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里香(一)   言菡看了看手表, 已经快八点了, 包厢里聊得还挺欢。
  她心里有点着急, 今天是周末, 原本她想汇演结束早点回家的, 没想到被校领队刘老师拉着进了这么一个饭局。
  
  北都舞蹈学院是北都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艺术院校, 言菡所在的古典舞系更是出名, 很多大型汇演都少不了她们的身影。言菡她们才刚大二,这是第一次参加对外的大型公演,大家都很是新鲜。
  一说在上鼎会所有饭局, 半数随行同学的眼睛都亮了,言菡弱小的反对声音被彻底忽略,被一起拽到了这家北都市赫赫有名的高级会所。
  
  “我们公司今年有两个大制作, 都是上亿级别的, 国内数一数二的团队,在里面跑个龙套都要精挑细选。你们可别小看这个龙套, 哪个大明星不是从龙套出身的?知道蔡芸吗?也是你们舞院的, 以前她就是在我们的一部戏里演个宫女龙套, 现在套上了龙, 蹭蹭地就上了, 这不都演上大电影了……”
  
  说话的那个人兴致颇高, 说得滔滔不绝,酒席上的男性都会意地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意,言菡好一会儿才回过这荤段子的味来, 不由得埋头抿着杯子里的饮料一声不吭。
  
  “你呀, 口没遮拦,别把我们这些小妹妹都吓坏了。”坐在主位上的人瞟了言菡一眼,笑着说,“来来,咱们走一杯,期待你们学院以后为我们公司输送新鲜血液。”
  “林老师客气了,”刘老师笑容满面,“你们要人,随便挑,我们一定大力配合。”
  
  言菡对面主位上的人姓林,三十出头的样子,飞腾影视的知名制片人,出品过几个大热的电视剧,是今天饭局的主角。他的衣着打扮都分外时尚,下巴上还留着一圈精心修剪过的胡子,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带着点傲气的矜持,酒桌上的人都捧着他。
  
  北都舞蹈学院的专业都是以舞蹈为主,但是这几年来学院里出过好几个影视名人,尤其是前几年出道的两个,都成了当红的明星,那个名叫蔡芸的学姐就是其中之一,主演了一部古装剧一炮而红,现在成了影视圈的当家花旦,以至于这些学弟学妹们都有些蠢蠢欲动,盼着哪天也能圆个明星梦。
  
  机会难得,有胆子大的同学顺势上前敬酒,恭维着道:“林老师,咱们每天都只知道跳舞,眼界浅得很,以后得多和你们交流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林制片矜持地笑着和她碰了杯。
  
  言菡的筷子正好掉了,弯下腰去捡,刚好看到了对面有只手在一条笔直修长的大腿上挑逗着抚摸了一下。
  她打了个寒颤,立刻直起腰来正襟危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有人却一直在留意她。
  这大半桌人都是北都舞蹈学院的学生,个个都长得跟那青葱似的水灵,个子高挑,身材姣好,气质绝佳,言菡不算是最漂亮的,却是最耐看的。
  她的五官精致,皮肤白里透红,和用粉底和腮红打出来的那种白皙相比,透着一股天然的美,而那双眼睛弯弯,墨瞳分外清澈,看人的时候眼睫一霎一霎的,分外专注。
  
  林制片笑着问:“这位小同学叫什么?怎么一直没说话,喜欢吃什么点就是了,不要和我们客气。”
  这一发问,全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言菡,言菡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垂下眼睑道:“我吃饱了,谢谢。”
  “怎么这么害羞?”林制片有些意外,打趣道,“都大二了吧,要出来多见见世面。”
  “言菡,来,敬林老师一杯。”刘老师提点她。
  
  言菡迟疑了片刻,大家都等着她,她只好站了起来,端起了自己的鲜榨橙汁:“林老师,敬你……”
  林制片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旁的人笑了:“小同学,你这可不合规矩,林老师这里可是红的,你的颜色不对,换掉换掉。”
  “我……不会喝酒。”言菡咬着唇,却很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
  
  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刘老师刚要打圆场,包厢门开了,服务员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这几个人显然和林制片几个很熟,一见面就热情地调侃敬酒着,言菡被暂时忽略了。
  言菡松了一口气,借口说要上洗手间,忙不迭地离开了包厢。
  
  会所里很是安静,只有偶尔从门缝中传出的喧哗声,走廊里璀璨的水晶灯、雕花的圆形穹顶、壁挂的名画,无一不彰显着奢华。
  言菡转了好大两圈才找到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保洁阿姨站着伺候,漱口水、毛巾一应俱全。
  站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有同学过来了,是坐在她身旁的余欢,一个寝室的,两人平时关系挺好的。
  
  “几点能结束啊,”言菡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好无聊。”
  余欢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傻啊,这么好的机会结束什么,大家都盼着有第二场呢。”
  言菡发愁了,她不想去第二场。“那我等会儿和刘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
  
  “别扫兴了,”余欢嗔了她一眼,“又不是去干嘛,大家都在你有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听两句黄色笑话,外面男人喝起酒来都这样,他们这样还算好的呢,这林制片真是娱乐圈里的大腕,多少人求这么一个机会混个脸熟呢。”
  言菡摇摇头:“我又不想当明星。”
  余欢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知道你家里条件好,不稀罕当明星,可我们稀罕啊,陪我们一起嘛。”
  
  言菡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苦笑:有些事情只能越描越黑,就好比这家庭条件,以讹传讹,她解释过一两次自己家里并不好,却没人相信。
  
  快到包厢了,两个人正要进去,走廊的转角处走过来了一群人,为首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个子目测一八五上下,白色小衬衫,修身休闲裤,一身不俗的衣着将他的宽肩窄臀衬托得分外隽挺修长;他的步履坚实沉着,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身后的人刻意和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显然是谨慎的下属。
  
  言菡和余欢同时怔住了,余欢挽着她的手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说:“卧槽,怎么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气场好强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余欢的话,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还没等言菡反应过来,身后包厢的门开了,林制片和几个同伴出来了,越过她们俩朝着那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去。
  “宁总,”林制片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才知道你也来这里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个被称为宁总的人微笑着颔首,目光越过林制片,在包厢前的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言菡身上。
  言菡有些紧张,垂首避开了他的视线。
  
  几个同学也出来了,余欢有些纳闷,用眼神询问怎么散场了。
  “说是林老师临时有事情,以后再聚。”
  “难道就是要招待他,他是谁啊?”
  同学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打量着那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和林制片一起说着话朝他们走来,离得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男人的脸庞略长,鼻挺唇薄,唇形分明,五官耐看且有特点,尤其是一双眼睛,是时下流行的单眼皮,不大却犀利有神,漫不经心瞟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种让人脸热心跳的撩人感觉。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出声了,想也知道,刚才还矜持傲气的林制片眼巴巴地跑过去和这个男人搭讪,一定是个大人物。
  
  “你的客人?”男人停下脚步,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低沉中带了几分磁性,仿佛令人沉醉的春风,拂过耳膜。
  林制片大喜,连忙介绍说:“是,舞院的学生,都是好苗子。”
  男人主动朝他们伸出手去:“宁则然,打扰你们了。”
  
  同学们受宠若惊,一个个和他握手,争先恐后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轮到言菡了,她抬起眼来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脸颊上的红晕越发艳丽。
  “你好。”
  “你……好。”
  言菡呐呐地应了一声,那纤细的手指就被用力握住了,掌心被轻轻地挠了两下,带来一阵酥麻。
  
  宁则然的嘴唇动了动,手掌一触即放,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朝她们颔首道别,一派闲适地往里走去,林制片陪着他,也和他的下属一样,保持了身后半步的距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电梯里。
  气氛立刻从紧张化为轻松,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几个胆大的围着和林制片同来的几个问东问西。
  
  “他是谁啊?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长得好帅好MAN,跟明星一样。”
  “哎呦我的小祖宗,”有人立刻阻止,“别胡说八道了,那是宁家的少东,宁氏娱乐的总裁,你们今天可是走了狗屎运了,和他握了手,以后要是入圈也是吹牛的资本了。”
  
  同学们不太知道,还想再问,那几个人不再搭理他们,和刘老师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在会所前分道扬镳了。
  言菡也和他们分了手,在会所前打了一辆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位于三环之内的一套两室一厅,地段极佳,隔了一条街就是一个公园,再过去些就是一座公立名校,在寸土寸金的北都市,这一套住宅的价格可想而知。
  
  平时言菡都是住在宿舍,周末三天才会在这里住。客厅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原色的木制沙发,同色的皮垫,看上去干净整洁厚重,唯有阳台上白色纱帘在窗缝微风的吹动下轻拂着,才带来了几分欢快活泼的气息。
  
  靠着窗台的花草茁壮地生长着,近一个星期没人伺弄也不见颓势,言菡很宝贝它们,一进来就忙碌着剪枝浇水,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洗漱。
  温热的水冲过她的身躯,她浑身上下放松了下来,脑子里掠过刚才宁则然翕动的嘴唇。
  
  这是在和她说什么?
  是“胡闹”?
  还是“回去”?
  总不能是“等我”吧?
  ……
  
  上网刷了一会儿新闻,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言菡关了灯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呢喃了一声,用力地去推。
  手被用力的扣在了床头,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幽深的暗夜中,一具健硕有力的身躯将她整个覆住了,一股好闻的蜡菊浅香和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让人晕眩。
  “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就睡了?”
   正文 七里香(二)   不知怎么, 今夜的宁则然仿佛特别热情, 肌肤相触的地方滚烫, 好像有火苗从外到里窜进了身体里, 下一秒就要灼烧起来。
  
  言菡咬紧了牙关, 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地浅吟了起来, 那蚀骨般的声音非但没引来宁则然的怜惜, 反倒让他愈加兴味,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言菡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言菡的身体颤了颤,小声地呜咽啜泣了起来,双臂抱紧了他精实韧劲的腰身, 指尖嵌入了肌肉中, 带出数条印痕。
  
  仿佛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言菡的啜泣声轻而氤氲, 是最好的兴奋剂。
  宁则然破天荒地抱住了言菡, 喉中逸出了一声闷哼。
  身体的余韵显然让言菡有些糊涂了, 双唇无意识地颤抖着梭巡着, 从他的嘴角上轻擦而过。
  
  几秒钟过后, 宁则然回过味来, 抱着她的手臂显而易见地僵了僵。
  言菡骤然清醒了过来,略带慌乱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宁则然轻吁了一口气,翻身下了床便去了浴室, 不一会儿, 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言菡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宁则然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少爷有比较严重的洁癖,衣食住行上都要处处小心注意,而言菡一早就知道他的各种禁忌,就算情热也从来不会去主动亲吻他的任何部位,更别说是最私密的嘴唇了。
  
  今晚可能是在熟睡中被吵醒有点迷糊的缘故。
  这是一场几近完美的情/事,却在最后因为她不经意的动作让宁则然扫了兴。
  言菡有点沮丧,咬着唇神思不属。
  
  “想什么呢?”宁则然出来了,他的腰下围着一块浴巾,上半身裸着,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遒劲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偶尔有几滴水珠滴落,划过他的喉结,滑下胸膛,消失在浴巾中,十分性感。
  
  言菡的脸有点红,飞快地跳下床,替他拿落在地上的衣服。
  宁则然皱着眉头摇摇头:“不要了,有睡衣吗?”
  这话一问出口,他自己便有些好笑,他从来不在这间小公寓过夜,当然不会有他的睡衣,今天过来算是临时起意,也没人准备这些。“算了,就这样对付一晚,明天让薇妮替我拿一套衣服来。”
  
  言菡瞪大了眼睛:“你今晚……睡这里?”
  “太晚了,明天也没什么事。”宁则然随口应了一声,“替我吹吹头发。”
  
  电吹风呜呜作响,言菡轻揉着宁则然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洗过的缘故,那头发居然挺软的,在她手指间服帖地散落着,她忍不住把玩了两下,又连忙放下,偷窥了宁则然一眼,见他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把玩。
  吹好头发,眼看着宁则然就要解开浴巾上床,言菡连忙问:“我有睡衣,你要不要?”
  
