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打出手   “七小姐,咱们太太真是疼爱您,这珠花可是府里头一份,真是漂亮”。红芍一边走,一边用羡慕夸张的语气夸赞自己小姐头上的赤金红宝石蝴蝶珠花。
  
  她跟在七小姐身边好几年,自然知道七小姐喜欢听这些赞美之词。
  
  七小姐顾婉明听了,无不得意地说道:“那当然,这珠花可是母亲专门让人在卿云阁打造的,是今年最新的花样,府里的姐妹们都没有。”
  
  想起这珠花让她今天得到众人的夸赞,顾婉明笑的十分开心:“你没有看到二伯母吃惊的样子,她还问我今天用了什么粉,居然让蝴蝶停到了我的头上,真真是好笑。”
  
  “明姐儿,你给我站住!”
  
  顾婉明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笑声。
  
  她刚一转头,她的嫡姐,六小姐顾婉容便气冲冲腾腾几步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顾婉明一见这阵势,就知道嫡姐是为了这珠花而来的。想起这珠花嫡姐没有,她是头一份,她心中的得意更胜了。
  
  她貌似不经意地摸了摸头上的珠花,然后才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容姐儿,你找我何事?”
  
  对于这个嫡出的六姐姐,顾婉明向来是不大看得起的。除了在人前之外,私底下,她都是直呼顾婉容的名讳的。
  
  而顾婉容显然是习惯了,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不回答顾婉明明知故问的话,而是一个抬手,将她头上的珠花摘了去。
  
  “真是漂亮!”顾婉容把珠花拿在手中,赞叹了一句,作势就要往自己头上戴。
  
  这下子轮到七小姐顾婉明气愤了,她冷哼一声:“容姐儿,这珠花是我的,你最好乖乖把珠花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就要把珠花夺回来。
  
  “不给,这珠花是我的。”六小姐顾婉容一个后退,把珠花藏在身后。
  
  七小姐顾婉明没有想到六小姐顾婉容会冷不防闪开,一下子扑了个空差点摔倒,样子很是狼狈。
  
  “哈哈哈,你活该,怎么不摔你个狗□□呢!”顾婉容笑着说。
  
  顾婉明本来就心高气傲觉得脸上下不来,听了顾婉容的话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她恶狠狠地盯着顾婉容。
  
  顾婉容向来爱跟她抢东西,抢母亲,抢首饰,明明是个大小姐,内里却跟破落户没有什么两样,这府里的一众姐姐妹妹里面,她最最看不上的就是顾婉容了。
  
  若是寻常的东西,她顶多冷嘲热讽两句,回头跟母亲说一声,母亲自然会帮她把东西要回来。可是,这是母亲特意给她打造的,是她心爱之物,顾婉容那个粗鲁的人一定不知道爱惜,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不客气:“好下作的东西,这珠花明明是母亲特意为我打制的,怎么变成了你的了?你快把珠花还我!”
  
  说着又扑上去。
  
  六小姐顾婉容听了脸先是一红,接着她一边躲一边激动地大声反驳:“你才下作呢!你不仅下作,还撒谎!我是长姐,就算有东西,也应该是我先有才是。这东西是母亲为我打制的,定然是你油嘴滑舌哄着母亲把珠花给了你。你抢了我的东西,风头也出够了,现在该还给我了。”
  
  七小姐顾婉明比六小姐顾婉容小了半岁多,她没有顾婉容个字高,怎么也够不到,又怕顾婉容粗手粗脚把珠花弄坏了,不由急的大哭。
  
  顾婉容见顾婉明哭了更是得意了:“你哭呀,你尽管哭呀,这里是后花园,可没有人能听见。”
  
  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顾婉明,她一边扑上去夺珠花,一边对大丫鬟红芍说道:“你是死人呀,还不快来帮我!”
  
  红芍刚才见自家小姐吃了亏,本来就十分着急,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听了顾婉明的话,正中下怀。她看看了左右,便走上前去帮着顾婉明。
  
  红芍原本就比顾婉容姐妹大好几岁,又有顾婉明的帮忙,她毫不费力地抓住顾婉容的胳膊,将她的双手捉在一起。
  
  顾婉容气的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红芍:“红芍你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下人打主子是什么下场?”
  
  “我的主子是七小姐,可不是你”,面对顾婉容的训斥,红芍一点也不怕,她还狠狠地掐了一把顾婉容:“我就是打你了,那又怎么样?”
  
  “红芍,打得好”,顾婉明见红芍制住了嫡姐,心中十分得意,只觉得出了一口气,她一走上前去,学着红芍的样子,掐了顾婉容一把。
  
  “哎呦!”顾婉容疼得直淌眼泪:“我要告诉母亲,我要告诉母亲,明姐儿伙同丫鬟两个打我一个!”
  
  听顾婉容说要去告状,顾婉明的脸立马落了下来,隐隐带有怒色。
  
  “母亲才不会听你的话呢”,顾婉明一把夺过蝴蝶簪,恶狠狠警告顾婉容:“那是我母亲,又不是你母亲!蝴蝶珠花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你以后不许跟我抢,听到没有?”
  
  说着,她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蝴蝶簪,犹不解气,狠狠地推了顾婉容一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跟我抢。”
  
  顾婉容本来就没有站稳,再被她一推,一个趔趄仰面摔倒,一动也不动。
  
  “喂,你不要装死啊!”顾婉明见顾婉容躺在地上不起来,还以为她故意装死,一脚踢在顾婉容身上。
  
  谁知顾婉容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目,后脑勺还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顾婉明一见不妙,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声音都变了:“红芍,容姐儿……容姐儿她流血了。”
  
  红芍大吃一惊,上前去看,只见血越流越多,顾婉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情本来是小姐之间的争吵,若是她没有插手,那她就是失察,没有劝住小姐,挨板子都是轻的,她的小命极有可能不保。更何况,六小姐摔倒的时候,她还捉着六小姐的手。
  
  七小姐虽然平时跋扈了些,但遇到这种大事,被四太太一吓唬一定会和盘而出的。四太太心疼七小姐,顶多责罚她一顿,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四太太为了七小姐,一定会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那到时候……
  
  这后果,红芍不敢去想。
  
  她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左右没人,就对手足无措的顾婉明说道:“七小姐,这件事情老太太要是问起来,您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那怎么办?”顾婉明紧紧抓住红芍的手说道:“要不,要不咱们跑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红芍心头一动,可是她看见顾婉明张皇失措的脸,便知道就算跑了,这事情也瞒不住多久。
  
  “七小姐,虽然没有人看见,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都看见咱们往这边来了,这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那……那怎么办?”顾婉明急的要哭出声来:“红芍,我怕,我不想被老太太关起来,我害怕。”
  
  她说着,便瑟瑟发抖。
  
  去年,她跟顾婉容打架,弄倒了老太太博古架上的瓷器,老太太问是谁弄的,她们两个都不承认。
  
  老太太很生气,说:“你们是顾家的女儿,走出去代表的是顾家的脸面,年纪小,贪玩是你们母亲没教好,我不怪你们。可是做了错事不敢承认,只知道推诿,没有一点担当,这样的性子以后出去了,只会给我们顾家丢脸。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如果不教训你们,不知道以后你们会给顾家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老太太把她们在佛堂关了一夜,第二天顾婉明就发了高烧,嘴里直说胡话。四太太娘家母亲生病,本来回了娘家侍疾,得知消息后,一大早就从娘家赶了回来。
  
  她一回来就跪倒老太太面前,替顾婉容跟顾婉明求情,老太太心中很是失望,责怪她太过宠溺孩子,把顾婉容跟顾婉明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因为顾婉明发了高烧,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承认这瓷花瓶是谁弄坏的,但是府里的下人们却认定是六小姐顾婉容。
  
  因为七小姐顾婉明发了高烧,肯定是因为受了责罚心里难过。而六小姐顾婉容却在佛堂呼呼大睡,一看就知道她不知悔改。
  
  那一夜,两个人在佛堂里面席地而睡,虽然有铺盖不至于冷,但是没有点蜡烛,只有阴森森的月光。顾婉容早就睡着了,顾婉明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看着佛祖瞪大的眼睛,只觉得他一定是看穿了她撒谎,所以要收了她的魂。
  
  顾婉明发烧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吓出来的。而顾婉明却认为自己发烧一定是佛祖的惩罚,否则为什么她跟六姐一起睡,六姐好好的,而她却发了烧,吃了那么久的药。
  
  上一次她不过是撒了个谎,可现在她却是让打了六姐,六姐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六姐死了,佛祖一定会收走她的魂魄来给六姐偿命的。
  
  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抱着红芍的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红芍,红芍,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顾婉明这么害怕,红芍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俯身趴在顾婉明耳朵边说了自己的主意。
  
  顾婉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顾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噗通一声跳进去旁边的荷花池。
  
  五月的天气虽然不冷,但是水却是凉津津的,顾婉明刚才急出一身汗,现在又跳进水里,只觉得浑身发抖。
  
  她上下牙齿打着颤,却梗着脖子往自己身上没有湿的地方撩水。
  
  一边哗啦啦地流着眼泪,一边在心中默念:我没错,是容姐儿先跟我抢东西的,观世音大士,若是容姐儿死了,你就冻死我,把我的魂收走,让我给容姐儿一命抵一命吧……
  
  就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耳边传来红芍凄厉的叫声:“来人呐,不好了,六小姐把七小姐推到荷花池里了……” 正文 六小姐   “六小姐,这都写了一个上午了,您歇歇吧!”
  
  “已经快好了。”顾婉容听了秋棠的话,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反而更加聚精会神。
  
  秋棠听了,不再相劝,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她写完。
  
  这本《金刚经》她已经连续抄写了十天。她要抄整整十份《金刚经》这已经是第十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这样想着,她收了最后一笔。
  
  看着面前有些歪曲的字体,她满意的笑了。
  
  她前世也是练过毛笔字的,可惜是断断续续的练了两年,也没有练出什么成果。好在,这具身子不过是个九岁的女童,虽然上了三年学,却是个不爱学习的。因此,就算她写得丑,也说得过去。
  
  虽然如此,她看着这歪斜的字,还是叹了一口气,难道她于写字方面真的毫无天赋吗?前世她唯一值得炫耀的,便是她会织各式各样花色的毛衣。她前世生活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织毛衣了,手工织毛衣,也成了值得炫耀的事情之一。
  
  想这些做什么?她苦笑了一下,她如今是顾府的六小姐,前世的生活离她太遥远了。
  
  她摇摇头,想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却不由感到一阵眩晕。
  
  “六小姐!”秋棠见状连忙扶她坐下:“您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大夫说您要静养,不能劳累。这些字,您什么时候抄不行,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秋棠,你不懂”,顾婉容摇了摇头。
  
  今天的确是累着了,她只是想快些把这十篇《金刚经》抄写完而已。
  
  “把这些收起来吧。”顾婉容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夫让她静养,可是她哪里静养的了。半个月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慌,慢慢适应了。
  
  她之所以能适应这么快,并不是因为她天资聪颖,而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这里的一切,她都知道,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正是因为她保留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她才更加提心吊胆。
  
  真是巧啊,她与原主一样,都叫顾婉容。
  
  她有时候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一个梦,等梦醒了,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原来的世界才是一场梦,她已经从那个梦里面醒过来了。
  
  秋棠把顾婉容抄的经文收了起来,转身就看见六小姐顾婉容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她目光迷离,十分的落寞。
  
  看着顾婉容抱着膝头的样子,秋棠不由心中一紧。
  
  四太太一直不喜欢六小姐,但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自从半个月前七小姐落了水,得了风寒,四太太连面子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
  
