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穿越
江澄是在一阵刺耳的笑声里醒过来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房梁上结着的蜘蛛网,和朱红墙壁上斑驳绘着的佛像。
然后她将目光移向噪音来源——站在两扇摇摇欲坠木门前面的,一位白发苍苍面皮耷拉,看着不像是好人的老人家。
画风不太对的老人穿着一身黄黑相间的古怪袍子,袍子上画满了诡异的人脸,枯瘦的手捏成爪状,咧开嘴露出一口稀疏零落的黄牙,狂笑道:“上云寺老祖,修界闻名的佛僧又如何,还不是毁在了我黄天道人手里!”
没搞清状况的不明真相围观群众江澄,顺着那位自称黄天道人的老爷爷目光,仰头看向了自己脑袋一侧站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在昏暗的室内也能自带发光效果的男人。当然并不是因为他的光头会反光,也不是因为他穿着一身白色僧衣,而是因为,这位身上的气质太干净,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佛光。
——简直比他身后那尊满是灰尘的佛像还要多三分慈悲圣洁,特别是那微微垂头的弧度和那平和清俊的眉眼,好看的让人想犯罪。
乍眼看去,眉眼间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就像大殿之上端坐着俯视芸芸众生的佛。穿着半旧的白色僧衣,磨损的旧布鞋,通身气质洁净出尘。
这位自带圣光的大师也在看她,垂头对上她的目光后,开口道:“你可还好?”
“大概,还好?”江澄下意识的回答完,然后茫然的表情突然裂开了。因为对着大师那张禁欲脸看了一会儿,江澄回想起了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晚,她改完了老板要求的设计稿,澡都没洗就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然后她就被热醒了,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蠢蠢欲动的那啥感。二十五岁的单身妹子,需求多少有那么点,所以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的状态根本就是磕了传说中的chun药,操蛋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家里的床上,来到了这么一个从没来过的破旧古庙里。四面漏风头顶破洞连床都没有一个,只有不远处佛像脚下靠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白衣和尚。
然后……回想到这里的江澄忍不住捂住了脸。她在药力的驱使下,脑袋不清楚的很,简直把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所以她做了一件十分禽兽的事情,对着那明显状态不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和尚出手了,不顾他那虚弱的抵抗就把人给……总之,她玷污了一个圣洁的大师。
强×男性犯不犯法来着?虽然她自己也算受害者,但毕竟是她动的手,所以总有点心虚感。
江澄一脸僵硬的看着大师,头一次失去了和客户交流时的伶牙俐齿。但作为受害人的大师没有什么愤怒的意思,心平气和的再次询问道:“你可还能起身?”说着还伸出手要来扶。
自觉做了不太好事情的江澄哪敢劳烦他扶,立刻就噌的坐了起来。不过,先不谈下半.身微妙的感觉,她脑袋上的长发是什么鬼?她一头爽利的短发去哪了?!
江澄捞过背后那把鸦黑柔顺的头发,又发现这双手比自己之前的肤色要白上不少,她身上穿的还是一件古意长裙,仔细一感觉真是哪里都不太对。这似乎,不是自己的身体,江澄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江澄在三秒之内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穿越了,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她用别人的身体,强×了一个大师。
卧槽都不知道该先重点关注哪一件事了!
“嘎嘎,破了清规的青灯大师看样子是变成了个有情人了,今日我黄天道人就送大师与你这一夜露水情缘的小姑娘一同下地狱!”
门口被忽视了有一会儿的黄天道人吼了一声,怒刷存在感。
于是随着他双手一抬,平地起了一阵妖风,将本来就破旧的古庙吹得东摇西晃,地上散落的稻草木板都吹了起来,佛像旁边有两口古钟都被吹得当当作响,震得人心头发闷。
竟然还玄幻了!这样的话世界铁定不是同一个了摔!江澄眼睁睁看着对面那老爷子手中凭空出现一面招展的黄旗,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平时也不看小说,如果不是因为弟弟,估计这些都不会知道,可怎么这种糟糕的事情就摊到了她头上呢,她业务不熟练啊!
被妖风吹得身子一歪的江澄攥住旁边一个桌脚,下一刻突然就感觉不到风了,抬头一看,正看见大师挡在面前那高高瘦瘦的背影。
稳重如山,风姿如松,让人不由自主就平静下来了。大师正面对着那股妖风却巍然不动,连衣角都没有被吹动分毫。
“你不该因为我的事将其他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大师即使在这种干架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平和,“你作恶多端,害了无数条人命,该为此赎罪。”
“哈哈哈~你现在不过就是个法力全失的秃驴,纵有金佛护身,也抵不过道人我的生死旗!”黄天道人一脸得意,“你昨夜旧伤复发,邪煞之气无法压制,又失了元阳,修为倒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让我赎罪!”
他说着,手中黄旗上冒出一股黑烟,形成一个怪物的大嘴,朝着大师当头罩下。
但是下一刻,满脸得意之色的黄天道人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惊恐道:“你、你怎么没有影响!这不可能!”
大师将手抬起,虚虚按在前方,柔和的光芒在他指尖出现,被这白光照射到的黑烟,全都像是消融的冰雪一般化去了。
黄天道人往后退了两步,咬牙再次挥动黄旗,更加浓厚的黑烟铺天盖地潮水一般涌过来,黑烟里还涌动着无数恐怖的人脸,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叫。
江澄蹲在那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随即她就见大师取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菩提子手链,往头顶一抛,瞬间白光大作,照的整个古庙里都亮如白昼。
那股声势浩大朝她们扑来的黑烟只落得个和之前一样的下场,纷纷不甘散去。那黄天道人身上穿的古怪衣服都在白光之下,像个活物那样扭动起来,他慌忙打出十几道黄符,不甘的看了一眼大师,转身就要夺门而逃。
但大师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往前踏去一步,伸手拂去那些燃烧的黄符,就在江澄瞪大的眼睛里,一下子来到门口。江澄只看见他走了两步,再定睛一看他就已经在古庙之外了。
他将手按在那黄天道人额上,只一个呼吸间,那黄天道人就委顿下去,看样子比之前还要老的厉害一些。
他穿的那件袍子化作一个个焦黑人脸钻进了佝偻的身体里面,树皮一样的皮肤上出现不少焦黑的烙印,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喊。
等大师终于收回手,那黄天道人已经老的像个妖怪了,躺在地上不停颤抖惨叫着,口中还断断续续的喊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影响……明明是邪煞发作……”
大师没再和他多说,从衣襟中拿出一个小袋子,在他身上一抖,就将黄天道人整个收了进去。
全程围观的江澄放下吊着的心,但在大师办完了自己的事情朝她走来之后,江澄又觉得有些紧张了。特别是大师他走到面前,开口就问的一句:“你可是夺舍之人?”
