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新婚之夜魂归西   十里红妆,长街上欢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爆竹震耳声依然在回荡。   苏冉一身凤冠霞帔站在高堂前,双手拢在袖子中,却紧握成拳。   身侧,婆子粗噶声音。   “苏小姐,您就将就着点吧,您也知道我们郑公子身子近日不大爽利,何苦为难我们婆家呢。”   “是你们为难我……”   苏冉一把拽下头顶喜帕,扔到地上,直直望着喜娘怀中公鸡。   “就算郑公子身子不好,区区风寒也不至于下不了床,你们以公鸡代新郎,这算什么?”   她苏冉再怎么说也是泸州有名的名门望族小姐,这次若不是娘家因为受了朝政株连,自己也不会急于嫁给郑长铎,寻求帮助。   而郑长铎为人一向温和谦逊有礼,相处时和睦融洽,谁料自己出嫁今日,竟没有新郎官来迎亲。   郑家这次算是给了苏家响亮一巴掌。   然,日子已经定下,苏家现在也需要人脉和资金周转,她只好放下身架,自己主动赶过来。   长街上百姓到处议论纷纷,虽然被爆竹声掩着,她还是听得清楚。   所有人都说她不识大体,倒贴牵累郑家。   委屈也受了,苦也吃了,结果迎接她,竟是满堂冷眼,与一只艳红的公鸡。   在苏家倒下的一瞬间,郑长铎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冉,你到底拜不拜堂。”   婆婆高高在上冷眼看着,就等她受不了这屈辱,主动退婚离开。   然而苏冉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咬牙打量眼周围,最终在婆婆面前忍辱跪下。   “是苏冉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夫人赎罪。”   “哼,你们苏家现在败落的,我们还肯要你,那是我们菩萨心肠,现在这破落户,还装什么清高大小姐。”   婆婆声音尖利,听在苏冉的耳中,届时有屈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可再屈辱,现在她都要忍着。   颤抖伸手,将地上沾灰的喜帕捡起,含泪盖回头上,苏冉以额触底。   “夫人,以后苏冉便是郑家的人了,您怎样训骂都好,只是关于银子……”   “哎哟,苏大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家哟。”   还不等苏冉说完,婆婆已经拍了巴掌:“你看看现在这世道,谁也保不齐谁荣华富贵,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可是……”   “这样,我给亲家十两银子,叫他们雇个轿子,赶紧回去吧啊。”   十两银子够做什么的?   苏冉情急,一把拽住婆婆衣摆。   “夫人,您行行好,就帮我们苏家一次吧。”   “我说你们家这是嫁人还是行乞啊?我说没有就没有,叫花子十两还嫌少吗?来人,将她给我拖到后院去,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婆婆将苏冉一脚踢开,紧接着便有丫鬟将其生生拖拽了下去。   因为反抗,苏冉身上多处撞伤,连嫁衣都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狼狈至极。   ……   “呯——”   木门在面前冰冷闭合,满屋子沉寂。   苏冉忍泪从地上站起,揉着被扭伤的手腕,脑中闪过母亲期待的眼神。   最终缓步来到床边,等自己青梅竹马的郑长铎到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一等,直到天黑。   她知道婆婆以前对自己的喜爱,都是逢场作戏。   但事到如今,叫她真正伤心的,还是郑长铎。   自己被人欺凌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连脸都不肯露一次,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喧闹渐渐退去,门外方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慢着点,小心身子。”   灯半昏时,门外终于传来郑长铎的声音,苏冉期盼连忙站起身来。   结果来到门边,抬眼望去,门口却站了一双人影。   郑长铎手臂搀扶的,正是自己庶妹苏慧。   视线下移,苏慧的肚子已然稍见隆起。   “阿姐,好久不见。”   苏慧扬起眉梢,扶着肚子含笑跨入新房。   身后的郑长铎小心伺候,顺手将房门闭合。   “郑长铎,这是怎么回事。”   苏冉蹙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早在郑家和长姐订婚之前。”苏慧讽刺含笑:“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给你预备丰厚嫁妆的份上,你以为长铎愿意和你逢场作戏吗?”   苏慧上下打量这寒酸的新房,撇着嘴角。   “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哭着喊着,主动来到郑家,相公正打算用你的嫁妆,给我添置新衣。”   苏冉不可置信朝后退去一步:“我们可是亲生姐妹。”   “那我就是大义灭亲咯?”   苏慧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匕首,步步朝苏冉逼来。   “从小你就什么都比我好,今天我终于胜你一局。”   刀锋反衬着烛光,与苏慧脸上狰狞的笑容,相得益彰。   “放心吧长姐,等你下去后,我很快会让你亲爱的母亲,一起陪你的。”   “长铎,救救我!”   匕首明晃晃朝苏冉心窝刺来,苏冉下意识望向门边的男子。   后者冷着一张脸,仿佛看戏般望着自己,眼底厌恶,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苏冉不可置信,惊骇间,面前匕首又落下三分,眼见刺到面门。   苏冉抓住苏慧的手腕,仰躺在床上,与身上苏慧僵持不下。   二人正胶着时,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恭喜贺喜,少爷,夫人让我来给您传话,亲家李夫人畏债自杀,已经去了。”   李夫人,正是苏冉的母亲。   郑长铎闻言没有半点反应,而苏冉,眼底之前一直堆积的泪水,倏然崩溃流了出来。   “不!——”   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苏冉像是泄了力,苏慧趁她崩溃的时候,手下蓦然用力。   “噗”一声,匕首正没入纤细的脖颈。   鲜血喷溅出来,更为新婚纱帐添上两分艳丽。   苏冉反抗的手上,渐渐失了力气,一双眼睛不甘大睁,望着头顶,直到停止呼吸。   ……   浑身的冰冷,好似刚从忘川河水中捞出来一般。   苏冉哆嗦环住身子,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   原本以为会像传说中一样,轮回到地狱却了却此生,她无望的等着,长时间沉寂,结果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喊声。   “刺客!有刺客——”   喊声真切,似在求助。   苏冉困难睁开双眼,想要寻找声音来源,结果最先入目乃是头顶粉嫩纱帐。   视线一转,周围装修简单静雅,桌上笔墨纸砚齐全,窗边甚至有一盆亭亭兰花。   正是自己未出嫁前的闺房。   屋内炭火燃烧正旺,“噼啪”作响,青铜兽香炉内安神香氤氲袅袅,充斥着闺阁每一寸,尾调细腻而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2章 重生   困难挪动两下手指,却发现身子仿佛灌铅般沉重,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苏冉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勉强坐起身来。   “小姐?你可算醒了!”   苏冉惊魂未定,外阁便缓步走来一布衣丫鬟,苏冉诧异瞪大眼睛。   “小环?”她不是已经嫁出道府外去了吗?   “小姐……”   丫鬟声音难掩哭腔,见苏冉醒来,连忙扑了过来。   “这冬日湖水寒冷,小姐就算再受不得气,也不该和二小姐争执落入湖中,夫人可就剩下你这一个命根子了。”   苏冉转了转眸子,静静打量皱眉,没有急于应声。   “去将镜子取来。”   “小姐这时候要镜子作甚么?”   “让你去你就去。”   