  六小姐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还以为四太太真心疼爱她,平时就喜欢跟七小姐争宠,这一次四太太为了七小姐不仅狠狠地训斥了六小姐,还将六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秋霜姐姐发卖了。
  
  六小姐是伤心狠了吧?要是往常,她早就去找四太太哭诉,去找七小姐麻烦了。这一次,六小姐却难得的安静。
  
  她这一安静,倒让秋棠心疼不已。
  
  她叹了一口气,四太太对六小姐也太苛刻了些。
  
  蓁院里的上下奴仆原本就看四太太的眼色行事,明面上是六小姐的奴仆,私下里却总是往四太太院子里走动。
  
  自打四太太训斥了六小姐,发卖了秋霜姐姐,这起子人越发不将六小姐放在眼里了。
  
  “六小姐,我服侍您躺一会吧”,秋棠说着就要帮顾婉容铺床。
  
  “不用了,秋棠”,顾婉容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说道:“眼看着就到午时了,等用过午饭再说,这会子睡了,呆会该睡不着了。我不觉得困,只是口有些渴”。
  
  “小姐说的是,我倒忘了,奴婢这就给您倒茶水来”。
  
  秋棠说着走到外间,拿起祥云八仙桌上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壶,就要倒水。
  
  她的手触到茶壶,手指只觉得一片冰凉,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六小姐再不堪,也是这顾府正经的小姐。这些人如今都巴结那一位,将六小姐往死里作践。
  
  “秋棠,怎么了?”顾婉容见秋棠站着不动,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没怎么,马上就要用午饭了,太医说,饭前喝茶不利于保养”,秋棠说着将茶壶放到一边,扶着顾婉容说道:“六小姐,您还是等吃了午饭之后再喝茶吧”。
  
  虽然她语气从容,没有异常,可是顾婉容还是可以感觉到,秋棠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
  
  她看了看那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壶,然后又看了看秋棠。
  
  她一语不发,就这样深深地盯着秋棠看。
  
  秋棠越发紧张了。
  
  她不由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六小姐今天有些不大一样,那眼神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一样。
  
  就在秋棠以为她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听到顾婉容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太医这样说了,那我还是乖乖听话,等用过午饭之后在喝茶不迟”。
  
  说着,她转身进了内室。
  
  秋棠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位六小姐,年纪不大却是个说一不二火爆的脾气,在顾府人人提起六小姐,都说她不服管教,桀骜不驯。
  
  她真怕自己劝不住这位六小姐,到时候闹起来,又要给四太太添了把柄。
  
  没想到今天的六小姐却这么好说话。
  
  秋棠盯着内室的门有些发怔,六小姐今天好像很不一样。她这样想着,低头捋了捋比甲的前襟,六小姐自从醒来之后就很不大一样。
  
  前面几天先是怔怔的,任四太太怎么训斥她都一语不发,四太太当时还骂她摔坏了脑子。
  
  她当时也以为六小姐摔坏了,心中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
  
  她是服侍六小姐的,平时又鲜少跟四太太那边的人走动,若是六小姐真的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呢?
  
  这府里的下人有两种:一种是外头买来的,到了年纪,跟主子求一求放出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家人都在外面,有家人照顾也可以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人生子。
  
  另外一种,是家生子,一家子老幼都在府里,到了年纪让主子给个恩典,指个小子婚配就行了。
  
  这两种出路,对她而言好像都不合适。
  
  她是从外头买来的,但是外面并没有可以相托的亲戚,与她相依为命的,是她娘,如今也在府里的针线房。要是她们出去了,无处投奔,还不如在这府里,虽然是做下人的,但是只要不犯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可是若是留在府里,那就只有按照主子的意思配人了。可是她在府里并没有人认识的人,别说那些管事家的儿子们轮不到她,就是头脸过得去的后生,也都是有主的。能轮到她,恐怕都不是什么像样的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出路,那就是给少爷们做小,现在做个通房,等少爷成亲了之后,就正式开了脸做姨娘。
  
  这一种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做了姨娘,动辄看主母的脸色,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不说,生的孩子还要管人家叫母亲,自己呢,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像个什么样子呢!
  
  再说了,要做姨娘,也得服侍少爷们才行,她服侍的是姑娘。
  
  对于自己的前途,她真是感觉到一片茫然。
  
  好在六小姐并没有摔坏,看样子好像还看清了四太太的嘴脸,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若是她能好好服侍六小姐,等以后六小姐出阁了,六小姐看在她尽心服侍的份上,给她一个体面,让她做管家娘子,那才是她的出路。
  
  这边秋棠暗暗做了决定,那边顾婉容却闭目躺在床上。她并不是睡觉,只是在思考。
  
  说出去谁会相信,堂堂永平侯的嫡出的六小姐,居然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天可怜见,让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否则她真的要手忙脚乱了。
  
  在后世,有一句骂人的话,叫做“后娘养的”,意思是,是因为没人疼没人爱,所以缺少教养,不知礼仪的孩子。这句话还有另一种意思,那就是没有人保护出头,谁都可以任意欺负的孩子。
  
  而原来的顾家六小姐顾婉容,正好就是这样一种人。
  
  自打她卧床以来,继母只来看过她两次,每一次来都不曾给她好颜色。
  
  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亲自来看过一次,隔几天就会让丫鬟来看过她几次。二房、三房都派人来看过她。
  
  除此之外,便是她的祖母,永平侯老夫人派人看过她几次。
  
  她今年九岁,又有性子跳脱不服管教的名声在外,继母想怎么收拾她别人都不会管的吧?
  
  她正想着,却听到从外面传来秋棠压低了声音说道:“春露姐姐,你回来了?六小姐刚才说口渴,这壶里的茶水却是冷的。趁着六小姐不知道,你赶紧烧了热茶水来沏上。”
  
  不想春露却拿眼一瞪:“秋棠,莫不是秋霜不在了,你便想在这蓁院充大头?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个二等的丫鬟,凭什么使唤我?秋霜虽然不在了,也轮不到你出头吧?要知道,四太太前几天刚指派了夏冰姐姐做咱们蓁院的大丫鬟,你莫不是忘了?”
  
  秋棠满脸赔笑,小声说道:“瞧姐姐说的,我怎么敢使唤你?这不是六小姐要喝茶水吗?”
  
  “六小姐要喝茶,你不能去沏吗?”春露翻了白眼讥讽道:“你要巴结她尽管去,千万别拉上我!”
  
  “这……”饶是秋棠再好的脾气也有几分气结了。
  
  想着六小姐顾婉容一个上午都没有喝上茶水,她便亲自拿了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托着茶壶准备去烧水。
  
  出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声音温和地与春露商量:“春露姐姐,我去给六小姐烧茶水,六小姐身边离不得人,你帮我照看一下。若是六小姐叫人,你帮我答应一声。”
  
  “秋棠,你是我屋里管什么的?”
  
  秋棠一回头,见六小姐顾婉容靠着博古架,面带微笑等着自己回答。
  
  “六小姐”,她连忙放下茶盘,走过来扶着六小姐。
  
  见顾婉容这话问的奇怪,她忙回答道:“我是管小姐屋里首饰衣裳的,小姐竟忘了不曾?”
  
  “原来你是管衣裳,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说着她转过头问春露:“你又是管什么的?”
  
  春露见顾婉容说话,不大愿意回答,但是还是磨磨蹭蹭的站起来说道:“我是管小姐吃食茶水的。”
  
  顾婉容听了也不说话,只嘴角噙着冷笑望着春露。 正文 不上当   春露再嚣张,也不过是个丫鬟,见顾婉容这样盯着自己,心中便有些发毛。想走,但是顾婉容没有发话,又不敢走,只好硬着头皮站着。
  
  半晌,才听到顾婉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你是管我屋里吃食茶水的,我还当你忘了呢?”
  
  “我……我这就去给小姐烧水去。”春露急急忙忙端了茶盘就想走。
  
  “放下!”顾婉容冷喝一声:“茶先不用烧了,这会子已经到饭点了,你去大厨房端饭菜过来。”
  
  “可是……”春露望了望顾婉容,磨磨蹭蹭不想动。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的,六小姐”,春露摇了摇头说道:“四太太说了,咱们蓁院大小事情都要听鲁妈妈的,鲁妈妈不在,就要听夏冰姐姐的。如今夏冰姐姐不在……”
  
  因为七小姐顾婉明落水的事情,四太太发卖了七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红芍,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秋霜。
  
  夏冰是四太太前几天刚指派过来的。
  
  她是四太太派过来的,又刚到蓁院,自然要立威。一众小丫鬟很是唯她马首是瞻。
  
  “六小姐,让奴婢去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婉容一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她穿着三等小丫鬟穿的银红色比甲,头上别着一个粉红色的绢花,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胖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虽然一团稚气,站在那里却很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见顾婉容几人回头看她,她有些局促地红了脸。
  
  这个小丫鬟顾婉容认识,她是这蓁院看门的小丫鬟,只是顾婉容却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顾婉容还没有说话,春露却回答道:“对呀,六小姐,既然芸香想去,那就让她去好了。”
  
  顾婉容却冷哼一声:“可是夏冰并没有让芸香去,若是芸香去了,她回来岂不是要挨夏冰的骂?”
  
  “这……”春露眼珠子转了几转,低下头说道:“芸香只是小丫鬟,想来夏冰姐姐不会怪罪她的。”
  
  顾婉容听了不置可否,只盯着春露问:“春露,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蓁院要听夏冰的,我这个六小姐说了不算,是不是?”
  
  春露心中很想说是,但是她看了一眼六小姐顾婉容,忙又将头低下去说道:“当然不是,我这就去端饭菜来。”
  
  说着飞快地跑了。
  
  顾婉容却觉得头很疼,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秋棠身上。
  
  “六小姐,你没事吧?”秋棠忙扶了顾婉容坐在椅子上。
  
  “我没事!”顾婉容虚弱地回答道。
  
  然后她招招手,让门口的小丫鬟过来。
  
  “你是叫芸香?”
  
  “是的,我,我叫芸香。”她说着低了头,用胖胖的小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顾婉容的语气越发的温柔:“好芸香,你怎么会想着要去端吃食?”
  
  芸香听了一抬头,说道:“妈妈说,要小姐吃过饭,咱们才能去吃饭。”
  
  “是鲁妈妈这样告诉你的?”
  
  “不是”,芸香摇了摇头:“是大夫人房里的罗妈妈。”
  
  永平侯顾老夫人几年前就不管事了,现在府中主持中馈的是顾婉容的大伯母,永平侯世子夫人,府里的人称她为大夫人。
  
  罗妈妈是大夫人房里的,负责调、教刚买来的下人。等这些下人懂得府中的规矩之后,再分派补充到各房。
  
  “嗯”,顾婉容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
  
  “多谢小姐夸奖”,芸香听了顾婉容的夸奖,十分高兴,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感染人了,顾婉容见了,也笑了。
  
  “你去大厨房,端些吃食来,好不好?”
  
  “好!”芸香回答的很干脆。
  
  顾婉容笑了笑:“不要端太多,你个子小,力气小,太多了你端不动。大厨房离这里远,你若是端不动,就在路上歇歇,好不好?”
  