“之前,黄天道人从他处带来一名女子想让我破戒以此刺激羞辱我,可那名女子承受不了黄天道人的药力,还未有动作就死去了,随后你醒来,我便猜想你乃是夺舍之人。”
好不容易从记忆里翻出弟弟科普的知识,知道了夺舍是个什么玩意的江澄心里咯噔一声。
这大师该不会觉得她是孤魂野鬼所以要超度她吧?!
想到这里,她连忙说:“那个,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那啥,大师你不要动手,一切都是误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是无辜的!”
江澄说完,见大师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平和脸,不由老脸一红,挠挠脸讷讷的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耐心听完江澄乱七八糟的叙述,大师点点头,“你之事多少与我有关系,我定会找到办法送你回家。”
江澄十分感动,大师真是好人啊!被她强×了也不计较,还要帮她。嗯,人民群众就是需要这种散发着人性光辉的善良……咦,她怎么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身体有点热?
摇了摇头,感觉越来越晕的江澄还有种打从心底生出的暴躁感,特别手痒想破坏点什么。
突然额头一凉,江澄清醒了一些,回想起刚才那种没有来由的暴躁,她不解的看向用手指点在自己额间的大师。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听大师突然道:“抱歉,失礼了。”接着,江澄感觉唇上一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身边。
卧槽?卧槽卧槽!发生了什么?!大师好好的怎么耍起流氓了!看不出他是这样的大师啊!
“我体内的邪煞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昨夜便是又一次发作。但是与你云雨之后,那股邪煞尽数渡到了你的身上。它会影响你的神智,所以要劳烦你与我一同回去上云寺,寺中有一无垢泉,能去除邪煞之气,要请你在寺中住上三月方可完全消除。我现在如此施为,只能暂保你神志清醒而已。”大师不疾不徐,丝毫看不出尴尬的缓缓解释道。
被他的态度影响,江澄也抛开了那一点纠结,了解的点头。难怪刚才那老爷子一直喊着不可能,原来这个锅她给背了。
“可以啊,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麻烦大师了。”江澄当然没关系,和命比起来,亲一亲也没什么,而且怎么看更为难的都不是她而是这大师,出家人嘛,肯定更看重这个。按照黄天道人的说法,大师他昨晚之前还是个雏,大家都是,就当扯平好了。
江澄看得很开,反正她没男朋友。
“我名青灯,乃是上云寺一名僧人。”
“你好,我叫江澄,江月的江,澄澈的澄。对了,我二十五了,大师你多大?”江澄看着这位青灯大师,估摸着他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千万别比她小就行了,她略有点不能接受强了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
“贫僧已度过两百来个寒暑。”青灯还是一脸平静的说。
江澄:Σ( ° △°|||)︴啥?两百多岁?!
正文 02.难懂的大师
镜子里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的漂亮脸蛋,披散着头发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辩。当镜中的人扎起利落的发式,露出坚毅认真的神色,看上去就更加像个俊秀的奶油小生了。
江澄摸摸自己的新脸蛋,啧了一声,如果在现代有这么一张小鲜肉的脸,她都能直接出道当明星去了,这么帅气的妹子拿出去不管是汉子还是妹子都能迷倒一大片呢!
江澄在现代的时候是个167CM的妹子,在身边普遍身高一米六或者以下的南方妹子之间,属于鹤立鸡群的那一种。再加上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就比较自立,性格也外向,像个假小子似得。长相则是在不好看但也绝对称不上难看的范畴里,比较普通。
但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竟然身高比她在现代的时候还要高10CM,足有177CM,再加上这略英气的眉眼,扁平的胸,扮男装完全没压力,或者说光看外表更适合当个汉子。
江澄猜这个身体的原主肯定不喜欢这幅长相,不然也不会这么糟蹋自己。天知道当她被大师从那个古庙里面带出来,来到一处山间小寺庙暂时落脚,洗澡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吓得。
那时候这张好看的脸上涂满了厚厚一层□□,厚的看不清原本的脸长啥样,还有乱七八糟的化妆,以及花的晕眼的裙子,简直不忍直视。
江澄看得出来,原主似乎是想把自己打扮的更加像是女孩子一点,但是很可惜,她方法没找对,效果很失败。
说起来对着这样一张鬼一样的脸,大师还能在被强×,并失去保存了两百多年的童子身后还辣么淡定,江澄越来越觉得大师好厉害了,不愧是活了两百多年的男人!
将自己先前穿的那身花蝴蝶似得漂亮五彩裙扔到一边,掏出那放在胸前的填充物,江澄洗干净脸还有那涂了许多头油的长发,换上大师准备的一件简单衣衫,系好腰带,蹬上舒适的鞋子,走出了房门,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回。
大师坐在门前的树下做功课,听到声音也没睁眼,直到淡定的做完了自己的功课才睁开了眼睛。
江澄就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瞪大眼睛看着他,她想看看能不能吓他一跳,结局可想而知,大师完全没有被吓到往后倒,连对她形象大变都没有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特别让人没有成就感。
所以说啊,年纪大的男人就是无趣,不止心如止水还淡定的可怕。
“大师,你知道我这个身体是个什么身份吗?”
“并不知。”青灯微微起身,将自己身下的蒲团递给了江澄。
“谢谢。”江澄接过蒲团,盘腿坐在青灯面前,托着腮和他闲聊,“大师,你之前有没有被这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脸吓到?”
“外貌不过皮囊,对我并无影响。”
“哦哦!不愧是大师!那大师你觉得我现在像个男子吗?”
“像。”
“那你亲我的时候有没有心理压力?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像是在亲一个男子?”江澄发誓,她绝对不是恶趣味想要调戏大师,她只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端坐树下的白衣和尚并没有被她的问题为难到,正直道:“正如医者救治患者不分男女。”
江澄突然很好奇,这大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下脸,于是她有些挪揄的说:“但是大师确实和我有肌肤之亲了,如果我回不去,大师能不能娶我?”
江澄以为大师会说些其他什么带过去,但没想到人家干脆的说了句:“可以。”
“啊?”江澄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不太确定的再追问:“可是大师你怎么负责?你不能结婚的吧?”
