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曲江之上,丝竹声声,画船如织,漆黑的江面上映照出一盏盏如萤火似的宫灯,灿烂如星。
别的画船上都点着宫灯,偏芦苇荡里藏着的一艘船上漆黑如墨。
“在她面前,你不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我吗,这会儿又猴急成这般,你当我是什么,别碰我。”
“春娘,你便是我的心肝肉儿,谁也比不上,快些给我吧。”
“岳表哥,你何时给我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呢?”
“我日日夜夜都想娶你做我的妻,可是春娘,你需知道我有我的无奈。人活在这世上,谁也不能只手遮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圣上如此,更何况你我这等凡人。我们如今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你不需要嫁出长安远离我,我不需要为了见你而得了相思病。我们总能觑着空儿偷欢,以解相思之苦,春娘,你该知足才是。好春娘,我等不及了。”
说罢他便将人压在了桌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春娘从黑暗里爬了出来,坐在了甲板上,她眸色深暗,看着远处那光明,满目迷茫与悲伤,似乎不知道这样偷偷摸摸战战兢兢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还能持续多久。
“岳表哥,你真的爱我吗?”
关青岳收紧腰带,将自己打理好,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站在春娘身后笑道:“这是自然,若非如此,我会为了你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吗?春娘,你怎可怀疑我对你的爱?”
“那好,你给我找几个武功好的人使使。”
“你要做什么?”关青岳眉眼一动,在春娘身边半蹲下。
“我们的事儿已有太多的人知道了,为了我们能安枕无忧,那些小丑是时候解决了。”
正文 妾本非妾
雪落如杨絮,风一吹直往人脸上、脖子里刮,站在廊庑下的女子冷的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灰薄的披风。
“姑娘,天寒日冷,还是进屋去吧。”身后一个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在发髻上只簪了跟桃木钗的老妈妈冷声提醒。
“他不来我这里,现在,我便是连站在哪个地方都没有权利了吗?”艳若桃李的女子嘴角衔笑,轻声道。
她身后的老妈子嗫喏了下嘴,看了眼被白雪覆盖住的青石路,淡淡道:“姑娘是个什么身份,自己该掂量掂量了,在这院子里您唯一的依靠便是大爷罢了,您那日闹的那样厉害惹恼了大爷,大爷一怒甩袖而去,三月不来,底下那些人个个都会捧高踩低,他们怎不欺你?姑娘只看您这一个月来受到的待遇便该有所觉悟了,若是在侯府,即使下再大的雪,那路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万万不会有咱们府上这般情况。”
虞美人,不,她现在的名字该叫玉娇娘了。
玉娇娘,城西杨柳巷豆腐坊坊主的女儿,人称豆腐西施,生的肤白雪嫩,美艳无双,在家里时便勾的左邻右舍一条街的小子们日日去她家买豆腐,她本人也不是安分的,心眼大,觉得自己长成这么个杨贵妃的样儿,合该找个皇孙贵胄来配,最次也要是王侯公子,一句话,这便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性子泼辣不安分的主儿。
她那一对父母也是极品,想法和这女人差不多少,总归是千方百计想要女儿嫁个富贵豪门,可惜的是没有门路,没有门路怎么办呢,那一家子也真是胆大无脑,在这个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的社会风气下竟让自家女儿当垆卖豆腐,想法倒是好,只要她女儿的名声传出去了,还怕勾不来官家子弟?
不想,她家没勾来正经豪门公子倒是先把街上无赖闲汉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一日一个颇有些靠山的无赖头子便集结了一大伙人去调戏,这心比天高的姑娘自然是看不上这无赖头子的,就这么着在大街上打闹开了,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一起英雄救美事件。
这姑娘便被一个“大爷”给直接接到了这府上做姑娘。
依据这个朝代的后宅称谓,“姑娘”一词也不过是等同于通房丫头罢了,可这豆腐西施玉娇娘却是个拎不清的,仗着自己一身好皮相勾得那位“大爷”在这府里逗留了半月之久便恃宠生娇,以往的脾气缺点便全都暴露了出来,一个不曾识字,出身市井的美艳女子在那么个“大爷”眼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便可想而知了,怕是比宠物也就高级了那么一点。
这些全都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之后,一半打听一半融合原主的记忆拼凑出来的,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
来到这个朝代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她经历的事情,吓破了她的胆,更摧毁了她的信念。
虞美人望着纷纷而落的白雪,冷嘲的勾了勾唇角,也许来到这个朝代的三个月只是导|火索吧,她心里早已腐烂了。
想想自己在现代时,一直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兢兢业业做自己,也颇得上司青睐,这一回上司升迁前告诉她,她看好的接班人便是自己,让自己在最近几天好好准备。然而,就在她没日没夜的准备资料,睡眠时间都兴奋的牺牲掉之后,在就职演说的当天却被一匹黑马挤了下去。
那姑娘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和大老板有一腿,可平常里待人也客客气气的,她一直对她感觉不错,心想,个人有个人的追求和想法,潜规则什么的,自己不找上门去,潜规则也潜不上自己。然后她终究是太天真了,人家在大老板那里撒个娇就得到了她努力了很久想要得到的职位,那一瞬,她有种劳动果实被窃取的暴怒感,然而其实,那个职位还不是她的,她就是个给大老板打工的而已。
工作不顺,回到出租屋里,又接到了老家的电话。
她的父母兄弟呵……并非对她不好,相反的他们都在讨好她,只是太软弱无能,都靠着她,把整个家庭的压力都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有一瞬是想死的,可她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自己何时腐烂干净也好啊。
“姑娘,你听见老奴说话了吗?”
虞美人暗淡了眼中神采,叹气道:“姜妈妈再说一遍吧,方才我走神了,大爷总不见来,瞧来是真的忘了我,我看我还是回家去吧。”
姜妈妈瞪了她一眼,“姑娘怎还这般拎不清,你成了我们大爷的人,生生死死便都是我们大爷说了算,想回哪儿去!”
虞美人瞪回去,拢了拢薄薄的灰披风,冷笑一声垂下了眼睛,这心已是烂了,不如就烂干净,这身子也不是自己的,早已置身污泥中,不如就穿上这玉娇娘的人皮游戏一场,拉着那个“大爷”演一场人间戏剧。
这么个角色,在现代绝对要挨万人骂的吧。
多好啊,多具挑战性。
虞美人掩去眸中的疯狂和靡烂。
这三个月来每次当她踱步到了门口便被这姜妈妈带着一众五大三粗的老妈子强制给扯回来,身边似乎充斥着许多眼睛,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大爷”是个强势的。
说白一点便是,他碰过的女人,他可以戏弄,可以糟践,就算弄死了也不准别人碰一下。
姜妈妈心里明镜似得,领了主子的命,这回便直接道:“姑娘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就算你跑了,你的家人可还在这长安城讨生活呢,你自己不要命,难道还不许你父母兄弟活?姑娘也别嫌老奴说话越矩,咱们大爷在这贵胄遍地的长安城虽说算不得什么,可处置一伙在西市里艰难讨生活的小商贩,这本事还是有的。”
虞美人咬了咬牙,忍了,蹲身行礼道:“娇娘谢过妈妈提点了。”
那“提点”二字咬的特别重。
姜妈妈也不以为忤,双手袖拢着垂在腰腹处淡淡道:“姑娘也无需太过担忧,只姑娘这样貌这身段,大爷也还是放不下的。后日是府上大奶奶生辰,大爷只怕会留在侯府,我是从侯府出来的老人,还有点脸面,能去给大奶奶送生辰礼,姑娘若是有什么可捎带给大爷的,老奴可代劳。”
虞美人心里明白,这一通话极有可能是那位大爷通过姜妈妈的口告诉她的,警告她要安分,心里更是对这个未曾见面的大爷畏惧了几分。
转眼去看被大雪封住的道路,坐在廊庑上嗑瓜子看热闹的仆婢,虞美人叹了口气,再这般下去,我被人吃了都找不着骨头渣子,转身便往自己的卧房去。
姜妈妈淡瞭眼皮,转脚跟了进去,一进屋便见虞美人拿起了一柄剪刀,可她并不惊慌,据她对这位姑娘的了解,她可惜命的紧。
果不其然,虞美人剪下自己的一缕青丝放入荷包里交给姜妈妈道:“妈妈有心,这、这……给他吧,若还记得我便来看看,若记不得,我便死了这心,在这府里只当自己是个讨饭吃的丫头。妈妈且去吧。”
姜妈妈情不自禁便挑了挑眉,转角离去,在青纱帐外停了停眼角往里面一撇,顿了顿,又离去。
可是她感觉出了差错?
以往,这位可粗俗不讲理的很呢,怎么现在坐在那里倒是有了那么点子沉静婉约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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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两日过,这一天青阳候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后宅妇人皆面带笑容,吹吹打打一通闹腾便到了深夜。
一处院落,灯火通明,丫头仆妇来来往往将收到的礼物往库房里搬运,屋内,模样平凡,身段一般的婢女侍立左右,一个模样端庄姣好的妇人正手拿一条红翡玉镯在灯下观看,喜笑颜开。
“还是大爷疼我。”妇人笑着望向半卧在榻上的男子。
那男子本是闭着眼的,一听这话缓缓睁开,似笑非笑看着妇人,“行,知道我疼你便好,南边贤德坊住着的那个你且别动歪脑筋,我这心里还没稀罕够。”
妇人一听,当下便摔了手中品级上等的翡翠玉镯,脸色白了红,红了白,狰狞可怖,咬牙切齿,却一个字不敢说,过了好半响,她压下心中震怒,笑道:“大爷,妾身可是一片好心要接了她进府来住,这过了明路的可比见不得人的好吧,大爷真是,便是疼爱妹妹也不该枉费了妾身一片好意不是?”
男子起身,伸了个懒腰,盯着妇人走近她,弯腰抬起她白皙的下巴,一双凤眸墨玉流光,深不见底,“春娘,莫要自作聪明以为我不知你手下那些手段,我往日不说便是给你正室的体面,但,你也给我掂量掂量,莫要过了线才好。”
妇人看着男子,一把推开他,便扑向床榻大哭,“老天爷啊,我的命怎这般苦,谁来救救我啊。人家好心要把他的心肝肉接回府中享福,他倒好不仅不感激反倒要往坏了想我,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竟嫁了这样一个人。”
屋外大丫头闻声赶来,也捂着帕子呜呜哭泣却一声不敢吭,只细声细气的安慰妇人,这妇人是个面甜心苦的,这会儿她怒火中烧无处发泄,见了自己这已给了丈夫做通房的丫头,扬手便是一巴掌,“小贱人,看着他打我你心里畅快了吧。”
大丫头登时便捂着红肿的脸哭道:“大奶奶,天地良心,便是借奴婢十个胆奴婢也不敢有那作死的想法啊。”
妇人狠的牙痒痒,反手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嘴上说话,眼睛却盯着男人看,“你这小贱人,心里怕是要我死了才称心如意,可我告诉你,便是你死了,我也不死,有我在一日,哪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任凭她哭死哭活,指桑骂槐,于男人来说不过春风一阵,吹过便罢,反还笑道:“左右那是你的大丫头,是打死还是发卖都由你。”他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明日我还要巡视府中产业,你且继续哭闹,我到外书房睡一觉便罢。”
妇人一听不哭了,擦了眼泪来便要拦他,语气强硬,“你不准走!”
