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醒,回忆往昔   一间略旧的房子里,只见里边的雕花木床上躺着一名女童,这名女童身上穿着京都曾经流行的名贵的布料,安静的睡着。   陆琼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到自己的娘亲没了,二夫人变成了母亲,开始对自己百般陷害。还有自己深深爱过的大师兄,竟然为了公主利用自己,被梁湘儿陷害,死后人们对她尸体的谩骂……   她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   床上的女童,皱着眉痛苦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呓语:“娘亲,琼华好累,琼华真的撑不下去了……”   忽然,床上的女童睁开了眼睛。   呵,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这双眸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陆琼华诧异地看着床顶的纱帐,一下子搞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自己……不是死了吗?   被梁湘儿设计与人通奸,然后身败名裂,一杯毒酒了却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明明是在曾经自己的房间里,那一切是梦还是?   陆琼华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自己的小手,身上似乎还有着毒酒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忽然,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二夫人……是我陆琼华命不该绝啊!”   笑过之后,是深深的悲哀,陆琼华捂住脸低低的道:“娘亲,琼华重生了,琼华定然不会向上一世一般活。娘亲……琼华,琼华定然给您报仇……”   说着,泪水顺着陆琼华白皙的脸上流了下来。   她,陆琼华,真的重生了!   这时候,外边走进来一个小丫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也比陆琼华大不了几岁,对着陆琼华挤出了一个笑脸道:“小姐,您不要伤心,也别闹了,老爷如今轻信二夫人,只怕……”   想到素衣,陆琼华不禁愧疚,只记得上一世只有素衣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于是伸手扶起素衣,让她安心是的笑了笑,“素衣,我听你的。”   现在是二夫人去上香回来说自己克至亲,说要把自己送走的时候。   上一世的她,在那时候都做了什么?她傻傻地撞了墙,妄图阻止父亲的决定,然而却还是在二夫人的挑唆之下,被父亲无情地送走!   陆琼华冷笑,等着吧!   素衣看着自己的小姐脸上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表情,不禁担忧的看着陆琼华,小姐这是怎么了?定然是因为二夫人太过分了,让小姐伤透了心。   陆琼华见素衣担心自己,便收敛了脸上的冷笑,对着素衣淡淡的笑了,轻声道:“素衣,你说的我都懂,我定然会好好的活着。”   这一刻,素衣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姐似乎跟往日不同了。   陆琼华摸摸自己头上的绷带,换去了自己身上的锦衣,让素衣找来了粗布麻衣,换了上去。   素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跟着,未料,她走到了陆侯爷的书房前面,径直的跪了下去。素衣心头疑惑,不知道小姐因何而跪,却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陆侯爷的书房门口铺的全是小块的鹅卵石,十分美观,可若是跪在这里……   门口守着的小厮看到小姐在这里跪了下去,于是通报了侯爷。   陆贞杨在书房里写字,听到这个女儿声音的时候,不禁皱了眉头。   这会儿听到小厮说起,便更不想理会,于是随意的摆了摆手。那个小厮也是有眼力的,于是便不再通报。   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时辰以后,陆侯爷一出门就撞上了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忽的一愣,再看去,陆琼华早已换上了一副含着泪欲落不落的表情,让人心下一动。   “爹爹,能否听琼华一言。”陆琼华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和惊惧,让陆侯爷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是琼华错了,琼华不该闹。是女儿的错,爹爹让女儿去山上,想来也是为了女儿好,女儿非但没有理解爹爹反而闹出一出出笑话……”   陆琼华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嘲讽,可惜快的让人捕捉不到,只是一瞬间,陆侯爷抬头看到的是陆琼华眼睛里的愧疚。   开始的时候,陆侯爷也是舍不得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温柔贤淑的妻子是被这个孩子克死的,便再也喜欢不起来了。再加上二夫人巧言令色,眸子里带着痛心的劝阻,陆贞杨终于同意。   “琼华啊,从小到大,爹一直很疼你,可如今你娘亲没了。可……你知道那个方丈怎么说的吗?说你克至至亲,克爹可以,可是我们陆家百年基业……”陆侯爷还要说什么,接下来的话被陆琼华堵了回去。   陆琼华听到这个老狐狸这样说,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先发制人道:“爹,请先听女儿一言。女儿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您,女儿愿意去山上。爹爹,今后没有女儿的日子,还请您多多保重。”   陆侯爷闻言,只是叹息一声。   “爹爹,女儿明天就收拾好行礼。后日便启程。”陆琼华故意让眼泪滑落脸颊,然后倔强地扬起一抹笑脸。   只见陆琼华站了起来,跪的时间太久,她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却拒绝了素衣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后退一步,再次跪了下去。   “爹爹,女儿不能侍奉您左右尽孝了。”说完就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磕了三个头,响声之大让周围的侍卫为之动容,素衣更是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待到陆侯爷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琼华已经磕完头了,她踉踉跄跄地自己站起来,陆侯爷想说话,动动嘴唇却说不出来半个字。半晌,侯爷伸手想去搀扶陆琼华,陆琼华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先一步站了起来,在素衣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琼华……”听到陆侯爷这一声琼华,陆琼华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前走。   白皙细嫩的额头上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陆琼华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笑容,素衣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情谊了,哭着责怪道:“小姐……你今天明明答应了奴婢,再不犯傻,可是,为什么……”   “你懂什么。素衣,他生我养我那么几年,如今我这一跪,便是以后的荣辱都与他再无干系。”陆琼华淡淡地说道。   素衣听完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小姐这话,无比道理。   可是,素衣心中还是惊疑,为什么今日的小姐,与往日不一样了?今日的小姐,淡然、坚忍,让素衣觉得有一丝地陌生。   不过,不管怎样,小姐能够想通了,便是好事。   素衣心中释然,随后是欣慰,小姐终于长大了!   而陆琼华,却只是淡淡地笑着,上一世他给她生命,但是却因为他才身败名裂而死,想来也是不欠他的。这一世他依旧给她生命,只是这三个头下去,两人便是两清了。   转眼就到了陆琼华该走的那天,也许是陆琼华的那番话起了效果,陆侯爷竟然带着二夫人亲自送陆琼华。陆琼华的嘴角带着一抹笑容,竟是像极了她的娘亲。   “二夫人,不,母亲。以后女儿不在了,还请您照顾好爹爹。”陆琼华的声音脆生生的,清丽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眸子里却满是沉静。小小年纪,就足以见得以后的风姿卓越。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很难看,这个小蹄子不是娇蛮无礼么,到底是什么让她短短时间,变得这么快,不行,一定要查清楚才行。   陆琼华称是,转身上了马车。却没人看到她眸子里的那抹恨意,是那么刻骨。   今日之耻,她陆琼华必定铭记!   他日,必将加倍奉还!! 正文 第二章 回京,物是人非   三年后。   远远已能看到陆府大门,朱色红漆,门口数个衣着统一、眉清目正的轻壮男子肃然对立,一尺高的台阶下行人二三,踮脚一瞥、眼含憧憬。   好一副侯门世家的做派!   陆琼华抿着唇,淡然看着眼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她曾在这里出生,也曾在这里经历屈辱后死去。   如今再回来,陆府依旧是那陆府,里面住着的人也依旧那么讨厌。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陆琼华,已然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陆琼华了!   陆琼华冷眉轻笑,在心中道:“爹爹,二夫人,女儿回来了,分别一千多个日夜,你们活得可好?”   清风微拂,尘埃飘送。   门口所站的小厮并没有因为陆琼华的出现而有所动。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放在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手里,她就能充分利用,将这陆府里里外外都牢牢攥住。   就连这些小厮也不列外。   他们一早收到二夫人的命令,要让这陆府的丧门星面扫京城,成为一大笑点。于是,对于陆琼华的到来,他们视若无睹。   陆琼华也没期望陆侯爷会屈尊来迎接她,这些小厮不把她当回事她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根葱。   不过这样也好,不必笑脸相迎。   陆琼华回了神,收敛一身戾气。将眉眼抚顺,嘴角的笑温和无害。俨然是个已被砍掉棱角的乖顺女儿家。   