青灯平和的再次加了一句:“若是你能让贫僧动心,贫僧自然能娶你。”
江澄:呵呵。
让大师动心?虽然只是相处短短一天时间,但她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大师就是佛像转生的本质,让一座佛像动心哪位勇士能做到?这简直比去西天取经还要艰难坎坷一百倍。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而已,因此笑笑就带过了这个话题,接着道:“大师放心,我要回家找我弟弟的,不会让大师负责,而且我感觉自己的责任比较大,大师不怪我我就很感谢了。不过大师,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上云寺啊?”
“路途不远,半月即可。”
江澄摸摸下巴,“大师,你不是说自己是修士吗?为什么没有类似缩地成寸的法术?”
“因为我乃是慈悲道苦修,修行期间若非必要,不会动用法术。另外,你身上之邪煞一月后才会再次发作。”大师说道。
江澄不是很明白大师为什么有捷径不走,但是这大概就是所谓佛修的执着,嗯。江澄觉得自己应该多一点理解,千万不能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而且她现在吃穿住完全依靠大师,还真没有什么底气。
多走一些地方,看看异世界的风景也好,就当是休假旅行了,累死累活干了大半年一次假都没有,整天就是加班加班。
江澄盯着大师噌亮的光头发呆,突然看见他头顶上那棵树落下一片叶子,晃晃悠悠的往下落下来。
江澄手一抬,伸手接到了那片差一点就落到光头上的黄叶。转着黄叶,又随手扔到一边,江澄掩唇打了个呵欠,“大师,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青灯捻起她扔下的黄叶,托在手中,垂眸低声念了两个字,然后那片黄叶像被风卷起来,晃晃悠悠打了个卷儿,重新落在他手中。
“往这边走。”青灯指着那片叶子叶尖对着的方向道。
江澄:这么随便,真是一个任性的大师呢,好难懂。
所谓苦修僧,就是不吃东西,不用法术赶路也不用普通凡人的办法坐牛车马车,而是单单用两条腿走路,餐风饮露临风沐雨,一路看世间百态,修身修心,境界高的简直变态。
青灯,这位据说活了两百多岁,还是嫩的像二十几岁,没看见带什么行李,但是想要什么一般都能拿得出来,穿一件半旧白色僧衣也没见他换,却能一直保持干净白色……的神奇大师,充分让江澄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无趣的巅峰。
如果江澄不和他说话,大师不会主动开口,存在感弱的,江澄偶尔都会遗忘他的存在。没见他休息也没见他累,随时随地一脸即将去普度众生的平和脸。
总算他还算是个体贴的男人,会照顾下江澄的感受,譬如说下雨会找个寺庙让她躲雨,而不是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戴个斗笠就能在大雨之中行走。
譬如说到该吃饭的时候会突然消失一会儿然后带回来吃的给江澄,而且还不是硬邦邦能砸死人的出行干粮,而是各种好歹能下口的东西。有一次他们在山间,大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就消失了,江澄数了数大概五分钟左右,就见大师竟然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出现了,天知道这荒山野岭的他在哪弄来的面。
而且奇异的是那面味道还非常不错,江澄觉得那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面,等她吃完,大师拿着空碗又消失了,江澄好奇询问了一下,得到了他去还碗的答案。
面对大师和善的脸,江澄无言以对,她猜大师肯定用了法术去很远的地方,但是既然能用法术做去买面这么无聊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用在赶路上偏要用双脚走呢?大师的执着之处真是让人难懂。
等他们终于发现了人烟,进了城,江澄发现大师更加难懂了。可以说,他完全颠覆了江澄心目中对于他的印象。
一般来说,好人似乎容易和“烂好人”成为对等的关系,这种人总是过得最忙碌而苦逼的。从自己强了他,现在还能得到良好照顾的事实来看,江澄觉得,大师肯定是一个绝世圣父。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我快要饿死了~”小巷左边一个嘴唇发干蓬头垢面的乞丐,有气无力的喊道。
大师脚步一停,走到街边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接着他走向那个乞丐。江澄眼睁睁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走过了那个乞丐,来到另一边木架趴着的一只猫身边,将包子喂给了猫。
喂完猫他起身走回来,从头到尾没有看那个乞丐一眼。
江澄看看那只舔爪子的猫,又看看大师的背影,耸耸肩跟了上去。两人慢悠悠的路过一个开着杏花的巷子,巷子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大师本来都已经走了过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往回走,径直拐进了小巷。
江澄好奇的站在巷子口往里看,见大师一手拎着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将他们放到了墙头坐着,那两个小屁孩扒着墙被吓得吱哇乱叫,而善良的大师就是罪魁祸首。他牵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这孩子刚才被那两个熊孩子围着打也没吱声,这会儿正在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大师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将刚才剩下的一个包子递给他。
“回去吧。”他拍拍那孩子的肩。
那孩子将包子捂在怀里跑远了,大师继续往前走。
接着他们来到一个路口,路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了不少的人。江澄踮起脚看了看,发现人群里面正在上演经典一幕,恶少强抢卖身葬父少女。
江澄再一转眼,发现大师已经走远了,连忙加快脚步追过去。
“大师,你不管管那个?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哭成那样了都。”
青灯摇摇头,没说话。
江澄搞不懂大师的标准是什么,遇见三个小屁孩打架他要去管一管,但遇上更严重的强抢民女反而不管了,就像之前她以为他买包子是为了那个乞丐,谁知道人家一转身就去喂猫了。
“啪!”
江澄一个走神,就发现走在前面的大师摊上事了。一个看上去醉醺醺的大汉,拦在大师面前,两人中间一坛子打碎的酒。那大汉满脸胡茬凶神恶煞,再加上虎背熊腰,大师虽然也很高,但见到那醉汉伸手就要去攥大师衣领,江澄还是惊了一下,忙上前就要去帮忙。
但那醉汉手伸到一半,不知为何又悻悻的收了回去,只色厉内荏的道:“打碎了老子的酒,就得买十坛赔给老子!”
“好,稍等。”大师来到一旁酒肆,依言买了十坛酒。
江澄顿住脚步,表示看不懂这发展。
然后,情况直转而下。大师按着那醉汉,将十坛酒全部给他灌下去了。是的,善良的好人大师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按着大汉,将酒全部给他灌下去了。
眼看着大汉的肚子越涨越大,江澄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等等,大师你不是好人吗?为什么一脸平和自然的把人灌到直翻白眼,要弄出人命了喂!