  “六小姐,你放心,我力气很大的。在家的时候,我就经常帮着我娘抱弟弟。”芸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我相信你,你快去吧!”顾婉容夸奖地拍了拍她的头。
  
  芸香蹬蹬蹬地走开了。
  
  顾婉容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太艰难了。
  
  她宁愿自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这样还可以通过努力来养活自己。可是她偏偏是个大家族的小姐,衣食住行都要假他人之手。
  
  喝水要有人去烧,否则就没得喝。吃饭要旁人去端,否则就吃不上。前几天,她吃的饭都是凉的。
  
  她真是没用,居然要使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六小姐,春露姐姐不是已经去了吗?您何必……”
  
  “春露不会去的!”顾婉容打断了秋棠的话:“她刚才跑那么快,根本不是去端饭,她只是想赶紧脱身罢了。秋棠,你说我这六小姐,是不是做的很窝囊?”
  
  秋棠心中一紧,不敢回答。
  
  顾婉容却抿了抿嘴角,衣食住行全要靠身边的人,偏偏她身边的这些人是靠不住的。她不要求这些人跟她一心,至少不要给她添乱子就好。可是目前看来,这小小的心愿都是奢望。
  
  原配留下的子女,与继室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这些人全部都听继母四太太的话,她现在年岁小,没有挡四太太的道,所以四太太只是苛待她。若是哪一天四太太觉得她碍眼,不消她亲自出手,只要四太太或吩咐或暗示她身边的人,自然有人为了巴结四太太出手。
  
  这一次,七小姐顾婉明是自己落水的,可是四太太却认定是顾婉容存了坏心思故意推顾婉明落水,以后,她不会再给顾婉容好脸色看了。
  
  因为有之前的事情在,恐怕顾家上上下下应该都认为顾婉容心术不正吧?
  
  若非如此,四太太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刻薄顾婉容。她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想必是有所依仗的吧?
  
  顾婉容不由闭上了眼睛。
  
  她的处境太艰难了!
  
  秋棠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六小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婉容就这么孤零零地坐着,秋棠不由叹气,富贵豪门里头,也是有数不尽的悲凉啊。小姐也好,丫鬟也罢,各人有各人的苦楚。
  
  而顾婉容看着秋棠怜悯的眼神,不由一怔,茶是冷的,饭是剩的,连丫鬟都敢给她甩脸子。
  
  她不由失笑:顾婉容啊顾婉容,你混得真差劲。
  
  想到这里,她用力握了握拳头,她若是再不做点像样的事情出来,恐怕这偏僻冷清的蓁院她都保不住了。
  
  她刚刚掀了帘子进了内室,耳边又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伴随着春露的声音:“……夏冰姐姐,你是不知道,她俨然就是咱们蓁院的一等大丫鬟了,就她在六小姐面前那哈巴儿狗的巴结样,真真是让人看不上!”
  
  “哼!”,伴随着这一声重重的冷哼,夏冰气愤地闯了进来,她指着秋棠的鼻子大声骂道:“就你也配做一等大丫鬟?秋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外头买来的,也敢跟我抢?我老子娘可是四太太的陪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这一顿呵骂,劈头盖脸而来,直骂的秋棠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中打圈。她虽然是丫鬟,但是在府中一直小心翼翼,见人就带三分笑,从不得罪人,府中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今天无缘无故被夏冰这样不留情面的打脸,倒是头一次。
  
  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说道:“夏冰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谁不知道怎么蓁院你是头等大丫鬟呢?咱们姐妹向来好好的,你今天这一顿话,我怎么受得起呢?况且太医叮嘱了,六小姐需要静养,咱们姐妹有什么口角不要紧,若是扰了六小姐养病,回头四太太怪罪下来,咱们可吃不起。”
  
  顾婉容从内室的帘子里面,看到夏冰怒气冲冲的脸上带了几分讥讽:“我就是要大声嚷嚷那又怎么样?七小姐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府里头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六小姐是凶手?她存了坏心思要推七小姐落水,自己摔了头,那是她活该!”
  
  这是谁散布的谣言!怪不得她这院子冷清到这步田地!
  
  顾婉容一扬手,就掀开了帘子。
  
  “夏冰,你老子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顾婉容声音绷得紧紧的,脸上笼了一层寒冰。
  
  顾婉容这个样子,吓了夏冰一大跳。她没有想到,六小姐顾婉容就站在帘子后面。
  
  她老子娘也是府上的老人,又是四太太的陪房,虽然只是陪嫁庄子上的,比不得近身伺候的陪嫁妈妈体面,但是到底也是四太太娘家的老人。她老子娘这一次花了不少钱上上下下一番打点,原来一心一意想进顾婉明的院子的,谁知道却进了顾婉容的院子。
  
  府里面的人都知道,顾婉容是个不受宠的,性子又坏,又爱惹事。先头那个大丫鬟不就是因为顾婉容被发卖了吗?所以,夏冰的心中着实存了几分气。
  
  来到顾婉容的院子,夏冰就发现六小姐顾婉容是个不爱说话的,整天麻麻楞楞的,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还是七小姐体面,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七小姐还会写字,还会作诗,跟人说话又和气,那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的气派呢!
  
  于是,夏冰便仗着自己是大丫鬟,又是四太□□排进来的,越发蹬鼻子上脸。不仅不管顾婉容院子里的事情。每天就知道往七小姐顾婉明的院子去,就为了与七小姐顾婉明的丫鬟套近乎。
  
  功夫不负有心人,七小姐终于接纳了她。想到七小姐答应她会跟四太太要了她去,夏冰就像找到了依靠一般,六小姐顾婉容的怒气,在她眼中看来,便不值一提了。
  
  “六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夏冰不以为意地说道:“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曾?您自己做了错事,就不要怕人家说。难道七小姐不是你推到湖里的吗?七小姐可是你嫡亲的妹妹,真是没有想到,您居然有这么狠的心。”
  
  说完这句话,夏冰就悄悄地往门外走。七小姐身边的丫鬟红药告诉她的,只要她说了这几句话,六小姐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会扑上来打她。而她只要把六小姐引到院子外面,把事情闹大,让别人都知道六小姐性子泼辣,不服管束,七小姐就会趁机把她讨到身边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翘起了嘴角。
  
  她步履轻松缓慢,嘴角上扬的样子,落在顾婉容眼中,只觉得十分蹊跷。
  
  然而只一瞬间,顾婉容就想了个明明白白。
  
  她冷哼一声,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问道:“夏冰,我且问你,这几句话是四太太教你的,还是七小姐教你的?”
  
  夏冰听了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正文 午饭难吃   顾婉容的一句话,俨然就是一个炸雷惊得夏冰手足无措。
  
  “六小姐您胡说什么?”她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你对七小姐做的事情,府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我何必要听别人说?”
  
  “是吗?”顾婉容轻飘飘地反问了她一句,便再无下文。
  
  六小姐从容不迫的样子,让夏冰乱了阵脚,明明七小姐身边的红药跟自己说过,只要自己说了刚才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雷霆大怒的,怎么六小姐不见生气,反而猜出来了呢?
  
  夏冰心中直打鼓,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问问春露,我说的自然是真的了!”夏冰嘴上犹自不放松。
  
  春露看了看夏冰,又看了看顾婉容,判断了半天,才小声地挤出一句:“是……是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这蓁院中养病,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原来七妹妹落水竟然是我推下去的?若不是你们今天告诉我,我恐怕还不知道呢?”
  
  顾婉容嗤笑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如叫了大伯母来评评理吧?”
  
  夏冰听了头皮一麻:六小姐推了七小姐落水,这个事情府中的确是人人都知道,但是大夫人说了,这是手足不睦的丑事,穿了出去会坏了顾家所有姑娘的名声,所以这事情谁也不许说,如果说了,就要被发卖的。
  
  “六小姐,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好惊动大夫人?”夏冰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安。
  
  顾婉容见夏冰知道怕了,就咯咯两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那笑容中竟然带了几分心酸。她笑是因为经过这一次的试探,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了。她心酸,是因为这一世的顾婉容,跟上一世的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娘的孩子,都是被人欺辱的孩子。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前世她可以摆脱后妈的控制活得很好,这一世,她照样可以摆平继母。
  
  “是啊,大伯母是忙着呢”,顾婉容看了看愣在一边的秋棠说道:“既然如此,秋棠你去请大伯母身边的罗妈妈来一趟。”
  
  夏冰听了,脸色吓得发白。
  
  五月的天,她只感觉到一阵凉气嗖嗖直冒。罗妈妈帮着大夫人管家,最最严厉不过了,若是罗妈妈知道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恐怕四太太也保不住她。
  
  “六……六小姐,我知道错了,您千万不要去找罗妈妈。”说着她一把拉住秋棠的袖子说道:“好妹妹,我错了,刚才不该骂你,你帮我求求情……”
  
  秋棠自然知道,若是罗妈妈来了,这院子里恐怕就再也没有夏冰了。六小姐讨厌夏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自然也是讨厌夏冰的,她真想推开夏冰,立马跑到大夫人的院子里,倒豆子一样把夏冰的所作所为告诉大夫人,让大夫人立马发卖了夏冰。可是,六小姐没有说话,她就不能走。
  
  秋棠不由朝顾婉容望去。
  
  顾婉容冲她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这一回。”
  
  “谢谢六小姐”,夏冰的反应十分的迅速,她说了这句话,立马调头往门外走。
  
  谁知道小丫鬟芸香正端着饭菜往里走,见夏冰急匆匆地走出来,她立马往一边让,谁知道手却没有端稳,乌漆小托盘一斜,装了饭菜的碗碟就呼啦啦掉到了地上。
  
  甜白瓷小碗、菜盘已经摔成了好几瓣,映着中午的阳光闪烁着耀眼的白光,饭菜撒了一地,汤水像几条细细的小蛇爬在地上。
  
  夏冰笑得格外夸张:“哎呀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甜白瓷的碗可是公中的,摔坏了可是要赔的。哎呦呦,这可怎生是好?真是可怜啊,芸香,恐怕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呀?”
  
  她一边这样说着,便拉了春露的手朝院子外面走:“你看看,幸好你听我的话,没有去,要不然倒霉的就是你了呢?”
  
  春露笑嘻嘻讨好地说道:“那当然,我以后都听夏冰姐姐的。”
  
  芸香年纪小,摔坏了碗碟,本来就害怕,见了夏冰这冷嘲热讽的样子,芸香的脸先是涨的通红,紧接着便是刷白几分:“小姐,这可怎么办?”
  
  顾婉容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要怕,这钱我来出。”
  
  “可是小姐,咱们已经……”秋棠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顾婉容的眼神制止了。
  
  她将手上的镯子拿下来说道:“我知道怎么的钱都归鲁妈妈管,我也知道鲁妈妈凡事只听四太太的,绝对不会给我钱的。我只有这一个镯子了,你拿去绞一小段出来,应该能赔了。”
  
  “小姐,您身上只有这一件像样的镯子,回头四太太问起来,又是一番是非。”秋棠有些心疼地说道。
  
  芸香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些日子的事情她都看在眼中,她见顾婉容拿了镯子出来,忙说道:“六小姐,你不要为了我让四太太不高兴,大不了……大不了我被四太太打一顿就是了,或者被卖出去也不要紧,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被卖了……”
  
  她这样说着,就红了眼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婉容见她心酸的样子,自己也有些难受,她摸了摸芸香的头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为了我做事情,就算做错了,那也有我呢!不过是个镯子,值当什么?”
  
  说着她拉过秋棠的手说道:“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我绝不会只顾自己不顾你们的,但凡我有一点能耐,都会保住你们的。”
  
  秋棠听了,心头一涩,也红了眼圈:“六小姐!”
  