她一步步地向着朱漆红门走去。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也敢走侯府正门?滚一边去!”为首的一个小厮大喝。   行人听得声音,纷纷侧目,驻足停留,就为看个热闹笑话。   小厮们很有默契得往后退,把身子显常人瘦弱些的陆琼华从里面展现出来,让好奇的行人看个够。   面对主子他们敢这么猖狂,一是有了夫人的撑腰,二是大家都熟知那个侯爷千金的样子,骄纵蛮横,更重要的是,不得侯爷的宠。若不然,当年侯爷也不会把她送去武当了。   陆琼华在心中冷笑,反了天了!不过是一群小厮罢了,也敢狐假虎威?   然而她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一个小厮前来拉她的袖子。   陆琼华转过头一笑,那家丁呼吸凝住,一双眼珠瞪得快跳出眼眶,手上力道也不由松了几分。她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出袖子,转身面向众行人。   顿时,人群中传出一片唏嘘声。   “我姓陆名琼华,离家三年,如今回来是不知我走错了地还是怎的,这陆府竟不姓陆了不成?”陆琼华看着这群小厮,人畜无害的笑着,嘴里说着刀子般的话,在别人看来竟有一种别样的委屈。   行人也都才醒转过来,“哦,原来这就是陆家的嫡女。”   面对越来越多的行人,以及他们脸上的鄙夷之色,众家丁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唯一一个还能开口的,也结结巴巴得道:“我们怎么、怎么知道你是陆琼华?谁知道你,你是不是假冒的?”   “看来这三年二夫人竟是这般当家的,陆家的下人竟是这般不守规矩,连自家小姐都不认识!让外人不知道的还说我父亲母亲就是这种人呢?”陆琼华轻笑,但是生生是让人感觉出她意有所指的话中的森森冷意。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温柔的女音传了出来,假意责怪的、带着雍容大气,柔声道:“我说怎么不见着人呢,原来是被你们这群狗东西拦住了,怎么的,小姐回来了要给赏钱才过啊?”   台阶下的众人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想一睹此人真容。   这个声音陆琼华到死也不会忘记,来人正是二夫人!久别初逢,二夫人的出现及时提醒了陆琼华。   只见一个衣着鲜艳、笑容亲和的女人在若干丫鬟婆子的拥簇下仪态万千的走来,明月珰一步一摇晃,与云鬓上亮的晃眼的步摇保持一致节奏。   陆琼华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自己也应该谢谢这个女人,若是没有她,自己怎么才能去武当山安然待了三年,还认了师傅义父,从此命格转变。   然而这在二夫人眼里确实没有丝毫可想的,她唇角弯弯,欣慰而又怜惜的看着陆琼华。   在众人的搀扶下跨出小半尺高的门槛后,二夫人先对着这群小厮骂,又说道:“不长眼的东西,正经主子在前,装什么门面!”   说着,双眼瞥向陆琼华。只见她微垂着头,眉眼低低的,很是恭敬。   二夫人心中一笑,自己的一番功夫总算不是白费了。在武当那破庙里待上三年,凤凰都能变野鸡,更何况是这向来任她揉捏的小小陆琼华?   “来,快让母亲看看,三年的时间我们的琼华出落的如何了?”二夫人一手拉着陆琼华的袖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随后眼神瞬黯。   “想不到在武当三年她竟然出落得更加标致,如此容貌,怕是后患无穷啊!”二夫人心中暗道,手上力道不由重了几分。   陆琼华吃痛,双眼流露出的恐惧更甚,夹杂着担忧一并涌入二夫人的脑内。她甚至能通过手感受到,陆琼华身体在微微颤抖。   二夫人这才放开,她满意的笑了笑。容貌再出众又如何,性子还不是被她磨平了?如今她的这副懦弱的模样,岂是当初那个骄横的娇小姐?怕是她黄泉下的亲母亲都不会相信吧?   “哎呀呀,这可真是倾国倾城了。我们陆府可是有望了。”二夫人雍容大气,挽着陆琼华的手臂笑容亲切,“你爹爹近日公务繁忙,不得空来接你,你心里可不要生他的气。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女儿的。”   “这是自然,女儿哪敢生爹爹和母亲的气。武当三年,女儿已经很明白了。”陆琼华故意怯弱道。   谈笑间,陆府大门已经重新合上。里面的侯门深景众人只来得及匆匆一眼,不过足以。   街道又恢复了人来人往,一番繁荣景象。而今天的事则又成为了人们饭桌上的一个谈资,内容无非有三,陆府嫡女如何美貌,陆府如何气派,陆府夫人如何雍容大气。   陆府的一切都已经发生变化,这里曾经是爹爹和娘亲一手布置,如今却都被二夫人改了,改成她所喜欢的做派。   好一个物是人非! 正文 第三章 参选,风云莫测   “给小姐看茶,把去年春节时沈国公送的幸有冷香送来。让我也跟着沾沾光。”二夫人笑道,看着陆琼华的眼神里满是欣喜,倒真像陆琼华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陆琼华面上是受宠若惊,面下却是冷笑连连。   如果不是上一世的记忆,今时今日她怕还是会栽在这蛇蝎妇人手里,自己当初是怎么相信二夫人这样一个青楼女子不会成什么大气候的呢?正是这样她才会一次次地被二夫人算计,死的那么惨,那么活该!   幸有冷香已上,水汽凝结成的烟雾团团围绕,清洌的茶香蔓延四周。   “琼华,母亲膝下无子,唯一的孩子也已经早早夭折。所以一直以来都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现在为娘的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二夫人薄唇微抿,放下精致小巧的茶盅,看着陆琼华,试探地说道。   讲亲情?   陆琼华不由冷笑不已,若还是当年的自己,怕早已顺着她的话,入了她套。   如今的将来如何,决定权将有她陆琼华一手把握。   “母亲话说重了,琼华自始至终都是陆家的人,陆家的荣辱都在我们手里,母亲也自然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母亲直说便是,若有苦处自还有爹爹撑着。”陆琼华不平不淡,自始至终都只看着自己的茶杯,里面的茶梗竖了起来,她轻轻皱眉。   二夫人笑容一滞,她总觉方才的陆琼华似乎有些不同,但也只是一瞬之间,很快便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了。   “你去看看给小姐准备的房间怎么样了,别忘了多撒些水,好好去去灰尘,另外再将上次折的杨柳枝压在小姐的攒云枕下,好去晦气。”二夫人吩咐她身边的丫鬟道。   面对二夫人的诸多暗示挑衅和弦外之音,陆琼华不动声色,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规规矩矩的喝着茶。什么幸有冷香,不过是说的好听,到最后还不是成了那么劳子什么东西。   二夫人吩咐好一切,又面带笑意地看向陆琼华。只见一直没有动作的她突然放下茶杯,清脆的声响落在耳边又扩大。   奇怪,这茶水六分满,她动作这么突然,力气又这么大,怎么水面平平静静?   然而,这丝疑惑在二夫人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来得及细细研磨,只听得陆琼华轻声道:“不了,女儿在武当粗糙惯了,就住我以前的房间。把灰尘扫扫就行了,不必大动干戈。”   丫鬟犯了难,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二夫人,听她裁决。   只见二夫人想也没想,摇头否决。丫鬟像是领了圣旨一般匆匆离开,再也不管陆琼华的意见。   “琼华,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正和这有关系。你如果还是在要继续在武当修行,我们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毕竟都是一家人,何须见外不是?可如今不同了,琼华,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现在是参选的秀女了!”二夫人言罢重新端起茶盅,低着头轻啜了一口。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   陆琼华抿着唇,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乱。   “母亲,请听琼华一言。女儿是个不祥人,克至亲,这样的身份怕是会对皇上不利不说,到时还会连累家族清誉,一不小心把家族基业一并毁了可就不好了。”陆琼华轻微皱眉,从面上找不到一丝破绽。然而在她的心里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果然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她当会有什么的,果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选秀,利用她仅剩的价值。陆琼华也端起茶盅,合袖一饮,遮住了她那森冷的眸。   “这个你放心,母亲早已经找大师算过。你已经过了这个时候,从此以后你将是给我们陆家带来荣耀的女儿。”二夫人笑的都快合不拢嘴,都快装不下她的雍容大气,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琼华啊,这是你几辈子的福分啊!你可要好自珍惜,这不仅是我希望的,你爹爹亦是如此。”   陆琼华暗自冷笑,你口中的我们怕是只有你们自己吧?!   “母亲和爹爹处处为女儿着想,女儿牢记在心,今日女儿无以为报,他日必报!”他们强加于自己的,给自己戴上的这套枷锁来日必将勒断他们的脖子!   “嗯,这样就好。长途劳累,你先回房休息吧。晚膳我让她们端到你房里,就不必出来了。”二夫人虚伪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要陆琼华入宫选秀,她连多看她一眼都讨厌!   “多谢母亲体贴。”   陆琼华转身离开,桌上的幸有冷香早已冷透。透亮而沉厚的绿色在杯中缓缓旋转,纯白如玉的杯身突然裂纹满布,一道绿色的细痕赫然出现。   “啪!”茶杯碎开,绿色的茶水和着白色瓷片飞溅,吓得二夫人差点跳脚。   “狗杂种!刚坐下来就出事!”二夫人拍拍胸口,啐道。   如果不是自己膝下无子,早年生的孩子又夭折了,哪能什么好事都落在这毛丫头身上?   而陆琼华也只能一辈子待在武当做个山野村妇,还哪里轮得到她去入宫选秀?   然而,一想到从此就能彻底摆脱陆琼华这根眼中钉,而陆琼华她自己也将一生不得所爱,二夫人的心里终究还是好受了许多,装起贤妻良母来也没那么难熬。   说是如是说,二夫人可是半点也不提自己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让陆琼华回来。   二夫人并不知道,那个茶杯之所以会裂,是因为陆琼华最后一次放茶杯时动了真气。   陆琼华并没有立刻回房,她先去了自己娘亲的房间,然而那里却早成了一间空房,里面的东西几乎都被搬完,只留下一室的空旷,一世的记忆。   “娘亲,您放心吧。所有属于我们的,你女儿都会再次让它们刻上我们的名字!”陆琼华定定的看着这一切物是人非,暗自下定了决心! 正文 第四章 回想,温暖重现   她回来这里,那个所谓的爹爹竟然以忙来推脱,连见她一见都不来,二夫人单独见她就是为了让她入宫。她明白自己逃脱不了,只要她还姓着陆这个姓,那么就必定要去的。   