那么个粗壮大汉被大师一只手按着不能动弹,连挥舞的手都无力的垂了下去。就在江澄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稍微劝劝大师的时候,就见到那被灌了十坛酒的大汉突然变成了一只灰老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突然大变活人,而周围人来人往却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一幕,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大师将那只晕过去的肥老鼠放进空酒坛,然后拎着酒坛招呼江澄,“走吧。”
江澄干笑着跟上去。她刚才看到路边有卖绿豆糕,本来想让大师买点尝尝,现在看到这只碰瓷的老鼠,因为要大师买了十坛酒就被灌得变回原形,江澄一个字都不敢提了,只遗憾的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绿豆糕摊子。
“大师,那只老鼠是怎么回事?”
“鼠妖。”
“原来真的有妖怪啊?能不能让我看看?”江澄试探的问。
大师看了她一眼,将坛子递给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个酒坛子,江澄有点小兴奋,从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去逗里面那只肚皮圆滚滚躺着的醉老鼠。
两人出了这个小城,大师看看天色,道:“休息一下吧。”
江澄往他身边一坐,把玩了一路的坛子老鼠放到一边,弯着腰捶自己的腿,长吁了一口气。这个身体还是挺娇弱的,走几步路就要歇歇,可见原身很有可能是个大小姐。
一只戴着菩提子手串的手突然伸到面前,上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江澄闻到了一股绿豆糕的味道,接过来拆开一看,还真的是几块整整齐齐的绿豆糕。
所以说,大师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正文 03.传说
“小哥,看小哥你长得如此英俊伟岸,一定也是个好人,求求你帮我向青灯大师求求情,请他放了我吧~我就是贪杯了点,最多也就吓吓人骗点酒喝,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人啊!求求小哥帮我美言几句吧!”
肥肥灰灰的老鼠站在酒坛底,向着江澄鞠躬作揖,那张小小的老鼠脸上说不出的谄媚。
江澄趴在坛子口看他,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吟吟的听他说完才说:“可是,我是个女子啊。”
灰老鼠闻言一僵,那双小眼睛盯着江澄仔细看了两遍,虽然还有些不太相信面前这个穿着男装的粉面小公子是个女子,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有求于人家,便立刻改口道:“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小妖修吧!”
“小妖撞了大运才能修成如今的人身,免去作为一只老鼠被人一脚踩死的命运,平日里不过是有点小贪心,虽然不是什么好妖,但也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妖啊,求小姑娘救我一命吧!”
江澄听他说得可怜,敲了敲酒坛子问他:“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大师人很好,如果你真的没做过坏事,大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是说,你心虚?”
“不不不,我不敢说一句假话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大师?”
“这……”灰老鼠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又捋了捋嘴边稀拉的三根胡子,才小声的用一种感叹的语气道:“因为那可是传说中的青灯大师啊。”
“大师他很厉害吗?”江澄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问。
灰老鼠一见就明白了,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那当然了,小姑娘你知道上云寺吧?那可是全修真界佛修向往的圣地!上云寺里的大师们在修界的威望,就连道修无极道观那些道人们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其他的百家修士了。”
“上云寺的大师们随便一个走出来,那名头都是响当当的,到哪儿都能得到无上礼遇。为什么他们这么受尊重,还不是因为这些大师们心怀天下苍生,在灾劫来临的时候都能牺牲自己挽救天下苍生,那真是高风亮节令人敬重啊!”灰老鼠这个时候还不忘拍个马屁,可惜青灯不知道去哪了,根本听不到。
“照你这么说,上云寺的大师们,还真是了不起,那青灯大师呢,他在上云寺里也算很厉害吗?”江澄继续打听消息。
“岂止是厉害!”灰老鼠突然提高了音量,两只爪子一挥,颇有酒楼说书人的味道:“说起青灯大师,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以二百岁之龄修成金佛修为,那是多少佛修纵使千年都难以达到的成就,如此可怕的资质,整个修真界都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而且青灯大师在上云寺中辈分很高,如今上云寺住持,千岁金佛修为的殊印大师都得叫他一声师叔。”
江澄:这辈分还真够……老。
“说起青灯大师的事迹,那真是三天三日都说不完,每年的修士见闻录青灯大师都榜上有名。据说青灯大师十五岁入世历练,恰好遇上几百年一次的魔劫,风姿俊秀的少年令人见之忘俗,如此稚龄就能以一人之力渡化千尊魔头,当真惊人哪!”
说到激动处,灰老鼠整个肚皮都在颤抖,“就是一百年前镇压为祸修界的阴地鬼母的事,也足以让无数修士敬仰了。我有幸见证过这场大灾,那阴地鬼母杀害了不知多少凡人,灭了好几个数得上号的修真门派,搅得当时的修界人人自危。我当年还是个不能化形的小鼠妖,都日日提心吊胆。直到有一日听到消息,那阴地鬼母被青灯大师捉拿镇压在镇魔塔了。”
“两百年来,据说青灯大师走遍了修真界,在参悟大缘法,做大修行,不日就能再次突破了。”灰老鼠在酒坛底背着手赚了两个圈,感叹的咂咂嘴。
终于从灰老鼠的话里意识到大师是个超厉害的人物,江澄也有些没回过神,虽然灰老鼠讲的不详细,她也不是很懂,但怎么听都觉得似乎很厉害。
这么厉害的大师,真的就是这个高高瘦瘦,穿的旧衣,旧布鞋,通身上下简单到极点的怪和尚?有点不真实。
“看你对大师的事迹如数家珍,怎么就没认出人,还偏偏撞上来了?”江澄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感叹了一下过后就不在意了,笑呵呵的打趣这只鼠妖。
“这不是……这不是大师太朴素了吗。而且一般佛修身上都会有佛光,在像我们这些妖修眼里就像夜里的明灯一样显眼,但谁知道青灯大师已经修到返璞归真,气息全部内敛,就像个平凡的凡人和尚,我一时看走眼……况且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青灯大师竟然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老实说我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灰老鼠往下一坐,垂头丧气,只用眼角偷偷觑江澄的表情。
江澄也不管他的装模作样,捏了一块绿豆糕递进酒坛里给他:“我之前说了,你要是真的不是坏蛋,大师绝对不会伤害你,稍安勿躁,要吃块绿豆糕吗?”
