照片,又看了看里面的大红棺材。既然不能出去,我只好打电话求助。 我立刻拨通了小叔的电话,可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我继续拨打,提示我的却是对方已关机。 这怎么回事? 也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米朵的声音:“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