去给皇上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当妃子么,呵,陆侯爷,看来你还是贪心依旧啊。   陆琼华冷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怕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陆琼华忽然想到了纪燕绥,她不光他也是她师傅紫云师尊的关门弟子,还知道另一个身份……   想到她在山上的这三年,陆琼华眉眼越发的柔和起来。   想到有一次武林盟主之子林承轩,告诉她山中有一眼清泉,山中也是人烟稀少,练剑以后可以来这里沐浴。   一天,她决定去那个地方泡泡澡,很快就来到了那里,周围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以后,陆琼华这才将自己的衣服放在旁边的石头上,跳进了水中,泉水清澈见底,十分舒爽。   正好呢,纪燕绥闲来无事,林承轩见状便求着他去山中逮个小兔子,便想给陆琼华逮个新鲜的玩物,于是就去求闲来无事的小师叔纪燕绥。   纪燕绥难得大发慈悲就帮了林承轩一把,林承轩为了报答自己的小师叔,便告诉了自己的这个小师叔一个好去处,可不是这眼清泉嘛。纪燕绥少年的猴皮性格也上来了,想着自己也去清凉一下。   没想到刚刚走进这里,就看到了一副美人沐浴图……   陆琼华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的森绿衬的她的脸更加白皙,乌黑的秀发披散在水中,盖住了她的肩膀,斑驳缝隙间,露出凝脂一般的白肤,看起来美的不可思议。   这会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头略微低下,看不清表情,看起来十分静谧。   纪燕绥的心忽然就停滞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   他慢慢的走过去……这时候本应该闭着眼睛的陆琼华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纪燕绥,死死的盯着他。   陆琼华很累,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自从她的母亲死后,陆琼华就十分敏感,就连睡觉也很轻。   睁开眼看到是纪燕绥,陆琼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不由得厉声道:“转过身去!”   纪燕绥脸上扯出一抹随意的笑,“你有什么好看的?太平公主。”   陆琼华正在快速的穿衣服,听到纪燕绥的话不由得心生恼怒,大声道:“你个登徒子,还敢说!”   说着,陆琼华已经是一掌飞过去。现在她已经学了很多,本来就很聪明,这时候正好活学活用。   但陆琼华哪里是纪燕绥的对手,纪燕绥看着陆琼华带着掌风的玉手,四两拨千斤一般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挑就破解了陆琼华的招数。   她哪里肯甘心,于是出脚踢向纪燕绥,从动作中就能看出陆琼华的生涩,纪燕绥不动声色的躲避。   陆琼华忽然出其不意的再次挥出一掌,这时候微风吹来,纪燕绥看到她的乌发飘飞,白皙的脸颊因为方才的那一掌而有些粉红。   简直美不胜收,这么一看,就晃了心神。纪燕绥再反应过来,陆琼华的小手已经到了他的面门,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将那只小手抓住。   陆琼华见状更是恼怒,于是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纪燕绥手中的余温还在,向前一捉,再次准确的捉住了陆琼华的手,放荡不羁的笑道:“姑娘的手真是好生细腻。”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蹦出了一句话,纪燕绥装作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陆琼华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薄,看到纪燕绥的样子,更加生气,用力的踢了纪燕绥一脚,喝道:“混蛋!”   说罢,抽回手便跑。   想到这里,陆琼华不禁笑了出来。   这时候,有个十一二岁大的小丫鬟费力提着食盒、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她看着陆琼华似乎很紧张,整个脑门上都是汗。   汗水滴下,落在眉上就要滴到眼珠里。小丫鬟抬手就想揉,没料到食盒太重,一只手难以支撑,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小丫鬟以为自己要狠狠摔上一跤,回去还要被厨娘责骂一番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好好站在地上,而那个美丽姐姐也端着食盒坐到凳子上了。   “小姐小姐,你好厉害,是你救了我么?”小丫鬟眨巴眼睛,好奇道。陆琼华当初被送出府去的时候,陆府上下都知道她是被遣出陆府的,因为她是不祥的人。   陆琼华定了定,自己如今的状况必然是不能让人知晓的,她清了清嗓子,道:“小姐怎么可能接的住呢,是你自己稳住而已。这块奶酥给你,万不可在这样冒冒失失的了,若是在换了别人,又怎会轻易饶过你呢。”   小丫鬟捧过奶酥,欢天喜地得离开了,笑道:“她们都说小姐是个煞星,是不祥之人,会要人命的。要我看来小姐才不是呢,小姐的心地这样的好,一定会大富大贵,小姐是个大福星!”   本是因为陆琼华好心帮了这个小丫鬟,又对她和颜悦色的,小丫鬟心中感动,说出这样的话。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一语道中天机,陆琼华确实是个大福星,未来也的的确确是大富大贵。   陆琼华一怔,此次重回陆府,其中面临的艰辛她早已清楚明了,只是未曾想这陆府从头到尾都已改名换姓,她抚上小丫鬟的头,笑道:“那就借你这个丫头的吉言了,快去吃奶酥吧,一会便是凉透了。”   清晨方醒,陆琼华发现眼前站着几个人影,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差点一掌朝她们身上打去,幸亏她醒转过来,此时自己已经是在京中陆府,自己的闺房。这些人应该是前来服侍她的婢女。   还有自己是不是睡的沉了些,往日有些微小的动静,都很容易被惊醒,莫非……   “小姐,我们是负责替你梳洗的。再过些许功夫要和老爷夫人在大堂用早膳。”说完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陆琼华的脾性大家都是清楚的,娇纵蛮横,一个不如意就有好果子吃。   知道她们对自己的印象停留在三年前,也不去过多的解释,这样也好,这样大家才不会防备她。   于是陆琼华点头,任她们替自己更衣洗漱。   梳头丫鬟刚拿起木梳,看那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熟练的人。陆琼华皱了眉,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便夺了过来,笑道:“还是我来吧。”   梳头丫鬟愣了下,有些委屈的退开了。   换洗一番,陆琼华踏出房门。清风拂面,发丝缠绕,倒是温和的紧。   分别三年后的第一次相见,她十分好奇陆侯爷看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莲步挪移,不过些许功夫就到大堂。此时陆侯爷已经和二夫人坐在桌上交谈着什么,神色看起来都不大轻松。   陆琼华在门口站着,未等通报直接进去。陆侯爷皱着眉,刚想着是哪个狗东西不懂规矩横冲直撞,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女音,带着些许期盼和兴奋,似乎是带着笑意道:“女儿琼华,拜见爹爹!”   陆侯爷浑身一震,僵笑两下才醒转过来,故作严父的责怪道:“怎么没规没矩的,进来也不通报一声,以后怎么说是我陆家的女儿?”   虽然说着责怪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明显的认真,更像是宠溺女儿的父亲。想着陆侯爷本来的样子,陆琼华的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嘲讽。   “是,女儿知错了。”陆琼华抬头一笑,眉眼温和静婉,十分顺从。但即便是如此,也掩盖不了她的绝代容颜。   更吸引人的事陆琼华脸上小女儿一般的表情,分别三年,陆侯爷竟然觉得现在的陆琼华好似她娘亲还没去世时候一般在他膝下承欢。   毕竟是血缘亲情,也毕竟宠爱了这么多年,陆侯爷伸手想要摸摸陆琼华的头,但是想到她已经长大了,便僵硬的改为拍拍肩膀。   这三年在武当,陆琼华什么人没有见过,此时此刻又怎么看不出陆侯爷的动容呢。   在场所有人,包括陆侯爷本人都惊叹于陆琼华的容颜,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侯爷久久得打量着陆琼华,眼神温柔无比,似是想起过去曾经。半晌后他苦笑道:“你我父女之间不必行此大礼,好孩子,你长大了。”   陆琼华点头,挨着陆侯爷坐下。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暗自一笑。这是娘亲常给她梳的,爹爹如果还记着娘亲自然也会记得这个。   二夫人笑容凝固在她进来的前一刻,陆琼华的娘在陆侯爷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她对她的忌惮就有多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发髻的样式她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个丫头看来还有点本事,懂得讨陆侯爷的怜惜。然而这又如何?她终究还是要参加选秀,终究还是要成为那个年近半甲皇帝的妃子。 正文 第五章 准备,重蹈旧辙   二夫人笑了笑,“昨日妾就想说,琼华越来越像姐姐了,可是终究还是怕老爷伤了心啊。姐姐贤良淑德,还在的时候也很照顾妾呢。”说着假情假意的用自己手中的帕子,拭了拭眼角。   “你们姐妹情深,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也不必再挂怀了,我相信她过得会很好。”陆侯爷按了按二夫人手以示安慰。   二夫人点头,似眸中含泪,别样伤情。   陆琼华冷眼看着这一切,好一幅两情惬意的画面啊,娘亲早死,谁又能记挂着她呢。爹爹的爱也不过如此,许世间男人大抵如此凉薄吧。   “母亲真是有心了呢,还能记得娘亲对你的好。说起来倒是琼华惭愧了,是琼华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以前还常常以为娘亲是母亲害死的呢。”   陆琼华巧笑嫣然,讽刺着二夫人,当年的祖母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青楼女子入府呢,这是侯府的耻辱。到底还是娘亲这个高门贵女心善,便央求了祖母让她进门,给了她一点脸面。   可终究是引狼入室,二夫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懂报恩也就罢了,还害死了娘亲。   后边一句话自然是要点出来给她那个爹爹听听,让他想不透的地方也要知道知道。   未料,陆侯爷厉声斥责:“琼华!不得胡说。”   陆琼华也不恼怒,只是盈盈起身,笑道:“爹爹,不要动气,会伤及心脉的。