  宁则然有些意外,看着她打开了衣橱,只见里面挂着一套棉质的男性家居服,白底藏青色花纹,再仔细一看,那花纹居然是小兔子,和言菡身上的粉色小兔显然是情侣装。
  昏黄的灯光下,言菡也好像一只白嫩嫩、娇怯怯的小兔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主人。
  
  跟了他大半年,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了吧。盼着他能留在身边,偷偷买好了睡衣,洗干净了,挂在自己的衣橱里。
  这个念头在宁则然脑中一掠而过,他忽然觉得有些歉然,也就不想再计较那些可笑的小兔子,换了睡衣上了床,靠在床头打开了电视机。
  
  言菡吃了一片药,又去洗了个澡,她呆在浴室里的时间有些长,出来的时候脸上、手指都泛着粉色,光着的脚细细巧巧的,贝壳一样的脚趾甲透着浅浅的光,分外好看。
  
  一阵热意涌上小腹,宁则然猝不及防。
  言菡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在床边上躺了下来,那双纤足藏进了薄被里,。
  
  宁则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遗憾地舔了舔唇,克制了一下刚刚泛起的欲望,看着言菡道:“过来。”
  言菡没动,片刻之后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只小兔子一样钻进了宁则然的怀里。
  
  宁则然的心不经意地便软了一下,想说的话不由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出来就不是那么硬邦邦的了。“怎么和林德龙在吃饭?”
  言菡怔了片刻才把这个名字和林制片连在一起,解释道:“今天在演出,被老师和同学拉去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娱乐圈的人。”
  “别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要是实在喜欢演戏唱歌什么的,等以后我替你安排。”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
  言菡软软地“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听话。
  
  宁则然觉得很满意。
  这些年他有过几个情人,现在的言菡是最合他心意的,不会吃醋,不会粘人,不会贪得无厌,不会幻想麻雀变凤凰……最难能可贵的是,言菡的性格温柔娇怯,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仰慕、含着热烈,让人心情舒畅。
  
  以后分开了倒是要让人替她安排一条合适的出路,如果她真的喜欢演艺圈,捧一捧也未尝不可。
  带着这个念头,宁则然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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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则然的作息很有规律,这得益于他年少时曾经在部队呆过的经历。没什么意外的话,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保证八小时睡眠,晨跑五公里左右,洗澡早饭,九点正式出现在公司办公室。
  
  今天生物钟出了点意外,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阳光隐隐从厚重的窗帘中透了一层薄光。
  在床上清醒了两秒,他侧身一看,言菡不在床上,房间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他起了床,拉开了窗帘,打量着这间逼仄的小卧室,原木色的家具,暗红色的窗帘,米色的墙纸,唯有中间那张大床上铺着白色带碎花的床单被套,才给这厚重的色调注入了几分轻松欢快的感觉。
  
  卧室门开了,言菡探出头来,柔柔地笑着:“起来啦?”
  宁则然吸了吸鼻子,一股香味传来:“你在烧什么?”
  “牛奶麦片,你先洗漱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卫生间的盥洗台上摆着一套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毛巾白底上绣着蓝花,挺清新的,看上去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我买来备着自己用的,你先凑合一下,毛巾我已经洗过了,没有浆过的味道了。”见他一动不动,言菡只好解释了一遍。
  
  宁则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夸了一句:“做事挺细心的。”
  言菡眼睛一亮,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去煎鸡蛋,要几分熟?”
  “八分。”
  “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宁则然一边洗漱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脸皮这么薄的小情人倒也真的挺少见的,说一声特意为他准备的也不好意思吗?偶尔留宿一夜就把她高兴成这样,以后要是……
  他的手顿了顿,打住了自己的念头:情人可不能宠,到时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就麻烦了。
  
  从卫生间出来,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牛奶麦片、烤面包片、煎鸡蛋、蔬菜色拉,简单却很合宁则然的心意,言菡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一脸的心满意足。
  宁则然有些意外,现在会下厨的小姑娘不多了,没想到看上去娇怯怯的言菡居然还有两手。
  
  “怎么学会的?”宁则然随口问道。
  “看着食谱自己学的,味道怎么样?”言菡期待地问。
  宁则然捧场地点了点头,要知道,他家里的大厨可都是国际水准,言菡这两下在他挑剔的舌尖下,只能勉强被评为中等,不过,贵在用心,就不要太苛求了。“平时要读书,跳舞也挺辛苦的,不用折腾这些,让薇妮给你叫个保姆。”
  “不用不用,”言菡连忙拒绝,“我平时都在学校吃的,双休日才到这里而已。”
  
  宁则然盯着她看了两秒,不容拒绝地道:“我的人怎么能自己下厨呢,一股子油烟味,传出去被人笑话。”
  言菡怔了一下,垂下眼睑顺从地应了一声“好”。
  
  门铃响了起来,言菡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美女,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优雅地朝着她微笑:“言小姐,我来替宁总送东西。”
  言菡侧身让了让,她认识这个女人,陈薇妮,宁则然的贴身秘书,这套公寓就是她领着言菡搬进来的。
  
  陈薇妮进了门,看见宁则然在用早餐不由得怔了一下,歉然道:“宁总,我来晚了,酒店临时接到通知,备好餐已经七点半了。”
  宁则然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陈薇妮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餐桌上,随后打开了行李箱,有条不紊地把一些日常用品拿了出来,言菡连忙上去帮忙。
  “宁总对洗浴用品都有固定的偏好,别的味道闻了会让他一天心情都不好,牙膏也是,”陈薇妮把言菡刚拆封的牙膏拿了下来,换上了她带来的,“他习惯用电动牙刷,没电的话记得帮他充电。”
  
  陈薇妮很仔细,连沐浴露和面霜也都带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一看就是很精致很贵的那种,言菡一件件放好,原本就小的卫生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行李箱里的衣服也拿了出来,挂进了衣橱,陈薇妮打量了一下卧室,显然有些不太满意。
  言菡心里有些惴惴,想了一下悄声问:“宁总他……还会来住吗?”
  陈薇妮看了她一眼,公式化地道:“我们只要照顾好宁总就好了,至于他想怎么做,我们无权干涉。”
  言菡被说得有些尴尬,咬住了唇,轻嗯了一声。
  
  外面传来宁则然的轻咳,他已经收拾妥当,那件蓝色小兔睡衣被他放在了椅背上,刚才还有些居家温暖味道的男人重新变得气势卓然起来,言菡下意识地拿起了睡衣,上面还有宁则然残留的体温。
  
  脸上被轻拍了一下,耳边传来宁则然的声音:“我走了。睡衣选得不错,早餐也还可以。”
  宁则然很少夸奖人,言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摸了摸被拍到的脸颊,双眼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有点傻呵呵的。
  
  宁则然失笑,不再逗留,朝外走去。
  言菡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了门口,目送着宁则然进了电梯。
  
  电梯快要关上的一刹那,宁则然忽然开了口:“晚上一起吃饭吧。”
  言菡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电梯合上了。
  这是奖励吗?
  言菡莫名看了看手里的睡衣,这是当时商场搞活动买一赠一打包送的,居然能得到宁则然的夸奖,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正文 七里香(三)   言菡回到客厅, 看着餐桌上的早餐:牛奶麦片一杯都喝完了, 煎蛋剩下了一圈焦了的蛋皮, 蔬菜沙拉还有一半, 面包片才吃了一片。
  看起来宁则然的味蕾和他的洁癖一样, 都很苛刻, 早餐并没有他非常满意。
  
  一想到宁则然有可能晚上还要过来, 言菡有一瞬间的沮丧。
  昨晚她其实没睡好,被宁则然折腾了这么久,腰酸背疼的, 宁则然睡着了也一直抱着她,她深怕把人吵醒了,动都不敢动, 迷迷糊糊中一直都有种被禁锢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 她一大早就醒了,忙东忙西直到现在, 要是晚上宁则然再过来, 她可有点吃不消。
  
  然而, 就像陈薇妮说的那样, 宁则然要不要过来、什么时候过来, 这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她只是一个被包养的小情人, 一只金丝雀罢了,哪里管得了金主心里怎么想呢?
  
  只是宁则然怎么莫名其妙忽然在这里留宿了?昨晚破天荒和她多说了几句话有什么深意吗?
  言菡把昨晚的话翻来覆去在心里念叨了两遍。
  
  提醒她别乱混圈坏了禁忌吗?
  还是觉得她只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没有资格出去见见世面?
  ……
  春暖花开的五月,她忽然心头凉丝丝的。
  
  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了, 房间里立刻亮堂了起来,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其实,抛开那些可怜的自尊不谈,宁则然是一个很不错的金主,除了爱干净些并没有什么令人发指的怪癖,言谈举止虽然总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但他有这种居高临下的资本,别说是言菡了,别人就连想听他训话都没这个资格,昨晚那个林德龙就是最好的佐证。
  
  被选中做宁则然的情人,是她自愿的,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可以自怨自艾的,而且宁则然答应了不曝光她的身份,答应她继续学业,这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她也应该认真地做好情人的本分,让金主在精神上得到愉悦。
  言菡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打起精神开始收拾房间。
  
  忙乎了一个早上,把公寓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宁则然的私人用品都洗晒了一下,以免他的洁癖发作觉得这座小公寓没处落脚。
  中午来了一个姓王的钟点工,给她做了两菜一汤,说是今天太匆忙了,明天会多带点菜过来。
  言菡哭笑不得,却也知道没法违背宁则然的决定,只好享受了一把。
  
  刚吃完午饭,余欢的电话就来了,言菡这才想起来,今天约好了和临校联谊活动。
  言菡并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但架不住余欢的热情邀约。她脾气好,文静细心,嘴巴严实,班里的同学做什么事都爱叫上她。
  正好宁则然刚走,短时间应该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去热闹一下。
  
  联谊活动在学校旁的一个公园里,二十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坐在草地上玩得正热闹,中间摆着一堆零食、风筝,一见言菡,余欢一个劲儿地冲着她招手:“这里,小菡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言菡顿时闹了个红脸,飞快地在余欢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多人……还在外面……”言菡有些懊恼,她还以为在室内聊聊天做做游戏什么的,然后看场电影就结束了。
  “外面才好啊,可以看清楚一点,”余欢很兴奋,“别说我没告诉你,今天有极品哦。”
  
  言菡不信,余欢的性格开朗外向,见风就是雨,她说的极品一定要打个大大的折扣。
  旁边的同学都起哄了起来,说是言菡迟到了,得认罚表演个节目,言菡不喜欢这样被单独注目,不由得往余欢身旁靠了靠。
  
  “你们别欺负小菡,”余欢很仗义,“我来替她。”
  “不行,我们喜欢看她的。”
  “没事,随便唱唱歌就好了,我们爱看。”
  “来来来,先自我介绍一下,小菡这个名字很好听。”
  
  旁边的男生不肯,刚才大家都玩了一圈了,新来的女生让人眼前一亮,人漂亮,性格又温柔羞怯,很难让人没有好感。
  一声吉他的扫弦声想起,有人在人群后开口了:“我给你伴奏你来唱吧,最简单的小兔子乖乖会不会?”
  余欢一下子捏紧了言菡的手,在言菡耳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是他,就是他,极品吧?”
  