苏冉冷了声音,小环见其眼睛漆黑迫人,竟与往日大不相同,抑制住心底惊骇诧异,依言将铜镜递到苏冉面前。   苏冉深深呼吸,闭眼复又睁开。   镜内人影容颜清丽稚嫩,头上还挽着刚及笄没多久的簪子,翠绿宛若流水。   再低头看向自己细嫩的双手,正是未经人事时,吹弹可破十七八岁模样。   自己及笄之后没过多久,朝中便动荡不安,导致家中受到牵累,仅有的一些生活来源,都是家中名下一些铺子维系。   从那时候起,苏冉便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后来父亲因为与一名逆党走近,险些抄家,自己逼不得已,方才急于下嫁给郑长铎,希望他能拨些银子,找人脉救济苏家。   谁料竟遇到苏慧从中作梗,竟然连用手段,逼死了自己与母亲。   此仇不共戴天。   再看如今的模样,她许是太过怨恨,重生回来了。   回到了刚及笄的十七岁……   苏冉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激动而忐忑,欢喜又悲怆。   庶妹不过血脉情分将自己陷害,甚至连年迈的母亲都一并逼死,如今老天开眼,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自然绝不轻易放过。   “苏慧,你我血肉之亲,却如此害我。”   苏冉握拳,一双眸子深幽的可怕。   “小姐,现在寒冬腊月,湖水阴冷,你既然醒了,就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否则生了风寒可不好。”   “去吧。”   苏冉摆手,她觉得此刻自己,不该让太多人撞见。   正好借着沐浴的头衔,醒醒脑子。   小环手脚利索,不过半柱香便将东西准备好,苏冉进入浴桶中,顿时觉得整个身子的汗毛都张开。   正舒服喟叹,思忖该如何找苏慧,重过此生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苏冉倏然睁开眼来,还不等她有所动作,木窗已经被人推开,跟着滚进来一浑身是血的男子。   苏冉愕然,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衣裳,顿时矮身坐回浴桶中。   这一来一回击打水花声音颇大,登时引起男子注意。   一双漆黑如潭的眸子朝自己直直望来,那一刻,虽然没有言语,但苏冉已经深刻感受到,那眸子的迫人气息。   仿佛本该睥睨天下。   “你是谁!”   苏冉一脸警惕,右手环在胸前,同时悄悄朝衣架挪动。   男子没有回应,见苏冉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登时放松了些许。   木窗阖上,跟着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家丁叫门声。   “大小姐,你可在里面。”   “铮——”   短剑出鞘,在苏冉没有开口说话之前,已经架在了她险些的脖颈上。   “说错一句话,我要你陪葬。”   男子显然受了不轻的外伤,说话有些颤抖,但声音却如夜色般惑人。   那一刻,她忽然想摘下对方面巾,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方才配拥有这样的眼神和声音。   “大小姐,你有没有听见奴才说话?”   匕首距离脖颈又近一份,苏冉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再看浮生如此,竟多了两分常人难以达到的淡然。   “无事,我正在沐浴。”   外面家丁闻言方才放心下来。   “小姐,有刺客闯入府中,你可万万小心,我等就在外面巡查着,有需要只管叫我们。”   苏冉应声,家丁盘旋片刻,跟着悉数离去。   然而架在脖子上的短剑,森森寒冷,却没有挪开的意思。   “你是这家的大小姐?”   苏冉视线垂落短剑上:“我已救你,为何还不放我。”   “万一你再嘶喊叫人害我怎么办。”男人视线缓缓下移到水中:“再说这里温香软玉……”   “找死。”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心调戏人。   苏冉眸子一紧,好脾气终究都被磨光,伸手拽倒衣架砸向男子,自己乘乱站起身来。   等男子挥开衣架站定时,对面苏冉已经披上了一件外衫。   长发依然在滴水,于是更显得楚楚动人。   只可惜眸子太过冷厉了些。   很难想象,像她这样的年纪,居然会有如此冰冷的眼神。   “你竟然会武功。”   “只是皮毛。”   苏冉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转身进入内阁。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为何?”   不料男子竟撩开珠帘,大步跟了进来。   “你非常人,而我现在不想招惹麻烦。”   因为匆忙,苏冉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此刻浸水贴在身上,越显得身姿曼妙玲珑。   男子视线在苏冉身上直接扫了一圈。   “不错。”   “放肆!”   苏冉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届时有些愠怒:“我好心救你,你就是如此对待恩人的吗!”   “既然如此,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男子似乎还欲再说什么,苏冉却嗅到空气中一缕血腥味,垂眸看去,男子手臂上不断滴血到地上,因为一身黑衣,自己这才没有发现他重伤。   苏冉凝眉,本不愿管这些闲事,不料下一刻男子直接倒在了她闺房。   一股无名火从胸膛燃起,但总不能看着一个大男人死在自己屋中。   头痛扶额,只好翻箱倒柜招来创伤药,为男子包扎。   一直忙到后半夜,将男子搀扶到床上,这才处理妥当。   隔日天蒙蒙亮时,苏冉冷汗在噩梦中醒来。   梦中苏慧挥起匕首插进自己脖颈,血迅速喷溅出来,打湿了嫁衣。   “不要!”   猛然睁眼坐起,苏冉愣愣打量周围,方才发现只是噩梦一场。   屋内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再转眸到床上,昨夜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伸手摸向被子下,温度已然冰冷,看来已去多时。 正文 第3章 一报还一报   “奇了。”   伤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能完好离开。   “小姐,起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丫鬟叩门声,苏冉正欲开门时,眼角余光一瞄,桌上一枚玉佩折光入眼。   苏冉上前拾起,玉佩被雕刻成鱼形,鳞片温润可见,但并非她苏的东西。   应当是昨夜男子给自己的谢礼。   苏冉毫不客气直接揣入怀中,并将外面丫鬟放了进来。   “何事?”   “小姐忘了昨日为何落水了?东街当铺的账目已经呈了上来,长公子在边关,苏家没有男儿,这事自然落在两位小姐身上,昨个儿二小姐不就是为这事和您吵架,您失足跌落水中的吗。”   苏冉翘了翘眉梢,没成想苏慧这么早,就已经计划取代自己的位置。   只可惜自己前世愚钝,竟然没有察觉。   “走吧,随我去拜见母亲父亲。”   “小姐。”小环看了看苏冉蓬头垢面:“您还是先梳洗下吧。”   苏冉微愣。   平心而论,苏冉本身容貌不错,虽没有苏慧那种眼里咄咄逼人的感觉,但骨子里自有一种清傲之气,令她整个人看来都清秀不凡。   不过当时她一心朴实喜欢郑长铎,从小青梅竹马,忽略了装扮自己一事,而导致苏慧凭借容貌捷足先登,害的自己下场凄凉。   这一生,她决定好好活一次。   “小环,为我梳妆。”   苏冉转身回到梳妆镜前,镜中女子长发披散,正遮住清秀的小脸。   “将头发绾起来。”   小环微愣,小姐从前都不在乎这些的,不过她既然开始修饰自己,她自然乐意之至。   ……   按照给父母敬茶的时辰,苏冉整整晚了一盏茶工夫。   苏慧正撇嘴站在二夫人身边,一脸的得色,就等苏冉到来,自己乘机落井下石。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的是,今日的苏冉,大不相同。   一身水蓝色长裙,正将她本就细腻的肌肤衬托赛雪剔透,从前额前厚重青丝被高高挽起,正露出饱满额头,上面还别具匠心坠着一枚小巧玉坠,将其整个人衬得灵秀无比。   满屋子人,顿时眼前一亮,包括一向严厉寡言的将军苏铮,都不免多看了两眼自己女儿。   他以前怎么没有觉得苏冉如此夺目,以至于将宠爱希望都寄托给了苏慧。   “冉儿?”   