琼华说的是以前,如今琼华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母亲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将爹爹照顾的这么好,琼华怎么会还这样想呢。”   说罢,陆琼华对着二夫人拜了一拜:“母亲,今日之事,就是琼华为之前给您赔个不是了。”还眨眨眼睛,像是撒娇的小孩子一般。   陆侯爷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欣慰的拍拍陆琼华的手。   不得不说,陆琼华这一招真是用的好。陆琼华虽然旧事重提,提起自己确实不待见二夫人。但是却落落大方的感谢二夫人,并当众道歉,姿态压的很低,看似是输了,实则这里只有陆琼华才是大大的赢家。   陆琼华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直爽,小女儿家的不做作,略带任性,但是也很懂事,侯爷已经将她的表情看在心里了。   那么将来二夫人再对自己栽赃陷害的时候,陆侯爷必定也会想到今天的话,试问一个敢当众承认自己讨厌过谁的小女孩又能狠毒到哪里去。   陆侯爷更加怀疑陆琼华说谎,因为陆琼华今天冒着被人说是不敬和陆侯爷生气的危险说出了这些话。没有几个人敢拿这些来赌。   可是陆琼华去赌了,结果显而易见,她赢了。   此时,侍女也开始逐个上菜。早膳不能太过油腻,上的也都是些清粥配着小菜。   陆琼华低头安分喝粥,一个侍女因为汤太烫,一个忍不住就往右倾斜,滚烫的汤流了一桌。陆琼华反射性得推开椅子跳起来,一道极细的银线泛着热气从桌上坠落。   若是在武当,陆琼华这样做会被称作是身手敏捷,会被称赞。可是在陆府,这就是不够镇静,不懂规矩。   果不其然,等陆琼华抬头时,陆侯爷的脸色有些难看。侍女也大惊失色,慌忙拿自己的衣服擦着桌子。   二夫人轻拍陆侯爷的背,笑道:“一家人刚见面,和气些。琼华刚从武当回来,那里本就山野村夫住的地,在加上从小也没有好好教习。,一时间她不适应也是有的。”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礼仪?刚才听你说的那番话像是长大了些,女儿家的沉稳也是要学会的。若是在外人面前丢了丑,陆家的脸面往哪里放?明天去请个教引娘子回来。”说罢,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甩袖而去。   二夫人看着哭成泪人的侍女,道:“快别擦了,你这身衣裳别把桌面擦坏。”   言罢,又对着陆琼华道:“今日我会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教引娘子,她会好生教你礼仪。”   自始至终,陆琼华只是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滩白色的汤汁,神情极为惊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然而,二夫人刚刚转身离去,陆琼华便直起身子,眼神冷漠至极。   这样的日子怕是要持续很久,直到她名动天下,站立于这些人上方。   不慎打翻汤碗的侍女还在一边哭泣,陆琼华看也不看径直离开。自己不坚强,没人会怜惜你。   教引娘子很快进府,相貌说不上是倾城美貌,但眉眼自有一股风流,骨子里自有一段妩媚,行走如花微颤、杨柳依风,很是好看。   陆琼华这见过不少美人的女子也看呆了,不得不说,这个教引娘子身上真有一种独特风韵。   有些人就是这样,容貌不出色,但是却格外的吸引人。   “你就是陆家嫡女么?”教引娘子越过众看热闹的丫鬟婆子,来到陆琼华面前,打量着她。   “正是。”陆琼华不卑不亢,娇憨可爱。也没有大家传说的那般蛮横无理,让人无法忍受。   “很好,极好的苗子。夫人可以放心了。”教引娘子摸了摸陆琼华的肩膀,接着又是双手,动作温柔,就好似没有听说过关于陆琼华的那些传闻一般。   “那就多谢娘子了。”二夫人言罢,引领一干奴仆退出。其他看热闹的奴仆也一哄而散,各自做各自事去了,不过还是在打扫之余偷看。   教引娘子微微一笑:“小姐不必拘束,有事可以直接跟妾身说便是了,有什么不懂也可以直接问妾身。”   陆琼华点点头。她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个人,这个教引娘子是二夫人的人,还是能够为她所用。   “小姐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妃子,礼仪不可马虎,得不到宠幸那都是轻的,坏了皇家体面才是重的。小姐虽还年轻,但也要清楚,女儿家的宠辱和母家的荣耀可谓是惺惺相关。”教引娘子红唇轻启,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符似乎都格外动听。   陆琼华想,这大概就是女人中的女人。但她心中更是明白,自从三年前那一连串的磕头起,她的宠辱、命运就和陆侯爷一生无关了。   但是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总比到了该用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平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陆琼华知道自己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入宫之后的造化就全看自己的了。   如果有可能,给娘亲报仇以后,自己一个人找个深山隐居,岂不乐哉?   “琼华记下了,谢娘子教导。”陆琼华深吸一口气,对着教引娘子行了个礼,总得来说,她并不讨厌这个女人。   正当此时,她突然发现一道阴冷恶毒的视线紧贴着她的后背。陆琼华知道,这是二夫人在监视她。如果她表现的太好,那么自己在选秀之前都是无法平静的了。   若是二夫人看到自己会的东西很多,自然就会派人去调查自己在武当的三年,这个恶毒的女人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来,最后麻烦的还是他们,麻烦自己也就罢了,师傅和义父平静的生活被打扰,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琼华暗暗下定决心,不可肆意妄为。   “很好,我们先来练习步伐吧。就学先秦淑女步如何?小姐身形极佳,效果定是极好的。”   陆琼华点头,然而才刚走上一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没有掌握住平衡,整个人都往右边倒去,吓得教引娘子赶紧拉住她。   “小姐没事吧?”教引娘子有些疑惑,她看人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怎么这个陆家小姐却这么差?   “嗯,我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崴到脚了。”陆琼华眨巴眨巴眼睛,晶莹的水珠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好不心疼。   此时此刻,二夫人在后边看着,哼,看来那个贱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不也是废物一个么。   教引娘子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太着急了。便又讲了一次窍诀给她。   “怎么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来人正是陆侯爷,听说已经请到教引娘子,他特意想来看看,结果却正好看到陆琼华险些摔倒。   这样的表现怎么能参加选秀呢,无疑是落选的下场!   “琼华,爹爹找了教引娘子来教你这些规矩,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你好。不管在哪里,只要拿出来,便能让人看出,这至少是个有家教的。若是进了宫中礼仪不周到,难道你想让别人戳着娘亲的脊梁骨说她么。”   陆侯爷的语气冷了下来,多年来的官场威压,吓得周围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   但是陆琼华却是丝毫不惧怕他的,抬起头直视陆侯爷,声音却楚楚可怜:“莫不是爹爹是怪琼华笨么,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从小学起的,琼华也有学习,可……可若不是途中荒废了这三年,琼华又怎会……”   说着已经是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一般了。 正文 第六章 教引,再出事端   陆侯爷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也还是怨他,也说不出什么。   其实,陆琼华早已发现陆侯爷,甚至那道阴冷恶毒的视线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要她去选秀,但她如果只是一个花瓶,那么他们还会冒险么?   她不想进宫,侯门一入深似海,她死也不想进宫。娘亲说过,侯门里住着的都是吃人的,皇宫里住着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教引娘子发现是陆侯爷来了,行礼后道:“是我教引不对,导致小姐摔倒。还请侯爷息怒。”   陆侯爷摆摆手,不在意道:“行了,你赶紧起来吧。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爹爹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你却是不懂爹爹的苦心,你有如此的美貌,若是心中再有万千沟壑……”   顿了顿,像是顾忌,压低声音道:“你若是坐上了那天下女子都想做到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天底下,除了皇上和皇后,谁还敢对你说个不字?”   为了逼真,陆琼华方才是真摔,这疼痛和习武时受的伤相比虽然相差太远,但此刻她也只有跪坐在地上,咬牙拼命忍着要把骨头接好的冲动。   听了陆侯爷的话,陆琼华静默不语。   “站起来!继续走!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你还怎么进宫?怎么和别人去斗?”陆侯爷看着陆琼华那不争气的样子不禁雷霆大怒。   “爹爹,女儿问你,进宫很重要么?比女儿的幸福都要重要么?”陆琼华咬着牙,心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陆侯爷皱着眉,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胡说些什么,能进宫是你天大的福分。多少女子都求不来的。”   陆琼华低头沉默不语,世间会有多少女子愿意嫁与一个年近半百的花甲老人?   至少她不是的。   “我知道了,爹爹。”陆琼华站起来,双脚颤抖,拒绝任何人的搀扶。   还是自己太过痴心妄想,想着没准还能留有一丝余地,可是最后呢,白白落到了这步田地。   陆侯爷看到她脚踝间的红肿,思索会后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陆琼华冷笑,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以为她会欣然接受么?   “娘子,你觉得我应该进宫么?”