  极品姓华名梓竣,际安大学计算机系的国际交换生,大四,华裔,去年刚到国内就读,他的皮肤呈小麦色,五官俊朗,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十分阳光帅气,的确可以称得上极品二字。
  
  小兔子乖乖当然会唱,余欢不再替她解围了,反而一脸兴奋地把她推了上去。
  唱完后华梓竣还特别绅士地护着她下了场,顺势坐在了她的身旁,笑着说:“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还挺有趣的。”
  他的中文说得挺标准的,平翘舌音居然也分得清,就是前后鼻音差了一点,都是一个味。
  
  言菡没答话,倒是余欢凑了上来,乐呵呵地说:“学长,这种活动很多呢,下次我来叫你。”
  言菡忍不住想要扶额,余欢平生的志愿就是出道演影视出唱片,走上人生巅峰,可平时聊起八卦参加联谊总比谁都热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急着找男朋友要把自己嫁出去呢。
  
  “要是每次都有像你们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一定一请就到。”华梓竣的眼睛双眼皮很深,笑起来弯弯的,标准的桃花眼。
  “好啊,留个微信吧,以后可以多联络。”余欢热情地说。
  
  两个人交换了微信,言菡没动,华梓竣拿着手机彬彬有礼地问:“小菡小姐,可以有幸加你微友吗?”
  “我……不太玩微信。”言菡婉拒。
  华梓竣愕然:“是吗?我还以为微信是贵国最流行的社交平台。”
  言菡硬着头皮道:“流行的并不一定适合我。”
  “那□□或者微博,总有一样是你喜欢的吧?”华梓竣锲而不舍地追问。
  余欢戳了戳她:“加一个嘛,学长这么有诚意。”
  
  言菡无奈,只好拿出手机扫了华梓竣的微信,互加了好友,又解释了一句:“我真的不太玩,你发过来的消息不一定会及时看到。”
  “没关系,”华梓竣开玩笑道,“美丽的女孩有任性的权利,我愿意等待。”
  
  那边有人在叫华梓竣的名字了,有个游戏点名要他参加。“不许搞小团体,”有人笑嘻嘻地说,“今天学长是我们大家的。”
  余欢撇了撇嘴,等华梓竣走了这才凑到了言菡耳边道:“你看看,八成是她也看上学长了。”
  
  说话的是她们俩的同班同学骆羽,学院学生会干事,漂亮干练,在学校里很受拥趸,和言菡的关系也不错。
  言菡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和别的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宁则然是怎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当初宁则然的特助一字一句和她解释条约的时候强调了好几遍,不可以和别的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要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大家在草坪上玩了一会儿,华梓竣的确很受欢迎,一直被围在中间,弹吉他、唱歌、游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末了大家一起去旁边的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活动就算圆满结束了。
  趁着大家还围在一起讨论剧情的时候,言菡和几个相熟的告了别,就急匆匆地回公寓去了,宁则然说要和她吃晚饭,她得在家等着。
  
  然而宁则然一直没有回来,也没人来接她去吃饭,她饿着肚子等到了七点,有点受不了了,只好找出了宁则然的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通了,陈薇妮接了电话。
  
  “言小姐吗,”陈薇妮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宁总还在开会。”
  “那……他还会来吃晚饭吗?”言菡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今天的计划上没有和你共进晚餐这个项目,至于他会不会改变行程,我无法过问。”陈薇妮的回答很公式化。
  
  挂了电话,言菡心里有点堵。
  难道她什么地方得罪了陈薇妮而不自知吗?
  怎么总觉得陈薇妮话中有话呢?
  
  迄今为止,宁则然身旁除了特助田皓宇,陈薇妮是她接触过最多的下属了,身为集团公司的高级员工,陈薇妮出身名校,气质优雅,比起那些当红的女星们都不遑多让。
  可能像陈薇妮这种职业女性,骨子里都会看不起她这样出卖肉体的女人吧。
  要能有选择,谁又愿意走这条路呢?
  
  想起那段几近黑暗的日子,言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不能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了,别人的眼光并不重要,她只要问心无愧地度过这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了。
  随便对付着煮了个鸡蛋,言菡又练了一会儿形体,眼看着过了九点,宁则然不可能再接她去吃饭了,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
  “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妈妈是不是丧门星啊,谁碰到她谁倒霉,现在连自己也祸害了。”
  “你离她远一点,小心被沾上了甩不掉。”
  ……
  
  一句句一声声仿佛淬了毒汁的利箭朝着言菡的耳膜射了过来,她惶然四顾,想要找个躲避的地方,然而,四周都是怀着恶意的脸庞,没有曾经信誓旦旦的怀抱。
  微弱的夜色中,言菡陷在噩梦里,她的脸色惨白,几乎蜷缩成了一团,躲在了被子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恶意挡在外面。
   正文 七里香(四)   宁则然想起来昨晚约了言菡吃饭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正坐在别墅的餐厅中用午餐, 享用着厨师用小银刀割下的烤乳猪。
  许是那小银刀的银光一现, 让他忽然想起了言菡闪着亮光的瞳孔。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皱着眉头想了片刻, 打电话给了陈薇妮。
  “昨天为什么没有提醒我和言菡约好的晚餐?”
  虽然隔着话筒, 陈薇妮的手心还是出了一层冷汗:“您没说,我以为您改变计划了。”
  “薇妮,”宁则然加重了语气, “我以为,你的职责是认真安排我的日程,而不是替我挑选日程, 我不认为我说过的话可以被人可以忽略。”
  “对不起宁总, ”陈薇妮立刻道歉,“是我的疏忽, 我以后一定注意。”
  
  挂了电话, 宁则然有片刻的气闷:那个小家伙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过来?总不能也忘了, 没有在家乖乖等他吧?
  他对性的需求并不强烈, 又嫌弃外面的女人不干净, 从成年后就喜欢有固定的性伴侣, 然而女人的心都比天还高,有了一就想有二。第一个故意在他的避孕套上动了手脚,想要生个孩子母凭子贵嫁入宁家;第二个眼红娱乐圈的花花世界, 既想跟着他又想出名;第三个更是离谱, 被他发现和外面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分手撵走时还声泪俱下地痛斥他是个“不懂感情、铁石心肠的怪物”。
  
  后来他索性就让田皓宇找了干净的女孩当情人了,田皓宇办事挺牢靠,找的几个女孩里他一眼就看中了言菡,后来虽然有些麻烦,他也不想辜负这第一眼的印象,帮着一一处理了。
  这大半年来,他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走眼,言菡是个让他满意的小情人,他也不应该吝于给予一点小小的奖励。
  
  拨了个电话给言菡,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言菡轻细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不在家?”
  “嗯,在我妈家里,”言菡的声音柔柔的,“我妈有点不舒服。”
  “我来接你。”
  “不用……”
  “了”字还没出口,宁则然就已经挂了电话。
  
  言菡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一周最多只能和母亲碰一次面,这才呆了半天就要走了。
  “菡菡,谁打电话啊?”母亲蒋湄在里面问。
  言菡快步走进了卧室,轻快地说:“朋友打来的,让我下午去玩。”
  
  蒋湄笑了,她的眉目婉约,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言菡的五官、气质都和她十分相似。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一年前刚刚动了心脏支架手术,手术后病情也并不十分稳定,经常有胸闷气短的症状。
  
  “是男朋友吗?”蒋湄期待着问,“是的话一定要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一个朋友而已,”言菡含混着否认,“我陪你出去走走,呆在房间里气闷。”
  “我还好,就是想你了而已,你沈叔总是大惊小怪的。”蒋湄嗔怪着道。
  “小心点没错。”言菡扶着她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继父沈安川正在看财经新闻,一见她们出来马上迎了上去,笑着说:“小菡一回来,你果然就气色好了。”
  和蒋湄的温婉美丽不同,沈安川中等个子,其貌不扬,他和言菡的父亲言冠文是好朋友,受托照顾好友的一家。蒋湄身体很不好,性格也娇柔软弱,当年丈夫失踪后,要不是沈安川在背后的支持照顾,她们母女俩撑不到现在。
  沈安川也结过婚,没几年就离婚了,一个女儿判给了前妻,创业的公司给了前妻,除了一套房几乎算是净身出户重新开始。
  
  当年他向蒋湄求婚时已经离婚两年了,言菡就在旁边,其实她心里是很害怕的,希望妈妈不要答应这个沈叔叔,因为沈安川的老婆很厉害,能指着鼻子骂人一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她一直说是蒋湄破坏了他们夫妻的感情,骂蒋湄是个只会装可怜的不要脸小三,把家里东西全砸了还要打人,蒋湄当时就心脏病发作了,差点半路死在救护车上。
  
  言菡知道母亲不是小三,可她还是害怕,她自私地希望和蒋湄两个人相依为命,不要有那些不知道变数的意外。
  
  然而沈安川说的话非常诚恳,说是想给她们母女俩一生最坚实的依靠,蒋湄一边哭一边答应了。
  婚后沈安川对蒋湄很好,把求婚的誓言做到了一半:在意外来临时他的确给了蒋湄最坚实的依靠,却还是放弃了言菡。
  不过,这也不能怪沈安川,连亲生父亲都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是谁永远坚实的倚靠呢?
  
  陪着蒋湄说了一会儿话,言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走了,沈安川一路把她送了出去。和刚才在蒋湄面前的轻松笑语不同,两个人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小区门口,沈安川终于开了口,迟疑着问:“他……对你还好吗?”
  言菡点了点头,微笑着问:“沈叔你呢,公司还好吗?”
  “还行,今年盈利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沈安川的神情有些愧疚。他离婚后凭借以前的人脉开了一家小型的工程公司,做成了两个项目赚了点钱,一年多前却因为一时大意被人骗了差点倒闭。
  
  余欢她们看她住在那个公寓里,一直以为她家境好,其实,这个家一穷二白,要是没有宁则然的包养,早在一年前就分崩离析了。
  “那就好,”言菡轻快地和他挥手告别,“沈叔再见。”
  一直走出了小区,言菡回头一看,沈安川已经不在了。
  
  作为一个继父,沈安川已经挺合格了,蒋湄的身体就是个无底洞,根本无暇照顾言菡,高中时的学习生活都是沈安川一手操办的,还硬生生地去挖了路子开了后门,把她送到了那所重点高中借读,只可惜言菡不争气,高三时成绩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去参加了艺术生的考试。
  
  天气挺好,阳光有些扎眼,言菡站在人行道上一边等一边想着心事。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开了,宁则然从驾驶室里看了出来。
  
  正是春暖花开的五月,街边一排碧绿的四季青开着白色的小花,这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七里香,那一簇簇的小花拥在一起,淡雅而芬芳。
  言菡的身材窈窕,眼神迷蒙地落在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阳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身穿白裙的她仿佛就像那七里香的小花,下一秒就要被融化在阳光里。
  
  宁则然觉得很是赏心悦目,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按了一下喇叭。
  言菡受了惊,猝然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呆了片刻,便扬起了一个笑容。
  宁则然的心情更舒畅了,有什么能比小情人惊喜眷恋的目光更让人愉悦的呢?
  