  “好了”,顾婉容笑了笑说道:“别哭哭啼啼的了,芸香快把门口的脏东西扫了,秋棠绞了镯子去厨房,就说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等你们都回来了,咱们再烧点热水喝,午饭定然是吃不成了,晚上我可得多吃几口。那几个我是不指望了,以后你们就要多劳累些了。”
  
  芸香保证道:“六小姐,你放心,我以后会小心的,再也不会打碎东西了。今天,若不是夏冰姐姐故意推了我一下,我也不会手滑的。”
  
  秋棠也重重地点头:“六小姐,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顾婉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秋棠就从厨房回来了:“……我按照小姐的吩咐跟厨房的管事妈妈说了,那妈妈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叮嘱我以后一定要小心。”
  
  顾婉容听了点点头,喝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秋棠见了,就欲言又止。
  
  顾婉容放下莲纹青花小茶碗,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今天不去叫罗妈妈来,让罗妈妈处置了夏冰?”
  
  秋棠就点了点头说道:“六小姐,夏冰姐姐在咱们蓁院,只会给您添麻烦。”
  
  “我何尝不知道夏冰是个麻烦,只是秋棠,你应该知道,夏冰是四太太放到咱们院子里来的。”
  
  秋棠语气中就有了几分不解:“就是因为如此,才要赶走夏冰姐姐啊!若是您今天赶走了夏冰姐姐,芸香就不会摔了碗,您的镯子也能留下来了。”
  
  “好秋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夏冰之所以敢如此对我,是因为她后面有四太太给她撑腰。弄走一个夏冰容易,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惊动四太太,四太太可能还会安排其他的人来。与其让其他的人进来,不如还是夏冰稳妥一些。横竖我现在已经对四太太有了防备之心,咱们以后小心些,再也不上当就是。”
  
  秋棠握了顾婉容的手说道:“六小姐,我会一直帮着您的。”
  
  说着,她邹了眉头:“这一次夏冰没有成功,不知道四太太下一步会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顾婉容拍了拍她的手。
  
  随着顾婉容的手心轻轻拍在秋棠的手背上,秋棠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
  
  以前的六小姐身边是秋霜姐姐在照顾,她虽然也近身服侍,但是六小姐从来不会跟她说心里话,也不会这么信赖她。所以,她一直以为六小姐混沌懵懂似孩童一般。今天看来,是她看错了,六小姐不仅心智成熟,身上还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放下心来想要信任她,跟随她。
  
  “六小姐,我服侍您睡午觉吧!”
  
  往常这个时候,六小姐吃了午饭总要午休一会的。
  
  “也好”,顾婉容点点头说道|:“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秋棠帮顾婉容盖上薄被:“六小姐,我就在外间守着,您要是喝水或者想起来,就叫我一声。”
  
  说着,她就放下床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劳累这么半天,顾婉容是有些累了,她躺下没有多久,就迷迷糊糊想要睡着,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她听到外面传来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她听到有人快速走进了明间,听见秋棠小声地叫了一声:“鲁妈妈。”
  
  她听到有人拿茶壶倒水的汨汨声,听到有人大口喝水而发出咕咚咕咚如牛饮一般的声音。
  
  紧跟着那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帐子一下子被撩开,明亮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 正文 挑唆   “……容姐的气色果然好多了,前几天容姐儿怔怔的,吓得妈妈我吃不下,睡不着,生生瘦了两圈。”
  
  鲁妈妈说了半天,才发现这屋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秋棠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皮给顾婉容捏肩膀。
  
  而顾婉容只怔怔地盯着她看,没有像从前那样接话,更不曾扑到自己怀中诉委屈。
  
  鲁妈妈心中便有些怀疑,难道容姐儿真的摔傻了不曾?
  
  她这样想着,就把脸伸到顾婉容面前:“容姐儿,你看看,妈妈的脸是不是小了很多,这都是因为你呀,因为妈妈担心你才会瘦的呀!”
  
  顾婉容面上这才扯开了一丝笑容:“我知道这些日子妈妈很是劳累,妈妈辛苦了。”
  
  顾婉容说的是实话,鲁妈妈这些日子的确很辛苦,她的儿媳妇刚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几乎每天天一亮就出府伺候她的儿媳妇做月子,到了晚上踩着月光急急忙忙在落钥前回到府里。这么起早摸黑辛苦的跑来跑起,能不瘦吗?
  
  鲁妈妈还以为顾婉容信了自己的话,立马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声情并茂地说道:“阿弥陀佛,亏得容姐儿现在已经好了,你要是再不好,妈妈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鲁妈妈唱作俱佳的样子,顾婉容心中觉得好笑,若不是自己重活了一回,恐怕就会被她哄住了。
  
  她卧床以来,鲁妈妈从来都是早出晚归,现在才刚刚过了午饭的时间,鲁妈妈跑回来绝对没有好事。
  
  “妈妈快别伤心了,以前我不懂事,害得妈妈担心,以后我都听妈妈的话,绝对不闯祸,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你家里的事情多,该忙就去忙吧!”
  
  顾婉容说的虽然是体贴的话,但是话中却带着几分客气,再也没有了原来的依赖。
  
  鲁妈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顾婉容语气中的疏离?
  
  她不由得一怔,有些惊异地打量着顾婉容。
  
  这目光让顾婉容心头一紧,接着她撅起了小嘴,十分委屈地嘟囔道:“妈妈你只顾你那孙子,再也不管容姐儿了,不疼容姐儿了,你走,你走!”
  
  鲁妈妈见顾婉容孩子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她一把将顾婉容搂在怀中,十分贴心欣慰地说道:“好容姐儿,妈妈心里头最最疼的还是容姐儿,我那乖孙孙,十个也比不上容姐儿一个人。”
  
  “是真的吗?”顾婉容瓮声瓮气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鲁妈妈慈爱地拍着顾婉容的后背:“你看,今天外头这么热,妈妈还不是跑回来陪着你了吗?你要是还不信,妈妈我可就要走了哦!”
  
  “我信,我信”,顾婉容很怕鲁妈妈要离开自己,紧紧搂住了鲁妈妈的腰。
  
  她的脸紧紧贴着鲁妈妈的衣服的前襟,鲁妈妈身上的汗臭味就一阵一阵的转进了顾婉容的鼻子里。
  
  顾婉容就紧紧地握了握拳头,鲁妈妈真是个令人恶心的人,除了她身上的臭味,她装出很疼爱自己的样子,实际上却哄骗自己,利用自己对她的依赖来达到目的,这一点比她身上的臭味恶心百倍。
  
  刚才自己没有忍住,用了那样冷淡的语气,差一点鲁妈妈就看出来端倪了。就是因为刚才没有忍住,所以此刻才要闻汗臭味。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忍忍忍,再也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汗臭味一阵接一阵的袭来,顾婉容不由皱了皱眉头。
  
  秋棠见了,立马上前一步说道:“六小姐,快起来”。
  
  说着她一边抱着顾婉容的肩膀,轻轻扶她坐起来,一边说道:“鲁妈妈年纪大了,禁不住您这样揉搓。”
  
  离开了鲁妈妈的怀抱,顾婉容觉得自己离开了那汗臭味,呼吸又爽利了起来。
  
  鲁妈妈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跑回来自然是又累又乏,刚才强忍着疲惫哄了顾婉容一回,身子早就受不住了,秋棠这一说,正好解了她的围,她笑着对秋棠说:“秋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不知道鲁妈妈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顾婉容便打了个哈欠说道:“妈妈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鲁妈妈听了,一把拉着顾婉容的手说道:“容姐儿,你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呀,你都不知道这府里头都把你的名声败坏成什么样了!”
  
  “怎么了,妈妈?我这几天在院里养病,哪里也没有去,外面都说我什么了呀?”
  
  “哎呀,我的好小姐”,鲁妈妈一拍大腿,着急地说道:“府里头人人都说,你坏了心烂了肝,你推了七小姐落水,存心想淹死七小姐,是个黑了心肠的,我就是听说了府里的话,才着急着赶回来的。那起子小人这样诬赖你,妈妈我的心呀,就像在油锅里煎着一样。”
  
  鲁妈妈焦急地说完,就等着顾婉容发飙。
  
  没想到了顾婉容听了,却失魂落魄地靠在枕头上:“妈妈你说的这些,夏冰已经跟我说过了,府里的人都这样说,连四太太都信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婉容这番模样,鲁妈妈就更加相信是顾婉容推顾婉明落水了,如果不是顾婉容,恐怕她早就嚷嚷起来了,哪里还这么老实地坐在这儿?
  
  “你要去跟四太太说呀,难道你要背这个黑锅吗?”鲁妈妈循循善诱地说道:“咱们都知道,是红芍推了七小姐,然后又推了您,可是四太太不知道呀,所以,你要去跟四太太说,让四太太还你清白。”
  
  “对呀!”顾婉容眼睛一亮:“是红芍推明姐儿落水的,不是我,我要去跟四太太说。”
  
  顾婉容一掀被子,就要起来,可是她却突然又把被子盖上,坐了回来。
  
  鲁妈妈一看事情就要成了,正暗自庆幸,见顾婉容又坐了回去,语气中就带了几分不高兴:“怎么了,容姐儿?你不听妈妈的话了?”
  
  “不是!”顾婉容轻轻拽着鲁妈妈的衣角说道:“妈妈,四太太已经不喜欢我了,四太太讨厌我了,不疼爱我了,她不会听我的话了,她也不会相信我了……”
  
  看着顾婉容那失落的样子,鲁妈妈轻蔑地撇了撇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从四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四太太喜欢你才怪?原本四太太还能装一装,可是你却推了七小姐落水,七小姐可是四太太的心尖尖,四太太恐怕再也容不下你了。
  
  今天我完成了四太太的吩咐,明天四太太就会把我放出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陪我的乖孙孙了。
  
  鲁妈妈定了定心说道:“好小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府里谁不知道六小姐是四太太眼前头一人,四太太最最疼爱的就是六小姐,连七小姐都要靠后呢。四太太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想一想,往常你跟七小姐吵架,四太太哪一次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婉容听了,就低下了头。鲁妈妈说得没错,好像真是这样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无事,四太太总是会让顾婉明来逗弄她,然后挑起事端,等她闹起来了,继母却让顾婉明给她道歉,一副继母爱她,继妹让着她的情形。
  
  所以原先的顾婉容被继母养成了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继母逢人便说自己性子跳脱,不服管教,可是事实情况呢?谁会知道没娘的孩子日子过得多么艰辛?
  
  今天又是这样!
  
  现在府里面都在传,她坏了心肠,推顾婉明落水,想淹死顾婉明,谁知道用力过猛,踩到了石子,磕到了头。顾婉明落水生了病都是自己害的,而自己磕到了头却是活该。
  
  就连自己卧病在床都躲不开继母,先是夏冰,接着又是鲁妈妈,明天又会是谁呢?
  
  如今,鲁妈妈让自己去闹,不是摆明了要让事情闹大吗?到时候,她无礼跋扈、不爱姊妹的名声恐怕又更胜一层了。
  
  她难道要一直这样躲下去吗?就算她想躲,继母会放过她吗?
  
  顾婉容轻轻地捏着自己手指的关节,思考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顾婉容低着头,声音就带了几分低沉:“可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自从我磕了头,明姐儿落水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四太太虽然疼爱我,但是我毕竟不是四太太亲生的,万一四太太不给我做主怎么办?”
  
  鲁妈妈没有想到顾婉容一下子变得这样难缠,以前三言两语就办成的事情,现在怎么就这么难办,她不由添了几分心浮气躁:“容姐儿,你听妈妈一句话,难道妈妈还会害你吗?再说了,不是还有老太太吗?要是四太太不给你做主,那咱们就找老太太去!”
  