陆琼华漫不经心,眼眸微转,停留在身旁这位女子身上。   教引娘子低下头,并未迎上陆琼华的双眸。略微思考片刻,只听教引娘子低低道:“我只知道,小姐若是入宫,后宫必将风云汹涌。”   陆琼华一笑,似乎是不在意她的回答了。“这倒符合我的性子,从小就喜欢捣乱。”   二人皆是一笑。   教引娘子不禁暗暗抹了抹手心的冷汗,刚才陆小姐那语气真的一点也不比陆侯爷的雷霆之怒差些,这个陆小姐虽然刚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可教引娘子心中明白,这陆家小姐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   “回二夫人,时间刚刚好,侯爷去的时候那丫头正摔了一跤,侯爷看到了可生气呢。”   二夫人抿唇一笑,赞扬道:“做的很好,我先去看看那丫头有没有真伤着,将来毕竟是皇上的女人,无论怎么玩,身体可不能出状况。”   回房后,早已有丫鬟端着铜盆等待。陆琼华将她们一并遣散,用手在脚踝扭转几下,轻微的卡擦声后就恢复正常。这都是在武当学到东西,总比那些女红什么的有用多了。   现在离晚膳时间都还早,陆琼华闲来无事,在房中练习先秦淑女步,状若弱柳扶风,若是周围有人在定然会惊讶,这分明与刚才判若两人啊!   教引娘子的确是个眼光准的,陆琼华走起来,简直让人惊叹。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陆琼华停下动作,稍微一辨别就知道是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刚要敲门,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纸看到陆琼华似乎在做什么,她心有疑惑,捅破窗户纸正看到陆琼华拼命练习先秦淑女步又摔倒的一幕。   呵,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这块料。   二夫人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若是陆琼华才貌双全,在后宫争斗中脱颖而出,那她以后岂不是被人骑在头上?她万般艰辛才到今天,怎可再回到从前?   这就是小人的眼光,二夫人果然不是一个拿的出手的,尽管这么多年她总是打扮的雍容华贵的样子,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青楼戏子一般。   若是个眼光长远的,必定会好好的对待陆琼华,只盼陆琼华能入选。若是万以陆琼华受宠了,还担心这陆家的富贵么,定然会光耀门楣的,到时候陆琼华身处高位,即便是想对二夫人做什么也会顾全大局。   这就是二夫人生长在青楼的弱处,目光短浅,若是能想到这层,怕早不是今天的地位了。   “吱吖——”二夫人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地上的陆琼华十分心疼,“哎呀,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什么先秦淑女步,不要练了。这样吧,母亲和你爹爹求情,让他把你从名单上抹了,不要去选秀了。”   陆琼华冷笑,这女人好歹毒。一是试探自己真心,若是不愿意入宫听了她的话,那陆侯爷一定会对自己责骂一番不说,还会严加看管。   “不,怎么会呢?母亲,女儿已经想通了。女人家一生总归是要找个归宿,寻个夫君。与其将来掀开盖头碰运气,还不如参加选秀,嫁与天子岂非更好?来日若是为妃,还能光宗耀祖。想必爹爹和母亲也会高兴的。”陆琼华一副想通了的样子。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识大体懂孝道,让二夫人错愕无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讲的是什么。   这个陆琼华,这是不经意,还是?   若是她想象的另一种可能,她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回到房中,二夫人揉着额头,陆琼华这丫头虽然蠢笨粗鄙,但无奈容貌太盛,皇上也很有可能因此看上她。而陆侯爷为了稳固地位也会倾力帮助陆琼华吧,到时自己的地位怕就岌岌可危了。   日月交替,夜凉如水。   于夜,陆琼华推窗静坐,小轩窗外明月皎洁。树木枝叶扶疏,婆娑而舞。刚洗过澡的身体还有些发热,长发如泻,上面辗转着晶莹的水珠,柔和的烛火下似明珠生辉。   良景如画,佳人思慕。   习惯打坐后的身体让她可以连续几个时辰都保持一动不动,偶有清风徐来,便引青丝起舞。   这几天的生活让她恍惚了很久,不自怀念起武当山的惬意生活。那里没有步步为营的心机深厚,没有你死我活方罢休的明争暗斗,在陆府的忖托下,似乎连一向讨人厌的纪燕绥也不那么讨厌起来。   纪燕绥在做什么呢?   忽然想到自己接到陆侯爷的消息的时候,心中低落,到了武当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坚强,可是还是垂泪不已。   “吵死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只见面前的那棵梅树上抖了抖,跳下来了一个少年,不是纪燕绥又是谁。   这三年中,陆琼华和纪燕绥每次相见都会互相嘲讽几句才肯罢休,两个人相看两相厌。   可是今日,陆琼华实在没心情跟他吵,更不想听到那两片薄唇中吐出来的嘲讽,于是转身就走。   可纪燕绥一反常态的没有嘲讽,而是淡淡的开口:“要想上天不薄待你,那你必定要有上天都怵怕你的勇气。若一个人没有实力,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何谈别人,何谈天地?”   陆琼华的眸子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希望,轻声道:“是啊,你说的对,所以这三年来我努力的练武,努力的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各种规矩,就是为了能够创造有一天,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面前的条件。”   “就只是为了他们能够高看我一眼,让他们知道我不光那个克至亲的陆琼华,而是光芒万丈的陆琼华!”陆琼华不知道,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的光芒能够将人灼烧。   早已,光芒万丈。   纪燕绥抿了抿唇角,随意扯出一抹似笑非笑:“陆琼华,我相信你,再见面,希望看到你名动京城。”   陆琼华敲敲脑袋,怎么自己会去想他?隧关窗吹灯,合被睡下。   翌日,金盘跃空,彤云出岫。天地间霞光万丈,飞鸟振翅而飞,迎风翱翔。   教引娘子早早备下东西,只等陆琼华出现。为让陆琼华这不开窍的丫头能深入体会,教引娘子特意将训练地点选在陆府后庭花园。花香围绕,群芳环簇,不信这丫头还静不下心,开不了窍。   陆琼华在丫鬟的催促下匆忙洗漱,整个人乍看起来十分懒怠,但只需细看便能发现她双目清凉,炯炯有神。   “今天又是教的什么啊?”陆琼华有气无力,任凭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替她更衣。因为身份不同,将来是要做娘娘的人,虽然粗鄙些,但陆府上下奴仆都还当她是个主子,渐渐也都前后脚伺候起来。 正文 第七章 猜心,步步为营   “回小姐,刺绣。”丫鬟脆生脆气。   陆琼华眉头一皱,刺绣的基本功都是娘亲所教,而真正学会则是因为上一世后半段过得凄惨,闲来无事只有绣些东西打发时间,后来也磨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只是如今她拿针的手已经用来握剑了。   曲径通幽处,拐了七八个弯后终于来到陆府的后花园。教引娘子一袭与周遭花朵相忖的红衣,梳着精致的发髻,一看就是个标致的美人。   朝霞落在花瓣上生了一圈光晕,润泽无比。浓郁馥雅的花香萦绕鼻尖,同一旁一拢翠竹的清香夹杂,带了些清洌。这样的味道陆琼华并不讨厌,难得一见的,她向她行礼,“教引娘子好。”   教引娘子抿唇一笑,心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丫头终于开窍了。   陆琼华微微抬头,只见教引娘子身后摆放着各色刺绣工具,光是针盒都有数个。   “刺绣分为许多种,今天我们先来学习错针绣、乱针绣、网绣。这几个用到的稍微多些。”   教引娘子把把锦锻平铺,上面粗糙的勾勒了几条龙,“日后你就是皇上的女人,所绣的东西中肯定是免不了出现龙的,今天我们就先从龙开始。喏,这是龙凤虎纹绣禅衣上的龙形。”   陆琼华点头,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的教引娘子一阵摇头,似乎很是可惜。   刚一坐下,陆琼华就用血把针捂热了。鲜红的血滴在素白的绸缎上触目惊心,教引娘子眉头一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琼华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得道:“谁又知道呢?”   教引娘子闻言叹气,看着她道:“你昨日问我,你该不该进宫。待字闺中的女儿我见过不少,但小姐这样的当真少见。”   陆琼华挑眉,“你话下何意?”   “小姐一心不愿进宫,刻意装得笨拙。”教引娘子一字一顿,“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盛京的教引娘子没人比我更好,就算是宫中的老嬷嬷亦比不过我。”   转眼间,陆琼华的思绪早已经百转千回。   没想到这个教引娘子好生聪明,竟然能够看出来。到底是敌是友还要进一步试探。   若是这个教引娘子是二夫人的人,恐怕又要起什么麻烦了。陆琼华皱眉思考,前后看来,是二夫人的人情况也不大。   眼珠一转,她心生一计。   陆琼华叹气,将针线一扔,似乎是很不耐烦道:“所以呢,你要告诉我爹爹是么?”   教引娘子拈着针,针尖尖利,针尾串着明黄色的线。“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是负责教引的,知道学生已经学会就好。”   陆琼华抿着唇,想了想,轻声道:“那你还是教我先秦淑女步吧。”   “刺绣呢?”教引娘子无奈的一笑,果然是个聪明的,看来那些愚笨全是装出来的啊。   “这玩意我比你行。”陆琼华调皮一笑。但转头,陆琼华便正了神色道:“娘子,今日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不便多说,娘子是个聪明人,即使我不说你也是懂得。我懂得娘子拿人钱财的,自然也不会让娘子难做……”   教引娘子一听这话便知道陆琼华的意思了,于是皱眉道:“陆小姐直说便是了。”   “如今我是个什么情况,我想你也是猜的到的。虽然说我是侯府的千金,可唯我才懂我也比那些戏子们高贵不了多少,只不过我的恩客是那万人之上的皇上罢了。”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听出陆琼华话中的苦涩意味了,更何况是聪明的教引娘子。   “陆小姐的处境我自然是能明白的,若是陆小姐不让妾身难做,妾身自然也是愿意给陆小姐行个方便的。”   听了教引娘子的这话,陆琼华安下心来,暗道这教引娘子确实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儿,更是懂得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   “今天小姐又在哪里学习?”