  离吃晚饭还有一段距离,宁则然慢悠悠地把车往都西商圈开,那里的爱莎百货是北都市最有名的奢侈品中心。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珠宝还是手袋?”宁则然问。
  言菡摇摇头:“你上次给我买的新年礼物还没用呢,而且卡里的钱也有,都花不完。”
  
  每逢过年过节,宁则然都会送一份礼物,当然都是秘书选的,而每个月开销用的卡里也会打上一大笔钱,相当得慷慨。今年的新春礼物是一款奢侈品牌当季的新包,言菡在微博上看到过,当红小花旦云黎姿领奖的时候就拿着这个。
  
  宁则然失笑,不容拒绝地道:“让你买就买,没见过女人嫌包多的。昨天我忘了,等急了没?”
  言菡知道,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要是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只好笑了笑道:“没,在家里一边做事一边等,时间过得挺快的。”
  这么乖巧,宁则然很满意,“下次可以打电话提醒我,有我的电话吗?”
  
  言菡说了几个数字,宁则然思忖了片刻,报了另一个号码:“有急事可以打这个,一般我都会自己接。”
  言菡存下了号码,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发现这个号码有关联的微信。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宁则然一眼,输入了一个好友申请。
  
  宁则然没反应,手机也不见动静,言菡觉得自己有点傻,想去撤销那个申请,可翻遍了微信也没找到可以撤销的按键,只好放弃了。
  
  爱莎百货里人挺多的,一楼门面一溜儿都是装修得贵气逼人的奢侈品店,宁则然兴致盎然地陪着她逛了几家,言菡只好挑了一个里面最便宜的素戒,也花了五位数。
  
  旁边就是五星级的北都爱莎大酒店,以美食和下午茶驰名北都,很多人都慕名特意到顶层餐厅来享用,定位都要提前一周预约。当然,宁则然不在限制之内,这些都是宁家的产业,他是宁家目前最有权势的少东,掌管着宁氏集团的几大支柱命脉。
  
  晚餐吃的日料,今天酒店里刚到了一批进口的龙虾、象拔蚌,刺身十分美味。
  言菡也挺喜欢吃刺身的,刚尝了两片龙虾,忽然一阵绞痛袭来,她忍不住□□了一声,捂住了胃。
  
  宁则然怔了一下,纳闷地问:“怎么了?”
  言菡心里暗暗叫苦,昨晚没吃晚饭,早上起晚了又没吃早饭,中午蒋湄知道她爱吃泡椒牛蛙特意让阿姨做了一盆,她贪嘴多吃了一点,等晚上吃了生食刺身,这胃就彻底抗议了。
  
  她还想挽回,扶着餐桌站了起来,强撑着道:“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脸色惨白,鼻尖冒出虚汗,扶着餐桌的手臂都在颤抖,好像一朵即将被暴雨摧折了的小白花。
  
  宁则然几乎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把她打横抱起。快步朝外走去的同时,一个念头从他脑中掠过:这个女人可真轻啊,不会轻轻一碰就碎了吧……
  一阵怜惜涌上心头,连抱着言菡的手都轻柔了几分。
   正文 七里香(五)   
  可能是遗传的缘故, 言菡的体质不算太好, 小时候经常生病, 一烧就烧到四十度, 能把蒋湄急出燎泡来。长大了以后稍好了些, 四季交时候的感冒咳嗽, 撑一撑就过去了, 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了。
  
  这次急性肠胃炎来势汹汹,她疼得都快抽搐了,只是无意识地抓着身旁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直到医院里挂上水这才稍稍缓过劲来。等缓过来后一看,这才发现被她揪着不放的就是宁则然,外套已经被她抓得皱巴巴的, 手臂上说不准都被掐出乌青来了。她大为尴尬, 按着胃直起身子小声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宁则然站在床边, 脸色的确有些不太好。
  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翼, 急诊的人虽然不多, 但好些都是小孩子, 爸爸妈妈陪在身边, 哭哭闹闹的吵得很, 还有脏得可以看到垃圾的垃圾桶、有着可疑污渍的床单……
  他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急诊室。
  
  言菡有些失望,虽然她没指望着宁则然陪着她吊水, 可病中的人往往都很脆弱, 有人安慰两句也好啊。
  
  旁边有个年轻妈妈凑了过来:“你男朋友啊?”
  言菡情绪低落,胡乱“嗯”了一声。
  “长得帅是帅,可不是过日子的,”年轻妈妈断言道,“哪有女朋友让回去就回去的?死皮赖脸也得陪着啊。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的时候瞎听话。”
  
  言菡有点想笑,却又鼻子发酸。
  “男人都是要□□的,”年轻妈妈传授心得,“回去晾他两天,别给他好脸。”
  
  话音刚落,有两个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推着那张病床就往外走去。
  “干……干嘛?”言菡紧张地抓住了扶手。
  “转到贵宾病房,别动,小心针头。”护士按住了她。
  
  贵宾病房里宽敞整洁,套房里盥洗室、厨房一应俱全,布置得和酒店似的。言菡哭笑不得,她不就是急性肠胃炎挂个水吗?两个小时就够了,用得着住这里吗?
  
  宁则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问了护士两句情况,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环视四周:“这里还像点样子,你这衣服刚在在那张床上躺过了,明天回去记得全都换掉好好洗洗。”
  “还要住一晚吗?”言菡呐呐地问,“我想回去。”
  “观察一下比较好,别落下什么毛病。”宁则然很严肃。
  言菡沉默了片刻,恳求说:“我认床,而且我怕在陌生环境里一个人睡觉,我会做噩梦的。”
  
  宁则然忍不住想笑,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恳求他留下来吗?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那我让护士进来陪你。”他故意提了个建议。
  言菡连忙摇头:“不要,哪有肠胃炎叫护士陪床的,又不是ICU。”
  “那你想怎么办?”宁则然看着她苦着的脸,愉快地问。
  “没事,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言菡挤出了一丝笑脸,乖乖地钻进了被子里,算了,顶多等宁则然走了她偷偷溜回公寓去睡。
  
  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真是太乖巧了。
  宁则然有些遗憾,看着她强撑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起了留下来陪床的念头,当然,这念头一闪即逝,他抬手拍了拍言菡的脸颊,哄道:“乖,现在时间还早,我再陪你一会儿,你睡吧。”
  
  有人送来了热水袋和粥,热水袋捂在胃上舒服了很多,言菡刚才只吃了几片刺身,肚子的确饿了,吃了半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躺在床上,许是旁边有人陪着的缘故,言菡居然很快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挣扎着想醒过来,却被一双手轻拍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预想中的噩梦没有光临,言菡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医院的窗帘薄,透进光来,病房居然蒙上了一层温馨的米黄色。
  言菡睁眼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护士敲门进来了,挂水的时间到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八点了,言菡有点着急,赶紧给余欢打了个电话让她请假。
  
  “有的女的打电话过来请过假了,”余欢小声说,这节课的老师很严格,全班到得整整齐齐的,就少了一个言菡很明显,“老刘亲自来说的,别担心,好好养病,下午我们来看你。”
  
  挂了电话,言菡心里感激,犹豫了片刻,给宁则然的新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这次让你费心了。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言菡要放弃的时候,宁则然的回复来了:下午挂完水再走。
  
  急性肠胃炎来得急去得也快,早上挂完水,胃部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就基本消失了,中午医院里有配送的饭菜,言菡牢记医嘱不能暴饮暴食,稍微吃了一点。
  
  医院里有wifi和电视,言菡刷了一会儿微博和朋友圈,发现自己那条向宁则然发送的好友请求还没有通过,倒是上回新加的华梓竣发来了一条微信,问她周三有没有空,有一场国外芭蕾剧团的演出,想请她和同学们去看。
  言菡没有回复,反正她一早就说过了,她不一定能及时看到,到时候周四早上回一条,谢谢他的好意。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挂水,病房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门一开,言菡傻眼了,几个同学涌了进来。
  她明明和余欢说了,让他们不要来探病了,也没告诉他们地址,难道是陈薇妮告诉他们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原因,余欢便惊诧地叫了起来:“小菡,可以啊,这是啥待遇啊?”
  言菡的手心冒出一层汗来,急中生智:“昨天我晕了,有人把我送到这里,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天哪,这一天得多少钱啊?你赶紧出院吧,换个普通的。”另一个同学咋呼着。
  “我挂完水就走了,”言菡解释道,“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别啊,”余欢立刻展开了丰富的联想,“送你来的是男的女的?帅不帅?是不是看上你了?小菡你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节奏啊!”
  言菡的心“别别”乱跳了起来:“你别瞎说了。”
  
  她皱起了眉头捂住了胃,大家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七嘴八舌地问了她的病情,旁边骆羽凑了过来问:“小菡,周六的联谊大家感觉都不错,有没有男生联系你啊?”
  
  几个同学都安静了下来,余欢坐在她床边捏了一下她的手臂。
  言菡摇了摇头:“没有啊。”
  骆羽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嫣然一笑:“真的吗?我倒是有几个联系我,有一个挺合眼缘的。”
  “谁啊?”余欢假惺惺地问,“能合我们骆公主眼缘的男生,我以为还没出生呢。”
  “就是那个华梓竣啊,”骆羽落落大方地道,“我挺喜欢他的,他要是没行动我也打算追他。”
  
  同学们起哄了起来,有的出点子,有的鼓励,还有的没去联谊的打听华梓竣是谁。
  余欢的脸色不太好,又捏了一下言菡的手臂。
  言菡不明所以,愕然看着她。
  
  余欢凑到言菡的耳边小声忿然道:“哎呀她可真是太有心计了,摆明了故意到你这里来试探的。”
  言菡笑了,小声道:“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学长啊?”
  “胡说啥呢!”余欢的脸红了,掐了她的腰一把,两个人笑闹了起来。
  
  “余欢,你别瞎闹,小菡是病人呢,”骆羽连忙阻止余欢,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言菡,“小菡,你真的不喜欢华梓竣吧?咱们俩这么要好,可不能为一个男的伤了和气。”
  “不喜欢,”言菡迎视着她的目光,微笑着道,“不过我看他不太好追的样子,你加油。”
  
  没过几天,系里就传开了,骆羽在和一个男生交往,非常有钱大方,周三的时候请了小半个系的同学去看芭蕾舞剧的包场。
  余欢没去,悻然拉着言菡念叨,说她真是傻,那个华梓竣明明就是喜欢她,听说周三的时候还在问言菡怎么没来,现在倒好了,骆羽先发制人,把舆论给占领了。
  
  “怪不得骆羽这次这么卖力地表演,”余欢咬牙切齿地把探听过来的消息抖搂出来,“听说他是他们那个国家的贵族,在北都读个书都买了一套大别墅,出入都是名流达官,你看看你,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天下哪有白掉的馅饼?”言菡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和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无缘无故怎么会来接近我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超凡脱俗的小仙女吗?到时候伤身伤心,何苦呢?”
  余欢被噎了噎,不服气地说:“各取所需嘛,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最后伤身伤心又怎么样,她骆羽还能不从这场恋爱里捞点好处?说不定够她吃喝一辈子的了。”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毕竟她们现在有着挥霍不尽的青春。
  不过和她没有关系,她已经接受了宁则然的契约,她的青春,不属于她自己。
  
  周五下课的时候,她和余欢她们告别后出了校门,学校旁边就是地铁站,离她住的公寓十来站的距离,很方便。
  一辆自行车从后面骑了上来,随着一声刹车响,横亘在言菡面前。
  
  华梓竣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半俯着身子在车把手上,几绺发丝低垂了下来,遮住了大半额角;直起身来一甩头,短发飞扬在风中,看上去分外的阳光潇洒。
  “真巧,碰上你了。”他朝着言菡咧嘴笑了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正文 七里香(六)   自从周四言菡冷淡地回复了一句以后, 华梓竣就没在微信上说过话, 言菡觉得他应该不想搭理自己了, 毕竟这种天之骄子, 难得主动和一个女孩搭讪却遭到冷遇, 心里一定在吐槽言菡的不识抬举。
  
  今天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言菡当然不会真以为是这么巧。
  她冷淡地朝人点了点头, 一拐弯就想绕过华梓竣继续朝前走。
  
  华梓竣却一踮脚,自行车顺溜着跟了上去:“去哪儿?我送你。”
  言菡忍不住乐了,能坐哪里啊?他骑的那自行车, 一看就是那种很贵的钛合金山地车,却不如一两百块的有个后座可以带人。
  
  华梓竣也回过味来了,却痞痞地一笑, 拍了拍前面的横档:“可以坐这里啊。”
  言菡不笑了, 正色道:“你可以请骆羽坐,我真没兴趣。”
  “骆羽?”华梓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来, “挺漂亮一女生, 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热情主动型。”
  看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 言菡不想趟这浑水, 礼貌地说:“和我没什么关系。没事我就先走了, 麻烦借过一下。”
  
  华梓竣真的有点意外了, 周三的时候他特意搞了个大动静,又稍稍放了点自己的家世出去,怎么着也该传到言菡耳朵里了, 居然还不能得一个好脸?
  