江澄给了老鼠一块绿豆糕,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一边吃一边和灰老鼠聊天。然后江澄知道了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事。
虽然和大师聊天,只要她问了,大师也会回答,但是那种一问一答的模式略累,大师的话又很简洁,哪有这只灰老鼠滔滔不绝来得爽快。而且自从知道了大师两百多岁之后,江澄就总有点放不开,开个玩笑都觉得自己冒犯了长辈。心塞,睡都睡过了还要纠结这种问题。
腹诽着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边,江澄一口绿豆糕呛进嗓子,扶着树咳嗽的惊天动地。
“咳咳,大师,你越来越神出鬼没了。”江澄停下咳嗽,无奈的道。
青灯手里端着个碗,揭开上面的盖,腾腾的热气从碗中升起。将冒着热气和香味的碗递到江澄面前,青灯随手提起旁边放着灰老鼠的酒坛,坐到了一边。
“哟,今天是馄饨啊。”江澄抄起筷子,端起那蓝边大碗吃了一个皮薄馅多的馄饨。入口的馄饨皮薄薄一层,流水一样化了,鲜香的汁水溢出,还有筋道有味的肉馅,一瞬间味蕾全都活了起来。
江澄一口一个吃得很欢快,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大师到底是每天在哪里弄来这么多好吃的?而且,关键的是大师怎么知道这些食物好吃?莫非他吃过?
“大师,你哪里找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吃过吗?”
青灯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回答说:“很久之前吃过。”
“这个很久,有一百年吗?”
“有。”他说:“十五岁之前吃过。”
江澄: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两百年。过了这么久,普通凡人都过完三辈子了,也亏大师能在时隔这么久之后找到这些曾经吃过的东西。
江澄想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好像突然悟到了些什么,比如说大师每天给她带回来好吃的,大概是出于一种“很多年前吃过好吃的东西想让别人也试试”的心情,仔细体会一下有种微妙的暖意。
大师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最后一口干了汤,江澄擦擦嘴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靠在树上吐了一口气。乱没形象的摊在那,江澄歪着头看大师端着酒坛子,嘴唇阖动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等他告一段落,江澄起身晃过去往坛子口瞄了一眼,见里面那只灰老鼠全身笼罩着金光,很是痛苦的躺在坛子底挣扎着。
江澄一惊,不是吧,这只灰老鼠难道是坏蛋,所以大师现在要处置他?她刚才还安慰这只灰老鼠来着呢,该不会这么快就被打脸吧?
“大师,这是鼠妖是坏蛋吗?”
青灯摇头。
“那大师你这是在?”
“妖修比之人修,修行一向要艰难许多。此鼠妖并非大奸大恶者,但他体内有一颗魔石,这魔石大概就是助他修成人形的机遇,虽然助他修成人形,但魔石在身体内,长久下去他也会化魔,因此我用十坛米酒除去他妖体内的秽气,再替他化去魔石的隐患。”青灯端着酒坛平和道,坐在树下就如一尊慈悲的佛。
江澄默默转过头捂住了眼睛,糟糕,大师的圣光太耀眼了。
已经醒来的灰老鼠也听到了青灯的这一席话,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就差指天发誓从今以后做个好妖再不杀生一心向佛了。
灰老鼠在那酒坛子里待了三天,听青灯念了三日的经。再次被放出来之后,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变回人形,就连脸上的大胡子看上去都顺眼了,红光满面的。
但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实在让人不忍直视。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肌肉壮汉躺在地上抱着青灯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青灯收他为弟子。没错,这只灰老鼠经过了三日洗礼,萌生出了想要出家当和尚的念头。
“大师!只要您收我当弟子,今后您说东我绝不向西,洗衣打扫做饭看家护院带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啊!”
大师悲天悯人的轻念一声佛号,伸出手指在他额上一点。下一刻,壮汉变回了老鼠。青灯将他重新放回酒坛,然后端着酒坛,举起手,一脸平静的将酒坛连老鼠一起扔远了。
对,就这么干脆的扔掉了。大师臂力惊人,扔的特别远,江澄瞪大了眼睛都没能看到那好像化作了流星的酒坛究竟被扔到了哪里。她只知道,那只可怜的灰老鼠短时间内是找不回来了。
“大师……这样真的没事吗?不小心砸到人怎么办?”
“无需担忧。”青灯大师道:“扔到了一百里外的山间树枝上了。”
江澄:大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澄:“那要是他到上云寺去找你怎么办?毕竟有句话不是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上云寺山脚之下,从前没有修士居住,现在有了一个修士居住的市坊。”
“……全都是去找你拜师的?”
大师没说话。
江澄懂了。过了一会儿,她问:“大师,上云寺收女弟子吗?”
“不收。”
“哦。”
两人走了半月,江澄跟在大师身后,来到了一座又大又繁华的凡人居住城池。这座城有宽阔高耸的城墙,厚重的朱红城门,进出城门的人们形成一条长龙,热闹非凡。
看着那城墙楼上嵌着龙飞凤舞的‘江城’二字,江澄不知为何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正文 04.江城江月
之前他们路过两座小城,大师都是没有停留的直接走了过去,而这次来到江城,大师竟然没有直接路过的意思,而是开始在城内四处走动。
江澄虽然不知道大师想要做什么,但是大师既然这么做,那必然有他的用意,她也就跟在身后到处走走看看了。这么一路看下来,她发现这座繁华的江城中,大街小巷路旁都竖着类似广告牌似得东西,就是那种电视剧里面贴着官府告示的木牌。
这些牌子上张贴着类似‘江城出台新政策共创文明和谐新江城’‘城主爱女养的狗走失了寻到者有重金酬谢’‘某某修真宗门近日要来收徒有意者交钱报名’的消息。
角落里被遮了一小半的一则寻人启事吸引了江澄的注意,和那个整整占据了木牌大半的寻狗启示相比起来,这个寻人启事不起眼的很。
那寻人启事上画着一个其丑无比的女人,五官模糊惨不忍睹,发髻上插满了各种乱糟糟的发簪珠花,穿着一件大红大绿的花裙子。
世上竟有丑的如此清奇的人,还真是……江澄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裙子似乎有点眼熟?
然后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难道不正是她半月前洗澡换下来的那件难看裙子吗?所以说,这寻人启事上画的是她咯?这个身体的原主本来就把自己弄得很丑,画出来后竟然能比原主还丑,这画师铁定和原主有仇。
江澄确定了画中的人就是自己这具身体,便去看周围的文字,上面写着江城城主的长女江月失踪半月有余,寻到者送往城主府,有重金酬谢。口吻与旁边那张寻狗启示如出一辙,那条走失的城主爱女爱犬,酬金竟然比她身体这个城主长女还要贵一些,真是人不如狗。
城主长女和城主爱女,感觉这关系有些乱,江澄扬扬眉,干脆微笑着拍了拍旁边一位也在看榜的男子肩膀,道:“这位朋友,我第一次来江城,见到这寻人启事有些好奇,这城主长女竟长得如此貌丑无盐吗?”