男人甩袖推开她,淡淡道:“莫要把我当成西府十三弟。”
妇人顿时脸色苍白,尴尬笑道:“看大爷说的什么话。”
“春娘啊,你是个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紧。这次这个我还没稀罕够,你那手便缩回去,老老实实在这侯府做你的当家大奶奶便是,可记着了?”
妇人低头,任凭那涂了蔻丹的手指把帕子戳出一个窟窿来,她一句话也不敢放肆。
男人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待男人出了门口,妇人便嚎啕大哭,骂道:“好你个凤移花,这事咱们没完,你给我等着!”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厮,金宝、银宝随即跟上,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大房一看纷纷撇了撇嘴。
外书房,姜妈妈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的,见树影摇曳处大爷来了,便笑着蹲身行礼,“大爷夜安。”
“姜妈妈一向可好,随了我进来吧。”
“大爷可好?”姜妈妈关心的问。
“好着呢。”眼睛里的墨色却越发深沉,究竟好不好他身边的那对兄弟俩心里一清二楚,给姜妈妈打了个眼色。
主仆几个进了外书房,男人往床榻上一卧,半响没说话。
此时屋内落针可闻,姜妈妈心里也在大鼓,不禁拿眼睛去睃金宝。
金宝一通挤眉弄眼,银宝踢了他一脚才老实安稳下来。
“那边那个不省心的如何了?”
沉静打破,姜妈妈把藏了青丝的荷包递上去,笑道:“老奴瞧来,姑娘这一回是吃着教训了,大爷不妨得空去看看。姑娘都瘦了。”
自她被拨去伺候玉娇娘那日起,两人的利益便息息相关了,若大爷真个把玉娇娘忘了,她这被拨出府外的妈妈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凤移花拎着那黑亮纤细,用红绳帮着的头发低声笑了,“这主意她能想出来?我不信。”
姜妈妈面上顿时一白,就怕大爷以为她自作主张,便抖着声音道:“大爷明鉴,这确实是姑娘亲手教给我的,且说,大爷若还记得她便去看看,若记不得,她便死了心,在那府里只当自己是个讨饭吃的丫头。”
凤移花笑的更狠了,“她玉娇娘是个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的狠。妈妈还不说实话?”
姜妈妈叫苦不迭,嘭嘭嘭给凤移花磕了三个响头,赌咒发誓将事情说了一遍,并哭着表清白,“大爷的手段老奴晓得,怎会自己往那作死的路上走,大爷若不信,亲自去看看便知,老奴真个没有说谎。”
凤移花揣了青丝在怀,打了个哈欠躺倒便睡,“行了,大半夜的哭丧呢,都滚出去!”
金宝银宝便知,大爷憋了一天的火气这才开始往外散呢,拉着姜妈妈匆匆便逃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凤移花给上面父母并老祖宗请了安便带着两个小厮骑马出门了,一整天都阴沉着脸,这番不仅让贴身伺候的金宝银宝叫苦不迭,便是商铺里的掌柜伙计都遭了秧,个个嘴里发苦。
这位大爷可真真惹不得,因多年管着侯府在外的商铺,又因职务之故时常和市井商户打交道,人送黑玉煞神的戏称,一便是因他长的玉石般温润俊美,二则是因为这位爷的手段脾性都毒辣的狠,轻易不敢招惹,便是连侯爷也要在他大怒时退让三分的。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院子里厚厚的积雪稍微化了一些,虞美人就着冷水吃了个馒头,肚子还咕咕叫,屋里冷的冰洞似得,她爬上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心里算计着,那“大爷”何时会来
想着想着她便如小狗一般在床上蜷缩着睡着了,然而因为冷的缘故却也始终不能睡沉,忽的听见了脚步声,虞美人心念一动,想着以前曾受到的那些委屈,眼眶一红,哭出了两滴泪挂在脸上,让她显得楚楚可怜。待凤移花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象,原本肚子里憋住的一团火不自觉便消了几分。
坐上床,抬手刮掉她睫毛上的一颗泪珠,他坏心眼的就笑了,瞧这模样,这顿教训她是吃的足足的。
这女人忒个拎不清,长的虽得他心,这性子却粗俗不堪,愚蠢之极,如此想着,他又沉下了脸,如此女人也只堪做个玩物罢了,待他玩够了再做处置。
只是……凤移花拨开盖在玉娇娘脸上的一缕青丝,那下垂的卷翘睫毛,那嘟着的红唇,浅淡的呼吸,沉静的面容,温润的气韵,这女人给他的感觉怎会不同了?
三个月不见,她的性子果真变了?
凤移花不信,人这骨子里的东西,堪堪三个月能变?即使变那也是装出来的。
想到此他便笑了,戏耍教训了她三个月,倒是学的聪明会争宠了?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那他就看看这女人能装多久。
心情再度糟糕透顶,起身要走时,又坐了下来。
伏低做小能装,温柔若水能装,贤惠大度能装,这人的气韵也是能装的?
他的感觉最是敏锐,谁个包藏祸心,谁个面上一套背里一套,谁个心里打小算盘,他都能有所察觉。
手指上传来的触感让他回了神,嗯?竟然没施脂粉?
这女人自从跟了她,有了钱,恨不得把胭脂铺子里最贵的胭脂水粉都买来抹在脸上,睡觉也不洗妆,这会儿竟然没抹?
眼睛往梳妆台上转了一圈,上面堆放满满的脂粉盒竟不见了,凤移花沉思半响,那些奴婢虽惫懒欺主,只是三个月竟胆子大的敢抢他女人的妆盒了?更何况姜妈妈还在跟前控制着。
目光又在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金钗玉饰上看了一眼,要抢也该抢这些贵的才是。
嗯?他又发现了个新奇,这女人头上竟一根钗也无,耳朵上也干干净净的,披头散发,小脸白净,他终于找到问题的所在。
怪不得他感觉这女人的气韵温润干净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吗?
那手指不知不觉便在那张细嫩白皙的脸上摩挲起来,真真滑的如同她家的水嫩豆腐一般。
她花龄不过十五,皮子正是最水嫩的时候,压根不需施太多脂粉,稍稍抹一层蜜润润肤也便罢了,可她自己无知无觉偏要把自己往三四十老女人的模样上打扮,他眼里看着笑话,嘴上却不说一句。
凤移花目光黑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事实上,他从不肯亲任何女人的唇。
女人的唇,红如樱桃诱人,却也能毒杀人。
有个男人坐在她身边,又摸她脸又摸唇她还不醒这说不过去……而且以防被看穿,虞美人做出了反应。
真睡假睡看她的眼睛便知,凤移花正准备细瞧瞧,就见这女人像个小狗似得,哪里有热源就往哪里钻,蠕动蠕动,手脚并用把他当暖炉给环住了。
凤移花挑了挑眉峰,顿觉有趣,捏了捏她白玉似得的小耳朵,点了点那半张着诱惑人的唇,喉头动了动。
这屋里原本便是有地龙的,只不过他三月不来,那些奴仆便偷懒没烧罢了,这会儿他来了,地龙便烧起来了,门外也挂上了厚实帘子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三月前天气可还没这么冷。
屋里热气上涌,她穿得多,盖得多便捂出了一身汗,手脚踢蹬一番,那袄子便被她自己扯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穿的一件杏黄色抹胸裙。
凤移花感觉有趣,他的女人不少,可这个却是难得的宝贝,他这才不让家里那个动她,若然不是如此,但凭她那恶心人的性子以及她身后那些拎不清的亲戚他也早处置了她,省的给他找麻烦。
外边端了热茶要来伺候的姜妈妈一张脸笑的什么似得,直接对守着门的金宝银宝道:“大爷忙着不得闲,这热茶便给你们哥俩喝,廊庑下风也不小,热热身。”
金宝接过大喝了一口,银宝小口轻啜,沉吟半响道:“妈妈守着,我兄弟二人去问问府里情况,大爷但凡有差遣还请妈妈通知一声。”
姜妈妈便笑道:“你们哥俩先去震慑一番也是好的,至于府中情况再没人比我清楚了,回头你们闹不清楚的再来问我便是。”
“有劳妈妈。”银宝扯着金宝便走。
屋内,虞美人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决定铤而走险,便做出个猛然惊醒的模样,眨了眨眼睛,瞅着凤移花白白的肩膀一口就咬了下去。
正文 大爷饶命
“我、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在做梦。”围着锦被坐在床脚,在那男人要吃人的目光下,她略有畏惧的垂下头,把身子缩的更小了。
凤移花瞅了一眼自己被咬破的肩膀,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你为了证明不是在做梦,所以把我咬了?”