  他盯着言菡问:“你有男朋友了?我没听说啊。”
  言菡怔了一下, 略略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你别胡说。”
  “那为什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华梓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几乎和言菡脸对着脸,“我也不是个歪瓜裂枣,大家做个朋友不行吗?”
  “我……不是……我以为你要……”言菡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被他的动作逼得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那可说好了,”华梓竣笑了起来,“咱们认识了就是有缘,以后来你们学校找你玩。”
  
  他也不再多纠缠,帅气地一拎车头,自行车打了个转,上车、拎把、下台阶,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一下子就出溜出几米远去。
  单手拎着车把,他回过头来朝言菡扔过来一包东西,旋即挥了挥手:“回见,一路小心。”
  
  帅气逼人,青春洋溢。
  饶是言菡心如止水,也快要被他浑身上下快要满溢出来的荷尔蒙给刺激到了,怪不得骆羽这朵曾经的高岭之花为了他终于抛开了矜持开始主动追求。
  
  手上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盒子里装着四块形状各异的巧克力,雕着繁复的花纹,很是好看。
  言菡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浓郁醇厚的巧克力化为液体,划过味蕾,落入食道,十分好吃。
  
  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言菡飞快地接了起来,口中因为含着巧克力还有些含糊不清:“哪位?”
  “言小姐,”陈薇妮公式化的声音响了起来,“请问你在哪里?”
  言菡心里一紧,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那辆宁则然惯常开的轿车:“我刚从学校出来。”
  “本来宁总要我来接你吃饭,不过他临时改变了主意,”陈薇妮停顿了片刻又道,“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麻烦你留心一点。”
  
  宁则然一开始的确想带言菡去享用一顿高规格的晚餐,以弥补前两次的遗憾。一次是他的失约,而另一次则是言菡因为他的失约没吃晚饭,直接导致了那场肠胃炎。
  
  虽然他的小情人没有抱怨,只会像只小兔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哼哼,却更让他心生怜惜,这一个星期来,他总时不时地掠过言菡挂水时那张苍白的小脸,还有紧紧抓住他的纤细指尖。
  然而此刻他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中有怒意积聚。
  
  照片是陈薇妮发过来的,言菡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脸对着脸,那男人笑得眉目飞扬,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青春逼人。
  他决定要晾言菡几天,吃饭更是没心情了,正好有个表弟过来找他,顺便就一起享用了这顿晚餐。
  
  表弟叫夏瑾生,从国外回来在他的娱乐公司里捞过界当明星模特闹着玩,一来二去的居然也小有名气,每天出门还得戴着墨镜口罩,要不然被一群小女生尖叫着追着跑。
  
  “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和你说话呢。”夏瑾生有点不乐意了。
  宁则然想着言菡的事情,被他一说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听着呢。”
  “下个月我朋友要开个生日宴会,也是留学生,N国的,你帮我过去捧捧场啊,”夏瑾生重复了一遍,“他哥蛮厉害的,有意在国内发展,说不定你们能说得上话。”
  “行,我知道了。”宁则然没当回事,随口答应了。
  “哥,你这阵子怎么怪兮兮的,”夏瑾生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多管闲事。”宁则然瞪了他一眼。
  
  夏瑾生向来有点怵他,却又有点不甘心,嘟囔着道:“有女朋友了也不让我知道,你比霍哥还要小气。”
  “行了,吃你的吧,”宁则然沉下脸来,“吃完我还有事要忙。”
  
  吃完饭都八点多了,夏瑾生还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即将要上映的片子的事情,他第一次上大电影,有点紧张,不知道票房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粉丝们买不买账。
  末了他崇拜地问宁则然:“哥,你怎么就那会儿想到要拍《戆途》啊?我们那会儿都可崇拜你了,觉得你真是太厉害了,掀开了国内电影史的新篇章。”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那会儿才多大。”宁则然不以为然。
  “那会儿我都上高中了,”夏瑾生不服气地说,“在M国都穿得沸沸扬扬,几个华裔明星和投资家都特别崇拜你。”
  
  的确,《戆途》是宁则然一战成名的作品,当年他刚刚毕业没两年空降入主宁氏娱乐,前有影视行业的低迷,后有公司股东的阻挠,行事缚手缚脚,后来他独排众议,启用了一个才导了一部不温不火言情片的知名演员作跨界导演,投资了几千万拍了一部公路片,结果票房大爆,大赚了十多亿。
  
  “是的,我就听到过好几个因为这个崇拜宁总的。”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顺便也夸了一句,正是宁则然最得力的特助田皓宇。他这阵子被外派执行公务,刚刚才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没说谎吧,皓宇哥,你快说说,都有谁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夏瑾生高兴地问。
  田皓宇笑着说:“你不认识,是一个小美女。”
  
  夏瑾生还想再问,宁则然把他撵走了,田皓宇当然不是来闲聊的,而是着急过来汇报公务的。
  宁氏集团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个庞大的巨人,酒店、地产、娱乐多方面发展,而宁则然身为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必须将目光放得长远,时刻为集团的经营输送新鲜的血液,田皓宇此去N国就是为了新的投资盈利方向。
  
  N国是个位于赤道边缘的南半球国家,矿产资源丰富,整体却并不发达,国内的政治经济都被一些世家财阀把控。宁则然和N国挺有缘分的,《戆途》的取景有一半就在N国,一来二去就一直密切注意着。田皓宇把此行的收获和宁则然一一汇报了一下,末了轻松了下来,两人各自要了一杯马蒂尼。
  
  一杯酒下肚,田皓宇忽然笑了起来:“宁总,你猜我刚才说的那个小美女是谁?”
  宁则然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是言小姐,”田皓宇回忆着,“我和她谈合约的时候,她一声也不吭,脸白得吓人,我都以为她下一秒要晕过去了,后来我不知怎么随口提了你的名字,她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问我是不是出品《戆途》宁则然。”
  
  宁则然出来的时候,心情愉悦了很多,就连那张照片看上去也不怎么碍眼了。
  才大二的小女生,总归有些自己的社交圈子,言菡这么漂亮,性格也好,有男生爱慕也很正常。更何况照片里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那个胆小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孩,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来。
  
  被一个小女孩发自内心地崇拜爱慕,总能让男人的虚荣心爆棚,宁则然虽然不至于心花怒放,但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按下了转向灯,朝着言菡的公寓开去。
  
  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他特意放轻了手脚,果然,客厅里灯都灭了,只有窗外的月光映了进来,温柔似水。蓦然,他的目光顿了顿,落在了沙发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上的薄毯已经掉落了下来,堪堪盖住了脚踝,地上掉了一本书,中间的纸张都被压折了。
  
  他有些生气,大步走到了沙发前,刚想去抱言菡,言菡醒了过来,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慌乱地道:“你来啦……我怎么……我等着你不小心睡着了……”
  “我有说要过来吗?”宁则然好笑地问。
  “陈秘书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过来……”言菡解释着。
  “那你就一直等我?我不来你就在这里睡了?病刚好也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吗?”宁则然沉下脸来,虽然言菡这么期盼他过来让他心生愉悦,但这么不爱惜身体还是让他有点不快,他可不想他的小情人整天病怏怏的。
  
  言菡有点害怕,宁则然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凶,板着脸的时候更让人心生寒颤,她努力思考宁则然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生了病就不能满足生理需求了?
  “平常我不生病的,那次是意外,好的很快的,星期一就已经没事了,”言菡解释道,“这两天天气很好,我们形体、舞蹈课都穿得很少……”
  
  言菡站在沙发上,比宁则然高了很多,宁则然的目光刚好落在她的纤腰上,然后一寸寸下滑,掠过那挺翘的臀部、修长的双腿,最后停在了她光着的脚丫上。
  言菡的脚丫尖瘦小巧,脚侧有一个弧度优美的凹陷,脚趾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透着一层粉色的光泽。
  宁则然的喉结动了动,一股热意从小腹泛起。
   正文 虎皮剑兰(一)   宁则然喜欢美足, 这在一些好友里是不成文的秘密。
  他前几个情人长得环肥燕瘦, 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一双纤巧漂亮的美足。当然她们都不知道, 以为宁则然喜欢的是她们的美腿, 成天把一双长腿保养得无微不至, 还把那双美足往细高跟里面挤, 在宁则然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足。
  
  宁则然一眼看中了言菡, 就是因为田皓宇当时给他的照片里,言菡正在练习舞蹈,双足在舞鞋的包裹下仿佛初绽的蓓蕾, 弧线优美,富有灵气。
  他的目光盯了那双纤足片刻,忽然便伸出双臂抱住了言菡的腰, 一使劲, 言菡惊呼了一声,抓住了他的肩膀, 却还是没能挡住惯性, 整个上身都贴在了他的脸上。
  
  宁则然在她的胸口蹭了蹭, 哑声问:“洗澡了没?”
  其实是明知故问, 她的胸口渗着浅浅的蜡菊清香, 非常好闻。
  
  “洗了, ”言菡有些慌乱,却不敢挣扎,眼看着宁则然就要抱着她往卧室走, 只好抱着他的脖颈小声道, “我给你炖了百合雪梨汤,挺好喝的,你先尝尝吗?”
  宁则然的脚步一顿:“不是不让你下厨房吗?”
  “炖锅没有油烟味的,”言菡解释,“不信你闻闻。”
  
  宁则然笑了,故意在她胸口摩挲了好几下,言菡被磨得痒痒的,左右避让着,忍不住笑着喘息了起来。
  “好像是没有。”宁则然遗憾地放了她下来,言菡连忙逃进了厨房。
  
  灯光亮了起来,昏黄昏黄的,宁则然靠在门上朝里看去,言菡的身影忙碌着,居然有种居家的温馨感。炖锅有点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地用指尖捏住了耳垂,然后又试了几次,这才端出一碗百合雪梨汤来。
  
  “炖了多久?”宁则然一边喝一边问。
  “回来就炖了,”言菡算了算,“快三个小时吧。”
  
  可能是汤太好喝了,虽然没有酒精,也让宁则然有些醺然。躺在床上的时候,宁则然极其温柔地脱下了言菡的衣服,看着她像往常一样羞怯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长驱直入,而是耐着性子轻抚着,看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粉色。
  
  “说几句好听的话听听……”他低声诱哄着。
  言菡紧闭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他怀里。
  宁则然却不让,手指轻柔地挑起一簇簇火苗,言菡的喉中发出呜咽,双眼终于睁了开来,那眼神迷蒙而无辜,惹人生怜。
  