被她询问的男子一副文士模样,见江澄的少年装扮,又满眼好奇之色,便摸摸长髯答道:“可不是,我见过一次江城主的这位长女,真人那可是比这画还要丑上三分。小兄弟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江城这位城主之女在周围几座城都很有些名气,被公认做是最丑的女子。”他摇摇头皱起了眉,似乎是想起了不太美妙的东西。
江澄便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那如此丑的女子怎地还会走失?这么丑的女子,该不会也有人想掳的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我听说这位丑小姐和她的妹妹相处的可并不好,毕竟是同父异母,大家族里就是事情多,旁人怎么知晓那里面的弯弯绕绕。”文士道。
江城和他一起露出会心的笑容,恍然大悟的指着另一张寻狗启示,“那这张说是城主爱女养的狗走丢了,那位城主爱女,并不是指的这位丑小姐了?”
“当然不是,城主府中两位小姐,大小姐是有名的丑小姐,这位二小姐就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了,出落得美丽动人,不知有多少人仰慕她。”文士说着,又凑近颇神秘的道:“听说这一丑一美两位小姐同时喜欢一位公子,那位公子近日要与江二小姐结亲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那丑小姐才伤心之下出走了呢。”
“喔喔,原来如此,这也很有可能啊!”江澄连连点头。
江澄现在一副俊朗少年模样,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年纪又小,装起天真来有模有样,被她询问的人大多都会和她聊上两句,而她到处和人八卦,终于差不多弄懂了事情的大概。
原主名叫江月,今年十七,是公认的丑小姐。她有一位异母妹妹名叫江乐然,比她小一岁,是长相美丽特别受人欢迎的大美人。
这个江月的身份在城主府里也挺尴尬的,因为江城主是一位女子,而她的夫君就是江月的父亲。江月的父亲等同于是入赘的,之前曾娶了一位糟糠之妻,也就是江月的亲生母亲,生下江月后就死了。江月的父亲虽然性子软弱没什么用,但长得俊朗,江城主因此看上了他,于是鳏夫入赘,还带了个拖油瓶江月。
江月就这么尴尬的成为了名不副实的所谓江城城主府大小姐,连姓氏都不是来自懦弱的父亲和已逝的母亲,而是和后妈姓的。
就连亲爹都对她不理不睬,可想而知,作为后妈的一城之主江城主就算不会特意去欺负她这么个小可怜,也不会去关照,于是江月在府里就像个透明人。
更糟糕的是,江城主生下一对龙凤双胞胎,一子江值巳一女江乐然,都是极为优秀的人物,优秀的将江月完全遮到了阴影之中,若不是因为她实在太丑,也不会被人知晓,还真是出了个另类的风头。
据说那二小姐江乐然很是看不惯江月这个外人占了大小姐的名头,从小就和她不对付,没少欺负她,因此江月小时候在江府中过的很坎坷。
等长大了,这位小可怜江月,又爱上了后妈的外甥高公子,可惜人家高公子对二小姐江乐然情有独钟。好一出恶俗的狗血三角恋。
江澄都能脑补出好几个死了娘爹不爱还被后妈和恶毒妹妹欺压的小可怜成长记了。当然事实如何,还得亲眼见过才知道。
听了一肚子八卦,江澄找了个街边摊喝了一碗豆花润嗓子。
然后她正色看向一路走来都没说话,只默默跟着她的大师。
“大师,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的?”江澄想起当初她问大师要往哪走,大师随随便便抛了个树叶指了个方向,现在想来,莫非那是什么法术,可以指引他们找到这具身体的血亲所在?
青灯微微点头,“你询问过这具身体的身份。”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带你来找了。
江澄: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
“好吧,谢谢大师,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直接去上云寺吧。”江澄没有去认亲的意思。开玩笑,明显江月在江府又不受欢迎,她去做什么?而且江月已经死了,她是江澄。
江月看起来亲缘淡薄,和她倒是有些像。她的世界里,父母离婚各自再婚,都过得很好,互相都很久没有联系了,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相比起来,她比原身江月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大师听她这么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点点头。
正在这时,他们不远处一座酒楼里跑出来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这女子身材窈窕,姣好的面容隐约透过面纱,更显三分朦胧之美,只从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就能猜到,这定是位容貌不俗的美人。再加上那身富贵锦衣,流光溢彩的华美饰品,叫人一看就知道这女子出身也定是不俗。
这美人看上去怒气冲冲的跑出酒楼,身后还追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公子。这公子身量不高,脸长得还算俊俏,只是神情谄媚破坏了那几分俊俏。
只见那公子连声道:“表妹!表妹等等我!”
而那位女子闻言,眉毛皱的更加厉害,脚步也更快了。
就在江澄和青灯的桌前不远处,女子还是被后面那公子给追上了。那公子抓着她的手臂,一脸讨好,神情中又有点委屈:“表妹,我们都要成亲了,你为什么终日躲着表哥?可是害羞了?”
女子忍了又忍,额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然后咬牙切齿道:“害羞?去你的!高云杉,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再纠缠我我可不客气了!”
“可是表妹,若姨和我娘亲从小就定下的亲……”
女子不耐的打断他,“跟你定亲的是江月那丑八怪!你去娶她!”
听到了江月这个名字,旁边的江澄心头一动,转头去仔细观察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人。
那男子笑道:“她失踪了这么久,说不定死都死了。再说她又不是若姨的亲生女儿,怎么比得上我和你的表兄妹情谊,我两成婚才是名正言顺。”
说着他眼睛一亮,大声道:“是了,我知道了,表妹是在吃醋对不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那丑八怪笑,我不过是见她长得丑又把自己弄成那丑样觉得好笑而已,谁知道被她误会了,从此就经常来骚扰我。好在她现在都消失了,表妹要是还因为她生我的气故意不理我,那表哥真是太可怜了!”
女子翻了好几次白眼,终于听不下去他的自说自话,挣脱了他道:“听好了,我确实对你没意思,我之所以不答应,不是因为别人,只是因为你长得丑!”
女子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许是还嫌不够,她又高傲的昂起头加了一句,“我日后要嫁的,必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围观的吃瓜群众江澄:真是个远大的目标呢。
那高公子一脸不可置信,指指自己,“表妹说我长得丑?”