虞美人把脑袋埋在膝盖窝里,又羞又气,闷不吭声。
“说话,哑巴了!”凤移花猛的提高音量。
虞美人吓得心脏猛跳,咬着拳头,细声细气的开口道:“我还以为是登徒子欺负我,睡糊涂了,就、就咬了,不知道怎么就咬了,大爷饶命。”
这男人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俊眉修眼,高鼻红唇,脸庞线条明朗坚硬,气质危险,反正她见不得他发怒,就在刚才他便是肃着一张脸行房的,那般模样,连那极致的欢愉都能忍下,他还有什么是忍不下的。
虞美人赶紧捂着脸低泣。
“你还有脸哭?你给我过来。”凤移花长臂一伸把虞美人硬拉进怀里,没忍住在她精致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呦,还真哭了?你咬了我,我没处罚你你便该偷着笑了,竟然还敢哭,我瞧瞧。”
虞美人贝齿紧咬,恨恨瞪着他,那娇中带火的眼,别提多勾人了,凤移花捧着小脸蠢蠢欲动,极其想疼爱疼爱那被她自己咬的红肿的小唇。
虞美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她虽畏惧这男人的气势,可逗弄狠了她,她是真敢咬的。
心随意动,冒火的杏核眼狠狠瞪过去,白牙一张一闭间就想咬下去,只是,凤移花是什么人啊,那是玩弄心眼的祖宗,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惯会看人脸色,早早瞅着她不对便撤了手指,大掌登时钳住那要闭合的小嘴,掰着下颌骨就是不让她闭上。
笑盈盈道:“猫儿牙齿锋利了,还想咬她的主人怎的?来来,我看看,要是太锋利了,我这做主人的便给掰掉。”
虞美人登时便吓的浑身哆嗦,他虽笑着,可那双眼睛黑不见底,蒙着一层冰纱,她是真的信了他方才说的话,猫儿的牙齿锋利了便掰掉。就像她曾看过的一篇文章,说古时有个官,因为喜欢女人的脚,便砍下来泡在罐子里慢慢欣赏。她不会是遇上变态了吧。
只是这场戏,她还是决定尽职尽责的演完。
遂呜呜着摇头,眼泪便流了下来,模样狼狈又可怜,凤移花这变态却笑的好不畅快。
又羞又气又悲,身体又被别人掌握着获不得自由,虞美人气哭了,呜呜低泣,哽咽难忍,最后也不顾形象了,放声大哭,倒是真真吓了凤移花个措手不及。
他见过女人哭的种类不少,像家里那个大的,一哭就把帕子往眼睛上捂,他心里门清那不过是假哭威胁他罢了,再瞅瞅他房里那几个通房和妾室,个顶个的哭的漂亮又动人,说是梨花带雨也不为过,哪像这个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把他的什么兴致都哭没了,奇异的是他竟觉得有趣。
“啧啧,爷疼你还疼错了不成,好了好了莫哭了,来,爷给擦擦泪。”随手抓起滑落的锦被便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抱在怀里揉搓了半响,丝毫不想就这么给人兜头盖住,里面的人能不能呼吸。
呼吸不顺,虞美人一下不哭了,只在黑黑的锦被里死命挣扎,惊慌道:“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是真怕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男人了,其他的她都不想了,能活命便罢了。
“大爷,我再不敢跑了,你莫要弄死我。”想着古代权贵拿人命不当人命,虞美人顿时识时务的哀求。
凤移花笑哼一声,掀开锦被一看里头这个被他揉搓惨了的女人,心情阴转多云,“这胆子可真小,爷成了吃人的妖怪了不成。”
拨了拨乱发,瞧她脸色竟然惨白惨白的,难得良心发现不逗了,下床穿了衣裳,便扬声喊人,“外面谁伺候着。”
姜妈妈隔着门回答,“大爷,是老奴。”
“是你便好,熬碗参汤给她灌下去,好好伺候着,另外,给爷备水沐浴。”
此时天已蒙蒙亮了,姜妈妈虽困倦,可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这玉娇娘是再度得了宠了,说不得还能混个二房当当。
响亮的应了声是,自去准备不提。
见凤移花一走,虞美人坐在床上就咧嘴无声的大笑,心想,这演戏呢,就要半真半假,遇上这精明的变态呢,就得拿出十分真来。
啧,不演不知道,却原来她还有这天分呢。
虽是个笑模样,她的眼睛却是冷幽幽的,破败颓糜,不拿自己当个好人,无人处,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内心的阴暗邪恶。
正文 美人发怒
等虞美人再醒来时便觉一切都不同了。
在她初来乍到的那三个月,每到夜晚她的房里冷的冰窟一般,更没有烛火,可现在不同了。
宫灯高挂,流苏垂玉,便是她的绣床两侧也有两盏落地白灯,整个屋子亮堂堂喜庆庆,对面的桌子上兽炉里飘着袅袅青烟,檀香味浅,清雅宜人,最要命的是,她缩在被子里竟然捂出了一身汗。
她这是真正体会了一遭什么是男尊女卑啊。
那个大爷好的时候让人想亲近,芝兰玉树的很是俊美,让人有怦然心动的错觉,坏的时候就让人害怕,他的话真真假假,让她感觉不一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被拖出去砍了做花肥,使得在面对他时,她总是神经高度紧张,提心吊胆。
在她这个身份,没有男人的宠爱,她连个奴仆都比不上,这一旦得了男人的宠爱,她便什么都有了。
悲哀吗?虞美人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似乎也不是哪一个男人的罪孽,而是这样一个社会整体的原因。
封建社会呀,男人是天,女人就是天覆盖下的一群玩物,怕只有正室夫人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吧。
往牛角尖里钻时她便想着:她是被压迫的现代女人,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她怎么能忍受被男人如此对待,她应该反抗,应该逃跑,应该像一个勇士那样慷慨赴死,可实际上呢,在温饱和死亡面前,她轻易的屈服了。
她唾弃讨饶时候的自己,羞愧于自己的贪生怕死,然而,在种种自我厌弃之后潜藏的是她对生的本能。
若坦然接受,这好处也不是没有,她不用工作便有钱有房有男人,还有十多个奴婢供她使唤,这小日子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对于烂了心,没了奋斗力气的她来说,这样的日子足矣令她沉迷,令她随着这个社会一起腐烂。
记忆翻卷到她初来乍到的那天,原来的玉娇娘闹腾着要大爷接她入府,那大爷不肯,她便一哭二闹三撞墙,撞墙是假,那不过是玉娇娘恃宠而骄以为大爷会拉着她,不成想,那位直接命令所有人都不准拉她,她一个没刹住脚便撞上去了,登时便破了头晕死过去,然后她就穿来了。
记忆再往前翻,这玉娇娘之所以敢吵闹着入府那是因为在此之前,大爷的正房夫人来看过她,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喊姐姐,把自己的位置摆的低低的,甜言蜜语哄着玉娇娘要她入府,又说了些侯府多么多么富贵,来往多少达官贵人,风光无限,还隐晦的暗示玉娇娘,只要她肯入府便和她平起平坐一起管家等等。
这玉娇娘本就是个目光短浅,没有成算,人云亦云的,一听这大房夫人如此好说话,她便以为有利可图,急不可耐的便想成了此事,所以才有了在大爷跟前的那场闹剧。
虞美人叹息一声,这玉娇娘也是傻子,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庶民一旦入了那侯府哪里还有她的好日子过,是生是死还不由着人家拿捏。
事情反常即为妖,她堂堂一个正房奶奶纡尊降贵给你叫姐姐,还允诺平起平坐,这般屈辱的事儿,但凡是个女人都不肯做吧,女人的嫉妒心可比刀子还毒辣,这般分析起来,只能说明那位大奶奶是个有手段的,且心眼不软。
“姑娘,可是醒了吗?”
听着姜妈妈的声儿,虞美人立即戒备起来,脸上神态换了个模样。
妈妈拨开帘子进来,未言先笑。
“姑娘醒了便起来吧,大爷特特让人炖了参汤给你喝,昨夜辛苦了。”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虞美人顿时脸红若煮熟的螃蟹壳,嗯唔一声围着锦被坐了起来,左右看看竟没见到自己的衣裙,她内里还光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莫急,衣裙、首饰、玉环丝绦、香囊,应有尽有。”姜妈妈一拍手掌,便有崭新的她没见过的丫头捧着雕花托盘鱼贯而入。
“这是……都给我的?”虞美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看了,打头的托盘里放着金钗玉环,红翡镯子,螺钿梅花簪子,还有、还有许许多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首饰。
工艺精美,玉石晶莹透亮,螺钿镶嵌分毫不差,色彩斑斓,这一批首饰可比原来的玉娇娘首饰盒里的首饰高档多了。
“是,这都是姑娘的。”姜妈妈亲自拿了襦裙呈上,笑道:“姑娘先莫急着看,咱们先穿着打扮好了再说其他。”
这老妈妈此时的殷勤程度,就像伺候自己女儿起床似得。
虞美人羞的摆摆手,接过襦裙,放下床帐,躲在里面自己穿戴整齐了这才下床。
幸亏她有玉娇娘的记忆,不然她真不会穿这个时代的裙子。
谁知这还不算完,姜妈妈拿着一条缀着玉环的丝绦上前弯腰给她系上,又把一对金银镂空香球栓上,抚平了褶皱这才笑着道:“姑娘这身段这模样谁个能不爱呢。”
虞美人不喜欢这老妈妈打量她的目光,就像她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不是说还有参汤吗,拿来我喝,我饿了。”她现在不打算给这老妈妈好脸色。
敬人者,而后人恒敬之,是这老女人辱她在先,便不要怪她给她甩脸色。
姜妈妈收敛笑容,臭着脸道:“姑娘这一朝得势便又张狂起来了,真个烂泥扶不上墙,看来那三个月的教训你还没吃够。老奴看,这参汤不喝也罢。拿下去吧,姑娘不爱喝,倒去喂狗。”
虞美人气笑了,在记忆深处,这姜妈妈就是这般给玉娇娘下马威的,不仅敢在那位大爷跟前上眼药,她还敢奴大欺主,但凡大爷不来,她便是这三进院子的老大,玉娇娘不得不屈服,只因只有这老妈妈能够去见大爷。
虞美人深呼吸,再深呼吸,怪不得人总骂老虔婆老虔婆的,老婆子们若是可恶起来真个讨人厌。
她不自大,她不会以为一夜情就勾住了那个男人,往后少不得还需要这位姜妈妈为她在那男人跟前说项,在她还不确定未来怎么走之前,她需要“大爷”这把保护|伞去了解这个世界和风俗,然后才能去想以后的路。
可是,她却不会让这个姜妈妈以为她怕了她,她才不怕这个老虔婆,她怕的是那个男人罢了。
“不伦我是什么,我一日在这个院子里,妈妈一日也在这个院子里,大爷有忘了我的那一日,少不得也有忘了妈妈的那一日,毕竟,大爷跟前得力的妈妈多得是,少那么一个两个的也不打眼,妈妈您说我这话说的对吗?”
姜妈妈一口气闷在胸腔,瞪圆了眼睛,冷笑道:“但愿姑娘能使出手段来多留大爷几日,若再有这么一回,姑娘可别指望我替你去说项。”
老虔婆动了怒,她便笑了,亲昵的抱住她的胳膊,温声细气道:“妈妈,不管怎么说吧,就目前来看,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好你便能好,大爷给我的东西少那么一两件我也当不知道,你看如何?”
姜妈妈一惊,“你、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额头却已冒了冷汗。
虞美人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这笑容便越发灿烂,在那堆首饰里翻弄了几下,捡了一支最好的金钗给她别在发间,“妈妈自然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呢,我想着,给谁的东西便是谁的,大爷吩咐下来的事情你办一个囫囵这是不是就叫做阳奉阴违呢,我想,大爷可不会轻易放过这等不忠的老奴才吧。”
“姑、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借给老奴是个胆子,老奴也不敢那么做。”
“不敢便好,我还以为妈妈是个胆子大的呢,毕竟,您是咱们这小院子的头号人物不是,连我也要看您的脸色才有好日子过。”
姜妈妈双股颤颤,看着虞美人的目光像是见了鬼,“你、你不是玉娇娘,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不要、不要吃我。”
虞美人一惊,强自镇定,笑道:“妈妈是做贼心虚了吧,这般污蔑我可不好,待大爷来了我可是要告状的。姜妈妈也不必惊慌,我说这些也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想啊,咱们毕竟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要和平共处才舒心,我这人最不喜别人在我头顶上作威作福,往后少不得妈妈往后退几步,毕竟,我这身份虽低,可到底算半个主子不是?您说呢?”