  “乖,说几句我听听。”宁则然觉得喉咙发紧,上次他就发现了,逼到极致,言菡会哭。
  “我……喜欢你……”言菡几乎是凭着本能搜索着脑中仅有的几句能称为好听的话,声音轻颤着,断断续续的,“喜欢……你……”
  “有多喜欢?”宁则然覆了上去,却依然忍耐着。
  “很……很喜欢……”言菡下意识地寻求着滚烫的熨贴。
  “喜欢哪里……”宁则然逗上了瘾。
  
  言菡抬起手来,指尖从他精瘦的腰部一路往上,掠过了他宽厚的肩膀、凌乱的发线,一直到了他的脸庞。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言菡摸了摸他的眼睛,指尖流连,双眸氤氲:“这里……最喜欢这里……”
  仿佛星火燎原,指尖所到之处炙热无比,宁则然再也忍耐不住,也无须忍耐,将自己送入了言菡的体内。
  
  -
  生物钟很是准时,在七点半左右准时叫醒了宁则然。
  怀里的女人蜷缩着,娇小而柔弱,昨晚的纵情将她折腾得够呛,依稀还能看出她眼角的泪痕。
  
  宁则然抽出了手臂,言菡动了动眼看着也要醒了,他连忙拍了拍,低声道:“你再睡一会儿,乖,不用起来。”
  昨晚太累了,言菡其实还没清醒,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如闻纶音,又陷入了梦乡中。
  
  宁则然起了床,换了一身运动服,出去跑了一圈。这里毕竟是居民区,没有在他别墅区那么好的空气和环境,没跑一会儿便有些意兴阑珊,便往回走去。
  
  回小区的路上经过了一个菜市场,倒还挺干净的,小摊贩们也井然有序,一派店面房都是统一的招牌,有一家生煎包子铺钱排着长长的队伍。
  想起上次言菡准备的早餐,宁则然迟疑了片刻,也加入了队伍。
  
  轮到他了,他买了五个生煎和一碗馄饨,店主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吃这么少?”
  坐在那里的男同胞都是十个二十个地大快朵颐。
  “不是我吃。”宁则然闲适地应了一句,他从来不吃外面的包子,都是家里厨师专门做了肉馅包的。
  店主恍然大悟,笑着说:“买给老婆啊,好男人。”
  宁则然一窒,却也没法辩解,拎着包子转头回了公寓。
  
  言菡刚起来在刷牙,穿着那件白底蓝兔子的睡衣,满口牙膏泡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显得分外可爱。
  “你怎么还去买生煎了,”言菡受了一点惊吓,“那里乱糟糟的……”
  “礼尚往来,”宁则然看着她笑,“谢谢你昨晚的百合雪梨粥。”
  
  钟点工阿姨已经在了,厨房里传来高压锅的嗤嗤作响声,粥的香味传了出来。
  早餐氛围不错,吃完以后宁则然还意犹未尽,以至于原本计划上午去打高尔夫的,他却懒得动了,打电话给陈薇妮取消了行程,坐在沙发上看着言菡伺弄着阳台上的花草。
  
  小小的阳台上郁郁葱葱的,摆放着十几盆大大小小的盆栽,言菡蹲在那里,手拿花剪修剪着花叶。几盆多肉,几盆吊兰,还有几盆大的诸如绿萝的盆栽,中间摆着一盆金边虎尾兰。
  虎尾兰中间是金黄色的花纹,碧绿的兰叶笔挺朝上,从中间往外层层裹叠,分外生机勃勃。
  
  宁则然几乎要怀疑言菡是不是偷窥到了他的什么资料,要知道,在室内盆栽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虎尾兰,而对那些需要靠各种支架硬挺起来的植物没什么兴趣。
  
  许是他的注视让人紧张,言菡回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马上就好,这个不脏的,我每天都会清理一遍,等会我会洗手。”
  “你喜欢养花?”宁则然有些不可思议,很少有年轻女孩会耐得下心来伺候花草。
  “嗯,我等它们开花,”言菡瞧着虎尾兰的眼神温柔,“听说植物也有灵性,对它们好的话,它们会心生感激,用花来报答主人。”
  
  宁则然可从来没耐心关注这些,家里的虎尾兰园丁伺弄得很好,好几株都长得半人高,也的确开花,他没觉得有什么稀罕,只是喜欢春秋两季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时在室外一边沏茶一边观赏。
  
  不过,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说:“这里太小了,你耍不开。”
  言菡怔了一下,连忙说:“不小,我一个人住够了。”
  宁则然有些不快,沉下脸来:“我呢?”
  言菡噎住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常来……不……我不是抱怨的意思……”
  
  在那道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她的鼻尖冒出汗来,怯怯地迎向那道目光。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里一软,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言菡的手上还站着点泥巴,小声道:“我去洗个手。”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宁则然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抱着双臂在公寓里视察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卧室里,看了看床上的小碎花床单,又看了看窗帘和家居,皱起了眉头:“这房子怎么装修得这么老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薇妮怎么在安排的?”
  “没关系啊,这样挺好的,”言菡急了,陈薇妮已经有点不喜欢她了,要是一听到这话,指不定要怎么给她穿小鞋呢,“我家里也差不多这样。”
  
  “是吗?”宁则然扫了她一眼,想起从前那几个情人,住的都是高档住宅电梯入户,家里的装饰非名品不用,哪有言菡这么傻呵呵的。
  “是的。”言菡硬着头皮道。
  宁则然淡淡地道:“过阵子放假了先住到我那别墅里来,重新替你弄套好点的房子。”
  言菡瞠目结舌,然而她再拒绝也没用了,宁则然说一不二,这事情就只能照着他的意思这么定下来了。
  
  周六宁则然懒得挪地方,留在了公寓里,白天打开电脑处理公务,晚上又酣畅淋漓地和言菡亲热了一回,一直呆到了周日下午,才叫了司机来把他接走。
  
  临走前,言菡照例一路把他送出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宁则然却没马上走,只是看着她微笑。
  言菡不解地仰起脸来。
  
  宁则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别这样看着我,不舍得我走吗?”
  言菡愧疚地没有说话,其实她心里一天都在盼着宁则然走,她可以回家去看蒋湄。
  
  “今天要回老宅陪老爷子吃饭,大家都在,我不能缺席,”宁则然破天荒和她解释了一下行程,“乖乖在家休息,下星期我再过来。”
  言菡点点头。
  
  宁则然想了想又道:“你喜欢电影?”
  言菡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问。
  “逍遥游这周首映礼,我让薇妮给你几份邀请函,你和同学一起去看看。”
   正文 虎皮剑兰(二)   提起逍遥游, 那可是大名鼎鼎。
  那是由游戏界新贵南北科技开发的一款手游, 一面世就以来势汹汹之势刷新手游界的多项记录, 好多年轻人见面必提“逍遥游”, 不玩的简直融不进朋友圈子的话题。
  
  一年前, 宁氏娱乐瞄准了逍遥游的热度, 携手南北科技一起开发大电影, 阵容堪称近年来电影史之最,集合了众多小鲜肉、老戏骨、小花旦,大制作名导演, 从开拍伊始就成为各家粉圈关注的中心。
  
  而这场首映礼,原班人马全部到齐,星光熠熠, 都能赶得上那些颁奖礼了, 更别提投资方的宁氏娱乐和南北科技,随便出来几个高层都是闪瞎眼的金主。
  
  一听说言菡有逍遥游首映礼的邀请函, 余欢差点炸了, 搀着言菡的手就好像搀着老佛爷似的:“我的姑奶奶, 你一定得让我蹭, 要不然我们就绝交。”
  
  言菡对那些小鲜肉都没什么感觉,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在里面客串了一个幕后大boss的影帝庄西行, 这位影帝就是当年拍《戆途》的导演兼主演。
  
  那部电影取景于本地和N国,异国风光美不胜收,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有十遍, 连上面字幕上的演职人员信息都倒背如流。
  “你去过N国吗?”
  “那里怎么样?华人多吗?”
  “我想在那里找一个人, 你能帮我吗?”
  ……
  
  和宁则然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却终究还是不敢问。当初田皓宇说了,宁则然只是想要出钱包养个干净的小情人,只有她胆大包天还附加了三个要求,幸好宁则然也没在意,答应后顺手就给办了。
  为了这个,言菡一直很感激宁则然,平常虽然有点怕他,却一直努力想给宁则然最好的体验。
  
  一整个星期,几个交好的同学都很兴奋,练功的间隙都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讨论,刷着微博上关于首映礼的新闻,骆羽也凑过来打听了几次,虽然一脸清高表示对这首映礼不感兴趣,不过明里暗里都在追问着邀请函是谁送给言菡的,是不是在演艺公司认识高层。
  言菡只是含混着说是远亲的远亲送的,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
  
  首映礼那天,几个女孩都盛装打扮了,学舞的女孩原本就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这一打扮就更像出水的芙蓉,一字排开的时候亭亭玉立,从嘉宾通道进入的时候十分引人注目。
  “有好多人在看我们,是不是星探啊。”
  “好紧张,我都快要同手同脚了。”
  “慌啥,抬头挺胸,傲一点啊。”
  
  傲不傲倒是不知道,只是女孩们眉目飞扬、眼神跳脱,眉梢眼角都洋溢着逼人的青春活力,唯有言菡,虽然也一样微笑着,眼中却沉静如水,目光流转之处,仿佛带着若有似无的浅浅忧伤,和她清纯精致的五官形成了一种令人心动的反差,现场好几个娱乐公司高层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和外面走红毯的疯狂相比,会场里秩序井然,粉丝区和嘉宾区是分开的,列席的各家粉丝都是千挑万选的,要给自家爱豆在大场面上争脸,而且到时候首映礼会有专门的互动环节,结束后还会拍照,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像外面的粉丝那样疯狂。
  
  首映礼一开始也没什么新鲜的,主创人员一一上台,讲讲心路历程,主持人插科打诨,放了一点电影拍摄的花絮。庄西行身为影帝,自然是最后镇场的,和逍遥行的主演和导演一起上台,感谢了主创和幕后,更是感谢了两家出品方的大力支持。
  
  余欢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戳了戳言菡:“你看,就是那晚和我们握手的男人!”
  言菡一看,宁则然和南邶科技的霍总霍南邶一起上了台,一个矜贵傲然,一个凌厉霸气,比起旁边的男明星们丝毫不遑多让。
  
  “小菡,我喘不过气来了,”余欢捏着她的手,眼睛发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金主?浑身都发着金光呢,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没天理,你看他的眼睛,单眼皮单得好有特点啊,看过来的时候真苏……我要是能被潜规则一个,不要脸就不要脸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言菡猝然站了起来,小声道:“我上个洗手间。”
  
  穿过走廊,台上那些笑谈声渐渐远去,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外。言菡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
  
  余欢当然只不过是无心之语,她成天就爱说笑,真要有人提出包养她,她可能会直接甩人一嘴巴子。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身旁的好友就是她口中不要脸的人。
  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也会和陈薇妮一样鄙夷唾弃自己?
  