  顾婉容听了,眼睛一亮:“妈妈说得对,要是四太太不给我做主,我就去找老太太。”
  
  鲁妈妈听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还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而一直默不作声,给顾婉容捏肩膀的秋棠,先是手一顿,接着狠狠地在顾婉容的肩膀上捏了几下,然后说道:“六小姐,天气这么热,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等过一会天色晚了,凉快了再去,现在正热呢。”
  
  顾婉容知道她是怕自己上当,不由心中一暖,就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等转过头来,顾婉容脸上就露了几分踟蹰。 正文 闭门羹   “容姐儿,你不要听秋棠瞎叨叨”,鲁妈妈一见事情又出了变故,狠狠地瞪了秋棠一眼。
  
  又急急忙忙地说道:“老太太前几天让人推算的日子,说今天下午宜出行。老太太屋子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呢,估计过一会就要走了。老太太这一去就是几个月,你今天要是不去,等老太太走了,你这罪名也就坐实了啊!”
  
  顾婉容心中一个咯噔。
  
  如果自己听了鲁妈妈的话,去找继母要说法,继母不仅不会听自己解释,反而会狠狠地训斥自己一番。原来的自己是个火爆的脾气,受了这样的气,一定会忍不住跑去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谁知道自己不仅不乖乖养病,反而跑出来大吵大闹弄得人尽皆知,传了出去还会坏了顾府小姐们的名声。不仅老太太,其他房里的长辈恐怕也会更加讨厌自己。
  
  这样一来,老太太一定会狠狠训斥自己一番,甚至会把自己关起来,到时候继母一番装模作样,老太太一定会把自己交给继母看管,若真是如此,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真的落到了继母手里了。以后不管继母怎么孽待自己,都不会有人替自己说一句话。
  
  老太太每年六月份到九月份,一共连着三个月都在西郊别院礼佛,老太太若是走了,各房管各房,继母若是下了死手要弄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顾婉容越想越心惊!
  
  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秋棠,然后又看了看床头的小匣子。
  
  “既然妈妈这样说了,那我现在就过去吧”,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鲁妈妈:“妈妈,您跟我一起去,帮我撑着伞,好不好?”
  
  看着顾婉容笑眯眯,满脸依赖的样子,鲁妈妈先是一怔,心里头闪过一丝不舍。然而她知道顾婉容这一去,肯定要闹出大事来,极有可能闹到老太太那里,到时候,她恐怕也会受责罚。
  
  她狠了狠心说道:“小姐出门,从来都是一等丫鬟跟着,哪有管事妈妈跟着的?况且妈妈刚才受了暑气,有些头晕。容姐儿,妈妈就不去了。”
  
  秋棠为难道:“夏冰姐姐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如让芸香去找夏冰姐姐回来吧。”
  
  夏冰十有□□是去了顾婉明的院子,鲁妈妈自然是知晓的。想着夏冰是走了四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的路子进来的,鲁妈妈说道:“咱们府里这么大,谁知道夏冰这小蹄子跑到哪里去了,你也是服侍小姐的,既然夏冰不在,你就跟着小姐一起过去吧!”
  
  说着不容秋棠分辨,就掀了帘子去她的屋子里歇着去了。
  
  秋棠跟顾婉容收拾了一番,就撑着伞,往蓁院外面走去。
  
  站在院子门口,顾婉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走出这个院子,她就真的开始了自己古代宅门的奋斗之路了。
  
  这虽然顾婉容第一次出院子,然而这一条路她却走了很多遍,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路该怎么走。
  
  走出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簇簇浓的能滴出来的绿色。
  
  原来,顾府有一片桃林,说是桃林,其实也不过二十几棵桃树,四太太不喜欢顾婉容,便将顾婉容安置在这蓁院。蓁院被这桃林隔开,离主院那边有些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知道。
  
  满眼的浓绿,枝头还挂着未成熟的桃子,有蝴蝶扑闪着翅膀翩然而过,这春末夏初的旖旎风华,却顾婉容却红了眼眶。
  
  她想起来有一年,正是桃花繁盛的季节,家中在桃林旁边的亭子里赏桃花。
  
  家中的其他姐妹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陪老太太说话,顾婉明却喊了她去捉蝴蝶。
  
  顾婉明无意中碰倒了摆在亭子旁边的芍药花,那芍药花是老太太非常喜欢的。
  
  老太太很生气,寒着脸问是谁弄倒的。
  
  她还没有回到,顾婉明就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说是顾婉容踢倒了花盆。
  
  被人这样冤枉,顾婉容又气又急,一面口不择言地指责顾婉明,一面让身边的丫鬟给她作证。
  
  继母却不由分说,拉着她跪下,说她辜负老太太的希望,没有教养好自己。
  
  她那时候只当继母是好人,为她求情。为了不让继母为难,她承认了那花是她踢倒的。
  
  现在看来,继母当时那么急着求情,真的是怕老太太责罚她?还是怕那些丫鬟说出真相呢?
  
  顾婉容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这个身子原来的主人。
  
  顾婉容站在桃树下想了片刻,摸了摸怀中抱着的梨花木的小匣子,然后她对秋棠说道:“咱们去老太太的院子吧!”
  
  而蓁院里春露却急急忙忙跑到鲁妈妈的房门口,一把推开门,大声嚷嚷着:“鲁妈妈,鲁妈妈,六小姐跟秋棠那个小蹄子出去了,妈妈你是没有看到,秋棠撑着伞,六小姐还……”
  
  鲁妈妈累了一个上午,连饭都没吃,正是又累又乏的时候,她躺到床上刚要睡着,被春露这一推门一咋呼,吓得几乎要从床上掉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一把巴掌甩到春露脸上就喝骂开了:“不长眼的小蹄子,小姐的事情也是你操心的?六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了?”
  
  春露见夏冰、鲁妈妈一个个都攀上了四太太,正愁报效无门,所以便盯着顾婉容,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想告密,没想到却被鲁妈妈一巴掌打懵了。
  
  她口中还剩下半截话没有说话来,那就是:六小姐怀中还抱着一个匣子。
  
  不提春露被鲁妈妈一个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半天都没有回过来,这边顾婉容却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五月末的下午,日晒已经有了初夏的炙热。
  
  老太太向来喜欢安静,这会又是她午休打坐的时刻,所以整个安荣院静悄悄的。两个穿红着绿刚留头的小丫鬟正一左一右门神一般站在门口,顾婉容走进了一看,才发现她们两个正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瞌睡。
  
  秋棠轻手轻脚走上前推了那丫鬟一下,那丫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忙揉了揉眼睛,见是顾婉容忙匆匆行了个礼,压低了嗓子说:“六小姐。”
  
  “我要见老太太,你帮我通传一下。”
  
  那小丫鬟听了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跟冬雪姐姐说。”
  
  过了一会,帘子一动,一个穿银红色比甲的圆脸丫鬟走了出来。那丫鬟约么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却稳重端庄,和蔼可亲。
  
  顾婉容认得她,她叫冬雪,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人敦厚。
  
  “六小姐,您怎么来了?”
  
  不待顾婉容回答,她连忙又说道:“您回吧,老太太现在还恼着您呢!您先回去,等老太太从西郊别院回来了,忘了前头的事情,自然就不恼您了。”
  
  顾婉容却拉了她的袖子道:“好姐姐,我知道自己从前荒唐,做了错事,惹恼了祖母,只是我如今都已经改了,我今天来就是跟祖母她老人家认错来的。烦劳冬雪姐姐帮我通报一声,我这里先谢过姐姐了。”
  
  冬雪听了顾婉容这么说,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不怪她惊奇,这顾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六小姐顾婉容之前一直是嚣张跋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懂礼了。
  
  纵然老太太再不喜欢六小姐,她也还是顾府的主子,主子的吩咐她总是要照办的。冬雪想了想,便点点头,便说道:“罢了,既然六小姐都来了,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我去跟老太太说声。”
  
  顾婉容自然知道,她进去通传一声,就算老太太不愿意见自己,至少也要让老太太知道自己来过了。
  
  当下顾婉容就连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冬雪临走之前,还十分体贴地把顾婉容拉到屋檐底下道:“六小姐身子弱,先在廊下等一会。”
  
  过了好半晌,冬雪才面带难色的走了出来。
  
  顾婉容一见她的脸色,就暗呼糟糕。
  
  “六小姐,老太太说现在不想见您,让您回去静养,等养好了身子,再好好思过,等您彻底知道错了,老太太才愿意见您呢。”
  
  “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怎么老太太就不相信呢?”
  
  冬雪见了,叹了口气:“您不要着急,等老太太从西郊回来了,自然会原谅您的。”
  
  冬雪说着,朝秋棠使了个眼色:“六小姐身子弱,快扶着小姐回去休息吧!”
  
  秋棠为难地看了顾婉容一眼。
  
  老太太从西郊回来也要八月,这两个多月自己可怎能熬哟!
  
  “好姐姐,谢谢你帮我通传,我知道老太太这回是真的恼了我了,我不怨旁人,只怪自己从前太不懂事了。”
  
  冬雪见顾婉容没有像从前那样胡搅蛮缠,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是觉得非常惊异。
  
  顾婉容却对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下了台阶。
  
  冬雪以为她要离开,正准备下台阶送送她,没想到顾婉容却身子一矮,跪在了院子中间。
  
  这怎么得了!
  
  冬雪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台阶,想要扶顾婉容起来:“六小姐,您身子金贵,怎么能跪在这里?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了得?”
  
  顾婉容却摇了摇头说道:“冬雪姐姐,这回老太太恼了我了,我自知有错,这一回,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犯了。可是老太太定然是不信我的,你让我跪着吧,我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要改过,你不要拦着我。”
  
  “秋棠,你还不快劝六小姐起来!若是六小姐有个好歹,头一个受罚的就是你。”冬雪见自己劝不动顾婉容,就把矛头指向秋棠。
  
  秋棠急的满头冒汗,她想着一路上小姐说的话,也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文 苦肉计   永平侯老太爷当年随太、祖皇帝打天下,靠着真刀真枪浴血奋战打下这一门基业,到了这一代永平侯侯爷顾岱川已经是第三代了。
  
  第三代侯爷顾岱川也是靠军功出身,年轻时平定了南安附属国的叛乱,为边疆带来了十几年的安宁。在平定南安国的时候他受了一只毒箭,身子一直不大好。
  
  顾岱川娶的是定国公周家的女儿,感情一直很好,两人共育有四子,长子顾伯梁现在是礼部尚书,也是顾家家主,顾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他打理。
  
  老侯爷顾岱川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只是跟老友下下棋,练练拳脚罢了。
  
  大晋朝上上下下都信奉佛教,顾家顾老夫人周氏也不例外,每年过了端午节之后,顾老夫人跟老侯爷都会去顾家西郊别院,一来是为了礼佛,二来是因为老侯爷一到夏天就难以入睡,西郊别院人少安静,有利于老侯爷保养身体。
  
  顾老夫人跟老侯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本来准备太阳稍微弱一些就去西郊别院的,没想到这一会这个向来不省心的孙女又来给她找麻烦。
  
  顾顾老夫人听闻顾婉容来了,想也没想就摆摆手说不见。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丫头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倔,居然在院子里面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五月的天越发热了,顾婉容跪在院子中间,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先是太阳太大,照的她头昏眼花不算,大颗大颗的汗也顺着额头躺下来,不仅如此,她只感觉到膝盖先是痛后来是麻,到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舔了舔嘴唇,心里面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这个时候退缩了,前面几天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就算她再想硬撑着,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身体本来就没有养好,再加一个上午滴水未尽,顾婉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晕倒了。
  
  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打在顾婉容面前的青砖地面上。
  
  屋内的顾顾老夫人却恍若不知,只闭着眼睛将那串一百零八颗的佛珠一粒一粒数过去。
  
  院子里的气氛随着六小姐的下跪变得越来越压抑焦灼。
  
  屋廊下,西侧间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七八个丫鬟,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终究是顾老夫人的陪房妈妈周妈妈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周妈妈拿了扇子轻轻为顾老夫人扇了起来:“六小姐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唔”,顾顾老夫人这才睁了眼睛:“已经那么久了吗?”
  