二夫人擦着手,手背到指尖都浸着玫瑰的香味。   “回夫人,在后花园芳华路,教引娘子说是教小姐刺绣。”   “芳华路?我记得那边上不是有个池塘么?”二夫人想了想,盖上胭脂盒。   “好像是有个来着,已经掉进去好几个人了。侯爷说是不吉利,三天后庙会,老爷正打算去请法师回来封印呢。”   “哦,这样。小姐今天这么用功,起的这么早,应该还没吃饭吧?替我准备一份早膳,我去看看她。另外,再把侯爷去年我生日时送的翡翠玉镯拿来。”   “是,夫人。”   芳华路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使人看清她的惊世容貌。   教引娘子点点头,满意道:“我的眼光果然不会出错。琼华,你知道什么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么?”   陆琼华折转个身,笑道:“娘子,我不知道,琼华只记得娘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我经常偷偷看书,但还没有读到过它。”   教引娘子一笑,不再说什么。   好个聪明的女子,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这样的滴水不漏,这样的谨慎,这样的奇女子。   六宫粉黛无颜色,她只需揽镜一照便能明白。   “那你是否读到过论语呢?”教引娘子只是随口一问,可陆琼华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   “只读了一半的一半。”教引娘子不知陆琼华话中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我娘亲曾经说过,半部论语方能治天下,琼华想,琼华只不过是个小女子。只肖领悟其中的做人道理便可。”   教引娘子是被人培养出来的,不管是各方各面,学问自然不低。   可听到陆琼华的回答和解释后,不禁有些佩服起陆琼华的娘亲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呢。   就在二人愣神间,只听到一串脚步声,果不其然。   “娘子好,教导小女可觉辛苦了?”二夫人领着贴身女婢,从树影花香中走出。只见她眉眼温和,笑容亲切。   教引娘子一见是二夫人,一边行礼一边道:“哪里,能教导贵府小姐是我的福气。”   二夫人点头一笑,眯着双眼,见陆琼华走的跌跌撞撞,那模样就像是一个猴子。她叹了口气,“小女性格顽劣,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子,娘子可不要见怪。你去叫小姐过来,她怕是还没吃饭呢,一会饿着了可不好。”   贴身女婢会意,小跑着离开。   “娘子,小女日后还要参加选秀,能不能进去就靠娘子了,还请娘子务必细心教导。”二夫人一脸和善,自然的和教引娘子并排走在芳华路上。   “这是自然,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教引娘子一笑。   “嗯,这样就好。我知道娘子看人眼光极准,不知娘子可否说说小女的情况,她,能否入选?”   “令千金出尘绝艳,远非其他俗物可比。夫人大可放心。”   二夫人听了教引娘子的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的,一个空有其表的傻子而已,连一个小小的先秦淑女步都走不好,还敢说出尘绝艳,看来这京城最有名的教引娘子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   “小姐、小姐,请随奴婢去用膳吧!夫人怕你饿着,特地让人做的。”贴身女婢拉着陆琼华的袖子,不断的往后扯,在她眼里二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子。   “替我谢过母亲,告诉她我不饿。”陆琼华有些不耐烦,不着痕迹得抽回自己的长袖。   “小姐,你就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好么,夫人的命令,小姐若是不去,那受罚的就是我们,小姐就可怜可怜我们吧。”贴身女婢泫然欲泣。   陆琼华不想把事情闹大,徒增不快,只好低声道:“我过去就是了。”   正走着,便看到教引娘子和二夫人正说着什么,怎么她和二夫人聊在一起了?陆琼华正觉得奇怪,就听见贴身女婢惊叫道:“小姐小心!”   陆琼华转过身子,正看到贴身女婢朝她扑来,而她后面则是森绿的池塘。教引娘子听到声音,也转身过来,而二夫人则拿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嘴角勾起大快人心的弧度。   陆琼华冷笑,二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不,应该说她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她脚尖在地上一转,身子和婢女擦肩而过,同时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掌,助她飞向池塘。   “扑通”婢女飞下池塘,溅起大片水花。   二夫人愣得说不出话来,上好的翡翠手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教引娘子倒像是在意料之中,她摸过陆琼华的骨头,那是习武人的。   当然了她并没有多嘴的说出来,陆琼华将自己的处境在她面前说了出来,那便是个警醒,她若是不知死活的说了出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随后就是呼救声,不一会,平日里没什么人的芳华路竟蹿出几个牛高马大的小厮,把落水的人拉上来后面面相觑,怎么不是小姐?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陆府上上下下对落水的事闭口不提,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陆侯爷下朝回府,陆府依旧祥和一片。 正文 第八章 出门,再遇故人   晚膳。   “爹爹,三日后是庙会,我想出去给娘亲上柱香。顺便去给自己求个签,希望能成功入选。”   陆侯爷闷头吃了一会,半晌,才抬头道:“你是备选的秀女,怎么能随便出去抛头露面?这要是让我朝中的同僚知道了,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爹爹,这或许是女儿最后一次出去了?”陆琼华似乎是失望,皱起了眉头,分外的惹人怜爱。   “不行,签我会让你母亲给你求的。至于给你娘亲上香的事,我们陆府有祠堂。”陆侯爷坚决不同意。   “可是,别人求得签万一不灵怎么办?”陆琼华再次开口,似乎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胡说什么?”陆侯爷一拍桌子,“这是你娘!”   “爹爹…”   “侯爷,你就让她去吧。女儿家难得一次出门,多让几个人跟着就可以了。”二夫人笑道。今日上午的事她吃了哑巴亏,得卖个人情给这丫头,免得让她胡乱瞎说。   见二夫人求情,陆侯爷思虑一会,终于点头答应。   陆琼华带着素衣出了门,这些天来,陆琼华让素衣晚几天回来,省得她也被二夫人欺辱,在府里为奴为婢的,跟主子对上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到了外边,素衣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像极了被囚禁,重新获得自由的鸟儿。兴奋的嘁嘁喳喳:“小姐小姐,素衣真是有年头没有来着京城的街上了呢。”   “是啊,一晃已经这么久了呢。”陆琼华微微一笑。   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将自己身后的那些小厮当做不存在般,京城还是那个繁华的京城,而陆琼华早已不再是那个陆琼华了。   真真儿是恍如隔世啊!   小厮们也知道陆琼华是要进宫的主子,别管她现在地位怎么样,可若是依着她的容貌,那必定是要一步登天的,于是那些小厮们更加恭敬起来。   “小姐,现下趁着日头不高,还请小姐上轿快些赶路,若是等到太阳大了,晒坏了小姐的冰肌雪肤……”   陆琼华的嘴角挑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后点点头,随着小厮上轿。   因着时间紧迫,陆琼华没有去京城最大的寺庙,而是去了一个离着很近的寺庙,这个寺庙是白云寺,虽然不大,但是却香火旺盛。   上完了香,陆琼华双手合十,默默道:“娘亲,若是您在天之灵就保佑女儿一切顺利吧。”   陆琼华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旁边端坐着的方丈,皱眉凝思,便对着身后的小厮淡淡道:“你们先出去等着我吧,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那个小厮也不敢多言,想来在这寺庙中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行了礼之后退了出去。   “方丈,民女有一问。”陆琼华的娘亲本就是个进退得度的女子,在陆琼华小的时候就经常教育陆琼华人生而平等,人人应得尊之。   “施主请讲。”方丈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似看透红尘。   陆琼华低头思考怎样跟方丈说,方丈不等陆琼华开口便道:“施主。你命格奇特,只需记得万事从容,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她的眼睛蓦然一亮,“如此说来,我的命格并不是克至亲了?”   方丈摇摇头,“施主不必在意那些凡尘间的污言秽语,命在你手中。”说完,方丈便转身离去。   陆琼华再一回头,便看到了素衣已是双目含泪,“小姐……虽然小姐装的从容,可是这三年来,素衣知道小姐是介意的,介意二夫人说的话的,今天方丈的如此解释,小姐可否安心?”   素衣说的对,这三年来陆琼华强迫自己去想这是二夫人陷害,可是事实终归不是如此。   紧紧的握着素衣的手,陆琼华脸上无甚太明显的表情,可是眼中的欣喜却是掩藏不住的,“素衣,我知你懂我……”说罢,已是哽咽。   看着那对主仆远去的背影,方丈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这时候方丈的小徒弟不解的问:“师傅,徒儿跟着您已经很久了,依着徒儿看,刚才那个施主分明是命格富贵,您为何说她命格奇特?”   “她的富贵与他人不用,必须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若是能够熬过那些,那么便会长长久久的平安富贵,绵延多福,可若是熬不过……”   方丈的小徒弟这才明白。   陆琼华心道这是出去的好机会啊,于是悄悄带着素衣从侧门走了。   待小厮发现陆琼华不见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个小厮的胆子很大,自己思考着,若是现在告诉陆侯爷,那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自己私下里将陆琼华找到,那么……   想到这里,于是加派手中的人手去找陆琼华主仆。   