  门开了,有人快速跑进来上厕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纳闷,这么精彩的首映礼怎么居然有人躲在厕所发呆。
  言菡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快步朝外走去。
  
  前面有人靠在走廊的窗台上吸烟,她走过去的间隙,那人忽然开了口,那声音仿佛大提琴一般优雅动听:“这位小姐,我看你有点眼熟。”
  
  言菡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居然是庄西行。
  不愧是当红的影帝,庄西行斜靠着,指尖夹着烟,他的脸色略带苍白,青烟袅袅升起,慵懒颓废中依然有种令人心动的优雅。
  
  “叫我?”言菡试探着问。
  庄西行将烟准确地弹入了旁边的垃圾桶,直起身来,冲着言菡笑了笑,刚才那股子颓废的文艺范儿瞬间消失,眼前的人立刻成了一个温暖多情的好青年。
  
  要是余欢在这里一定要被迷得惊声尖叫了。
  言菡有些遗憾地想。
  
  “这里只有你一位女性,”他凝视着言菡,眼神真诚,“我觉得你的形象不错,很适合我下一部筹备的片子,有兴趣来试个镜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一张黑白两色的名片出现在言菡面前。
  
  言菡犹豫了几秒,礼貌地双手接了过来:“抱歉,我对演艺圈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庄西行扬了扬眉,“为什么不尝试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呢?演艺圈的斑斓超乎你想象,我是庄西行。”
  他生怕言菡不知道他的身份,特意强调了一下。
  
  言菡笑了笑,想了一下问:“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戆途,你对N国熟悉吗?”
  话题忽然转变,庄西行有些不太适应,好一会儿才诧然道:“不太熟,只是去取景了而已,那里的事情都是出品制作人联系的。”
  
  言菡有点失望,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我真的没法试镜,不过我朋友对演戏很感兴趣,我可以让她来试试嘛?她比我漂亮,也是北舞的,性格也很开朗大方。”
  
  庄西行不死心,眨了眨眼,电力十足地抛了个眼神,摇身一变成了性感魅惑的撩人男性。他朝着言菡走了两步,两个人几乎面对面了:“既然朋友来,你也一起来试试,说不定你会发现你内心狂野的另一面……”
  言菡吓得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像兔子一样窜到大厅里去了。
  
  庄西行瞠目结舌,大影帝显然没有想到他的魅力会被人嫌弃,悻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没好气地道:“出来吧,算你赢了。”
  走廊的柱子后面,宁则然双手插在兜里,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他的嘴角勾起,显然心情愉悦:“怎么样,我说她不可能答应你吧。”
  
  自从拍完《戆途》后,这位才华横溢又性情狂放的影帝加新晋导演对宁则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成了交情不错的好友。言菡她们几个一进大厅,庄西行就瞧见了,觉得不错,在台上喊宁则然瞧瞧,兜头就被宁则然泼了一盆冷水,他不服气了,就和宁则然打了个赌,特意等在这里引诱言菡。
  
  庄西行心痛地道:“好好好,晚上我请客,宁大少居然还要敲我的竹杠,真是天理难容。”
  “难得铁公鸡拔毛,我得叫上南邶他们。”宁则然语带笑意。
  
  既然破财了,庄西行觉得不能亏,得探听点小八卦:“怎么,你宁大少动了凡心了?这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小情儿?规矩太重了小心把小美人吓跑了。”
  “小情儿。”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还算听话,我挺喜欢的。”
  
  一丝憾色从庄西行的眼中一闪而过,这么一个娇柔美丽的姑娘,居然也会选择做一个背后的情人,金钱的魅力的确无人能挡。
  
  大厅里的首映礼已经快要结束了,最后的粉丝互动拍照环节,宁则然站在厅门前瞟了一眼,言菡坐在原位上,看着上面的游戏笑了,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言菡的侧脸,嘴角抿着,鼻尖小巧。
  
  他的心里有些柔软,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手机响了两声被迅速接起。
  听筒里有些嘈杂,言菡轻浅的呼吸声在一片嘈杂中却分外清晰。
  
  “晚上别等我了,”宁则然低声道,“我有饭局。”
  “嗯。”言菡应了一声,又柔柔地道,“我明天想去看看我妈。”
  “好。”宁则然答应了,听筒里没了声音,却一直没挂。
  
  这是不舍得挂电话吗?宁则然有些好笑,故意也没挂,看着前面的言菡把手机贴在脸上,把玩着自己的发梢,那小儿女的情态让人心痒痒的,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他想起两人肌肤相贴的触感。
  
  无意中一回头,庄西行惊愕的表情呈现在他面前。
  他挂了电话,瞟了他一眼:“怎么好像见了鬼似的?”
  庄西行呐呐地道:“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是你吗……你怎么会笑成这幅样子?”
  “我向来都这样,少见多怪,”宁则然不以为然,“走吧,省得等会被你影迷堵。”
  他转身朝着贵宾通道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下来示意庄西行赶紧过来,语声淡然:“你现在别打她主意,等以后……你再捧她也不迟。”
   正文 虎皮剑兰(三)   首映礼玩得挺开心的, 一开始余欢她们还装矜持, 后来粉丝互动一开始, 她们也把持不住了, 挨个上去和主创都拍了照片, 毕竟明星梦太遥远, 还是眼前的明星签名照比较实在。
  
  逍遥游的女二就是蔡芸, 是她们大了四届的校友,余欢她们特意挤过去套了个近乎。蔡芸倒是一眼就认出她们是舞院的了,可能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有些怀念又有些感慨, 拉着她们聊了几句家常。
  
  “蔡芸姐好亲和啊,和传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真的好性感,身材好棒。”
  “是啊, 要是我们也能和她一样就好了。”
  小丫头片子们带着憧憬和羡慕, 一直激动到了首映礼结束。
  
  最后分开时,言菡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在口袋里捏得发热的名片给了余欢, 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小声叮嘱说:“你要是实在想去演戏, 那就去试试, 我怕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余欢是外地考到北都的, 两年后就马上要面临能不能留在北都的问题,她不想回老家,所以一直想着能在北都出人头地。
  看着名片上赫然印着“庄西行”三个字, 余欢的眼眶都热了, 猝然抱住了言菡:“小菡,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第二天,言菡终于有空回了家。半路里接了叔叔言冠武的电话,问她要点钱。
  “上次我朋友去了N国一趟,特意为你跑了好几个城市打听了一圈,不过人家事情完了就得回来,没法多呆,你给的钱都花完了。这回我托人联系了那边的一个侦探社,你多给点,一定会有眉目的。”
  “上次给了两万……都花完了?”言菡是过年的时候给的,这才几个月啊。
  
  “你这孩子说的,我还能骗你?我也搭进去好多钱,都瞒着你婶,要不然家里都闹翻了。”言冠武责怪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菡连忙解释,“我也不懂要怎么花钱找人,你还要多少啊?”
  “给个五万吧?上回我朋友说了,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和照片很像的人,不过他追过去就找不到了,这次索性花大价钱,一定能有好消息。”言冠武热切地道。
  
  “五万?”言菡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我筹筹看。”
  “赶紧,线索不等人,”言冠武叮嘱了一句,“我那哥真是苦命,从小他多疼你啊,真是当宝贝珠子捧在手心的,还好你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惦记你爸。不像你妈这个没……不说了不说了。”
  挂了电话,言菡在小区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母亲蒋湄和以前的婆家一开始就相处得不好,言家是北都远郊的,而蒋湄是城里的,大学毕业,家境虽然普通,也一直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出人头地,结果蒋湄喜欢上了言冠文,一个高专毕业、毫无根基的男人。
  
  两家从开始谈结婚时就矛盾不断,蒋湄的性格温顺,几乎被公婆捏在手心,看穿了她喜欢自家儿子,几乎一毛不拔,房子没有,彩礼就给了一点,还成天眼巴巴地想要回来。
  
  结婚后鸡飞狗跳在公婆家住了一阵,言菡出生后蒋湄实在受不了了,到外面租房,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太急太匆忙了,装修又是挑着便宜的用的,蒋湄一直身体不好,怀了第二胎结果生下来有点傻里傻气的,自己的身体也垮了。
  
  两家人互相指责,一个说女方晦气害了儿子,一个说男方倒霉连累女儿,言冠文夹在中间都快崩溃了,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偷渡去N国赚大钱。
  
  接下来就是全家人噩梦的开始,言冠文杳无音信,过了一年后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个介绍他去的蛇头,说是那时候偷渡那条船早就在海上沉没了,尸骨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公婆气得狠了,嚎哭了一通,上蒋湄这里大闹了一顿,说她是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儿子也不会背井离乡连个尸骨都找不到;蒋湄的天都塌了,说死也不信,只说言冠文说好了,三年以后会回来的,不可能就这样抛下她们娘三个走了。
  
  蒋湄苦撑了三年,婆家还一个劲儿地逼她把言冠文留下的钱拿出来,隔三岔五地上门闹,三年一过,她也崩溃了,婆家再次上门讨钱骂人后她拖着两个女儿去跳了河。
  
  是沈安川救了她们,然而当时太乱,妹妹原本就有点傻傻的,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被拐了,从此不见了踪影。
  
  等言菡渐渐大了,也懂事了,她明白,爷爷奶奶那都是无理取闹,蒋湄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等了足足近十年,最后沈安川求婚的时候才去法院申请的宣告死亡,
  
  只是言菡心里的希望却没有消失过,她一直坚信,那个小时候会把她举高高、会抱着她去游乐园的父亲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因为意外无法回家,总有一天他会回来,那她就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躲在他怀里哭鼻子,哭得再凶也没人会笑话她。
  所以,言冠武说要去N国找找言冠文的时候,她脑子一热,把上了大学后攒的一些零花钱全拿出来了。
  
  现在想想,言冠武是不是在忽悠她?
  爷爷奶奶那一家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言冠武又给他们养了个孙子,恨不得把老大的家底全刨光了补贴小儿子,后来蒋湄嫁人了,他们更没顾忌了,三番五次在亲戚朋友家说蒋湄的坏话,什么难听的都有。
  
  要是言冠武用找人的理由连她的钱都要骗,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天空中艳阳高照,言菡却觉得骨子里有些发冷。
  
  回到家里,蒋湄早就翘首以盼了,自从言冠文失踪后,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说言菡就是她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母女俩大半月没好好见一面了,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吃完饭后蒋湄午睡时间到了,言菡陪着她进了卧室,体贴地替她铺好了床被,拉好了窗帘,刚要走,蒋湄却示意她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小菡,你和你沈叔,好像有点不太好了?”
  
  言菡愣了一下,自从那件事情后,她和沈安川的确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了。“妈,你胡说啥啊,我和沈叔一直就是这样啊,他对你好,我心里都知道。”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
  “是吗……那你怎么这一年都不怎么回家了……”蒋湄狐疑地看着她。
  
  言菡心里暗暗叫苦,只好撒娇道:“舞蹈学院那么忙,我也想多赚点钱补贴家里,省得让沈叔太辛苦。”
  蒋湄稍稍放心了点:“你沈叔一直很惦记你,和亲爸没什么两样的,你要孝顺他。”
  
  一听亲爸两个字,言菡忽然有点冲动,脱口而出:“那还是有区别的吧……”
  蒋湄愣了一下,狐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言菡说不出来,只好小声问:“妈,你觉得我爸他……还有可能活着不……我想要不要去找找……”
  
  蒋湄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下急剧地喘息了起来,脸色刹那间发青,言菡顿时慌了神,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胸口,带着哭腔叫道:“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蒋湄用力地抓着女儿的手,哽咽着道:“你怎么还提他……他就不是你亲爸……这么狠心抛下我们走了……”
  “不提,我再也不提了!”言菡连声道,“妈你别激动……”
  
  蒋湄一把把她抱住了,一句话也没说,闷头痛哭,房间门被推开了,沈安川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一叠声地问:“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他从柜子里拿了速效,塞了两颗到蒋湄嘴里,又倒了开水尝了水温,喂她吃完药又在身旁按着她的胸口测试心跳,一阵驾轻就熟的忙碌。
  
  蒋湄渐渐平静了下来,疲惫地靠在了床头。
  沈安川看了言菡一眼,委婉地说:“你妈不能激动。”
  言菡木然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太多余了。
  
  沈安川出去了,贴心地掩上了门,母女俩都各自想着心思,房间里一阵沉默。
  “小菡,”蒋湄终于开了口,“妈曾经幻想了十年,已经放弃了。”
  