“老奴、老奴知道了。”姜妈妈颤巍巍道。
“这便皆大欢喜。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姜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马上,马上,老奴这便去准备。”
她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虞美人松了口气,谁也不知,她背在身后的手掌全是汗。
她这戏演的还是不好啊,一个妈妈都觉出破绽来了。
知道她厉害的姜妈妈果真比以前勤快多了,不一会儿丫头们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当姜妈妈一把盖子打开,鸡汤的香味便钻入了她的鼻子,肚子也应景的咕咕叫起来,她是真饿了,尤其是看见那一整只鸡,她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好想念鸡肉的味道,不对,好想念肉的味道,她已经三个月没吃过肉了。
不用姜妈妈喊她,她自己就坐了上去,拿起筷子就先吃了一口青椒炒肉片,咸辣适宜,口舌生津,她从来不知道青椒炒肉片是这么好吃的。
“你慢点吃。”姜妈妈看着眼前人这吃相就大皱眉头。
“呦,小东西没等我便先吃上了?”门外大红灯笼下转出来一个身姿修长,眼角带笑的男子,通身的气派令她想起三个词,贵气,温润,奸诈。
被忽然一吓,一口鸡肉没咀嚼便被她吞了下去,登时便堵住了嗓子眼,面红耳赤,咳嗽不断。
凤移花快走几步坐到她身边,伸手便自然的去拍打她的背脊,嘴上还温柔的道:“我知你见了爷高兴,可高兴是高兴,这饭还是要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可怜见的,脸都憋红了,来,我看看咽下去没有。”
不由分说拉起她,捧起她的脸,撬开唇齿便往里面看,虞美人怕死了,心里惶惶不安,一点也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就这样的男人,她心里就是有一百条计谋也不够用的,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他聪明。看来穿上玉娇娘的皮后,还得更加用心,更加快速的忘记自己,才能演好这出戏呢。
“嗯,下去了。啧,瞧这小嘴油,弄了爷一手。”马上便有漂亮丫头羞答答的捧了一盆清水上来,跪请他洗。
“大爷、大爷您怎么来了。”虞美人想哭的心都有了。
“明知故问,昨夜那么热情,大爷这不是被你勾来的吗。再去拿副碗筷来,爷还没吃呢,小没良心的也不等等我。”就着清水洗了个手,马上便有另外一个美婢呈上一块白绸帕子,他擦了擦扔回去,长臂一伸便把虞美人抱进怀里,望着她吃了半只鸡的小油嘴又是啧了一声,“这么爱吃鸡?这好办,往后一个月顿顿有鸡吃。”
虞美人连忙摇头,“不用一个月都吃鸡,我……”
“三个月,桌面上必须有鸡,就这么定了。”他在虞美人脸上捏了一把,“小乖乖,还想吃什么,爷伺候你吃,这青椒如何?”
他哪里是询问她的意见,话还没落,那青椒便入了她的嘴。
“辣,好辣。”虞美人捂住嘴再也不肯吃。
“这盘红烧肉也不错,吃吧。”
当那滴着油水的酱红色肥肉再度不经过她同意的塞入她的嘴,虞美人挥手拍开,猛的从他膝上跳开,那张艳若桃妖的脸忽然便生动起来,是被羞辱之后的青白,是怒极惧极之后疯狂的涨红。虞美人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如此强硬的对待,就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布偶、奴隶,可以任意被摆弄!
凤移花微诧,狭长而危险的眸子微微眯起。看来他此番试探没错,此女果真不同以往了。若是依着玉娇娘以前,自己这般喂她,她只会受宠若惊。尤其是给她吃她最爱的红烧肉时,只会吃的欢而不是愤怒拒绝。
然,他不得不承认,他被眼前这恍如重生,盛开若带刺玫瑰的女子晃住了眼睛。
这是他见过的,最生动,最令他深记的面容。
悲、伤、羞,还有藏在骨子里那不服于男人的倔强。
这妖,真让人大开眼界。
“我受够了!”虞美人大喊一声,“你当我是什么呢?你的玩物?随你给吃便吃,随你想上便上,随你想抛便抛,我是人,我是人啊,我有思想,我有拒绝的权利!我什么都不管了,若让我这么羞耻的活在你的淫威之下,倒还不如一死干净!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报仇!”
虞美人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迅速捡起一块握在手里便冲了上去。
“大爷!”姜妈妈捂嘴惊叫。
“大爷!”金宝银宝随即扑上来。
“你们都滚出去!”凤移花面上表情几度闪烁之后,身躯闪电般移动,那一刻虞美人只觉得自己花了眼,待她再看见凤移花时,她整个人已被他抱进了怀里,一条铁壁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脉搏,猛一用力,她一疼,那割伤了她手掌的碎瓷片便掉落在地。
丫头们吓的三三两两相抱,哭哭啼啼,姜妈妈也是一脸菜色,而金宝银宝则是满面寒霜。
“大爷?”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个敢刺杀他们主子的大胆女子。
“都滚出去,当爷的话放屁吗?”
“可是……”银宝犹豫。
“滚。”凤移花语气淡淡,却让所有人都慑服,打千作揖迅速退了出去。
虞美人泪流满面,已吓的浑身发抖,她不知道身后这个胸膛灼热的男人将会怎样处置她。
会有十大酷刑吗?
刚才是她冲动了,后悔也晚了,她只咬着唇,决定将计就计。
“这会儿哑巴了?嗯?呦,哭了。”凤移花点了点她脸上的泪珠,放在嘴里尝了尝,“还是咸涩的,没什么不同。”
“要杀要剐随你便!”一口气憋在心里,虞美人脱口而出。
凤移花低笑出声,猛的将虞美人转过身来,“敢在我面前发火的女人下场都不大好,而你,且让我扒了你的皮,割了你的肉,剔除骨头,我要看看剩下的究竟还剩下个什么妖什么鬼!爷便是那法海,便是那燕赤霞,便是那降妖除魔的佛!”
虞美人脸白如雪,惨然大叫:“不要——”
“由不得你!小乖乖,咱们走!”凤移花笑靥灿烂,抱起她便往卧房走去。
正文 狐妖蛇妖?
月下西楼,夜色深沉,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寒风凛冽,上夜的婆子缩在门两旁的耳房里垂着头打瞌睡,因着晚膳时有虞美人闹的那一出,金宝不敢掉以轻心,躺在床上睁着眼翻来覆去,耳朵还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坐在另一张床上,就着灯光看账的银宝瞥了自家同胞哥哥一眼,淡淡道:“你要睡便睡,怎还晒咸鱼似得,弄那么大动静。”
“我说,谁给那女人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对咱们大爷动手,咱们大爷也真是的,还真想做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痴情种不成,那女人都那样了,大爷还疼的什么似得,以前也没见大爷这般上心。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那女人真个把爷伤着了。”
银宝剪了剪烛花,不以为意,淡淡道:“你见过哪个逗猫儿的反倒被猫儿抓伤了的,咱们大爷什么人,一个小女子罢了。”
金宝想了想也是,就安心躺着,笑着道:“也是,也就是图个新鲜,等过两天这股子新鲜劲过去,还不知转头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呢。”
银宝盯着烛火看了一会儿,沉思半响才说了句,“这一个,我倒是有点看不透了,跟换了个魂儿似得。哥哥,你且记着,大爷的女人咱都敬着便是,便是个通房丫头,这世事难料,将来的事儿也说不准。”
“嗯。”金宝囫囵应了一声,翻个身睡了。
主卧里,灯火通明,层层纱帐已由奴婢们放了下来,凤移花把虞美人扔到桃红色的锦褥上,随即弯身从黑底云纹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这匕首,鞘看起来朴素黑沉,看起来像地摊上卖的便宜货,可当凤移花拔|出来时,虞美人便见乌金色的寒芒一闪,随即,那把刀便被插入了离她眼角三寸处,这可吓坏了她,一时之间她的脑袋里想起了许多以前在网络上看的杀人分尸案,登时情绪崩溃便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听话便是,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凤移花噗嗤一声就乐了,三两下踢掉了靴子爬上床,便如泰山压顶一般罩在了她的身体上方,“小妖精,方才胆子可真是肥,不是要杀我吗,我现在就来成全你。”凤移花一使劲拔出从不离身的匕首硬塞进虞美人手里,“来,你往这里插,直接捅心窝子才过瘾。”
把着虞美人的手腕子便往自己的胸膛上比量,虞美人哭的更惨了,她真真没遇上过这等无赖,口里只能求饶,“我再也不敢了,求大爷行行好,饶了我吧,呜呜,饶了妾吧。”
这性命攸关的时候,便是连自称都变了,可见是把骨气扔了不少了。
凤移花哼笑,“怎么?不跟我造反了?那也行。”
轻而易举夺下了匕首握在自己手里,拿那沁凉的刀背拍了拍虞美人的脸,“你若不杀爷,那可就轮到爷来审问你了,唔,待我把你的衣裳拨了看个究竟。”
他脸上挂着极为兴奋的坏笑,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便将她身上的襦裙束腰割开,虞美人登时就哭道:“您究竟要做什么,妾再也不敢放肆了还不行。”她现在满心里都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变态安抚住。
“嘘”凤移花在她屁股后头摸了一把,“唔,没有尾巴。”
虞美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怎么会有尾巴呢,这男人不会有精神病吧,口里只一个劲的顺着他,“大爷明鉴,妾的确没尾巴。”
“不不。”凤移花盯着虞美人看了好半响,凤眸一亮,忽然扬声道:“来人啊,去给爷弄一壶雄黄酒来。”
姜妈妈是一直守在门口没走的,这会儿听着吩咐便急忙去办,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就怕这玉娇娘真被邪祟附了身,她死是小,弄坏了自家主子可就坏事了。
虞美人一颗心高高的吊起,浑身紧绷。
不一会儿姜妈妈把雄黄酒送了进来,想着玉娇娘可能危害凤移花,她急匆匆便去找金宝银宝兄弟。
事罢,凤移花道:“我前儿个在鲁国公的寿宴上听了一折子戏,戏名好像叫做什么白娘子,正好演的是白蛇因误饮雄黄酒现行吓死许仙的故事,我素日也不大喜欢听这些老掉牙的戏曲,不过那日给人过寿不好太早离席就听了那么几耳朵,没成想今儿个便用上了。”