再说陆琼华,白云寺在山上,两个人沿着后山的山路往下走,虽然很陡峭,但是对于陆琼华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素衣的武功也只不过是一般,平素里保护自己便够用了,两个人轻松的往下走,快到山下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白衣公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个公子身边的小厮看到陆琼华焦急的走了过来。   对着陆琼华恭敬道:“这位姑娘,请问这周围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陆琼华皱着眉看了看那边坐着的男人,只见那人似乎是不好意思的一笑,脚则是一个扭曲的弧度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附近没有医馆,你家公子的脚我瞧着像是脱臼了。”说罢,便走近了些。   那个白衣的公子看到陆琼华挣扎着要起来,“姑娘,在下温景然,不小心伤了脚,姑娘可否告知医馆?”   陆琼华微微一笑:“若是公子不介意,我恰好便会医治,不知……”   “姑娘请,在下愿意信任姑娘。”刚才那一笑让温景然的心猛的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打量着陆琼华,温景然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子,双瞳沉静若水,眼神正直丝毫不躲闪,显然是个人物。   陆琼华微微蹲下,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那块骨头,几乎是瞬间,陆琼华快速一动,只见那块骨头,快速的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温景然原本疼痛难忍,一下剧痛之后,只觉自己的脚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笑着道谢:“多谢姑娘,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字。”   不愿意与温景然多纠缠,陆琼华帮了温景然不过是顺手之事,何况自己现在是偷跑出来的,于是不在意的一笑:“公子不介意便称我忘尘吧。还有要事在身,公子多多保重。”   说罢,便带着素衣下山去了,只留痴痴看着她,她们背影的温景然。   可惜温景然不知道,再遇,轻舟已过万重山。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见天色渐晚,素衣忍不住提醒陆琼华道。   “也好!”   陆琼华想到方才那人,不禁觉得自己心中一动,他还是那般风度翩翩的样子,可是却是藏了毒的鸠酒,最后让人一败涂地才罢休。   没走几步,陆琼华忽然便是一愣,只见那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一席绛紫色的衣袍,那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不羁的笑意。   显然,他也见到陆琼华了,便对着陆琼华使了个眼色,扭头往一边的树林走去。   素衣见到纪燕绥,十分开心,“小姐这不是……”   陆琼华摆手,对着车夫道,“我看到树林里有朵花,甚是喜欢,不如你去替我摘下来好吗?”   “是,小姐!”   车夫领命而去,树林里只剩下陆琼华和纪燕绥,还有素衣相伴在她的左右。   今日的纪燕绥,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和花花公子的模样,他身手灵敏地从大马上翻身而下,站在了陆琼华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用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 正文 第九章 相遇,良人何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后山可不是随处有人往来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纪燕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陆琼华垂目,开口问道。   纪燕绥的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牵上马,示意她往前走,树林并不昏暗,三人随意的往树林深处走去。   陆琼华知道,纪燕绥今天定然是来专程过来找她的,因为白云寺甚少有人来往,若不是无聊之人,就是她这种特地过来的,纪燕绥在这边出现,若说不是等她,那他大可不必让她发现。   只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白云寺?他不是应该在武当山的吗?   陆琼华默默地想着心事,一路走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树林里有微风轻拂,素衣轻轻为她系上披风:“小姐,起风了,小心着凉。”   三人漫步穿过树林,忽闻前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流水声,走上前,视线明亮,对上一副壮观的画面。   身前不远处,从高山下飞流而下的瀑布,被日光折射出一道道异样光华,击落在潭中,溅起水花无数,这一画面让陆琼华响起了那句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树林与瀑布并不是相连着的,陆琼华站住脚步,视线无法从瀑布中移开,心思却收了回来,轻启唇瓣,声音轻灵却微不可闻,随着山风,飘入纪燕绥的耳中。   “选秀之日快到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似乎有又没什么可说,陆琼华说完这一句之后,便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于是,陆琼华把目光投向瀑布,不再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也许只是因为当初纪燕绥跟她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   纪燕绥侧过头,细细打量着此刻精心装扮过的人儿,沉静的眸子落在陆琼华精致的脸上,几日不见,陆琼华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纪燕绥的心情有些复杂,陆琼华那倾城之色,若是参选,必会留牌。   好久,纪燕绥才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不想参选,我可以帮你。”   一瞬间,陆琼华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在纪燕绥的语气中,竟然隐隐捕捉到了一丝关心。   陆琼华不知道纪燕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山,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番话,不过,他的话,不无道理。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人是路人。   呵,良人?   她,陆琼华的良人又在何方?   上一世的时候,陆琼华被侯爷送到武当,因为心存对二夫人和侯爷的怨恨,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没有好好努力学武功,却得到了大师兄林承轩的关心,芳心暗许,然而,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入宫的命运,以悲催的下场结局。   所以,这一世,虽然在武当的时候,大师兄林承轩依然对她关怀备至,但是,陆琼华却不敢再投入丝毫感情。   因为,既然早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入宫的命运,那为什么要去开始一段根本就不属于她的感情呢?   伤人伤己,终不是上策。   至于纪燕绥,在陆琼华上一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过这个人,所以她对他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他究竟是敌?还是友?   沉默了良久,陆琼华终于把视线从瀑布上转落到纪燕绥的身上,她摇了摇头,看着纪燕绥淡然的目光,又不知自己为何摇头,只是抿嘴,轻声说道:“或许我连我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   “小姐……”素衣在一旁担心的叫道,看着虽然面带微笑,内心却压抑的陆琼华,心中也隐隐作痛,她什么都帮不上忙。   轻轻地摇头,陆琼华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见陆琼华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纪燕绥嘴角微微上扬,邪魅一笑,淡淡地说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你执意入宫,那么,以后,后宫之中,弱肉强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纪燕绥便不顾陆琼华脸上那复杂的表情,翻身骑上他的大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小姐,纪公子他……”素衣不知道纪燕绥为何突然生气,有些着急地道。   “不用理他!”陆琼华看着纪燕绥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样滋味……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纪燕绥的那番话,隐隐之中有提醒她宫中太危险,规劝她不要入宫的意思,他这算是在关心她么?   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陆琼华比谁都要清楚,因为,在上一世,她全部都亲身经历过!并且以惨败收场!   重活一世,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去重蹈覆辙?   如果可以选择,陆琼华又何尝不想远离后宫,一辈子就在武当,良人相伴,比翼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岂不逍遥自在?   然则,如今的情形,根本由不得她自己选择,侯爷为了一己荣华,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她送入宫中去选秀的。   “小姐,小姐,你在看什么呢?”素衣见陆琼华呆呆地看着纪燕绥离去的方向发愣,不由问道。   “没什么。”半晌,陆琼华才反应过来,对素衣说道:“素衣,我们回去吧!”   陆琼华带着下人回了侯府,意料之中,一进门就被陆侯爷给召了过去。   求个签求了这么久,家里这一关一想就没那么好过。在这个节骨眼上,陆侯爷当然要谨慎,所以陆琼华一到家,立刻就被叫到大堂去了。   “爹爹,您找我?”陆琼华低眉顺眼的站立在一旁,看起来似乎已经料到陆侯爷叫她过来的原因,陆侯爷看她一副知错的模样,哼了一句:“既然知错,为何还犯?