最为诧异的,自然当属苏冉的母亲,她虽然在府中为正位,但因为年老色衰,渐渐宠爱不比二夫人,地位每况愈下,以至于苏冉日子都不比从前。   今日的苏冉,出乎所有人意外。   “母亲,父亲。”   苏冉落落大方朝二人福身行礼,苏母连忙将其搀扶起来。   “今日怎么这样?”   “人生如梦,忽然顿悟了吧。”   苏冉含笑,抬头时正撞上二夫人恶毒的眼神。   旁边苏慧更是如此,一双杏目几欲喷出火来。   “长姐真会有依托大,这刚刚及笄没多久,连给父母敬茶都误了时辰,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苏慧声音尖酸,苏冉却反而温婉一笑。   “妹妹所言即是,昨日若不是妹妹失手,想必我今天也不会感染风寒,以至于厌恶良辰。”   “你胡说什么,谁将你撞落水中了!”苏慧不免情急:“长姐,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苏冉缓缓翘起唇角:“小妹,我可没有说自己是入水导致风寒的,你若不在,又是如何得知?”   “我……”   “够了!”   正位上苏铮见两人争执不下,狠狠拍了下桌子。   满屋子届时噤若寒蝉。   “府中没有男儿,只有你们两姊妹,如今吵闹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苏慧不服,届时上前一步,头顶步摇悠悠摇曳。   “还不是姐姐诬陷与我!”   苏冉见状则温婉朝苏铮福了身子:“是女儿的过错,这种小事,本不该与小妹计较的,请父亲莫怪罪她。”   “哼。”   苏铮届时一声冷哼,威严的眼神瞟向苏慧:“我平时就是太宠溺你了,也该学学你姐姐端庄的样子。”   苏慧张了张嘴巴,正欲辩驳,便被二夫人一把拽住,朝她摇了摇头。   今日的苏冉有些不同,倘若迎风直上,可能会吃亏。   苏慧读懂母亲眼神里的意思,虽然愤愤不过,也只好忍气吞声。   苏冉则转身,眼神漫漫扫过苏慧,转而朝苏铮跪下。   “父亲,苏家没有男儿,唯一的大哥还在镇守边关,府上账目等琐碎问题,都由父亲经手,委实太过疲倦。”   言罢缓缓叩首:“听说二娘最近身子不爽利,还请父亲让女儿尽一尽孝心,代二娘到东街核对账目,免得二娘受冬日寒风之苦。”   苏慧见状,届时一声冷笑。   “长姐还真将自己当成男儿了?如此长久下去,万一嫁不出去可怎生是好。”   “冉儿不比妹妹貌美,只好在其他地方努力些。”   话虽如此说,苏冉心中却在冷笑。   现在的世道,空有皮囊又如何?   男人如郑长铎,到底依靠不住,女子不能如藤蔓般一直依附男人,一切财力要稳稳抓在自己手中,方才牢靠。   苏铮威严的眼神,缓缓扫过苏冉头顶,沉吟片刻后,到底颔首。   “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便代为一去吧。”   “老爷……”   东街一直都是二夫人代为管理,是她钟氏的财路,苏冉今日一去,恐怕要生事端。   钟二夫人到底坐不住,连忙起身行礼。   “东街路途遥远,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这种粗陋的活,就交给我们去好了。”   “二娘身子娇贵,难道不信苏冉,连这点小忙都不让冉儿帮吗?”   “我……”钟氏哑然。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叫冉儿去吧。”   苏冉之前在园子中,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今天苏铮有意试一试苏冉的才干,到底答应。   钟氏闻言,不得再进言,冠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望着苏冉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多谢父亲。”   苏冉起身,朝父母拜了拜:“趁着今日天色尚好,女儿这便动身,免得耽误了家中核账。”   言罢,便在众人注视下,娉婷莲步而去。   门开,风雪卷入,门如天地,唯有苏冉的身影立于其中,亭亭如青竹。   今日的苏冉,给人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灵魂般,眸子更是清冽迫人,令人胆寒。   ……   东街偏临近城门口的位置,人流如织,鱼蛇混杂,苏冉为了方便行事,特意着一身男儿装。   如瀑青丝宛入发冠,露出干净饱满额头,更多两分女儿少有的英气。 正文 第4章 多管闲事的贵人   小环跟在苏冉同乘车内,一路上忍不住称赞,惹得苏冉无奈连连叹息。   今天苏冉在二夫人面前出了气,连小环的话都明显多了许多。   “没想到大小姐今天居然这么伶俐,叫二夫人都哑口无言,你没看见老爷下令时,她那脸给气的,比菜叶都青。”   苏冉闻言,撩开车帘的动作收手,忽然改为以敲打向小环的额头。   “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当称我一声少爷。”   小环委屈扁嘴:“那到了铺子怎么办?”   “放心吧,我带着东西呢。”   苏冉拍了拍袖子。   自己鲜少插手家中铺子的事,外面账目都被二夫人把持着,底下铺子掌柜自然不识得自己,故而早已从父亲手中要了苏家的象征的银牌。   寒冬腊月,纵然马车内捧着手炉,依然觉得寒烈。   忖了村,眼见即将要到铺子,干脆叫车夫停车,自己改为步行,顺便暖暖身子。   长街上人来人往,前世苏冉身为大家闺秀,少有出门的时候,如今看到这些,不免觉得新奇些,瞧着时间还早,干脆拉着小环沿街看热闹。   两人衣着虽然并非十分光鲜,但女儿家毕竟与粗狂男子不同,玩玩闹闹间,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   “公子,您现在的情况不宜出门,眼下这节骨眼上,又偏偏如此折腾,这不是想要小的的命嘛。”   “慌什么,又死不了人,你的命在我手里,阎王都抢不去。”   长街对面,一双人影缓步而来。   被青衣小仆成为公子的男子,一双眉眼漆黑狭长,宛若点漆,眸子悠悠巡视出去,正落在蹲在街边看簪子的苏冉身上。   一身白衣剔透赛雪,墨发如瀑,肌肤更是细腻如瓷,好一佳人。   男子心中暗暗评价,只见苏冉挨个将簪子捡了起来,询问价格,却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不似担心钱财问题,更不像在犹豫哪个花样好。   真是有趣。   “公子,锦绣阁在西边,你走反了。”   “先等等。”   男子挥手阻止小仆多嘴,自己站在距离苏冉三步之遥的位置,唇角噙笑,静静望着苏冉。   直到苏冉察觉不对,一双锐利的眸子,倏然回望过来。   看见苏冉正脸一瞬间,男子眸子半眯。   原来是她。   苏冉已经锁定了这边,正在男子准备上前招呼时,一蓝袍男子抢先一步,含笑来到苏冉面前。   “苏妹妹……”   一声妹妹喊得千回百转,带着调戏的味道,然而本人站在苏冉面前,拱手偏偏谦逊有礼,叫人挑不出毛病。   苏冉闻声一看,面前一身锦绣蓝袍之人,不正是郑长铎?   前世自己新婚夜被杀害,他却在一边冷眼看着,顿时令苏冉感觉心尖骤疼。   虽然如今已经重新来过,但此仇宛若哽在喉咙中的刺,不拔出难以安生。   苏冉懒得理会对方,干脆随手捡起一只女子玉簪,打算付钱走人。   不料郑长铎见今日苏冉不同以往,一双眸子英气而勾人,顿时心猿意马,见苏冉转身,立即伸手拦了一把。   “苏妹妹这是哪里去?连郑哥哥都不识的了吗?”   苏冉本就是耐着性子,如今见郑长铎纠缠,干脆将簪子扔给身边小环,自己则冷冷直视向郑长铎。   “郑公子有何贵干?”   “你我从小青梅竹马,按照家中排位,你当尊称我一声哥哥,称公子多显生疏。”   苏冉闻言,顿时嗤之以鼻。   郑长铎以前没觉得苏冉如此动人,今日一见,却好似换了个人,举手投足都意外动人心弦。   一时间,想着家中母亲有与苏家联姻的想法,干脆伸出手去,要抓苏冉。   “苏妹妹是来逛街么?这里流氓地痞甚多,不如我陪你。”   “不必了。”   苏冉巧妙后退一步,神色冷淡:“郑公子想必有事要忙,正好我与小环要去东街,便不闲絮了,告辞。”   此刻纵然再倜傥的皮囊包裹郑长铎,苏冉见了,也还是觉得恶心。   连搪塞的话都懒得说,宛若男儿俯身一礼,干脆转身离开。   苏冉从前没对郑长铎如此冷淡过。   之前他也去过苏家两次,见过苏家两姐妹,苏冉平时沉默少言,站在角落中宛若影子般,鲜少引人注目。   苏慧巧舌如簧,美眸善睐,整个人站在大殿中,宛若皓月生辉,顿时将长姐苏冉比了下去。   故而郑长铎对苏家姐妹的印象,只有苏慧的伶俐可人。   之前母亲与他说,苏家长女已经及笄,可以联姻,他还表示推脱不愿,称自己倾心与苏慧。   犹豫至今,那还是看在苏冉嫡女尊贵的份上。   可今日一见,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改变一下从前的看法。   