这会儿虞美人要是还没听出这弦外之音,那她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蠢货,原来是自己漏陷引起了这男人的怀疑。
到了这会儿虞美人倒是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不就是喝这雄黄酒吗,谁怕谁,我喝便是,说不得我这一醉就变成一条又粗又长的大白蛇呢。”
凤移花越发觉得这女人有意思,笑道:“呦,还真是蛇仙姑呢。我倒要看看是你吓死我,还是我收服了你。”说罢自己吃了口酒,捏住虞美人的下颌便渡了进去。
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之后,她便涨红着一张小脸磕磕巴巴道:“我、我自己喝。”反正她披着的美人皮,美人骨都是活生生的,一点也不怕现原形。
“看来你是个法力高深的,雄黄酒也奈何不得你,看来就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法子了。”
他的法子最简单不过,将她压住就行起巫山云雨之事来。
临迷睡过去之前,虞美人想,这男人也是个戏子的料啊,瞧瞧,又是白蛇传,又是倩女幽魂的。既大家都是戏子,咱们就都粉墨登临,演一场风花雪月富贵花吧。看谁先厌了,露了本真,谁先输了,输掉了一条烂命。
今儿这一场戏,她给自己打不及格,演的太烂了,她还是虞美人啊,还是没全然入到玉娇娘的戏里。
不好,不好。
正文 大爷你妹
姜妈妈心里还悬着事儿,方才她去找了金宝银宝把玉娇娘可能被鬼魂附身的想法说了,可那两个小子压根不信她。
姜妈妈哼了一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玉娇娘从被大爷收了房之后便是她伺候的,什么脾性她早摸得一清二楚,那就是个着五不着六的憨货,白瞎了一张迷惑男人的皮子,如此美艳的皮子配上那么一副又傻又憨又自以为是的性情,顶天就是个男人的玩物。
可转眼间,这性子就沉静下来了,突突的往外冒小聪明,把她吓个半死,不是邪祟附身是什么。
想到此,姜妈妈走到外面,就着廊庑上的灯光看了会儿鹅毛似得的大雪,一紧身上穿的红花缎子袄顶着大雪就走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她要去何处。
因是大爷来了,上夜的不止姜妈妈这老货一个,剩下的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会儿正窝在大厅的榻上打瞌睡,上半夜屋里那对主子折腾的够呛,玉姑娘哭着求饶,大爷却笑的一阵一阵的,听起来心情不错,她们是新买来的,并不知以前大爷对玉姑娘如何,只是今儿个晚上之后她们知道,玉姑娘在这府里是头一份的,往后要好生伺候着。
鸡鸣三声,红日东起,一丝天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虞美人乏懒的厉害,睫毛颤了颤想转过头去继续睡,可她一个机灵蓦地睁开了眼,立即调整心态进入玉娇娘的状态,原来凤移花正睁着大眼睛看她。
虞美人不吭声,反正她是受到教训了,这男人说一不二,任性霸道,从来只有他说了算,别人说的等同于放屁,不过身子的反映是最真实的,那吓的瑟缩的小模样可心疼坏了他,遂笑呵呵的道:“都怪你这小妖精,采爷的阳气补你的阴气,爷的腰都疼了。”
虞美人这才放松下身子,心里哼了一声,活该你腰疼,最好肾亏,最好你一辈子不举,可这话她也只敢腹诽罢了,她实在怕了他的喜怒无常,深沉可怖。
“小样儿的,别以为你心里怎么想的爷不知道。”拽过被子将虞美人包裹住,笑嘻嘻戳着她鼓起的包子脸便道:“不过,爷允许你在心里骂爷,爷心情好的时候你当面骂爷也行,唉,谁叫爷被你这妖精控制住了心魂呢,一副心肠全在你身上,法力高强的小妖精呦,真个把爷迷死了。”
你才妖精呢,你全家妖精。
虞美人敢怒不敢言,不过转过头来又想,这人还是有那么点可取之处的,至少胆子大,没把她真个架上火堆烧死,如此想来,就目前为止还是跟着这男人日子才好过些。
玉娇娘是玩意儿,目前为止这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就她一个陪他大爷睡觉的,那么,如果这尊大佛不在,她岂不是就是这院子的老大?
虞美人打起了小算盘,以前累死累活也买不着一室一厅,这会儿她什么努力没付出便有了这么大一座院子,真个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就这般想着,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又睡了过去。
凤移花上身歪歪斜斜挂着一件白绫衫子,下身穿着一条红绫裤子,那眼睛盯着床上睡的昏天暗地的小女人看了半响,面上不显,心里却纳闷的紧,她怎么就这么安心的睡着了呢,刚才不还吓的身子发抖的?
又看了一会儿便撩开手,拨开青纱帐走了出去,在外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便有丫头捧着金盆并洗牙用的青盐、手巾等前来伺候,那金宝银宝早早便醒了,收拾停当等在门外,耳朵尖的跟狗儿似得,听见屋里有动静便都问了一声走了进来。
金宝性子活泼,见他家主子一夜过后安然无恙,还精神矍铄的,便暧昧笑道:“爷,昨夜春宵苦短呐。”
凤移花哼笑一声,坐在椅子上,仰着脸让丫头给他擦,道:“你小子怀春了还是怎的,说吧,看上谁,爷就把谁指给你。”
金宝连连摆手,“爷饶了奴吧,爷可不想要什么婆娘,没得给自己找罪受。”
他是见识过侯府里大奶奶的威力的,恨不得他们爷能跟条忠狗似得唯她命是从,仗着娘家得势,张狂的恨不得在大爷头顶上撒尿。
见天的不是哭就是闹,自从大爷娶了她,她好似纡尊降贵的公主郡主,委委屈屈嫁了过来,便要大爷哄着她供着她,这样的女人,连他金宝都想一脚踹过去,难为他家大爷,还能笑着跟那女人周旋。
金宝心里同情他家大爷,那眼睛里便不自觉带出了些怜惜,银宝顿觉头疼,一脚踹了过去,金宝哎呦一声,怒道:“臭小子,你踢我作甚?”
银宝双手交叠垂在腹下,眼睛望天,唔了一声道:“看见只蚊子。”
“哦。”金宝不疑有他。
凤移花哈哈大笑,指着这两兄弟好一顿乐呵,便道:“金宝你这辈子是别想逃出你弟弟的五指山了。”
金宝愣了半响,猛地反应过来更怒了,“好你个银宝,这大冷天的,蚊子他老母都冻死了,哪里还有蚊子,你尽诓我。”
“真个有蚊子,唔,大爷,奴去备马,是时候出门了。”
“今儿个不出门,爷要偷懒。”凤移花说的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嘴角一弯,讽道:“爷累死累活弄那些作甚,到了到了没爷一根毛。”
金宝银宝顿时不说话了,心里也为自家主子鸣不平,想他家主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手段有手段,做什么成什么,总之这天底下就是再也找不到比他们家主子更好的完美男人了,却输在了出身上。
一个“庶”字整整压在他家主子头顶二十五年,为府里那位堪堪十五岁的嫡子经营着所有庶务,累心劳力不说,一旦有个问题便被叫到侯夫人屋里可着劲的数落,大爷那心里只怕要气炸了,可一个“孝”字压下来,大爷便是那太子爷,也得跟条狗似得老老实实站着任凭嫡母指桑骂槐。
金宝气的脸红,满心里憋屈,可当着主子的面他还得忍着,他一个小厮都这般觉得老爷不公平,更何况主子自己了,当下便硬着声气道:“爷不去正好,那点子产业,咱们不稀罕。”
银宝偷觑凤移花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服又能如何呢,说一千道一万,大爷就是姨娘养的,这一辈子也变不了,但凡府里那位小爷活着一天,大爷便没有出头之日。
斟酌片刻,银宝便笑道:“爷,你也累了一年了,临到年根上,您多休息几日谁也说不出什么。”
凤移花笑的好不灿烂,可他的眼睛却蒙着一层冰,“爷不止休息几天,爷是撂挑子不干了,她儿子的东西我一根毛不沾,爱谁干谁干,真当爷稀罕呢。嘶……”头发猛的被丫头梳掉了数根,他登时便翻了脸,“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饶你奶奶个腿儿,大爷还没怎么你呢,乱叫唤什么,爷是鬼夜叉还是怎的,烦人,赶紧的,拉出去卖了,别让我再看见。”
“是。”金宝一把捂住了那丫头的嘴,拉扯着便拽了出去。
闹闹腾腾好半响,虞美人披着袄子便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谁哭呢?”心里却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便是那大爷。
凤移花的脸就跟那六月的天似得,说变就变,前脚还气的呼哧呼哧的,后脚见了虞美人便笑起来,招招手,指着自己的大腿道:“小妖精,来爷怀里坐着,爷疼你。”
虞美人连连摆手,干笑道:“爷见谅,我这衣衫不整的不方便在外人跟前露面,我先回去穿衣裳。”
“赶紧的,爱去哪儿玩去哪儿,别杵在这儿打扰爷的雅兴,快走快走。”撵人撵的那叫一个不耐烦。
“是。”银宝轻微的摇头笑笑,他家主子也就在熟悉人跟前才原形毕露。
凤移花长腿一迈,长手一伸,一把将虞美人抱进怀里,勾着虞美人的下巴道:“精神气不错啊,可见昨夜是吸了爷的阳气补了自己了。”
虞美人咬了咬牙,傻傻的有些天真的想,若和他坦白了,他会放过自己吧?
显然的,这答案是“不”。
没等她沮丧呢,外头忽然就刮进来一阵风,原来是姜妈妈端着一大盆血跑了进来,见到虞美人便大喝一声,“妖孽,速速现行!”
“哗!”一下泼了上去。
正文 放弃超我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带着腥臭味儿的鲜红色液体从虞美人的头发丝上拐着弯儿流了下来,还有她的脸,如玉的面容一下变了颜色就像上了一层大漆似得,穿在身上的那一件玉白色绣着桃红色蔷薇花的袄子也被毁了,这一件可是她扒拉了好久才从玉娇娘的箱子底翻出来的,都被玉娇娘那一堆大红大绿大金的裙子袄子压的带了几分褶皱。
而凤移花,他的反映倒是快,在姜妈妈风一阵刮来的时候,他便把脑袋藏在了虞美人的背后,可及时如此,他的那一件白绫衫子也被染的通红血腥一片。
姜妈妈一心为主,就怕自家主子被精魅迷惑了心神,故此,她就是连同主子也一起泼了,在她看来,她无错反是有功的。
静,静的落针可闻,倏忽,凤移花搂着满脸血的虞美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虞美人抹了一把脸,咬着小白牙,恨恨看向姜妈妈,“您老这下总满意了吧,狗血都泼了,那么我倒要问问了,我究竟是个什么精魅,您老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就莫怪大爷处罚你。”
姜妈妈诺诺不敢言,吓的往后退了一步,颤颤巍巍道:“大、大妖怪!好深的法力!”