  “可不是嘛!六小姐心眼也太实了些,祖孙两个哪有隔夜仇,老太太不让她来请罪是心疼她身子没有好全,是体贴小辈,六小姐年岁小,没有经过事,自然不明白您的苦心。”
  
  顾顾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芙蓉你还是那么心软。”
  
  芙蓉是周妈妈的当初做丫鬟时候的名字,从顾老夫人在定国公家做小姐到后来顾老夫人嫁到永平侯府,从永平侯府孙媳妇一直做到顾家老夫人,周妈妈一直陪伴着顾老夫人。
  
  若说了解顾老夫人的人,周妈妈若认第二,这世上便无人敢认第一。
  
  “不是奴婢心软,实在是六小姐模样越来越像那一位,怕就怕她跟那一位一样的倔脾气,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顾老夫人吗?”
  
  “好好的,提那一位做什么!”,顾顾老夫人听了周妈妈的话脸色先是一僵,接着就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让六丫头进来吧!”
  
  顾婉容从阳光焦灼的外面一踏进内室便觉得满身清凉,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让她眼睛有些不适应,她看到靠窗户的大炕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忙跪了下去。
  
  她将头深深的俯下去,便说道:“老太太,孙女不该与明姐儿争吵,不该惹老太太生气,孙女知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
  
  认错特别干脆,没有分辨没有争吵,而是乖乖承认自己错了。
  
  顾婉容这又是磕头又是下跪,显然将屋内的人都惊了一惊,连顾老夫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孙女会变得如此谦逊。
  
  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这一会的功夫,顾婉容已经适应了光线了变化,听到头顶传来顾老夫人的声音,忙抬起头来说道:“孙女身为姐姐,应该让着妹妹,不该与妹妹争抢东西,更不该与妹妹争吵。老太太您一直教导我们要友爱弟妹,我却没有做到,我已经知道错了,请老太太责罚。”
  
  顾老夫人先是见顾婉容进门没有就磕头认错,心中的气先是去了两分,后来又听她说出了自己错在何处,这气便又去了三分。
  
  硬邦邦的语气也软了下来:“知错就好,你身子刚好,我也不责罚你了,只要你往后听话不给我惹祸就成了。”
  
  “是!”顾婉容乖巧的应了,然后说道:“老太太心疼孙女,不责罚孙女,但是孙女心中却委实难安,这次孙女摔倒受伤,定然是菩萨见孙女平日不听话,所以出手小惩大诫,孙女经此一事,往后定然听老太太的话,那些调皮的事,再也不做了。”
  
  说着顾婉容回头接过秋棠手中的小匣子:“听闻老太太要去西郊,孙女便抄写了十遍《金刚经》,望老太太代我呈与佛祖面前,希望菩萨佛祖能原谅孙女。”
  
  发生了姐妹斗殴的事件,顾老夫人心中自然是有气的,这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大了说,顾家女儿不顾手足情谊,往小了说,不过是小孩家不懂事罢了。
  
  顾老夫人虽然不大喜欢顾婉容,但是心里头依然认为自己这个孙女不过是顽劣了一些,若说故意存了坏心思要淹死妹妹,应该是不可能的。
  
  现在,她不仅主动认错请求责罚,还带着病抄写了《金刚经》,可见她之前猜想的没错。
  
  这么一来,原本心中仅剩五分的气又消了三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你吃了苦头果然明理了不少,快些起来吧。”
  
  “谢老太太。”
  
  顾婉容跪得久了,爬起来的时候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别站着了,坐下来吧。”
  
  顾婉容听了顾老夫人的吩咐,却不敢坐在炕上,而是坐在炕下面的一个绣墩上。
  
  顾老夫人见顾婉容坐在绣墩上,眼光闪了闪,便说道:“这里周妈妈服侍就行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顾老夫人拉着顾婉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
  
  这个孙女从前一直顽劣,哪有一夜就转了性子的道理,这背后该不是有什么人教她吧?不知道背后教她的人是谁,又安了什么样的心思?
  
  顾老夫人拉着顾婉容的手问道:“容姐儿,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据顾婉容所知,这位顾老夫人是不大喜欢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来了。顾婉容看着顾老夫人眼眸中的精光,心中一个咯噔。
  
  糟糕!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被顾老夫人发现了。
  
  只这么一瞬间,顾婉容便觉得像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全身的毛孔都凉下来了。
  
  “咕噜噜……”
  
  心思百转千回,正想着应对之策,肚子却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
  
  顾婉容脸一红,有些羞赧。
  
  只是她并不愿意放过讨好顾老夫人的机会。
  
  “老太太,我……”
  
  她张嘴刚欲说话,肚子却叫的更厉害了。
  
  原本严肃压抑的气氛,因为顾婉容的肚子叫变得有些滑稽轻松。
  
  “小人家家的,怎么饿的这么快?不是刚过饭点吗?”顾老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吩咐周妈妈:“让人端水来给六小姐净手。”
  
  丫鬟端了水,秋棠帮顾婉容洗了手,还体贴的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洗了手之后,周妈妈已经端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来了。
  
  顾婉容听了,眼睛一亮,像贪吃的小孩子一般,舔了舔嘴唇,捏了一小块点心。起先还是小口小口的吃,后来许是感觉到点心的美味了,竟然大口大口的囫囵往下吞。
  
  顾顾老夫人见她一会的功夫吃光一盘点心,忙笑骂道:“堂堂永平侯府的小姐,吃相这么难看,恨不得要将盘子也吃下去一般。”
  
  周妈妈见了也是笑。
  
  这笑声刚落音,咕噜噜,又是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顾顾老夫人皱了皱眉。
  
  顾婉容忙摇摇头说道:“不是我!”
  
  秋棠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顾老夫人,奴婢失仪了。”
  
  “怎么回事?”顾顾老夫人声音中带了几分质疑:“难不成你们都没有吃饭吗?”
  
  秋棠看了一眼顾婉容欲言又止。
  
  这一幕落在顾顾老夫人眼中就变得更加可疑起来,她看着秋棠说道:”你来说!”
  
  “是”,秋棠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说道:“老太太容禀,如今蓁院已经乱了套了,六小姐已经饿了一个上午,别说是吃饭了,就是连口热茶也没能喝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一说来。”
  
  这一边顾老夫人问秋棠怎么回事,而另外一边蓁院里,鲁妈妈睡了一个囫囵觉却还不见顾婉容回来。
  
  “六小姐还没有回来吗?”鲁妈妈见满院子丫鬟都跑光光了,只有一个看门的小丫鬟芸香。
  
  芸香见顾婉容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心中也是着急。听见鲁妈妈这么问,连忙站来说:“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
  
  难道是闹起来了?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鲁妈妈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一边朝门外走出,一出门正撞上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春露。
  
  春露走得急,险些要将鲁妈妈撞倒。
  
  “你这死丫头,急着要投胎呀!”
  
  春露一见是鲁妈妈,忙抓住鲁妈妈的袖子说道:“鲁妈妈,六小姐在顾老夫人的院子里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啊?那还了得?
  
  鲁妈妈听了连忙朝外赶,刚走出门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既然六小姐跪在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面,这么说六小姐是受了顾老夫人的罚了。
  
  四太太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让顾老夫人厌恶了六小姐,然后自己再去将六小姐带回来。
  
  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岂不是要完成了。
  
  鲁妈妈一想到往后自己出了府帮着儿子媳妇带小孙孙,便觉得心中美滋滋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顾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正文 惩罚   秋棠把顾婉容饿肚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顾老夫人听了脸色越发不好看。
  
  顾婉容再不好,也是顾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由着下人这般作践?
  
  嫁到顾府,她从孙媳妇一路走到如今当家老太太的位置,这中间的龌蹉事情没少见。大儿媳妇是个管家的能手,所以她才放开了手去把管家的是奇怪交给她,这些年来内宅之中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就算偶尔有些事情,大儿媳妇也处置的非常公正。所以,她也很清闲。
  
  宅门内惯是逢高踩低,有些落魄的主子甚至连体面的丫鬟婆子的地位都不如。她一直信任大儿媳能肃清内宅,现在看来,她也是太盲目的信任了。内宅的事情,向来是你争我夺,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一团和气呢?
  
  想到这里,顾老夫人再一瞧病怏怏的顾婉容,心中就带了几分怜惜。
  
  “嗯,你这丫头很好”,顾老夫人冲着秋棠点了点头道:“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生,你从前一直跟在六小姐身边吗?”
  
  “回老太太,奴婢叫秋棠,是蓁院的二等丫鬟,负责保管姑娘的衣裳首饰的。”
  
  “容姐儿,你这丫鬟刚才说的可是实话?”顾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婉容,让顾婉容隐隐感觉到有些压力。
  
  “不敢欺瞒老太太”,顾婉容低下了头道:“因为孙女身边的那些个丫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孙女这才带了秋棠出门。”
  
  “周妈妈,你亲自去,去蓁院里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的像秋棠说的那样,就直接家法处置吧!”
  
  周妈妈听了,道声是,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了蓁院。
  
  周妈妈刚刚出门,就遇上了从蓁院匆匆赶来的鲁妈妈。
  
  “周姐姐,您这是去哪里?”鲁妈妈鲜少见到这阵仗,拉住周妈妈问道。
  
  周妈妈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鲁妈妈是来找六小姐吧?”
  
  “是、是、是”,鲁妈妈一拍脑门说道:“周姐姐你不说我就要忘记了。”
  
  鲁妈妈本来想从周妈妈嘴里打探消息,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露口风的意思,忙打起笑脸说道:“周姐姐你忙,我去找六小姐了。”
  
  两拨人这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开了。
  
  顾老夫人问了秋棠一些顾婉容日常起居生活的细节,然后夸赞了秋棠说道:“秋棠,你是好样的,我已经跟周妈妈说了,赏你二两银子,等周妈妈回来了,你到她那里去领。”
  
  秋棠听了,受宠若惊一般跪下去跟老太太道了谢。
  
  突然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抬头往外张望的一瞬间,门帘已经被撩了起来,鲁妈妈焦急地拜倒在地:“老太太,六小姐不懂事,扰了您午休,请老太太看在六小姐年岁尚小的份上,饶过六小姐吧!”
  
  鲁妈妈这般未经通传就急匆匆跑进来,是非常失礼的,顾老夫人就皱了眉头,想出言训斥但是又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顾婉容忙说道:“老太太,这是孙女院子里面的管事妈妈,鲁妈妈。”
  
  顾老夫人想到蓁院如今一团糟,跟这管事妈妈逃不了干系,就冷着脸问道:“鲁妈妈,你来的正好,我有话问你!”
  
  鲁妈妈听顾老夫人语气不善,想抬头看看顾老夫人,又不敢,只好低着头跪在地上回答道:“老太太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鲁妈妈已经想好了,待会如果老太太问起珠花的事情,她就说是六小姐性子太跳脱了,非要嚷嚷着要珠花,而且还不听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六小姐就跑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来了。
  
  “你既然是蓁院的管事妈妈,怎么把蓁院管的乱七八糟,六小姐今天一个上午连口热茶水都没有喝上。”老太太说着,语气中就带了几分质问。
  
  鲁妈妈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问的居然不是珠花,而是蓁院的庶务,一下子就懵了。
  
  “这个……这个应该不会吧!”鲁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有没有用餐,难道你竟然不知道?”顾老夫人见鲁妈妈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这才奴才可恶:“你这管事妈妈究竟怎么当的?”
  