这苏冉身份比苏慧高贵不说,论容貌品行都不差,今日一见,更是令人心中难忘,当是首选。   苏冉清冽的眼神,一时间竟难以放下,郑长铎起了心思,干脆跟在苏冉身后。   苏冉走了一段路发现不对劲,倏然回头。   “你还有完没完,我妹妹正在府上修习女红,无趣的很,你若有心,现在可以去看她。”   “慧儿哪及苏妹妹,妹妹这是要去收账?可怜这都是家中男儿干的活,现在却要落在妹妹身上,不如我陪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说了不用。”   苏冉被郑长铎逼急,甚至想要踢他一脚开溜,正犹豫何时出手的时候,郑长铎向苏冉伸来的手,被人一把捉住。   苏冉微诧,抬眸望去,正见一锦衣公子。   一双眸子狭长沉寂,竟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苏冉凝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面熟。   “这位公子,大庭广众下,为何如此痴缠不休?”   “你是何人!?”   郑长铎心生愠怒,正要挣脱时,蓦然发现男子抓在手腕上的手,竟然在悄悄收紧用力,疼的令他皱眉。   “在下轩辕禹。”   言语像是在回答郑长铎的问题,实际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在望着苏冉,像是有意告诉她一般。   三人僵持不下,周围已经有不少围观的人。   苏冉心烦,暗道今天出门不顺,怎么碰见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念着查账时间紧迫,干脆扫视轩辕禹一眼,直接转身挤出人群离去。   待苏冉走远了,轩辕禹这才含笑放手。   郑长铎见佳人已去,追赶不上,心中颇为怨恨,眼角余光一瞄,正看到旁边有一菜筐,乘机想要轩辕禹丢脸,干脆伸脚打算将菜筐踢到轩辕禹身上。 正文 第5章 谁道女子不能从商   不料后者反应奇快,明明已经背对郑长铎,却好似有眼睛能看见一般,倾身躲避开去。   原本一双含笑的眸子,因为郑长铎此举,顿时有些愠怒。   “阿青。”   声音落下之后,身边之前一语不发的青衣小仆,竟倏然回头望向郑长铎。   “我去前面的茶楼等你。”   扔下一句地点交代,轩辕禹缓步走远,剩下郑才铎面对青衣小仆,竟生出一股子冷汗的冲动。   青衣小仆言语不多,模样看似单薄,实际待一手抓住郑长铎手腕时,却轻易将其一把摔了出去。   ……   另一边,苏冉来到东街当铺后,经历了不少波折,方才从掌柜手中得到账本。   不过翻了数十页而已,便已经发现颇多蹊跷。   “萧掌柜对于这少的近五两银子,不想解释一下吗?”   纤纤玉手指在账本漏洞处,苏冉翘起眉梢,年过半百的萧掌柜顿时冷汗直流。   他原本只是想随便应付一下这丫头,谁料对方眼神如此毒辣,不过扫视一眼过去,便发现了致命漏洞。   底下伙计也是做事不尽心,怎么能将这种账本呈上来。   萧掌柜狠狠瞪了一眼身边伙计,原本对苏冉不屑的脸色,因为被抓住小辫子,只好改为满脸堆笑。   “可能是底下这些小子做事出了纰漏,大小姐放心,我回去定会好好核查,将这账目补上的。”   苏冉抿唇,笑而不答。   一时间竟流露出一种高升莫测的感觉。   片刻后,直到老掌柜撑不住,打算老实交代时,苏冉方才低低笑了一声。   “我也没打算如何,老虎不也有打盹的时候么?何况人呢?这次也便罢了,但过些日子我还会来的,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萧掌柜便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苏冉笑意温婉,但一双眸子,却凌冽的令人心寒。   萧掌柜连忙赔笑:“是是是,这种事哪敢有下次。”   苏冉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将东街逼迫急了,反倒要二夫人到父亲面前告自己一状,得不偿失。   何况在她计划中,东街这边,将来是要自己接手的,能与这些掌柜打好关系的事,她尽量不会错过。   苏冉在铺子内逗留了会,鉴赏些典当的奇珍异宝,见一古朴玉佩时,脑中蓦然灵光一闪。   “萧掌柜,我这里近日得了一珍玩,你且帮我看看,价值几何。”   苏冉将之前刺客男子留下的鱼状玉佩,交给到老掌柜手中。   玉佩入手,质地温润如水,实乃上乘。   “但论玉质,简直千金足以,只是……”   老掌柜将玉佩颠来倒去翻开,在苏冉注视下,最终悠悠一声叹息。   “只是这玉坠形状,见所未见,不知是何来历,有何寓意,难以估量。”   苏冉唇角含笑,耳中只听下一句“价值千金”。   这便足以,其他一切目前来说都不重要。   指不定哪日自己缺银子用,便将这玉佩给当了。   “大小姐这玉佩打算作何处置?”   “先收着。”   “若是大小姐方便,不如给我留下一个样子,将来若是碰见懂货的人,说不定能告诉我个来历。”   “也好。”   苏冉将玉佩递给身边伙计去留样,自己则在前面闲来无事品茶。   待一切都整理妥当时,苏冉从东街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铺子的账目她都大略看了看,过去的纰漏大见小不见,以便收拢人心。   一切等她真正接手东街时,再重新整顿,否则现在,她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回到家中后,苏冉为了让母亲王氏心安,对账事情与父亲告知后,特意前去拜见王氏,并将一天的经过小絮一番。   其中自然忽略过郑长铎一段。   王氏见苏冉不同以往,心中安慰。   “冉儿,真没想到,一夜之间,你竟变化如此之大,整个苏府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事呢。”   “母亲尽管放心,日后冉儿会更好的。”   “我只希望你能一生平安,待到年纪到了,再择个良婿嫁了,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点愿望。”   苏冉闻言,不禁垂眸一笑。   这话母亲前世不知与她说过多少次,她也的确照办了。   可换来的却是郑长铎的背叛。   她今生既已重活,便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母亲。”   苏冉蹙眉忖了村,到底将白日自己所想,告知王氏。   “我们每日只依靠府中这点银子活着,必定不是长久之计,今日我出去一番,发现街上有不少小贩,都在贩卖女子细软,金钗玉环。”   王氏望着面前的女儿,神色不免诧异。   “你想要做什么?”   “现在太平盛世,既然这一行好做买卖,为何我苏家不插手捞金?”   王氏一惊:“你可是女儿家,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女儿家又如何,若一辈子只指望夫君而活,岂不是要看着他的脸色?冉儿不愿如此。”苏冉想到前世,不禁动情半跪在王氏面前:“母亲,就请您相信我一次,给我一次机会。”   若换做以前,此事王氏定不会答应。   但今天的苏冉毕竟不同,王氏犹豫片刻,竟然真的颔首。   “我也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苏冉心生欢喜,届时含笑起身。   “谢母亲。”   “我王氏再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如今虽然败落些许,但财力不减当年,娘亲的嫁妆,你尽管拿去用,我看谁敢多嘴。”   “母亲放心,冉儿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苏冉拜别母亲,叫上小环,直接回到自己房中。   思来想去,想起白日遇见郑长铎一事,总是心神不宁。   这次他在长街上偶遇自己,纠缠不休,下次难免回到府中来。   自己已经看清了他的面目,不想再与这人有任何瓜葛,思虑之下,干脆叫来小环。   “明日早上起来,你去街上找最好的工匠师父,给我打造最细的针。”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吧。”   苏冉担心小环一个女儿家形容不明白,顺手为其画上图纸。   “针的质量一定要好,知道吗?”   她是将军府的娣女,虽然自出生到现在,并不十分受父亲宠爱,但幼时还是跟着父亲,学过一些防身的本事。   银针轻便,容易携带而且不易发现,自己若是腕力得当,也可当做武器防身。   “事情就这么定下,你先叫工匠师父做个样子给我瞧瞧。”   “是。” 正文 第6章 这仅仅是开始   奔波了一天,苏冉难免身心疲惫。   然而躺回床上瞬间,她却发现自己精神异常,竟没有半点入眠的意思。   