  言菡的眼眶一热,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也别再记挂着这件事了,你沈叔对我们娘俩挖心掏肺的,他要知道你还惦记着你亲爸,要伤心的。”
  
  言菡“嗯”了一声。
  “你有这份心,倒不如去找找你妹妹,”蒋湄又想哭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言菡也想哭,却咬着嘴唇忍了下来,妹妹走丢的那一年,她们俩到处去找过,想尽了一切办法,沈安川还托了公安局的朋友在他们的网站上发布了照片,结果石沉大海,到了后来,找回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她替母亲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知道了,你快睡吧。”
   正文 虎皮剑兰(四)   言菡在家住了一晚, 周日下午才离开, 蒋湄给她准备了一大堆吃的, 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了地铁站。
  回到公寓没多久, 言菡就接到了陈薇妮的电话, 已经在下面等她了。
  
  打开车门, 陈薇妮坐在后座, 言菡下意识地就“啊”了一声,歉然道:“那我坐前面吧。”
  陈薇妮没有制止,只是端着精致的微笑。
  言菡也没在意, 就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往市中心开了过去,绕过两个繁华的广场,一路拐进了一条林荫大道, 这是位于城南的香湖公园, 言菡曾经和同学来过,据说在湖另一面的浓荫掩盖处有一个别墅区, 出则繁华, 入则静谧, 是整个北都市数一数二的神秘富人区。
  
  她略有点吃惊, 回头问陈薇妮:“这是去哪里啊?”
  “宁总的别墅, ”陈薇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间小公寓太小了,恭喜言小姐。”
  
  言菡品出几分不对来了,陈薇妮这话中有话啊,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车子一路驶入了一条小道, 在门岗处停了下来,司机探头出去,和保安说了几句,大门开了。
  如果说,从前言菡只知道宁则然是个有钱人,那么现在她清晰地看到了她和宁则然之间横亘了马里亚纳海沟的阶层差距,也终于明白,那天他说公寓小,并不是嫌弃,而是真的觉得小。
  
  沿路而来的别墅并不多,占地面积庞大,稀疏而零散地伫立在缓缓高起的坡地上,绿树如茵、繁花似锦,透过别墅半敞开的绿化或围墙,游泳池、草坪一应俱全,灰色而巨大的花岗岩外墙气势逼人。
  
  车子缓缓开到了半山坡,感应门自动开了,司机把车子停在了后院的停车坪上,替言菡拉开了门,恭谨地道:“言小姐,请。”
  
  别墅一共有两栋,一栋高大一些的主楼,一栋是矮一些的平房。沿着青石砖铺成的小径,言菡跟着陈薇妮一路往里走去,两边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木,见了她们点头微笑,言菡连忙回了个笑容。
  
  到了门厅前,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应了上来,微笑着道:“是言小姐吧,我姓赵,你叫我赵姨就好了,大少爷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你先在客厅里休息一下,用点水果和茶水。”
  
  言菡十分吃惊,她原本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宁则然的私产,没想到居然还有管家、园丁等佣人,难道她这是到了宁家?宁则然的父母家人也在?那他要怎么介绍自己呢?
  
  赵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言菡,她只是接到通知说是晚上有人来用餐,来了才知道是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她在这座别墅里二十多年了,从来没见宁则然单独带一个女孩回别墅吃饭,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心里高兴,一边把言菡引往客厅一边解释道:“今天这里没别人,二少爷已经走了要下周才回来,小少爷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首长和夫人喜欢住军区大院,有空了也爱回老先生的老宅,嫌来这里市区太堵,交通不方便。”
  
  言菡并不知道宁家有些谁,听得云里雾里。
  赵姨给她们沏了一壶花茶,又端上来两盆水果就到厨房和人忙碌去了。言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的气质娴雅,悄无声息中仿佛和这所房子融为了一体。
  
  陈薇妮坐在旁边打量着她,心里有些异样。
  她悬梁刺股读了十六年的书,这才从名校毕业,在数百优秀的招聘者中杀出一条血路入了宁氏,没几年就成了宁则然的贴身秘书,谁不羡慕她聪明能干运气好?可是现在,言菡她只需要张张腿,就能进入这豪华的别墅,和宁则然共进晚餐,这别墅里的佣人看她一脸的尊敬,把她当成了宁则然的恋人。
  
  这也就罢了,言菡居然还在她面前摆什么女主人的谱,对她的工作挑三拣四的,害得她被宁则然薄责了两次,尤其是这一次,宁则然让人重新替言菡选了一套公寓,特意让她好好研究一下女孩子的家装,说是不能像这套公寓那么老气。
  这不是摆明了在教训她做事不尽心吗?
  
  当初把言菡领进这座公寓的时候,她的确没把人放在心上,随便把公寓拾掇了一下,照她的观察,宁则然对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几个情人并不长久也不公开,她没觉得言菡会是个例外。
  没想到言菡这个女人看上去乖巧胆小,背后捅起刀子来倒是利索,本事也不小,把宁则然迷得晕头转向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朝着言菡笑了笑:“言小姐,要不要带你去参观一下,宁总回来还早。这里一般人可进不来。”
  她不相信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看到这样的豪宅会不激动不羡慕,最好言菡四处乱逛,东看西摸的,到时候宁则然知道了,一定会心生反感。
  
  言菡摇了摇头:“谢谢,我坐一会儿就好。”
  陈薇妮有点不甘心地又道:“宁总的卧室在二楼,你也不要去瞧瞧吗?”
  
  “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言菡看着她,眼神真诚,“总是麻烦你来接我,我也很不好意思,不想再麻烦你了。”
  陈薇妮嘴角的笑容有点僵了,幸好这时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听了片刻,这才站起来,又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公式化笑容:“那我先走了,言小姐你慢慢享受。”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言菡长吁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汽车引擎声隐约传来,言菡快步走出门厅,站在玄关处朝外张望着。
  宁则然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披着落日金色的余晖,他的步履从容,矜贵傲然。
  
  一见言菡等在门口,宁则然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赵姨原本出来迎接的,一见这情形,默默地退了回去。
  
  言菡有点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见他没动,只好朝前走了几步到了他跟前。
  宁则然握住了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牵着她往里走去:“等急了吧?”
  言菡摇摇头:“我也才到没多久。”
  “这两天有点吃腻外面的菜了,所以带你回家吃,家里厨师的手艺不错,你会喜欢的。”
  言菡向来随遇而安,并不觉得在哪里吃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宁则然喜洁,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便服,这才进了餐厅。
  餐厅法式装修,中间的长条桌上还放着一个很大的古银色的铃铛,言菡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宁则然笑了笑,拿起铃铛摇了摇,清脆的响声顿时回荡在房间里:“以前这里太大了,我们几个兄弟又淘气,一个个去喊太费力,就准备了这个,一响就意味着开饭了,现在成了古董了。”
  赵姨在一旁感慨着说:“现在一个个都不着家了,夫人也不回来,我成天都闲得慌。”
  “赵姨这是想回我妈身边吗?”宁则然笑着问。
  赵姨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夫人说好了让我照顾你们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老就好。”
  
  说话间,菜一个个端上来了,大厨的手艺的确不错,中西合璧,蔬菜沙拉特别清爽可口,香酥鸡烤得外焦里嫩。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言菡的兴致并不高,说话的时候偶尔会走神,笑容也有点勉强。
  宁则然有些纳闷,思忖了片刻,便让人开了一瓶酒窖里珍藏的红酒助兴。
  醒了酒后,他亲手替言菡倒了一点:“尝尝,九六年的柏图斯干红。”
  
  言菡不懂红酒,宁则然亲自倒的,她就一饮而尽,红酒滑下喉咙的时候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把脸涨得通红,倒把她从坐下来就有些谨慎小心的模样扫去了一大半。
  
  “这样,手指不要碰到杯身,”宁则然亲自示范,“先晃一晃,然后再抿一小口。”
  葡萄酒品酒是一门的学问,宁家这样的世家子,从小就专门学过礼仪,自然驾轻就熟,言菡照样画葫芦学了一遍,却不懂其中的精髓。宁则然也不介意,酒精能让人放松心情,对言菡应当有效。
  
  好的葡萄酒口感佳,回味香醇,后劲却绵长。言菡的酒量一般,宁则然不动声色地引着她喝了两杯,她的眼神便有些迷离了起来。
  
  两个人的菜原本是一人一份分开摆在自己面前,言菡糊涂了,以为是大圆桌,朝着对面的菜里戳了好几下,抬起头来,略带委屈地说:“夹不到。”
  宁则然心里好笑,夹住了一块鸡腿肉递到她嘴边。
  
  言菡啊呜一口咬住了筷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不给你吃了。”
  宁则然抽了抽筷子,沉下脸来:“乖,松开。”
  
  言菡不解地看着他,有点沮丧地松开了,那双眼睛黑黝黝水汪汪的,宁则然心一软,放缓了语气:“这样不卫生。”
  言菡重新快活了起来,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对,老师说要讲个人卫生,我替你换双筷子。”
  
  宁则然乐了,她这是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吗?
  赵姨已经避开了,言菡晃晃悠悠去了厨房,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宁则然,忽然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在宁则然的蔬菜沙拉搅了一通,从里面挑出了半个小番茄,炫耀似的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舌尖一卷就进了嘴里。
  
  宁则然早就发现了,其实言菡很挑食,蔬菜里面不喜欢绿色的,对酸溜溜的番茄情有独钟,其他的鸡皮、肥肉、香菜、蒜、生姜都是不碰的,平常看不出来,点什么她吃什么,现在有些微醺了,也不知道遮掩了,光挑自己喜欢的吃,还往他碗里抢。
  
  比起她平常的乖巧,别有那么一番风味。
  宁则然欣赏了片刻,吓唬道:“再不好好吃饭,我就让你饿一晚上肚子了。”
  
  言菡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怕他,立刻正襟危坐,一连扒了好几口饭,又偷偷抬眼看他。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痒痒的,索性把手里的红酒都给她倒上了:“别噎着,喝点润润嗓子。”
  
  只怕酒庄的老板听到这句话会吐出一大口血来,96年的波尔多红酒当菜汤喝,这是怎样的暴殄天珍啊。
  言菡愉快地喝了一大口,脸颊红得像染上了一层胭脂,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酒渍,嘟囔着道:“再放点糖,不够甜。”
  宁则然笑了:“那你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吃糖。”
  
  言菡信以为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到了他身旁,还没等她坐下来,腰被用力一拽,她惊喘一声,直接坐在了宁则然的腿上。
  
  她的双唇俨如盛放的鲜花,宁则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抬手蘸了蘸红酒,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唇边摩挲着。
  
  手指被含住了,言菡吸吮了片刻困惑地抬起头来。
  “甜不甜?”宁则然勾起嘴角笑道。
  “你骗人……”言菡喃喃指控,“一点儿也不甜,你是坏人扮的,不是我爸爸……”
  宁则然一口气没喘上来,脸都黑了:“你看清楚我是谁?”
  
  言菡瞪大眼睛,目光一点点地从他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忽然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眼睛上重重亲了一下,嘴里嘟哝着奇怪的发音,不知道是“沙”还是“山”。
  
  软软的、湿湿的,好像春风挟着春雨,落在了眼睑,最后还调皮地舔了舔眼睫。
  自懂事以来,宁则然就拒绝一切用口水表达的感情,就连家人也不例外,曾经有个情人就曾经因为亲了他,被他下意识的一推后撞在了床头柜上,这才对他下了“铁石心肠的怪物”这个定义。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亲密地吻他的眼睛。
  
  ……
  感觉居然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