  “老太太息怒”,顾婉容忙跪下来说道:“鲁妈妈儿媳妇这几天刚刚生了孩子,鲁妈妈跟四太太告了假,白天要回去照看她儿媳妇跟小孙孙,只在晚上落钥的时候才回来,蓁院的事情,鲁妈妈大抵是不知道情况的。”
  
  听了顾婉容的话,鲁妈妈连连点头:“都是奴婢疏忽,没有照看好六小姐,让六小姐受委屈了,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受罚。”
  
  顾老夫人听了,摆摆手让她们起来,说道:“既然事出有因,那就不是鲁妈妈的错了。只是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轻易饶恕了。”
  
  “是、是,以后再也不敢疏忽了”,鲁妈妈嗫喏着站在一边。
  
  “鲁妈妈走的时候,把院子里面的庶务全部交由夏冰姐姐打理了。”顾婉容看了鲁妈妈一眼,然后慢腾腾的说道:“夏冰姐姐的老子娘,原本是四太太身边的老人,自然尊贵些。到了蓁院,她心中或许觉得委屈也未可知。”
  
  鲁妈妈听顾婉容这么说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我走的时候,院子里的庶务的确是交给夏冰了,她是四太□□排进来的,奴婢觉得她比较稳妥,所以这才放开手的。”
  
  顾老夫人听顾婉容说起了夏冰,然后又说到了四太太,心中大抵有数了:这么说来是夏冰不服管教了,所以才把蓁院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会的功夫,周妈妈已经从蓁院回来了。
  
  “回老太太,果然如秋棠说的那样,除了一个看门的小丫头认真些之外,茶是冷的,花也没有人浇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盹,有的在玩笑,至于大丫鬟夏冰跟二等丫鬟春露据说是去了四太太院子里。”
  
  顾老夫人这一听,皱了皱眉头,说道:“除了那个看门的小丫鬟,其他人全部都绑了,每人各打十大板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全部都变了几变。
  
  饶是顾婉容早就准备,可是也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要打板子。
  
  而鲁妈妈则是暗呼庆幸,万幸今天六小姐帮自己说话,否则这十板子下去,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周妈妈听了也是心头一凛,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们留。
  
  顾家治下一向以宽松结合,外院的小厮不懂事打板子是常事,而内宅多是姑娘媳妇子,所以一般不动板子,没有想到一向宅心仁厚的顾老夫人这一次居然动了这么大的怒。也不怪顾老夫人生气,这些人太不懂得上下尊卑了,六小姐再不堪,也是主子。若是这一次,不狠狠的惩罚她们,以后还会有人有学有样,那顾府岂不是就乱套了。
  
  “等一下”。
  
  周妈妈刚准备出去,就听见顾老夫人叹了一口:“今日要去礼佛,还是不要动板子为好。”
  
  她看了顾婉容一眼:“今天的事,说到底也是为了容姐儿,为着她,打杀了那些人,也不大吉利,板子就算了,就当是为容姐儿积福了吧!”
  
  “就是因为顾家治下宽容,才纵得这些奴才无法无天”,顾老夫人话锋一转:“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既然她们不服管教,那顾家也不用顾念什么情分了,全部绑了,堵了嘴丢到柴房去,让顾大找人牙子来,全部发卖了吧!”
  
  周妈妈领命而去,一拨人直接去了蓁院绑人,而另外一拨则去了四太太的院子。夏冰果然是在四太太院子里面,众人二话没说,直接绑了夏冰跟春露,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嚷嚷,就被堵上了嘴。
  
  夏冰是四太太黄氏陪房大丫鬟的女儿,那陪房丫鬟嫁给了顾府庄子上的一个管事,虽说这些年不在黄氏身边服侍,但是从前的情分还在的,因此,夏冰在府中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顾老夫人直接绑了夏冰,连声招呼也没有打,黄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事情跟顾婉容有关系。
  
  “这个孽种,果然不让人省心!”黄氏恨恨的诅咒了一声。
  
  “四太太,不仅是夏冰,蓁院里面的丫鬟大部分都被发卖了,老太太还亲自将屋里的丫鬟拨到蓁院呢。”
  
  四太太黄氏听了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莫非咱们之前的盘算的被老太太知道了?”
  
  “应该不会的”,黄妈妈摇了摇头。
  
  “那孽种居然敢谋害我明儿,一日不除去她一日难消我心头之恨。她占了四房嫡长女的名头,明儿就要永远屈居她之下。现在老太太又把人全部发卖了,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吗?”
  
  “四太太,您别着急,鲁妈妈还在呢!”
  
  “此话当真,鲁妈妈没有被发卖?”
  
  黄妈妈安抚地说道:“自然没有,那丫头那么依赖鲁妈妈,怎么舍得让鲁妈妈走。”
  
  “那就好,那就好”,黄氏听了松了一口去:“只要鲁妈妈在,咱们就能成功,到时候保准让老太太彻底厌恶了她,等她到了咱们手上,哼哼……”
  
  黄氏没有说话,却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正文 继母黄氏   顾家老夫人几句话就平定了蓁院的风波,让顾婉容不禁定了心神。
  
  看来,在顾家她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抱紧顾老夫人这棵大树。
  
  该怎么抱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坐在最前首的大夫人笑着跟顾老夫人打趣:“……果然老太太最最疼孙女,冬雪跟喜鹊两个丫鬟被老夫人调、教的水葱一般的人,就这样给容姐儿,老太太真是舍得。”
  
  顾婉容屋里的丫头大部分都被发卖了,顾老夫人就拨了冬雪到顾婉容院子里做一等大丫鬟,喜鹊做二等丫鬟。
  
  “不是我舍得,而是容姐儿屋里实在乱糟糟不像样”,顾老夫人突然拉下了脸:“怎么说也是顾府的小姐,万万没有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大夫人听了,心头一颤,忙说道:“都是媳妇疏忽了,没有照顾好容姐儿。”
  
  长媳程氏,是程国公嫡长女,嫁到顾家这么多年,侍奉公婆尽心尽力,跟妯娌之间相处也甚是融洽,对待晚辈也是和煦可亲,顾府上上下下没有不敬爱她的。
  
  顾老夫人自然不愿意长媳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就说道:“你虽然管家,但是只能抓大处,万万没有你时时处处事必躬亲的道理,再说了,容姐儿是四房所出,虽然是你在管家,但是也不好管到弟媳妇院子里。”
  
  言下之意,是对四太太不满了,这话一出,几个媳妇都低头不言。
  
  过了好半晌,二媳妇陶氏轻轻咳嗽了两声。
  
  顾老夫人回过神来:“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吗?怎么又起来了?”
  
  “儿媳身子不中用,平日不能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已然十分愧疚,现在老太太要出门礼佛,一去便是三个月,儿媳无论如何也要相送才是,否则儿媳心中怎能过意的去?”
  
  二夫人陶氏出自江南名门世家,性格模样皆是一流,可惜身子却是不好,一年里头有半年是要卧床休养的,看着她如此虚弱,顾老夫人嗔怪道:“你好好保养自己,不让老二为你担心,不让我挂念,这才是你最大的孝心呢!”
  
  “是”,二夫人站起来虚弱地说道。
  
  老夫人又问了三儿媳:“慧姐儿前几天跑肚儿,现在可好了?”
  
  “回老夫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太医说还需要静养,她听闻老夫人要出门,缠着要来送送老夫人,儿媳实在是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就让下人抬了肩舆。”
  
  “嗯”,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孝顺的,这大热的天,居然还把孩子也带过来了,瞎折腾。既然如此,就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吧!”
  
  三个儿媳妇,顾老夫人一一问过,唯独没有理会四太太黄氏。
  
  黄氏也不觉得尴尬,她现在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呆会如何跟老夫人开口说夏冰的事情。
  
  夏冰的老子娘虽然在庄子上,离她远,但是她与娘家来往,几乎都是通过他们夫妻二人来传递消息。
  
  夏冰这个丫鬟,她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下来的。她是继室,是填房,这让她矮人一头,但是却无妨她在府中的地位。因为她是已故的太夫人做主抬进来的。虽然太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已经为顾府生了一个女儿,老夫人就算不喜欢她,也万万不会在众人面前打她的脸。
  
  就凭着这一点,黄氏就敢肯定,夏冰她一定可以保下来。
  
  随着帘子挑开,顾婉容就看见一众跟自己平辈的兄弟姐妹进了正堂。
  
  还没等她们拜下去,顾老夫人就连连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么热的天,你们居然都来了。哟,我们珂小子也来了!”
  
  四岁的顾珂是长房庶出,一直养在大夫人名下,他如今是顾府最小的孩子。他吃的胖乎乎的,脸上肉嘟嘟的,今天他穿着薄薄的夏装,让人一见就想笑。
  
  随着顾老夫人一喊,他就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老太太……”
  
  然后跑着扑到顾老夫人怀中。
  
  老夫人把他抱起来,然后一抬头,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明姐儿怎么没来?”
  
  “回老夫人,明姐儿身子不大爽利”,四太太黄氏连忙说道:“自上次落水之后,明姐儿身子一直没有好全。”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不大高兴。
  
  堂堂侯府,姐妹两个为了一个发簪大打出手不说,还弄得一个头破血流,一个落入水中,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说,顾府的小姐们眼皮子浅,为了一个发簪就忘了姐妹情分。
  
  更难听的,甚至会说顾府教养有问题。
  
  所以这件事情,顾老夫人下了封口令,严禁家中的人再提这件事情,对外只说两姐妹感染了风寒。
  
  没有想到黄氏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七妹妹不是感染了风寒卧床休息吗?什么时候又落水了?”四小姐顾晚晴听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太太黄氏。
  
  “快别胡说,你七妹妹好好的,何曾落水来?”二太太忙扯了扯女儿的袖子。
  
  四小姐顾晚晴听了越发糊涂,小声的嘟哝一句:“是四婶婶刚才说的呀!”
  
  “你听错了,没有的事”,二太太用眼神制止了女儿,并冲她摇了摇头。
  
  顾老夫人看了一众儿媳、孙子孙女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既然明姐儿身子没有养好,就不要让她出去了。她得的是风寒,就算你不怕她落下病根,也要防着她传染给别人才是。”
  
  黄氏听了面色一僵,她这才想起来,顾婉明昨天还去了平江伯府上。
  
  “钟夫人不是外人,而且夫君也说明姐儿跟着钟夫人能学到诗书礼仪,是好事。”
  
  “七妹妹是跟着钟夫人学诗书礼仪吗?”顾晚晴连忙问道。
  
  “自然是的”,说起女儿,黄氏的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神情来:“钟夫人说我们明姐儿有灵气,收了我们明姐儿做学生呢!”
  
  众人听了,都微微有些吃惊。
  
  平江伯夫人钟氏,娘家是山东望族,诗书礼仪之家。而钟氏自己也是大晋朝赫赫有名的才女,是京城□□女子学院培养出来的头一位走上金銮殿,被皇帝嘉奖过的女子。
  
  前两年,曾传言她想收学生,许多名门千金想拜在她的门下,都被她一一拒绝了,没想到她居然会看中顾婉明。
  
  “四弟妹,您说的是真的吗?”三太太有些不敢相信:“钟夫人可是连郡主都拒绝的了,怎么会看中明姐儿?”
  