空气中若有似无飘着一股龙涎香味,致使她脑海莫名闪过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子。   苏冉皱眉,猛然坐起身来。   她怎么忘了,自己这床铺曾给一个男子用过。   “小环。”   连忙叫了丫鬟,将床铺被褥整理换做一新,折腾到半夜,这才重新躺下。   苏冉虽然睡下,但偌大将军府,却有人在心神不安。   下午苏冉从父亲书房出来后,苏铮对苏冉有些刮目相看,不禁称赞了两句。   谁料这两句话,顺风似得飘到了苏慧母女耳中。   两人一下午,都没有安生过,苏慧不知摔了多少个杯子,方才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钟氏见女儿如此,心疼却也无法劝说。   “那个苏冉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平时不声不响跟着哑巴似得,今天忽然伶俐逼人,好像中了邪,连父亲都开始称赞她,母亲,再这么下去,她在府中的地位,是不是就要盖我去了?”   钟氏凝眉:“我们慧儿容貌倾城,那是整个帝都都出了名的,任她苏冉再怎么折腾,单凭这一张脸,你就能甩她十里街。”   “那倒是。”   苏慧这才稍稍露出些许笑意。   “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及笄了。到时候各路公子前来提亲,我就不信父亲不重视我。”   “傻丫头,你就不能将眼光放长远点,名门公子算得了什么?你若有福,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苏慧微愣:“母亲的意思是?”   “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但你瞧好吧……苏冉我也不会让她猖獗太久的,底下的人我也吩咐了,不出两日,必有好戏看。”   阴测测的笑声,徐徐从殿内飘出,听在耳中,令人骨缝生寒。   ……   苏冉不喜早起,但奈何已经日上三竿,小环将银针图纸送去定制,已然归来。   苏冉原本正在桌前梳妆,谁料一直行事稳重的小环,竟然一个跟头栽了进来。   “小姐,大小姐!”   苏冉将手掌玉簪放下,蹙眉回头望去,这冬日里,小环额头竟出了一层薄汗。   “怎么了?”   “小姐,这事也说不上好不好,您快出去瞧瞧吧。”   苏冉微愣,迟疑片刻,简单梳妆,直接随小环到了前院。   人还没有走进大殿,便先听到里面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声音苏冉不会记错,正是郑长铎。   他来这里干什么。   苏冉尽量让自己面色平和,缓步进入大殿。   虽然只是简单梳妆,但苏冉生的容貌干净清丽,站在大殿中,与华服苏慧相比,更显得灵秀出尘。   “拜见母亲,父亲。”   苏冉不动声色打量郑长铎一眼,声音了无平仄。   “不知郑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郑长铎因为昨天长街的事,心中一直愤愤难平,思来想去,最终将帐都算在了苏冉头上。   昨日一见,男儿装苏冉足以令他动心,今天原本依照他的意思,应该是直接来府上提亲的。   但父亲早朝出府太早,没来得及商量,他又放不下苏冉,只好与母亲知会后,自己带着些礼物,拜访苏家。   苏铮原本就看重郑家尚书位置,一心与其联姻,今天郑长铎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推脱。   只是短时间,不知道郑长铎倾心与哪位女儿,苏铮这才没有开门见山。   钟氏因为自己女儿样貌好,心比天高,一心想将苏慧送入宫内,原本不打算让她与郑长铎见面的,谁料苏慧不想让苏冉一人出风头,硬是华服到来。   但令苏慧感到郁闷的事,郑长铎从始至终,竟只看她几眼而已。   苏慧一心在郑长铎身上,正遂了苏冉的心意。   “父亲在这里招待贵客,冉儿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苏冉娉婷朝苏铮行礼,末了顺带瞥郑长铎一眼。   只一眼,竟令郑长铎有些神魂颠倒。   苏冉知道苏慧厌恶自己,心里争强好胜,如此郑长铎越是在乎自己,她便越要想尽办法缠着郑长铎。   苏冉心中自有打算,缓步而来,一个照面后又转身消失,期间连一句正常招呼都没和郑长铎说。   正反倒令郑长铎心中在意,正要起身跟去时,身后忽然听到娇滴软魅一声。   “郑公子。”   这一声唤的人骨头都酥了,郑长铎忍不住回头望来,正见苏慧朝自己抿唇而笑。   “姐姐要外出对账,有事忙。”   郑长铎望望已经走向院外的苏冉,又回头看向身边巧笑倩兮的苏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这犹豫的工夫,苏冉已经回了自己离开消失了身影。   ……   “小姐为何这般急匆匆离开?给了二小姐出风头的机会。”   “这样的风头,她愿意出,便让她自己去出好了。”   丫鬟小环在身边愤愤不平,但苏冉却不以为意。   郑长铎那个人,她现在躲还来不及。   “对了,昨日我叫你做的银针样式,可送到工匠手中了?”   “送去了,工匠说这东西精巧,怕是要用些日子。”   “那倒不妨事。”   苏冉望了望天色,日上三竿,晴光正好,昨日自己已经得了母亲的许可,正好提帐出门,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   “小环,换上衣服准备跟我出门。”   “啊?又出门啊。”小环苦着小脸。   自从小姐落水后,再出来好像变了个人,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可好,日日去长街折腾的欢实。   “那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我?”   “自然是现在的,小姐不受二小姐欺负,比什么都强。”   苏冉含笑:“快去吧。”   今生就算是为了母亲和小环,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恭谨谦让了。   从前她自持长姐身份,处处忍着苏慧,谁知竟被她认为是软弱可欺,这种蠢事,她不会再犯。   帝都长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多宛若过江之鲫。   苏冉受了之前被郑长铎一眼便认出来的教训,这次出门刻意在脸上涂抹了深色胭脂,站在阳光下,宛若男儿一般麦色肌肤,更添两分英气。   “等再长两岁,我便在脸上粘胡子。”   苏冉刻意逗小环,后者登时吓得小脸苍白。   “小姐切莫如此,万一以后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嫁不出去,便娶一人回府好了。” 正文 第7章 圣意难测   苏冉爽朗而笑,剩下小环惊诧愣愣站在长街上出神,这种话,当真是循规蹈矩的大小姐说的?   因为银两充足,苏冉在西街购置铺子的事,很是顺利合心。   交下定金后,人又在街上转悠两圈,看了不少装修样式,直到日落西山时,方才回府。   郑长铎已离去,苏慧见到苏冉时,对方俏脸颜色并不好看。   可见郑长铎没有对她表示殷切。   苏慧本是打算过来挑衅,奈何苏冉懒得理会,直接绕了圈子,回到自己房中。   现在她一心打理自己的铺子,苏慧这种争风吃醋的事,她已然不放在眼里。   ……   翌日,红砖黛瓦,皇宫四角高墙内,乾坤殿庄严威武,空旷肃静,连说话都带着巨大的回音。   正座龙椅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狭长眸子半眯,一点点翻阅面前奏折,他未曾开口说话,底下文武百官肃静来大气都不敢出。   “郑尚书……”   沉寂半晌,男子垂眸看向靠前为首的深青色官服男子,奏折被阖上,“啪”一声扔向桌面。   被点名的郑尚书,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连忙矮身跪下。   “臣不知所犯何错,请皇上明示。”   在点他的名字之前,这年轻的皇帝,已经不痛不痒的喊了三四个人,刚开始都好像是话家常般问话,结果到后来,慢慢都演变成了浅入深出的治罪。   郑尚书如今被点,自是一身的冷汗。   龙椅上男子扬眉:“你跪着干什么?朕还没说要你如何。”   “皇上英明,老臣有身份糊涂的地方,请皇上明示。”   在郑尚书百般请求下,男子这才心满意足,慢悠悠道:“听说郑尚书家中有一长子。”   郑尚书一愣,未曾想皇上到了自己这里,与其他人问话不同,连答了。   “确有其事。”   “朝中有不少老臣启奏,都说不少贵胄世家子弟,因为仗着家中势力,而在街上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妇女……”   “皇上,此事老臣并不知情,何况犬子是周所周知的温文尔雅,请皇上明察。”   “朕又没说要如何,不过是想提点下诸位而已,朕眼里绝容不得沙子。”   郑尚书额头的冷汗汇聚一处,“嗒”一声,直接滴在了墨玉地板上。   周围人俱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出来为郑尚书说话,免得惹火烧身。   这新任皇子刚上位没有多久,刚开始有不少老臣自视功高,对新皇帝有所怠慢。   没成想这才短短几月工夫,朝廷上下已经被整顿一新,甚至比前朝更为严厉,连不少根深蒂固的佞臣,期间都收手不少。   “朕不过随口一问,郑尚书紧张什么。”   明黄身影莞尔一笑。   “今日便到此吧。”   不怒自威的声音落下,旁边尖声尖气太监立即传令退朝,郑尚书方才起身,颤巍巍离去。   回到府中后,郑尚书思来想去,百般不是滋味,最终要传唤郑长铎。   昨日郑长铎巴巴去了苏府,结果与苏冉两句话都没有说上,心中正抑郁无比,来到郑尚书面前,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拜见父亲。”   “长铎,我且问你,你近来可有在街上闹事?”   郑长铎不禁微愕:“父亲,孩儿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放下身份,去有损父亲的颜面。”   “正因如此,我方才奇怪。”   郑尚书凝眉捋了捋胡须,疑惑长叹一声。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今日点名提醒我,要贵胄官宦子弟收敛,好像已有所指,郑家只有你一个命根子,若不是你做错什么,被微服私访的皇上看见,这事不会平白点我。”   “可长铎没有做过的事,父亲叫我承认什么?”   郑长铎心中有些忐忑,但在父亲面前,又不敢丝毫展现出来,只能硬撑。   好在郑尚书并非多心。   “罢了,总之最近收敛些吧,昨日听说你又亲自登门去了苏家?那个苏慧有什么好,你若真心喜欢,我们下聘娶来便是。”   “不,苏家不止一颗明珠,孩儿现在还有所犹豫,暂时不急。”   “你先去吧。”   叫来郑长多询问一番,反而更加一头雾水,郑尚书无奈,只好叫郑长铎离开。   ……   皇宫内,灯火通明,华丽宛若仙境。   轩辕禹下了早朝后,直接进入书房,整整一日未曾出来,直到月半明时,太后看不惯轩辕禹如此劳累,将其叫到自己跟前。   太后老来得子,年岁渐长越发喜静,整个寿康宫内,只有两名婢女伺候着,除却水漏的声音,其他再没有任何声响。   轩辕禹将仪仗屏退到大殿之外,只带了一贴身太监进入寿康宫,入殿时,太后正半依在榻上,凤目半合。   “母后。”   轩辕禹轻轻一声拜见,还以为太后已经睡熟,打算离开。   谁料他声音落下不过半刻,太后便已睁开眼来。   “禹儿,过来这边坐。”   太后指了指身边位置,眼底含笑。   “几日不见,你越发清瘦了。”   “没有,是母后太过挂念,禹儿一向如此。”   “你这孩子也不小了,如今后宫却一直空着,平日作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轩辕禹唇角含笑,并不作答。   他就知道,太后不会平白召见自己,每次召见,必然是扩充后宫的事。   可他现在刚登基没有多久,前朝不稳,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   正准备如往常一般找托词时,太后斜眼看向轩辕禹,跟着低笑一声。   “又想找理由推脱了是不是?”   “儿臣……”   “我知道你前朝繁忙,眼下这个时候,大肆选秀也妨碍你的事,母后也没有旁的意思,你先在这些官家小姐里选两个嫔妃,在你身边伺候着也好。”   太后声音入耳,轩辕禹脑海蓦然闪过那夜夜探苏将军时,遇到了苏府娣女。   倘若身边必然要相伴一人,那样飒爽的女子可能是个不错的人选。   “禹儿,你到底没有听母后说话?”   “母后请讲。”   “过两日,便是长公主的寿诞,这正是个不错的良机,到时候母后会将各家及笄的女儿召见到一处,易给长公主庆生为由,一一献艺,你若看中哪个,或者觉得稍稍顺眼也好,便告知母后,其他的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轩辕禹无奈:“母后何必如此麻烦,您知道我不是什么执拗之人,你若喜欢,随便指给儿臣便是。”   “母后可不是那种独断的人,事儿便这么定了,晚膳还没有用吧?母后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等轩辕禹推脱,太后挥手,已经有婢女依次进来。   …… 正文 第8章 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低级   太后召集百官女儿给长公主庆生的事,宛若飓风,很快在各府中散开。   苏冉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原本正在对镜梳妆,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定下的铺子,装修的怎么样,谁料母亲竟然亲自拜访上门。   苏冉从镜子中看到母亲影子,神色不禁微愣。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宫中传了旨意,称已经及笄的女子,要到宫里给公主庆生,冉儿,你打算怎么办?”   苏冉眼底含笑,倒也波澜不惊:“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说是见长公主,实际不过是给皇上候选嫔妃罢了。”   “正是。”   王氏来到苏冉面前,伸手拍了拍苏冉手背。   “你这孩子近来要强,若是不中意皇上,切莫成风头知道吗?”   “母亲还不知道我吗?皇宫生活华丽虽好,但却要与众多女子伺候一个男人,生活处处循规蹈矩,一个不小心便没命了,我才懒得入宫去。”   “你能如此想甚好,我还担心你放不下那奢靡生活。”王氏悠悠一叹:“近两日我身子不爽利,恐怕不能陪着你去了,你二娘一心想要苏慧飞上枝头,恐怕是不肯放过这次机会的,你到时候可要处处小心。”   “母亲放心,我到那至多不过吃点果子罢了,原本想要称身子抱恙不去的,但毕竟是太后的命令。”   “如此便好。”   王氏再三嘱咐,这才放心离去。   苏冉望着母亲的渐渐老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开始泛酸。   算一算年限,大概也是从今年入秋开始,母亲身子开始大不如前的。   悠长叹息一声,苏冉心中盘算该如何给母亲准备补品,让这病症能往后拖一拖。   关于入宫候选的事,她本是本着能躲多远躲多远的想法,奈何府中,偏偏有人误会,以为她此去,必要成为自己的障碍。   灯半昏时,苏冉本是打算就寝睡下,外面却忽然传来叩门声,急促令人心慌。   苏冉披着衣裳,凝眉将木门推开,不料是府中一眼生的丫鬟。   “深更半夜的,何事如此惊惶。”   “大小姐,不好了,是,是夫人……”   苏冉心中届时咯噔一响:“我母亲怎么了?你说清楚!”   “夫人在后院,晕倒了。”   “好端端的,她去后院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呀,大小姐快去看看吧。”   关心则乱,苏冉并未注意丫鬟眼底闪过一缕精光,因为情况紧急,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好,直接披散着青丝朝后院而去。   然而一路,越往前走越是荒凉。   按理说这种情况,母亲昏倒周围该有丫鬟陪着才是,结果后院连灯笼都不见一盏。   远远的,在胡同偏西荒置的小屋边,看到一盏昏黄灯光。   苏冉直觉事情不对,但因为丫鬟以母亲为借口,她一时有些犹疑。   也正是这片刻的工夫,小屋木门被推开,里面忽然冲出来一瘸腿的身影。   苏冉心头一凛,下意识朝后退去,不料那身影竟一声淫笑,再度向她扑来。   “大小姐,没成想你还真的来了!”   “你是何人,竟干在苏府放肆!”   “我是刀疤四啊,大小姐不记得了?我们相好多年,您怎么能转身就忘呢?”   “你胡说什么!”   “大小姐你可别翻脸不认人,现在苏府不少账目都从你那过手,现在身份与曾经不一样了,所以想要踹开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刀疤四,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苏冉不明所以,正要骂他莫名其妙时,花园方向,一队家丁人马举着火把朝这边过来。   苏冉抬眼望去,正见父亲苏铮,与二夫人钟氏在其中。   