“当然,我在街上随便指个人都比你长得俊俏。”女子纤纤玉手一指,指向旁边的江澄,“喏,那边那个男子就比你长得好。”
突然被牵扯进表哥表妹之间的江澄一脸无辜,她现在差不多已经能猜到这两位是谁了,如果没猜错,大概就是之前八卦里面三角恋的另外两位,江二小姐和高公子。所以说,还真是太巧了。不过看样子八卦有误,这可不是一对有情人,江二小姐明显不喜欢这位表哥高公子。
有时候很多事,并不是你不想招惹就不会找上门来的。江澄看着那高公子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深切的明白了这一点。
“表妹!你竟然看上了这个小白脸!”高公子嚷道。
江澄忍不住捂了捂耳朵,真是噪音。而且这高公子是听不懂人话吗?很明显人家就是随手找个路人以此嘲讽他而已,关她这个路人什么事。不过,这位高公子让她不太愉快啊,刚才他的话里如此轻贱江月,现在她占了江月的身体,所以心头总有那么点不高兴。
江月大概是出门少没见过多少男子,竟然连这种都能看得上眼吗?坐她旁边巍然不动的大师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江澄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大师洗眼睛。
“你不仅比不过他,就连他旁边那和尚都比不过,你有什么资格来追求我。”江二小姐继续开嘲讽。
自从恢复了干净的脸就一直被人当奶油小生的江澄觉得,江二小姐一定是个超级大颜控。大概这就是她不喜欢江月的原因?
“表妹,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伤表哥的心呢!”
江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忍不住笑呵呵的插了句嘴:“我看这位公子主要的问题不是长得丑,而是不仅丑还矮并且没有丝毫男子气概,更可怕的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这样也无怪乎人家姑娘不喜欢你。”
那高公子闻言,脸色一变,阴沉的看向江澄:“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贱民,也配评论本公子!”
江澄:哦,跟在大师身边,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万恶的阶级社会。
见那高公子恼羞成怒一掌拍来,早有准备的江澄自然的将桌上那一竹筒筷子在脸上一挡。从高公子的惨叫声可知,店家这筷子,削的有些尖了。
旁边抱着手臂看热闹的江二小姐,此时突然一脸见了鬼似得盯着江澄的手臂,惊讶道:“江月?!”
江澄抬手间,露出了手臂上一个六瓣花的红色胎记。
正文 05.惊
在江澄梦中出现的江月,是个很寂寞的孩子。
年幼时候的江月,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身材,是个健壮的小胖墩,脸颊肉肉的,将五官挤作一团,太过粗黑的眉毛,每一处看上去都显得那么不和谐。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江月是个害羞自卑又胆怯的姑娘。
从未见过生母,江月便一心敬慕着父亲,可是她的父亲会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抱着她的异母弟弟,会宠溺的揉着她异母妹妹的头,却从来不会用那种目光看她一眼。
从小到大,江月得到最多的就是漠视。父亲对她视若无睹,从未唤过她的名字,从未主动靠近过她。在江月的记忆里,她和父亲靠的最近的一次,就是她有一次鼓起勇气,主动牵了父亲的衣角,然后被他毫不犹豫的拂开。
从那以后,江月便只是远远看着父亲和他的妻子儿女一起共享天伦,再也没有上前过。
在江月的世界里,有两个人是不同的,一个是她的妹妹江乐然。她漂亮骄傲聪慧,样样出色,惹人喜爱。江月羡慕她,也喜欢这个玉雪可爱的瓷娃娃。可是,江乐然却对她十分厌恶,也许是因为她的外貌丑陋,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一家人之间还隔着她这个多余的外人。
不同于其他人的漠视,这个妹妹只要见到她便会不客气的嘲讽她丑陋,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江月清楚的记得,很小时候,她有一次遇上在花园里玩耍的江乐然,见她的花球掉到了水里,就傻乎乎的去捡了,将自己弄得浑身湿透,讨好的将花球送到江乐然面前。然后那花球被她一掌拍开,尖利的童声不客气的说:“不男不女的丑八怪,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你走开!”
或许那是江月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容貌上的丑陋。幼小的孩子站在原地无措的看着那个可爱的孩子跑远,然后捡起一边被踩坏的花球,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开始学会用那些胭脂水粉将自己的脸掩盖起来,她以为这样就能不那么让人讨厌。
但没人愿意和她说话,也没人教她,小小的江月在江家成了个笑话。还没长大就开始涂脂抹粉,本来就长得不讨喜,这么一抹更是像鬼一般。
后来,她身量张开,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些,但因为她时常弯着腰低着头,怎么看都畏畏缩缩的,也不怎么显得高。她长大后渐渐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了,但她再也没有露出过干干净净的脸,那张脸上总是盖着一层又一层的脂粉,掩盖那太过分明硬朗的脸颊轮廓。
一转眼,江月十几岁了,她遇上了对于她而言另一个不同的人——江城主的外甥高云杉。
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么多张千篇一律的漠然脸色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张对她笑的灿烂的脸,江月也不知怎么的,就深深的记住了那个人。
江月就像一只笼中鸟,困在偌大的江城城主府中,形单影只无人理会。唯一将她看在眼中的江乐然对她无来由的厌恶,江月从未感受过别人的善意,却长成了个善良懦弱的性子。安居于一隅的她从未恨过任何人,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江乐然。
就算她藏在心中默默喜爱的高云杉,当着她的面嘲讽她痴心妄想,配不上他,江月也没有恨过他,只觉得自己不惹人喜欢,怪不了任何人。
这样的她,为什么会活在世上?江月总是这么想着,然后她无意间听到了几个下人的谈话。她们说江城主想让她嫁给高云杉,但高云杉却不答应,他想娶的是她的妹妹江乐然。高云杉来找她说,只要她消失了,她就能娶江乐然,让她成全。
她怎么成全呢?江月茫然的看着他厌恶的面容,点点头答应了。没关系的,反正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就算她死了也没有任何人会为她伤心。只要她离开了,不管是父亲还是其他人,都会觉得终于轻松了吧。江月在高云杉的帮助下离开了江家,离开了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然后,一个古怪的老道人将她抓住了,他说要找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去侮辱一个人。江月不由自主的吞下他喂过来的药,整个人感觉如置身火焰之中,然后就没有了意识。她蜷缩在那,死的悄无声息。
这个女子生来孤独,没有得到过亲情、友情和爱情,却有一颗比流水还要温柔的心。她不吝啬于帮助任何人,即使得到她帮助的人也会转头讥讽她的外貌,她的小院中,总是有许多流浪的猫儿……
……
江澄坐起身来,抬手摸到了颊边的水渍。她做了一个漫长的,关于这个身体原主人江月的梦。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江澄揉揉脸,胸中那股在梦里感同身受的孤独哀愁挥之不去。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这个江月生活了十几年的城主府,所以江澄才会借由她的身体做了这个梦。昨日一不小心因为胎记掉了马甲,被江乐然叫人强行带回了城主府,连带着围观的大师都给打包回来了。这一晚上,江澄是睡的头昏脑涨,比没睡还要累。