  三太太的问题,众人心中都想问,只是没有表现的那么露骨罢了。
  
  此刻三太太问了出来,少爷们还好一些,几位小姐、夫人都望向黄氏,等着她的答案。
  
  “自然是真的”,黄氏的头昂的高高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明姐儿小时候就很讨钟夫人喜欢,端午之前我跟她一起去她外祖家,又遇见了钟夫人夫人,明姐儿就去她家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她就拉着明姐儿的手,说喜欢明姐儿长得好看人又聪明。”
  
  “后来怎么样了?”三太太问道。
  
  “后来……后来明姐儿身子就不大好,前几天她突然让人送了信来,要明姐儿抄几篇东西给她瞧瞧。她瞧了之后直夸我们明姐儿是个才女胚子,还说要收明姐做学生。我想着这是好事,就跟夫君商量了一下,夫君也说好。前几天开始,明姐儿就跟着她学习了。”
  
  黄氏说完之后,看着三太太羡慕的眼神,心中只觉得分外满足。
  
  三太太看了一眼低头默默不语的顾婉慧,然后说道:“四弟妹,你真是有福气,明姐儿这孩子是聪明。”
  
  语气中有羡慕,还有一丝酸溜溜的意味。三太太与四太太黄氏向来不对付,可是这一次她也不得不承认顾婉明聪明。
  
  顾婉容一眼扫过去,大部分人面上的表情都非常淡然,看不出什么来。
  
  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老夫人的态度,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
  
  顾老夫人听闻,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诗书倒是小事,规矩礼仪才是最最重要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黄氏抬出钟夫人来让大家吃惊,没想到顾老夫人这话语中的意思,竟然没有夸赞。
  
  顾婉容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据她所知,本朝开国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者,本朝开国之初,开国皇帝是做了大力的改革的,很多地方都模仿后世,只是经历几朝之后,曾经的规矩法制,都被改的面目全非。
  
  这些年有些人提倡大力发展儒家文化,而有些人则致力于恢复开国之初的状态。
  
  顾老夫人属于哪一个呢?是尊崇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还是觉得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行走于社会呢?
  
  从现在看来,顾老夫人应该是属于前者的。相对于女子的才华,她应该更看重于女子的品德吧。
  
  不管她看重哪一种,顾婉明这样不来跟祖母晨昏定省请安,却整天往外跑,估计都不会得到顾老夫人的欢心。
  
  她要活下去,依附的只能是顾老夫人,弄清楚她的喜好,对顾婉容来说,非常的重要。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对上黄氏恨意如刀的眼神。 正文 发火   “老太太,侯爷说东西已经准备妥当,问现在是否要启程。”
  
  顾老夫人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启程的。”
  
  “老太太,儿媳有事要禀。”黄氏突然站了起来。
  
  “你有何事?”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这就要出门,你可等我回来再说,或者跟你大嫂子说去。”
  
  顾老夫人竟然是不想理会的意思。
  
  黄氏一听,有些着急:“这事情大嫂子做不得主,必须要跟老太太说。”
  
  “到底什么事情?”顾老夫人听了,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老太太,咱们顾府向来怜老惜贫,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可如今,为着容姐儿,老太太就要发卖了一众下人,儿媳看着实在是自责的很。都是儿媳不好,没有管教好容姐儿,让她天天闯祸,惹得老太太生气不说,还将这些人都发卖了。”
  
  黄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果然仔细在听,便以为事情像往常一样顺利,忙柔声说道:“虽说伺候小姐是这些奴仆们的本分,可是这小姐跟小姐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若是伺候的小姐是个性格好的,下人自然欢喜;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那难缠的、不服管教的小姐,下人却只有遭殃的份。夏冰她们几个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若因为容姐儿犯了错,就罚了她们几个,那她们岂不可怜?”
  
  顾老夫人听完黄氏的话,神色莫辩,她盯着黄氏看了半天,好像要把黄氏这个人看清楚一样,半晌她才对周妈妈说道:“去跟外院说,让侯爷先去,我手上有些事情,若是处理好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若是迟了,明天再去。”
  
  周妈妈去了之后,顾老夫人又对众人说道:“其他人先回去,容姐儿、老大媳妇留下。”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给老太太了施了一礼之后便回去了。
  
  顾婉容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二夫人临走前,望向顾婉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忍,二房的四小姐顾晚晴心无旁骛的搀扶着二夫人。三太太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三太太的女儿的五小姐顾婉慧表情却与其母大相庭径,她也颇为担忧的看着顾婉容一眼。
  
  其他人的神色皆是一般,只有这四个人让顾婉容印象深刻。
  
  “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顾老夫人对黄氏说道。
  
  “老太太,是儿媳教导无方,才教出了这么个不服管教的容姐儿”,黄氏看了顾婉容一眼,做出十分难堪的表情来:“从前儿媳太过溺爱容姐儿,养成了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先是不顾姐妹之情,蓄意将明姐儿推到荷花池中,我让她思过,没想到她还不知悔改,惹老太太生气。顾家的小姐,个个都是好得,连年纪最小的明姐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就这么个容姐儿,简直就是我命里的祸天星,没有一日不闯祸。”
  
  说着说着,黄氏就做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前是儿媳无才无德,没有好好管教容姐儿,老太太放心,从今以后,儿媳再也不会惯着容姐儿了,定然会好好管教她的。”
  
  黄氏的说的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疼爱女儿的慈母样子,顾婉容却紧紧握着手中茶盏,关节处隐隐有些发白。
  
  顾老夫人听了黄氏这一大篇话,眼神越发冷冽:“黄氏,我从前只觉得你虽然一字不识,却是有些小聪明的,没有想到你这份聪明却用错了地方。”
  
  黄氏听了,倏然抬起头来,十分不解的看着顾老夫人:“老太太……您这话何意?”
  
  顾老夫人却无心解释,只嘲讽道:“你说了半天,有一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你的确是无才无德,容姐儿今天这个样子,的确是你造成的。若容姐儿有十分的错,你黄氏就要占七分。”
  
  黄氏听完大骇,忙双膝跪在顾老夫人面前,焦急地辩解:“老太太,儿媳不识字,未读书,与三位嫂嫂比起来,是愚钝的多,但是自打嫁入顾府以来,儿媳一直是兢兢业业侍奉夫君,对于老太太与侯爷也是真心的孝敬,为顾家开枝散叶,教养两位小姐,绝不敢不用心的。”
  
  说着她以头碰地,沉痛说道:“老太太你这样说,儿媳如何能承受得起?”
  
  黄氏不识字,但是顾老夫人刚才的一番话,她却听了个明明白白,顾老夫人这是指责她刻薄顾婉容了,她不由惊出一身的汗来。
  
  一旁的大夫人本来也以为顾老夫人会训斥顾婉容,她也没有想到老夫人话里话外全是维护顾婉容的意思。眼看四太太黄氏匍匐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言相劝。
  
  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只见顾老夫人面色严峻,望着黄氏的眼神也颇为不善。而一旁的顾婉容,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只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粉彩官窑小茶盅,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花样。
  
  大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一瞬间,就想了个通通透透。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儿媳不敢!”黄氏不敢抬头,只趴在地上低声回答。
  
  “不通诗书,是为无才;教女无方,是为无德。无才无德这话是你自己所说,没有管教好容姐儿也是你自己所说,如今又说不敢。幸好老大媳妇在这里作证,一字一句皆出自你口。你说,我可曾冤枉了你?”
  
  顾老夫人的话,字字如针,落在黄氏身上虽然不见伤口,那密密麻麻的痛却覆盖了全身。
  
  她的确不识字,这是她最自卑地方,是她的伤口。之前她受过人嘲笑,自打她成了永平侯府四爷的嫡妻,再也无人敢当面嘲笑她。
  
  没想到今天,却受到婆母这般羞辱。
  
  而且还当着大夫人的面,当着顾婉容的面,这让她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
  
  她匍匐在地上的身躯,原本有些僵硬,这会子却微微有些战栗。
  
  偏偏顾老夫人还问要她自己回答。
  
  黄氏头触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异常难堪与耻辱。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是,应该是老夫人教训的是,但是嗓子眼偏偏像冰封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在心中暗恨:顾婉容这个贱种,我定不会轻易饶过!
  
  顾老夫人过了半晌,听不见她的回答,只叹了口气:“罢了,回不回答随你吧!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容姐儿你教养不好,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教了,以后容姐儿的事情,就交由老大媳妇来管。”
  
  黄氏猛然抬头,不敢相信顾老夫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夺了她管教顾婉容的权利。
  
  而因为抬头太急,眼中的怨恨与愤懑还未来得及收去,正对上顾老夫人洞察世事的双眸,顾老夫人看着黄氏这幅样子,眸中的讥讽渐渐浓烈。
  
  这眼光太过凛冽,黄氏招架不住,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只化作一声凝涩的话语:“媳妇知道了。”
  
  “嗯!”顾老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黄氏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双膝有些疼痛,转身离去的时候,心中充满恨意,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心软,早几年前就该结果了顾婉容这个孽种的!
  
  顾老夫人是有多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这一次对黄氏的打压让同为媳妇的大夫人既心惊又佩服。
  
  心惊的是,现在自己管理整个顾府的庶务,而婆婆已经多年未曾插手后宅的事情,往常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婆婆总是会善意的提醒自己,没有想到这一次毫无任何征兆,婆婆这样狠狠的打压了四太太黄氏。
  
  “容姐儿再顽劣,也是顾家的子孙,是顾家的嫡出的姑娘。”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淡淡地说道:“便是她再不对也不能容忍下人去欺辱。”
  
  大夫人听了点头称是:“容姐儿是四弟的嫡长女,自然与旁人不同。”
  
  婆媳相处多年,她自然清楚婆婆的脾气,若不是自己失职,婆婆绝对不会这样直接的干预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婆婆将自己留了下来,处理的时候对自己毫无保留。
  
  看看天色不早了,老太太对顾婉容说:“容姐儿,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大早,你跟我一起去西郊别院。”
  
  顾婉容听了眼中不由迸出惊喜,她压下心中的激荡,冲顾老夫人、大夫人施了一礼,就回了蓁院。
  
  出了院门,顾婉容才发现霞光满天。
  
  一路上,她跟秋棠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中午来时,她还是受制于人,现在,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短短半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这让她不得不高兴。
  
  而顾老夫人却留了大夫人说话。
  
  “虽然黄氏心存不良,但是容姐儿之前的确有些顽劣,就这样交给你,你也难管,索性先养在我身边磨磨性子,我到西郊别院去,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
  
  大夫人听了,越发自责:“老太太,都是儿媳没有管好内宅,让容姐儿受了委屈,如今你帮儿媳收拾这个摊子,还要帮儿媳操心容姐儿的事情,儿媳真是无地自容了。”
  
  “这原本也怨不得你”,顾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说道:“你身上事情多,哪里能面面俱到。而且容姐儿又是四房的姑娘,你就是手再长,也不好伸到弟媳妇房里。”
  
  大夫人听了越发觉得自己命好,找了个体贴的夫君,婆母还这么明理。
  
  “老太太,我这么教养容姐儿,就怕四弟妹脸面上过不去。”
  
  她一个嫂嫂,帮着弟媳妇教养闺女,这闺女还是前室留下来的,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旁人明面上就是不说,私底下也会对四太太黄氏揣测一番的。
  
  顾老太太却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前几年,因为太夫人在,有她撑腰,黄氏蹦跶太过了。现在太夫人不在了,只要她本本分分的,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可是你看她,是本分的人吗?”
  
  大夫人听了,心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