凤移花听了,笑的打跌,拍的桌子啪啪响,虞美人气恼,无知无觉便娇嚷起来,“你还笑,你竟然还笑,看见我这么狼狈你心里就高兴了是吧,你怎么就这么坏。”
说着说着虞美人就哭了,把脸往他胸膛里一拱,直接在那素白的衫子上印了一个小红脸出来,凤移花不在意,反倒觉得有趣,捧着虞美人花里胡哨的脸便笑道:“呦,哪来的红脸猫啊,原来爷的小妖精是只红的啊。”
“你、你,你到底替不替我报仇,你要是不替我报仇我就、我就……”虞美人气的要从他腿上下来。
“气性还挺大。先别闹,让爷摸摸后面长尾巴了吗。”说罢,一手搂紧她一手就真去摸她小屁股。
虞美人又气又羞,又看见他脸上竟然还是干干净净的,登时便不忿起来,捧着他的脸就用自己的脸往上蹭,登时,凤移花那张仿似春风化雨般温润的脸便也遭了秧。
笑声戛然而止,虞美人想到什么,也蓦地僵住了动作,那姜妈妈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那被染红的卷翘睫毛颤巍巍眨动,黑玉似的眼珠不安的转动,就是不去看那双凤目。
他们挨的极近,呼吸可闻,只要虞美人一张开眼,那长长的睫毛便能刷过凤移花的高挺鼻梁。
凤移花抓着虞美人腰肢的手劲更大了些,淡淡开口,“看着我。”
虞美人身子一抖吓的要退缩,极为懊恼,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是“爷”,而她不过是人家的玩物,从来只有主人逗弄猫咪的,哪有猫咪反扑主人的,就凤移花的性情,一旦被猫抓伤了手背,这猫的下场便是个死!
“我、我……”道歉的话堵在喉咙口,可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着我!”他的语气冷硬起来,听在虞美人耳中就像凛冽冬风从她身上碾压而过,发散裙飞,整个人都被裹挟着摔倒在冷寒的冰窟里。
“听话,看着我。”冬风刮过,春风袭来,他的语气由冷变软,就像相爱的人如胶似漆时耳边那些永远都听不腻的情话。
心不由己,她被那磁性的声嗓蛊惑,睫毛颤抖几下便遵循他的旨意看了过去,两人的面容皆是狼狈不堪的,可那两双眼睛却都是晶亮的,凤眸深邃,漆黑似渊,里面流动着细碎的星光,而虞美人,那眼睛里是她自己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的一丝悸动,而她决定放任这一丝悸动蔓延,演戏就还脱不了一个“演”字,可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破绽的,不如就活脱脱成了新的玉娇娘,才能真正做到毫无破绽。
只是他真是一个令人着迷的男人。
为一个男人心动原来真的不难,只要抛开那些顾忌和杂质,暗示自己就行了。
此时她想起好友曾说过的话,爱,更多的时候是在一瞬间形成的,被他的一个微笑迷住,一个回身的动作,飙车时的酷样儿,一句戳中女人心窝子的话,如斯简单而已。
凤移花淡淡转开眸光,一把将她抱起,冷光射向抖若筛糠的姜妈妈:“还不去准备热水?”
“是、是。”姜妈妈自知好日子到头了,她只希望大爷别迁怒自己的儿孙。
虞美人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干巴巴的道:“我、我自己走。”
她用袖子半藏着脸,不想让他看她脏污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并不好看。
凤移花嗤笑,按压下那一阵突来的心悸,又恢复往常,嬉笑道:“这会儿藏着也不嫌晚,反正我早看见了,丑,啧,真没见过这么丑的。”
被他一激,虞美人的现代脾性便露了出来,当下便怒,反击道:“你也不是多好看,咱们半斤八两。”
虞美人猛的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沮丧的垂头,她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古代的男人是天,怎能容忍女人们的口舌之争。
然而调情时的男人,容忍度是极大的。
凤移花昂首阔步往卧房浴室里走了进去,他抱着虞美人就像抱一个软乎乎轻飘飘的大抱枕,轻松异常。
屋里烧着地龙,两人身上穿的衣服都薄薄的,故此,她都能感受到拢在她背后的那条臂膀的灼热和硬实,充满着力量。
美人的注视,他怎能察觉不到,也许是出于雄性的本能,心里越发欢喜。
虞美人卧房后面的浴室不算大,从小门进来便是一张四扇的苏绣屏风,上面画着四美人图,分别是貂蝉月下起舞,杨贵妃醉卧长塌,西施浣纱,昭君出塞,绕过屏风,后面便是一个大浴桶,早在凤移花来了之后她便享受过花瓣浴的待遇了,毕竟她是要侍寝的,凤移花也是个爱干净的。
进门的屏风正对着的方向还有一扇屏风,这屏风很大,后面搁置了一张紫檀木长塌,是供主子们放置衣服并方便做那种事用的,剩下的便没什么了,四面白墙,头顶垂着一盏仿宫灯,流苏玉珠,八面都画着精巧的小幅花鸟画。
不一会儿八个粗使婆子扛着四盆冒着热气的大木盆便陆续走了进来,依次把水倒入木桶之后,便退了出去。
大厅里,姜妈妈一脸死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是侯爷的妾室,姜姨奶奶的陪房,本是陪嫁丫头,后来被嫁给了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再后来大爷要用他们,便想了法儿把她一家的身契都弄到了手,这会儿她犯了错,怕是不能善了,口里默念,大爷慈悲,千万不要迁怒家中老小。
浴室里,在凤移花强制下,两人来了个鸳鸯浴,虞美人垂着头,一张脸红若烟霞烈火,而凤移花脸色淡然,白皙却不失力量的宽阔胸膛不断的向她散发着热力。
“小妖精,想扑过来就过来吧,爷这一身血气充足着呢,管你饱。”
“雄黄酒也喝了,狗血也泼了,大爷竟还拿妾取笑,妾也是会生气的。”虞美人嘟起嘴。
凤移花嗯了一声,水波流动,他张臂抱住了虞美人,轻抚她湿润的青丝,淡淡道:“玉娇娘。”
虞美人顿了一下反映过来,便嗯了一声,“大爷叫我作甚?”
双手攀着他的肩膀,静静趴在上面,乖的猫儿一般。
“别想骗我,我,你是骗不了的。”他扬唇笑起来,那笑靥纯净如水,只是虞美人看不到。
虞美人心里却的高度紧张着,在这一刻,她决定连自己的名字也放弃了,这个男人是真的不好糊弄。
从此后,穿着玉娇娘的皮,她就是玉娇娘。从不曾受过现代的教育,从不知男女也能平等,从不知女子也能奋斗出一片天,只知三从四德,只知以夫为天。
此后,她演绎的这一出风花雪月才够真实。
虞美人笑起来,颓气弥漫了她的双目……
正文 渣男去死!
洗尽了一身狗血,虞美人,不,该是叫玉娇娘才对,在箱笼里翻了老半天才找出了一件不那么花里胡哨的粉白色里裙穿在了身上,又找出一件莲纹凤凰花长到小腿的对襟袄子穿在外面,在铜镜里照了照,满意的微笑,正好被半裸着胸膛的凤移花看见,便笑道:“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娇娘心里真真满满的都是爷。”
娇娘转身嗔了他一眼,便坐在床沿边穿鹿皮小靴边道:“你不是说要带着我出门去逛逛,那我总要打扮的漂亮一点,不至于给你丢人。虽,我是爷养在外面的,可到底还是爷的女人不是,若是被爷的朋友见着,总归整整齐齐爷的脸面才好看些。”
是了,两人在浴室里鸳鸯浴的时候,她便磨着凤移花带她出去转转,这心思她早就有了,只是之前一直见不到他,她出不了院门,这才罢了,这会儿趁着这男人有空,她要抓紧时间去外面买些要紧的书回来,了解一下这个新世界才是她目前来说顶顶大的事。
“唔,这倒是。”凤移花嬉笑着上来搂住娇娘,拿湿漉漉的头发去碰娇娘的小脸,“好乖乖,赶紧把爷头发弄干才是正经,不然,你便别想出门。”
他像只癞皮狗一般挂在她的身上,差些压的她摔到地上去,“你真是的,坐好坐好,不,别乱摸。”她赶紧站了起来,拿过一块干布巾便任命的服侍起来。
娇娘对他真是又气又恨又爱又好笑,情感复杂,这人不正经起来,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无。
“这才是爷的好乖乖。”凤移花洋洋得意的道。目光在娇娘身上一溜,忽的又改变了主意,猛的将人压下,口吐热气道:“要么咱们改日再出门?”
“你难道要说话不算话,君子一诺重于千斤,你若继续胡闹,我往后再也不信你就是了。”她也不挣扎,被男人压在身下,她越是反抗的厉害越是引起他的征服欲,到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那她想出门的愿望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凤移花嗤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故意阴沉着一张脸道:“你看爷像君子?”
一骨碌爬起来,娇娘赶紧系上被他扯开的带子,笑道:“爷不是君子,谁规定只有君子才重诺来着,依我看,爷就算不是君子,却比君子还要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凤移花被夸的飘飘然,一把抱起娇娘,惹得她轻呼一声,“小妖精,还是你最懂爷的心。走,今儿个爷高兴,爷带你买衣裙、首饰、胭脂水粉去,你看上什么爷便给买什么。”
那财大气粗的模样可把娇娘高兴坏了。
“你在想什么?”凤移花手拿黛墨一边在娇娘眉毛上比量一边问。
“我在想,爷对我真好。”
好时的确是好,坏时也够她喝一壶的。
“你说谎。”凤移花摔了画眉用的黛墨,甩袖而去。
娇娘撇了撇嘴,“又发什么脾气,你以为只你会发脾气吗。”
她哼了哼,看着梳妆台上不比现代少的化妆用具咋舌,谁说古代人蠢来着,古人的智慧可不是现代人能比的,瞧这五花八门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粉扑,画眉笔,瞧那首饰盒上镶嵌的螺钿,宝石,这种精美的工艺在现代只怕早就失传了吧。
转念一想,她啊呀一声就追了出去,你是我祖宗还不行,您老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千万别跑了呀,她还要沾光出门买书呢。
追到大厅便听见那姜妈妈的惨叫声吓的她一激灵,悄悄摸了进去,就见那妈妈正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而凤移花正冷冷的注视着她,就听他道:“知道爷最忌讳什么吗?”