诚心与你爹爹作对是不是?”   “还有你,身为小姐的奴婢,竟然也跟着小姐一样胡闹,成何体统!”陆侯爷连带着瞪了眼素衣,素衣立马吓得直接跪下求饶。   “老爷息怒,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不敢再犯了,请老爷饶了奴婢吧!”   随着素衣扑通一声跪下,低眉敛眼的陆琼华,明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继而抬起头,眼眶微泛起水雾,略委屈的说道:   “爹爹,女儿知错了,我只是一时玩心大起,忘记了时间,不能怪素衣,她只是个听话的奴婢,请爹爹责罚我吧!”陆琼华说着,眼眶通红,说出的话带着哽咽,一脸害怕与后悔地看着陆侯爷,似乎陆侯爷再说她两句,眼泪就会跌落下来。   “老爷,你看琼华都知错了你就不要再这么大声的责骂她,小孩子嘛,玩心大,她又许久不出去,就算了吧。”这时候,站在一旁的二夫人在侯爷面前又开始充当起温善的母亲来,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明面上句句都在是在维护陆琼华,而言下之意,则是责怪陆琼华贪玩,不顾大局。   陆琼华仍旧低着头,只是看不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嘲的冷意。   陆侯爷看着陆琼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琼华,爹爹也是为你好啊!”   “女儿知道,爹爹说的是,女儿知错了!以后女儿不会这样了。”   陆侯爷见陆琼华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   “是,爹爹。”陆琼华低低的应道,素衣连忙爬起来,搀扶着离开了大堂。   只要不面对陆侯爷跟二夫人,陆琼华就身心轻松,一出门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脸上哪还有半点泫然欲泣的表情。   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陆琼华那沉静的面容渐渐染上寒霜。   选秀将至,她竟然连在外逗留一阵都成了奢侈,陆侯爷究竟将她当做什么了?摇钱树么?抑或是,官途的垫脚石?   可惜啊,她陆琼华不会再让他如愿,三年前那头磕下去,她就再与侯府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在这,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想为娘亲报仇而已。   回到屋里,素衣担心地看着此刻面色不佳的小姐,陆琼华摆手说:“我没事,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是,小姐。”素衣依言赶忙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陆琼华收回停留在门板上的视线,双眼微眯,整个周身霎时间散发出一个凛冽的寒意。   双手抚上杯身,陆琼华一眨不眨的盯着杯中平静无波的水面,明明是滚烫的茶水,此刻却没有一丝水汽飘起。   连茶香都似乎被寒气冻结了,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敲门声,门开的瞬间,寒气消失,陆琼华朝泛着滚烫水汽的杯中吹了一口气,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这微妙的转变,没有人发现。   放下茶杯,陆琼华伸手接过素衣递过来的碗筷,悠然地吃着饭。   “今天下午娘子会过来吗?”吃完饭,陆琼华问道。   素衣一边收拾餐具,一边点头:“教引娘子已经来了,小姐。”   “嗯,素衣,你先下去吧,我一会便过去。”陆琼华会意地颔首,等到素衣再次把门关上,她便来到妆台上,把繁缛的朱钗取下,换上简便得体的衣着,缓缓推门而去。 正文 第十章 装笨,不露山水   三日之后,便是进宫之日。   如今在侯府的院子里,教引娘子倒也没在让再陆琼华学什么新内容,只是巩固之前所学的。但是“笨拙”如她,不管怎么样,总能把明明学会了的礼仪弄得乱七八糟。   今天娘子让她坐在亭子里安静地刺绣,绣的还是亭子旁池塘里的鱼儿。   陆琼华缓缓坐在亭子中央的石凳上面,认认真真地绣着,从鱼头到鱼鳍都绣得有模有样,教引娘子在一旁看着,脸色露出了少有的欣喜愉悦之色。   “小姐这次绣得可真出彩,要是继续保持下去,这次选秀肯定会大放光彩。”教引娘子少有的赞赏,陆琼华微微笑着点头,看似很是开心。   “那是娘子教的好,琼华愚笨,费了娘子不少心,娘子不用夸我。”虽然这么说,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同乐这赞赏的话,仿佛心情很好。   然而,这一幕,却看得躲在屋后面的二夫人脸色铁青,她狠狠的绞着手中的帕子,有种不绞烂誓不罢休的感觉,她恨不得手中的帕子就是陆琼华,趴在墙角,怒目瞪着亭中的二人,以及那刺了一半的帕子,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扭曲。   这个狗杂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万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不然到时万一她被选上,那到时自己二夫人的地位恐怕就摇摇欲坠了!   思极至此,二夫人嘴角突然间闪过一抹狠毒的笑意,招来跟随的女婢,倾身在她耳边准备说什么。   却听得亭子那边,一声娇柔的女声突兀响起。   “啊!”陆琼华一声惨叫,手被刺激得一松,帕子连着针线直接掉落在地上,手指被鲜血染红,滴答着在刺绣中的鱼身上,溅出一朵血花,一幅好端端的刺绣就此毁了。   刚刚还笑意满满的脸顿时委屈万分,陆琼华瞪着被血染红的帕子,又惊又怒,一下子站起身,狠狠一跺脚,娇哼道:“什么破烂玩意,本小姐不绣了!”   说完,不理教引娘子的劝说,便直接离开了亭子。   刚刚还乌云密布的二夫人看到这,不禁一下子笑了出声:“废物就是废物,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夫人,那我们……?”女婢看着远去的陆琼华,刚想问,二夫人便心情极好的摆摆手:“那废物还用得着我们出手吗?走吧,陪我去一趟市集。”   说着,二夫人便转身离开了后屋。   刚走到转角处的陆琼华,嘴角微微勾起,在教引娘子把帕子捡起来的时候,缓缓走了回来,回到了亭子,接过已经失去刺绣意义的手帕,接着绣,那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哪看得出是刚刚那个一点也不聪颖,甚至是有些许笨手笨脚的大小姐?   “小姐的刺绣,连我都我望尘莫及,真要是比试上,定然会过五关斩六将,想必到那时,想要不被宫中贵人留意到都不行。”教引娘子施施然坐在一旁,看着陆琼华熟练的穿针引线,无不感叹道。   从她来之初到现在,二夫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只要有一点做的好,便会上来做手脚,别人家的是她不多管,只是替陆琼华这个姑娘不值。   也好在陆琼华人也不蠢,似乎还精明过那二夫人不知多少,以至于每次二夫人的算计都落空。   陆琼华听闻娘子这般说,也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笑了笑,仍旧专注地刺绣。   上一世闷在宫中唯有刺绣打发时间,几十年如一日,重活一世,若是连刺绣都还刺不好,那她就是白活上一世了。   ……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是几个日夜的翻转,宫中前来接人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侯府门外。   还是五更天时,天灰蒙蒙还没亮透,陆琼华一大早就被二夫人叫醒,收拾好东西,被素衣伺候着坐上马车。   选秀女子们所乘坐的每一辆马车都有着标识,若是像陆琼华这般出身于公候贵族之家的秀女,更有宫中贵人们赐下体面,准许按照地位,年龄逐一安排马车上府门迎接,再由前来接人的太监引入嘉宴宫中安置。   当然能够被如此安排的,都是已经严格筛选过有能力有样貌,家世又不俗的女子。   嘉宴宫是安置选秀女子在正式选秀前的住所,此刻嘉宴宫外,整整齐齐地停着一列的马车,马车外,排着一排衣着容貌各异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陆琼华站在一堆陌生女子中,低着头,让额头上的流海掩去了她双眼中浓重的戾气。   看着那高高的宫墙,上一世那早已尘封了的记忆扑面而来,陆琼华的心中,波涛汹涌!   上一世,她跟其他嫔妃一样,为位份争宠,凭借着她的绝色美貌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昭仪的位置。然而,正当她风头大盛的时候,却被小人陷害与人通奸惨死……   想到这儿,陆琼华心中就充满了恨,她恨透了皇宫,恨透了此刻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踏入这扇门,她的命运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不再会是她自己的。   没有了素衣相伴左右,一种孤单的感觉涌上了陆琼华的心头,她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那金碧辉煌巍峨的宫殿,紧闭双唇、不发言语。   宫殿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柔和而又端庄的光芒,飞檐上雕刻着的精致凤凰栩栩如生,似随时都能腾空飞起一般。   呵,这就是皇宫了,是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地方。   然而,皇宫同样也是天底下是非恩怨最多的地方,若是她像上一世那般做不到谨言慎行,定然会重蹈覆辙,也许还未真正进入到选秀的那一刻,恐怕人就已经出事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陆琼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纪燕绥那高大帅气的声音,以及他的那句:“若是不想参选,我可以帮你。”   一想到纪燕绥,陆琼华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倒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可是他怎么知道,皇宫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   只是,他能有这番心思,已然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陆琼华是有过一世选秀经历的人,对于选秀已经是轻车熟路。她面对从门内带着宫女走来的管事姑姑,安静沉稳地站立在一旁,等着被点名带走。   那些娇生贵养的小姐们,似乎习惯了丰衣足食的生活,面对要与人合住的条件,表现出了极为不满的态度。   “有没有搞错?要我们两个人住一间房间?”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不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