最为明显的,还是一身华服未曾卸妆的苏慧,人还没有走到近前,先给苏冉一个得意挑衅的眼神。   这阵仗,只需一眼,苏冉便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   身后的刀疤四见人来,越发兴奋,想与苏冉继续撕扯给人看。   不料苏冉回头望来,眸子宛若寒冰迫人,刀疤四不禁片刻愣怔。   苏冉毫不犹豫,一脚直接朝其下体踹去。   一声男人痛苦的哀嚎,届时响彻夜空。   “哎哟,深更半夜衣衫不整,姐姐是这在做什么呢?”   苏铮未曾发话,走在后头的苏慧却先行一声冷笑,斜眼朝苏冉看来。   “冉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铮还算冷静的,见苏冉与刀疤四站在一处,剑眉紧皱,却没有急着发火。   钟氏乘机开口,叫人将刀疤四搀扶起来。   看清对方容貌时,届时诧异一声低呼。   “这人不是长街上有名的地痞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苏府?”   苏冉不紧不慢将青丝归拢到脑后,低声冷笑:“这事该问二娘吧。”   “你这孩子,在这说什么浑话,我可是与老爷一道来的,这事怎么能问我?”   “那冉儿倒是想问一问二娘,为何来这呢?”   钟氏未曾开口,反而侧脸看向身边丫鬟。   苏冉凝眸望去,正是那谎称自己母亲晕倒的青衣丫鬟,届时冷笑更深。   “老爷,夫人,奴婢也是着实看不下去大小姐不自爱,与这刀疤四苟且下去,方才冒死如实禀报的。”   钟氏声音冷嘲热讽:“你放心吧,有老爷在这给你做主呢,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看谁敢将你怎么样。”   苏冉并未急着开口,越是这种看似证据确凿的时候,自己越要冷静,等她们自己败露给自己纰漏。   因着夜风凉冷,她甚至不忘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衫,神色怡然。   “事情是从年前开始的,大小姐没有及笄的时候,便说深闺寂寞,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当时奴婢是在大小姐房外照料的,虽听见了大小姐浑话,但碍于主仆有别,毕竟不好说什么,直到半年前……”   “半年前如何?”苏慧翘起眉梢,声音尖利:“你看见什么,尽管直说。”   “是。”那丫鬟朝苏慧叩首后,瞄了一眼苏冉,好似胆战心惊,继续道:“半年前,奴婢值夜时,忽见一人影穿过后花园,往这边荒废的西屋而来,当时奴婢好奇,不知道这西屋有什么好,便跟着过来瞧瞧,谁料,谁料竟看见大小姐与刀疤四在那……苟且。”   最后两个字吐的又轻又缓,好像担心苏冉会报复她一般,声音低的宛若蚊蝇。   但在场众人,恐怕都还是清晰听到。   “老爷,您看这事……” 正文 第9章 奸计落空   钟氏乘机开口,不料苏铮一直沉着,眸子不做声,只好挥手。   “将所有人都带到前堂来。”   大殿内,灯火通明,却寂静针落可闻。   苏冉孤身立于大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宛若雨后青竹,不容亵渎。   刀疤四疼痛已经减缓了不少,见自己已经被提审到大殿,与钟氏一个眼神交流后,咬牙站起身来。   “这件事,其实也怪小人,小人爱慕大小姐,两人情投意合,却苦于没有财力迎娶,这才将大小姐的婚事推脱至今。”   苏冉静静站在一边,任凭刀疤四污蔑,甚至连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一盏茶工夫后,刀疤四觉得口干舌燥,连他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只好扭头看向苏冉。   “大小姐,你现在是荣华富贵了,已经从二夫人那得到了东街的当铺,苏家少有男儿,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接替兄长在家中的位置,将二夫人踩在脚下吗?为何这一刻却忽然不说话了?”   苏冉翘起半边眉梢:“嗯,我还说了什么?”   刀疤四被苏冉的态度噎住,愣了愣,旋即一脸堆笑:“大小姐莫要生气,今天我们不过是在老爷面前对峙而已,若成了,老爷成全我们一对也算好事。”   苏冉抿唇不语。   刀疤四露出一口黄牙,俯身凑到苏冉身前,好像窃窃私语,但实际声音整个大殿都听得到。   “你不是说苏将军太宠爱二小姐,一直不喜欢你,让你厌烦早想离开苏府吗?这事成了,我便带着你回我老家,我保证好好待你,你看……”   “啪——”   正座上苏铮闻言,届时拍案而起,一双虎目倏然望来:“混账,你说什么!”   刀疤四状似惶恐“噗通”一声跪下,连连朝苏铮叩首。   “哎哟岳丈大人,这都是大小姐说的,可跟我没有干系啊。”   “你叫谁岳丈!我苏家的女儿就算再不济,就算死在将军府,我也不会叫她嫁给你这样的人!来人!”   苏铮挥手叫来家丁,盛怒要将刀疤四处死,不料这个时候,苏冉含笑娉婷来到苏铮面前。   “父亲且慢。”   “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苏铮冷目。   “父亲问完了刀疤四,难道就不想听听女儿的口供吗?”   “老爷,我看这苏冉最近巧舌如簧,八成是被什么上了身,现在这污浊事情摆在眼前,还是叫她赶紧回房吧,否则这事传出去,我们苏家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钟氏好似真的担心苏铮身子气到,吓得以丝绢拭泪。   “这事论起来,我也有过错,大小姐夫人不管教,为了苏家,我怎么也该劝说两句的,但大小姐平时与我不睦,少有来往,如今闹出这等丢脸事来,还请老爷责罚与我,莫要怪罪大小姐。”   “呵呵。”   所有人都沉寂等苏铮发话时,苏冉站在大殿中,好像听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失笑出声。   二夫人脸色难看,但在苏铮面前又要做样子,只好搭腔。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放心吧,有事二娘担着呢,你莫怕。”   “你这么急着给我扣帽子,却不给我辩解的机会,是害怕我说出你们什么纰漏吗?”   “长姐可真是不懂恩情,我母亲这是在给你说情,否则这种龌龊事,看父亲不打死你。”   苏慧斜着眼睛,仿佛认定了今晚过后,苏冉再翻不了身,眼底满是不屑讽刺。   “爹爹,这地痞口口声声说与我恩情云雨多年,在他拖下去打死之前,可否允许女儿问他几句话?”   苏铮自然不是糊涂人,知道这其中有些蹊跷,但苏家需要的是能担大事的人,苏冉若是连今天这种事都过不了,也不配做苏家的女儿。   干脆顺水推舟一声冷哼,矮身坐回了椅子。   钟氏见情况不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苏铮一个眼神制止了回去。   只好跟着恨恨坐下。   苏冉转身直直望着刀疤四,一双眸子清冽宛若冬日冰雪,竟令他觉得胆寒。   这个时候,一般女子遭受如此污蔑,想必早已哭喊着冤枉,那还有心思堂堂正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苏冉反应着实太过奇怪,刀疤四心中没底,一时间没敢再做声。   “你既然说完了,那我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   “大小姐这是哪里话……”   苏冉指向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瞎了没?”   刀疤四一愣,苏冉这话问的没头没尾。   不敢对视苏冉冰魄双眸,刀疤四错开视线:“大小姐哪能是瞎子呢,这双美目勾人,那是有目共睹的。”   “既然没瞎,那苏府上下家丁数十人,要比你壮实的有之,比你貌美的有之,比你会说的有之,偏偏我为何要绕着弯子,冒险去找府外的你呢?”顿了顿,视线垂落到刀疤四的瘸腿上:“况且你还是个残疾。”   “我……”   刀疤四被苏冉堵得无言,但毕竟是在街上长年耍赖之人,嘴皮子必然利索逼人,眼珠一转,届时咧嘴而笑。   “缘分这东西,谁说的清楚呢,这不就是你情我愿吗?”   苏冉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花枝烂颤,一时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苏冉绕梁余音。   直到笑出眼泪,方才抿唇起身,莲步来到苏慧面前。   “妹妹相信缘分这种东西吗?”   苏慧瞥了刀疤四一眼,厌恶错开视线:“谁知道长姐的审美是什么样的,这种事我怎好说。”   “那二娘相信吗?”   钟氏被提及姓名,连忙堆笑:“这东西,谁都说不好。”   “都说不好,那我来告诉你们,这世上哪来的一见钟情?那钟的不是情,是脸。”   苏冉伸手指向身后刀疤四:“敢问二娘,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这……”   “污蔑我那人,想必也是个没眼光的。”   钟氏哑然,这一刻忽然有些后悔,为何不找一倜傥公子。   但后悔晚矣,此刻也只能看刀疤四自己的反应。   察觉到二夫人的注视,刀疤四硬着头皮上前。   “大小姐怎么能翻脸不认人?那日你到街上游玩,遇到地痞纠缠,不正是我将大小姐搭救?自此钟情?”   “那你救我于何年何年何月何日?”   “大小姐后悔与我在一起便罢了,何苦如此为难我?我刀疤四再怎么说,也是有血性的人!”   “哦。”苏冉竟然一脸认真答应一声。   “那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说自己与我云雨多次,我问你,我胸前有一颗痣,是什么颜色。”   “痣当然是黑色。” 正文 第10章 各自的心思   刀疤四信誓旦旦。   苏冉抿唇未答。   后者发现大殿静谧非常,二夫人脸色不对,连忙改口。   “是红色,是红色,是护心痣,每次大小姐相邀我时,都黑灯瞎火,我哪里看得清?”   “确定吗?”   刀疤四忐忑打量四周,发现苏慧与二夫人,都巧妙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只好自己拼运气,咬牙点头:“是红色。”   苏冉未做声,却见正座上苏铮站起身来。   “来人,将这个诬陷大小姐名声的登徒子拖出去,乱棍打死。”   刀疤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岳丈?”   二夫人狠狠瞪了刀疤四一眼:“我们冉儿身上哪里来的痣!”   刀疤四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忙的一声哭喊。   “老爷,我冤枉,老爷我冤枉啊!”   刀疤四被家丁左右架住,一直拖到门口位置,知道二夫人不会开口帮自己说情,干脆翻脸保命。   “苏老爷,我是受人指使的!您饶我一命,我便如实相告!”   二夫人神色一凛,连忙挥手。   “还不将这诬陷大小姐的地痞赶出去,等什么呢!”   刀疤四见二夫人翻脸不认人,立即拼死反抗,不料这时候苏铮站起身来。   刀疤四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不料苏铮竟然沉默挥手。   “乱棍打死。”   苏铮原本就是战乱出来的将军,手下人命无数,加之刀疤四本就是个地痞无赖,送命到将军府,如同死了一只蚂蚁般不声不响。   苏冉澄清之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事情明白在眼前,父亲在官场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阴谋都看不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明知道这次事是二夫人联合刀疤四来污蔑自己,依然不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这边说明他打心底不看重自己和母亲。   事情真相大白之后,他甚至不让刀疤四有机会开口辩解,明显是在有意保护二夫人和苏慧。   苏冉知道苏慧生的貌美,女子貌美如同利刃,可以为家族谋取到想不到的利益。   父亲从小娇惯苏慧,如今眼见可以嫁人,自然不会因为将自己的事,而警告她如何。   苏冉难免伤心,但当着母亲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装作无知,脸上配合苏铮挂着谦逊的微笑。   “都是一场误会,事情到此也结束了,都回去休息吧。”   苏铮见苏冉懂事,便跟着挥手,待二夫人等人起身时,苏铮伸手指向苏冉。   “冉儿,你留下。”   苏冉回头递给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来到苏铮面前。   “父亲。”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苏冉朝苏铮福了福身。   “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冉儿,你身为长姐,慧儿有些办事不周的地方,还望你不与她计较。”   “冉儿明白。”   “今天的事,你就当是一个玩笑,让它过去,还有几日便是长公主的寿诞,你跟着你二娘一起入宫吧。”   苏冉原本无意参加,但苏铮如今亲自开口,她只好颔首答应。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嗯,去吧。”   苏铮挥手,苏冉拜别后,他望着大殿门口位置,长时间出神。   今日苏冉蒙受如此侮辱,却能冷静对待,这份细腻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苏冉现在是一身的智慧,只可惜容貌不如苏慧那么惊人,否则他早已打算将其送入宫去。   苏慧从小,便是皇妃的人选,苏铮故此方才一直手心捧着疼爱。   但经过今天的事情后,这件事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   皇帝身边不乏各色美人,以色侍君终不能长久。   相反,苏冉这次落水后,再出来仿佛变了个人,事事都能考虑周全,顾全大局。   这双姐妹,还要继续考量才是。   ……   苏慧这边与母亲回到闺房后,回想起晚上苏冉在面前模样,心中愠怒抑制不住,后来干脆将桌面所有茶具都扫了下去。   钟氏走进来时,碎瓷正炸在脚边,钟氏不禁皱眉。   “我的好女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   苏慧见是钟氏,皱眉站起身来。   “我看那苏冉分明就是被狐狸精给附体了,从前不声不响跟着死人似得,你看看她现在,那一张嘴巴都能说出花来!之前明明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为何父亲还不将她关押起来!”   “你父亲又不傻。”   相对于苏慧的激烈反应,钟氏显得沉稳许多。   将身边的所有丫鬟都赶走后,钟氏拉着自家女儿,坐到桌子边。   “今天污蔑苏冉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起码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   “你父亲并不看中苏冉,否则那会儿刀疤四不会没有开口的机会。”   苏慧这才露出一点笑意。   “那是自然,父亲从小就疼爱我。”   “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后,苏冉恐怕要和你一起入宫赴宴了。”   “她也配?”   “你放心,到时候娘亲给将你打扮成宴上最美的女人,让皇上只一眼,便对你神魂颠倒。至于那个苏冉,就让她安心的做绿叶好了。”   苏慧忖了村,方才露出笑容。   “如此也好,那就让天下都看一看,苏家有一颗明珠,和一颗顽石。”   “我已经给你请了京都最好的琴艺师父,到时候亲自给你授课,那个苏冉什么都不会,就等人丢人好了。”   母女两相视而笑,想到苏冉将在天下人面前丢脸,苏慧方才觉得心情舒畅。   ……   另一边苏冉前去探望了母亲,安慰好王氏后,方才举步离开。   自己一直本着相安无事的态度,对苏慧百般忍让,想让府中有一刻安宁。   但苏慧母女显然不懂这个道理,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会一会二人,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府中的娣女。   长公主寿诞的事,如飓风刮遍京都每一寸角落。   有不少商家女儿,想要一起入宫一睹皇家风采。   但皇榜上有令,这次参宴的必然都是贵胄之女,七品以下官员的女儿,连进宫门的机会都没有。   苏府苏慧的美貌京都闻名,不少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想乘机一睹苏慧风采。   长公主寿诞一日比一日逼近,苏慧的琴艺师父进进出出忙碌不停。   再反观娣女苏冉,整日在府中除却对账,便是外出换上男装抛头露面。   惹得苏冉母亲,都有些看不过去。   这日午后,苏慧的先生前脚刚走,苏冉便从外面回来,王氏放心不下,便将苏冉叫到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