姜妈妈疼的汗如雨下,一个劲的只会说,大爷饶命。
“爷最恨背着爷擅作主张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敢泼爷一身狗血,当爷是府里那药罐子吗,小小鬼魅也能奈何得了爷?!”
“大爷,老奴知错,请大爷看在老奴也是一心为主的份上饶了老奴的家人,老奴一个死不足惜。”
“这会儿倒是聪明了,还知道你一家老小都捏在爷的手心里呢。都死哪里去了,爷渴了,给爷倒杯茶来。”
娇娘往敞开的屋门看去,便见屋外廊庑上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小丫头,还有一些就直接跪在了雪地里,被冻的小脸通红,身子瑟瑟发抖,这些个小人若是在现代也不过是刚上初中罢了,可在这里就已经是能干的一手好活,说的一口是非的人精了。
若是没有那三个月的折磨,她定然是要同情这些小丫头的,可是经过了那三个月,她深刻的体会到,就是这些小丫头,老婆子才最难缠,个个都是人精,小的一心一意想爬上男主子的床,老的一心一意想从府里多扣几点养老钱。
有时候,只是为了一盘子主子赏下的水晶糕,那小丫头,那老婆子便能争的头破血流,她们争的似乎已不是水晶糕,争的是脸面,是在府里的地位。
不管在哪里,人品性格都是良莠不齐的,有好的有坏的,而她若想成为这府里的主人,若想让她们忌惮,一是得宠,这顶顶重要的,二则是有自己的心腹。
想到此,她自去倒了杯水笑盈盈递到了凤移花的跟前,不需刻意拿捏声嗓,她的声音便是娇软甜糯的,反正她是悟了,这玉娇娘天生尤物,若非被凤移花早下了手,怕是逃脱不了被亲生爹娘卖入青楼的命运。
不提那双父母也罢,目前先把这位祖宗安抚住,日子要一天天的过,这事情也要一步步的解决不是。
“爷,喝茶。”
凤移花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滚一边去,爷不要你个虚情假意的货,还真以为爷离了你会死?我告诉你,想上爷床的女人多得是。”
娇娘心想坏了,这大爷怕是真个恼了,不知怎的,她心里也泛起酸涩来,对男人她本就皮子浅,这会儿被凶了,她眼眶便开始发红,怔怔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更别提那些奉承讨好的话,她实在不是那块料子。
凤移花见她闷不吭声,一副倔样儿,心里越发冷了,一把推开她,也不去看她踉跄狼狈的模样,往榻上一歪,冷着如玉面容,软着嗓音道:“外面的,姿色好点的都给爷进来,让爷选选,哪个好,爷今晚要了她,今后可要跟着你们玉姑娘好好相处,以后便是姐妹了。”
娇娘蓦地攥紧拳头,瞪着他,谁跟谁姐姐妹妹的,她才不稀罕!
这男人果真是渣子,她怎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心动,她的眼瞎了,心烂了才会有那一刻的悸动。
地上的姜妈妈眼瞅着大爷的火气已经从她这里烧到玉娇娘那里了,悄没声息的往角落里爬了过去,心里祈祷着,爷没看见我,爷没看见我。
凤移花还真就没在意这老妈子,他一副心肠正挂在娇娘身上呢,胸腔里憋了一肚子怒火,暗暗发誓,这女人他再也不宠了,转头他就提腿卖出去。
可一想到这女人即将要被别的男人压到身下,即将要在别的男人的手上舌上绽放妩媚风情,那妒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过了怒火,抬手摔了杯子,抿唇歪在床上气的脸都青了。
他自去生气,也无人知道他是因何生气。
娇娘兀自后悔伤心,也无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般僵冷着,看在外面跪着的某个丫头眼里便成了有利可图。
她是刚被买进府来的,曾在一小官家里做小妾,只是那家里大妇悍妒,趁着男主人不在家,把她一捆便卖给了人牙子,她却一点也不觉可惜,她早想离了那家再攀一户有钱有势的人家了,那小官家里穷的叮当响,花的还都是老婆的嫁妆钱,她才不屑那样的老男人,凭她的姿色,不管到哪里都不愁没有买家。
自从进了这府,自从见了那人,她一颗芳心早就飞扑到了他的身上,一心想着,只要能和他春风一度,便是让她立刻死了也甘愿,没成想,老天怜惜,这机会说来便来了,当下提着裙子,迈着矫揉造作的小碎步就跪到了凤移花跟前,捏着嗓子喊了一声,“大爷,婢妾愿意。”
说罢,扬起一张秀气有余,美丽不足的脸便做出一副娇羞妩媚的样儿看着凤移花。
她是没有那玉姑娘的国色天香,可她却坚信自己是赵飞燕,楚腰盈握,娇小玲珑,加之床上功夫了得,将这位玉姑娘踹下去是迟早的事儿,长的再好有何用,对付男人关键还看谁能伺候的他更舒服。
如此想着,她竟用眼角余光甩了玉娇娘一眼。
她想的是好,打的比喻也不错,可是这女人和菜又怎能相提并论?
吃惯大鱼大肉的,偶尔想起来还想去吃咸菜疙瘩呢,可谁见享受过三宫六院的皇帝对那老太婆有性致的。
常年在美人堆里混,那审美眼光也在不断提高好吗,她自认清新秀雅,可在凤移花眼里她竟是平凡的扔在人堆里找不见的。
凤移花脚一动就想把这个自以为是,丑的掉渣的女人直接踢出去,可眼角余光一看那发散人淡的女人,他那火气噌噌便往上冒,忍着恶心,一把将此女拉到怀里抱着,嬉笑道:“长的不错,爷喜欢,今晚上来爷屋里,爷疼你。”
娇娘一听,心一冷,面色便淡然了,此种种马,无可救药!
可他却掌握着她的命运。
娇娘强迫自己去迎合,可她却真的做不到,她不是做台小姐!
渣男去死!她恨的在心里大吼。
正文 红梅妖娆
乌发飘长还在滴着水,浸湿了她新穿上的莲纹袄子,小脸微白,在听到他那么说之后便慢慢挺直了腰身。
她便是如此一个人,身上有那么三两傲骨,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作。
“爷既有了新欢那便请贬我为奴,什么姐妹,我是没有的。”语调依旧软糯,只是她望向凤移花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平淡了下去,像是熄灭了什么火。
凤移花人精一般如何感受不到,那心里咯噔一下,酸涩之意淡淡的弥漫全身,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他第一次接触女人,对一个女人心动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压下这种感觉,只当是错觉。多年以来,百花丛中过,他早已麻木,不过是一个他买来的外妾罢了,此女生性愚蠢,耳根子软,人云亦云,他怎会对这样的女子有别样的情感,不过一玩物耳。
“你的意思是,有你没她,有她没你?”凤移花嘲讽的望过去,脸庞肌肉情不自禁便绷紧了,说的话无情残忍,可那心却不知为何战战兢兢的,“如此善妒,便是府中你们主母也不敢拦我纳妾,你凭的什么?我看你是恃宠生娇老毛病又犯了,给脸不要脸!”
娇娘又羞又气,那小脸青白交加,黛眉横翘如远山,杏眼泛起层层怒火,凌唇微肿若被衔咬过的桃瓣,这让她看起来如燃烧的玫瑰,盛开的荼蘼,耀眼到了极处。
凤移花只觉眼前一亮,以前的玉娇娘无疑是个大美人,可却是个没有灵魂,谁都能哄骗和驾驭的草包美人,从生到死都摆脱不了被人作弄糟践的宿命,可现在的玉娇娘却突然有了灵魂,有了自己的思想,像一本厚实的精致故事书,让人想一翻再翻,爱不释手。
是一个新的玉娇娘了。
“我自知乃是爷买来消遣的玩偶,不敢奢望和正室夫人比肩,也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然,爷也看到了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就这么大,怎能有两个女主,爷若看上了别人还请另外再置办一所院子,反正我这里是不收容别人的,不管爷说什么,这是我的坚持,爷若是看不惯我,尽可以贬我为奴,又或者将我卖了,我绝无怨言。”
娇娘心酸难耐,自感时运不济,眼眶红红,继续说道:“但凡爷还要我一日,我所在的院子决不许有第二个爷的女人!”
红唇紧抿,黛眉颦蹙,杏核美眸隐含浓雾,小模样又娇艳又堪怜,无知无觉间,凤移花便心疼起来,语气也软了,一把推开那丑女,坐直身子,道:“唔,妖精的领地意识都是很强的。”
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凤移花招招手道:“你过来。”双目直勾勾看着娇娘。
“大爷……”丑女紧张的攥着腰间丝绦,一双眼急的冒火,直接开口道:“玉姑娘你也忒的霸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有何资格……”
“滚!”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踹出去老远,登时便嚎哭起来。
“来人,赶紧的把这丑的不能见人的女人给我卖出去。”
大爷屋里动静这般大,金宝银宝早躲在外面静观其变了,这会儿听到凤移花喊人了,银宝猛的推了金宝一把便把他推了出去。
金宝朝银宝挥挥拳头,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走了进来,心里嘀咕,好你个银宝,尽会陷害我,你不爱管大爷屋里的事,我就更不愿管了,左右都是大爷的女人在闹事。
想是这般想的,手上动作并不敢有所停顿,极为熟练的一把捂住此女的嘴拖着便往外拽,动作很是干净利落,看来他是没少干这种事。
娇娘看了一眼,缓缓低下头,嘴巴嘟了起来,那脚就像长在了地毯上,她就是不动。
凭什么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不!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得,她的身契都在人家手上捏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又如何,他便是打杀了她也是小菜一碟。
到此处,她不得不承认一个她回避许久的问题,她是被亲生父母卖给凤移花的,并非良妾。
“都跪在这里作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都杵在这碍爷的眼。”
“都起来,各司其职。”银宝摇摇头,挥着手撵鸭子似得把跪了一廊庑的丫头婆子都弄走了,心下思量开了,这玉娇娘的本事到底是长了不少,也不知拜了谁的师父。
“大、大爷,老奴、老奴……”姜妈妈从角落里重新爬过来,惶惶然的出声。
“啧,你这个没眼色的。让你滚,没听见?”
“可是您还没处置老奴呢。”姜妈妈一咬牙道。
她老成精的人又怎会没有颜色,看目前情形是大爷妥协了,赶走了人他好急慌慌哄那玉娇娘回心转意,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容不得外人打扰,她此时不来求处罚更待何时。
“娇娘,你看如何处置为好?”有了这台阶,凤移花极为正经的走过来搂了她的腰便往榻上带。
娇娘也顺势服软,望着他道:“你真让我说?”
“只要你高兴,爷什么都答应你。”他顺从的小媳妇一般,前前后后判若两人。
这人真是……娇娘哼了一声。
“那你把她的身契给我吧,我身边正缺人使唤。”
凤移花一顿,面上笑意不变,大掌一挥便道:“你要一个怎够使唤,回头我让银宝把她一家的身契都交给你。”
“真的?”娇娘心里一喜,面上便带出几分,凤移花看着也高兴,“要是不够,我再给几个?”
“不用那么多,她一家子也就够我使用了。我也没别的事儿,你是我的主子,我的心思也不瞒你,正像我说的,这府里只能有我一个,爷不许让别的女人住进来,我要姜妈妈一家也是想给自己几分保障罢了,你依我?”
他搂着她的腰歪在云纹福字大抱枕上,她顺势就趴在他的胸膛上,这会儿双眸明亮的望着她,小模样要多乖巧就多乖巧,把个凤移花喜的什么似得,恨不得把身上这小人揉进骨头缝里。
那凤眸里的火气让娇娘微怕,身体却不争气的酥软了,小脸也红彤彤的,两人的呼吸绞缠,目光胶着,情意绵绵更胜从前,眼瞧着就要天雷勾地火,那姜妈妈再度不识相的咳了一声。
娇娘一把捂住自己的脸,羞的锤了他一拳,软绵绵毫无力道,倒像是撒娇,凤移花哼了一声,玩弄着那白如玉,晶莹剔透的小耳朵,淡淡的装的人模人样的对姜妈妈道:“都听见了,往后你一家就跟着娇娘了,下去吧。”
逃过一劫,姜妈妈又喜又苦,喜的是她不用受皮肉痛,苦的是她一家子一下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跟着大爷前途无限,跟着个妾室他们一家还有何出头之日?
姜妈妈悔死了,当着凤移花的面不敢有怨言,背过身离开之后便唉声叹气的,回到家,家里那口子还不知要如何说她呢,尤其是儿媳妇,她那张嘴怕是要说死她。
方才和他生气的时候,她怎样都不愿意向他示弱,可这会儿两人都得了台阶下,又搂抱在一起的时候,她撒起娇来竟然毫无压力,连她自己都羞愧,是谁方才在心里恨死他了,转眼又扑倒人家怀里去了。
呸,真不要脸。
凤移花也不遑多让,前一刻还恨不得卖了她,下一刻又疼的什么似得。
“你这小妖精,妒忌心特重了些,你自己一个人霸占这偌大的院子竟也好意思开这口。”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我不知你和你的其他妾室是如何相处的,反正在我这儿,我当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你说,咱不跟你玩阴的。口里说的好,亲亲热热和你的其他女人互称姐姐妹妹,你转过脸去看不见,就开始互相攻击陷害,我觉得与其假装贤惠背后捣鬼,还不如直接跟你说。我不管别人,反正在我这里,我就是老大!谁也别想和我争。如何,你依我吗?”
她说的理直气壮,凤移花听的也是心花怒放,勾着她的鼻子笑道:“若不依你,你真去做奴婢?”
“真去。人家也是有骨气的。”她哼了一声,重重点头,催着他回话,“行不行,你给句话。反正你的藏娇窝多得是,我这里不许你多塞人,你就塞到别处去,只要我看不见我就当你的身边只我一个。”
她的眸光暗了暗,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如此,大家都好。
“嗯。”凤移花描画了半响娇娘的轮廓,笑道:“不是要去外面逛逛,爷今日有空,这就带你去,越到年根爷越忙,今日不去怕是往后难得有空闲。”
“我这就去梳头发,你等着!”她一笑似百花齐放,耀的凤移花那颗心陡然一颤,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弯唇一笑,头枕在双臂上怔怔的看着头顶上的民仿流苏宫灯。
看了一会儿,还是难以平息胸腔里的那股子怪异的兴奋新奇感,起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白绫衫子便走到了屋外院中。
雪霁初晴,院子里的两株红梅悄然绽放,香气飘散,芬芳馥郁。
这是两株老梅树,根系虬盘嶙峋,初具人形,让人乍一看便觉古老精怪,心中生惧,平常人家是绝对不喜年岁久的树木的,因为大多数人都认为,树活久了便能成精,这是不吉利的。
可这两株梅树生的实在是好,左边那棵开大红色的花,灿若烟霞,极为绚丽,观之便能激起人对生命的热望,生机勃勃;右边那棵开粉色的花,彷如少女情窦初开羞涩的面容,柔情似水,让人怜惜,驻足片刻更能让人想起年少轻狂的自己,怀想当年之余,叹一声息。
梅树有了此等风骨,又岂是一般的死物?
此院之树怕是已然聚魂成精。
若是一般人早就砍了,可他与旁人想的不同,他自己便常说自己百邪不侵,从来只有精魅妖魔怕他的份儿。
当初他买下这座院子也是因为这两株老梅,他一看便喜欢,第一天住下来的时候还做了一夜春梦,梦中和花精缠绵不休,第二日去寻街便遇见了玉娇娘。
此女娇艳如他院中的那颗红梅,虽无梅的□□,有形也聊以慰藉。
冷落她三个月,谁会想到三个月后再见,她已脱胎换骨,不仅有红梅之形态,连□□也逐渐有了。
“小妖精……”他低首浅笑,神清骨秀。
正文 佳人笑
东阳初升,白雪化为水,街道上的青砖地面湿漉漉的就像雨水洗涤过,干净了不少,渐渐的有了行人。
车辚辚,马萧萧,一辆红轮华盖车打从一树雪淞下驶过。
娇娘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就见街道两旁的树都成了白的,晶莹剔透,青砖红门雪淞树,还有那一支支从墙内爬过墙外的枝条,隐隐从那白墙里传来的女子嬉笑打闹声,雕花红楼,铆钉大门,威武雄壮的守门瑞兽,还有那梳着发髻穿着长衫皮袄来往的稀疏行人,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平淡、古色古香。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然,时空转换,她就当自己是个戏子,泯灭掉一部分自己,捏合成新的玉娇娘。
“嗯?娇娘竟还会作诗吗?只是这韵律却不对……”凤移花斟酌半响拍掌而笑,“不过,这意境倒是好的。‘墙’犹隔也。墙内佳人,墙外行人,一墙之隔。佳人笑语,行人动情。笑语者不知墙外有人,动情者但闻笑声不见人,怎不让人着恼呢。”
娇娘摇头,怅然感叹,“不是的。”她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以这半阙词喻比她自己,那墙暗指时空之隔,墙里墙外两个世界。
“不是什么,为何不继续说下去。”凤移花抓着娇娘的手将她搂到怀里笑道:“我到不知从小不识字生活在市井之中的玉娇娘会有此等才情和感怀,我的小妖精,你越来越吸引我了。”
娇娘也不挣扎,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扬着小脸望他,眸光复杂,她心知此人聪慧无双,敏感多疑,自己的异常又不曾特意掩盖隐瞒,他心里该是有谱了的,可既然他不挑破,她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不自在,而是顺着他的话道:“不是我做的,只是我此时的心境倒是和这几句词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就那么脱口而出,让你看笑话了。”
他一怔,笑容凝滞,而娇娘的心也是漏跳了一拍,只是此时此景谁都不能说什么,气氛陷入沉寂,凤移花长指捏了捏娇娘的嫩脸,笑道:“会写字吗?”
娇娘摇头,垂眸深思半响,抬头笑望他,“不会写毛笔字,大概也认不得这里的字。”
这是隐晦承认了一些东西了,凤移花没想到此妖竟是如此坦荡。
可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便又问:“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
娇娘眸光含情,唇畔衔笑,倏忽促狭,回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凤移花哦了一声,凤眸笑意浅浅,垂眸看她,她亦仰头回望,一个彷如墨玉温润深邃,一个如红梅一朵,去皮去骨之后似隐现花形。
“我听闻,神仙精怪有点石成金之能,不知是真是假?”
“大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难道在你看来,爷是承受不起真话的人吗?”
“既如此,那我便说真话,所谓点石成金,并非指不劳而获把石头变成金子直接拿去用,而是形容人的智慧,在别人看来废物若石头者,经他一运营之后,石头也变成能赚钱的东西,此谓点石成金。”
这一番不过是她促狭捉弄他之语,而听在凤移花耳里却有了别样味道和意义,他越发珍视她,搂在怀里紧紧的,“此言极对。就应该让世人都听听你这话,天上不会掉馅饼,点石成金是做梦,可人的智慧却是能真正带来财富和权势的。出身不可选,可往后的路却能自己一拳一脚的打出来!”
她喜欢这样的男人,脚踏实地,顶天立地。
这可怎么办呢,她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心里,又甜又涩。
“在看什么?”凤移花调整了下身子让她偎在他的怀里更舒适些。
娇娘摇头,闭了眼,“有些困,我在大爷怀里睡一觉可好?到了地方叫醒我。”
她出门时做了男装打扮,学着凤移花的模样,在发顶扎了个髻,戴了他的一顶玉冠,还穿了他的红袍,又肥又大,亏得姜妈妈手艺好,不过半个时辰便改的适合她穿,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靴子,她便把鹿皮小靴上装饰的流苏剪了下来,这样一来就显得不那么女气了。
当亭亭玉立的小公子站到他面前时,他愣了一会儿,莫名惊艳,为她的貌也为她的玲珑心思,她的身份是外室姑娘,说白了比丫头也就高那么一点,他带着她出去不可能给她摆大室夫人的排场,顶多怜惜她一些当个有脸面的大丫头带出去。
这会儿她做此打扮,虽还是一眼能看出是女儿家,可至少能含混过去,她也不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了。
小公子,粉妆玉琢,白净无瑕,他越看越爱,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爱好男风,若男子都长成她这模样,爱了也不冤枉。
“凤兄安好。”她款款走来,衣袂生风,身姿单薄却骨韵风清,含笑抱拳,一揖到底,公子风范十足。
若非他亲眼看着她从红粉内室里走来,恍惚间他也会相信此为佳容男子。
心底忽的就生出将她珍藏起来不让人看的冲动,可是她眼底的坚持和渴望那么深,他也不禁软了心肠,但得佳人一笑,不悔,这才有了这一趟出门游玩。
精魅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凤移花本就邪妄,妖如何,鬼如何,但要他喜欢便会捧在手心里捂着,含在嘴里宠着,谁敢说个不字。
青阳侯府,花大奶奶歪在榻上生闷气,脚踏上坐着的大丫头兰翠正拿着小剪刀为她修理指甲,见主母怒火中烧,便小心翼翼劝慰,“大奶奶莫气,大爷过几日便会回来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奶奶看开些。不管外面女人如何兴风作浪,谁也越不过您去。新鲜劲过了,倦鸟归林,大爷还是大奶奶的。”
杜元春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心里恨着我呢,恨不得我死了,从成亲第一日,他掀开盖头看我的目光我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