揉着额头,江澄真心觉得江月就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苦逼兮兮的,而且她那爹肯定不是亲爹,不然怎么能这么坑。
正在腹诽着,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请大小姐去祭堂。”
江澄套上衣服,在两个丫鬟奇异目光的注视下,有条不紊的洗漱好,还喝了一碗粥垫了垫肚子,这才跟着她们去见了那位‘亲爹’。
江月的亲爹姓目,不知道叫什么,据说是个美男,等江澄真的见了他才发现,这个爹比江月的梦还要更帅上一层楼。乌发以及清透的茶色眸子,四十多岁的人也半点不显老。看看两百多岁的大师,再看看这个四十多岁的爹,江澄强烈怀疑这里的人都有着一种名叫‘不管多大年纪看上去都像二十多’的技能。
帅爹穿着一件月白袍子站在那等她,面色淡淡,目光平静。
再好看也无法掩盖他的渣爹本质。江澄想着,同样面色淡淡的回视过去。她以为这位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江月的爹突然是要做什么呢,没想到他只是让江澄祭拜了祭堂里面一个空牌位,然后就示意她离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搞得江澄满头的雾水。
江澄走出祭堂的时候,才终于听到里面那男人开口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这里,也不要再回来了。”
江澄想起梦中那个期期艾艾去牵他衣角,却被立刻甩开的小江月,额角一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从不觉得江月是你的女儿呢。而且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人回忆向往的地方,江月从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想过回来,你多虑了。”
说完,江澄冷着脸径直走了出去。
祭堂内的男人站在那座空牌位面前,伸手一抚,江澄方才祭拜过的空牌位上出现了‘江月’两字。他又抽了三炷香,点燃,同样插.入牌位前的铜炉中。
白帘后走出一位明艳女子,正是江城主江如若。见男人怔怔望着牌位似在发呆,她轻声叹道:“若是舍不得,当初又何必要对那孩子那么漠然。”
男人缓缓摇头,“这是作为天机目家的使命,从她出生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从不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现如今,我等了十几年的事做完了,我也该走了,这些年多谢你。”
江如若摇摇头,“我才该谢谢你,当年我怀着身孕,他死了,我又不愿与他人在一起,家族步步紧逼,得你帮助我才有如今的日子。还有我的孩子们,也多亏你教导,你是个好父亲。”
“好父亲……吗?”男人自嘲一笑,看向那准备了十几年的牌位,不再言语。
再说江澄沉着脸离开了江府,在门口看到了大师,才吐出一口气,露出恹恹的神情走到他身边。
“大师,我们走吧,去上云寺。”
大师闻言就往前走,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倒是江澄自己忍不住了,一边走一边将江月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她问:“大师,你说那个姓目的男人是不是江月的亲爹啊?就算娶了新老婆,这突变成后爹也变的太彻底了吧!”
大师:“不是。”
江澄没注意他认真的表情,一拍掌附和道:“我也觉得不是!”
江澄:“还有江月的目光也太差了,那个什么高云杉,哪里值得喜欢,别让我再碰见他,要是碰见他我非得替江月揍他一顿不可!”
大师突然停下脚步,往某个方向一指。
江澄看见了那边追着江乐然的高云杉。
江澄:“那我真的去了?”
大师点头。
江澄:“我打不过人家,万一被反杀了怎么办!”
大师平静脸,好像没听到。
江澄:“阿弥陀佛,求大师指引一条明路。”
大师:“你去打他一下。”
江澄:“然后?”
大师:“然后回来。”
江澄:“回来大师你会罩我的对吧!我这就去!”
不等大师回答,江澄兴冲冲的跑过去,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干脆利落的抬腿冲着高云杉的屁股踢了一脚,让他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捂着嘴巴发出一声惨嚎。江澄一击得手,无视周围目瞪口呆的围观路人,立马转身就朝着大师跑过来,“快大师!快接应我!”
江澄紧紧跟在大师身后,两人淡定的在高云杉身边走了过去,而捂着鼻子喊着让人把偷袭者找出来的高云杉,好像看不见两人似得,就这么放跑了偷袭者。
两人出了城,江澄忽然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了出来,之前那点郁闷完全消失不见了。
“大师,你怎么会配合我做坏事啊?”
大师道:“此并非坏事。”
“大师你的标准真奇怪。”江澄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在他身边,仰头看着湛蓝的天。“不过我喜欢。”
江澄也只是安静了一会儿,走了几步她又开始感叹,“这些父母就是太不负责任了,既然不能好好的爱护,当初为什么又要生下来呢?”
“要是以后我有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爱护教导!”绝不像她的父母还有江月她爹这样。
当天夜里,下起了雨,江澄和青灯大师一起宿在一间废弃的山野寺庙里,大师照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热腾腾的食物。可是江澄吃了两口就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跑到一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完,江澄揉着肚子坐回来,“不知道怎么了,闻着味突然想吐……”
说到这里,她突然僵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她该不会怀孕了吧?不不不,大师活了两百多岁,而且很靠谱,干完事之后要做事后措施这种事,肯定是知道的。
可是万一他不知道怎么办?她是不是太相信大师,所以放心的太早了?
“那个,大师,我们那个睡过之后,你有做避孕措施对吧?”江澄小心的问。
大师回以平静的目光,“什么措施?”
“就是为了避免我怀孕,大师难道没做什么?”
“为什么会怀孕?”大师心平气和的和江澄讨论这种在现代十岁熊孩子都知道的问题。
江澄深吸一口气,艰难问道:“大师,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
“做什么?”
江澄抱着头惨叫一声,“大师你别吓我!”
正文 06.上云寺
“大夫,你连脉都不把,看我一眼就断定我没怀孕,是不是太武断了?”江澄扒着桌子不放,对于桌后白眼翻到天上去的老大夫说。
老大夫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的一拍桌子,将花白的胡子吹的老高,“你一个男子,怀什么孕!快快快到一边去,别在这妨碍我!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的顽劣至极!跑到这里来开玩笑,这是你能开玩笑的地方吗!啊!”
江澄:“……大夫,虽然我看上去像男子,但我确实是女子没错。”江澄考虑着是不是要露一下自己的胸证明一下,虽然小但还是有那么一点柔软弧度的。就是怕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会把这个老大夫给惊出个好歹来。
最后,江澄还是没有挑战异世界古人的下限,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老大夫还是黑着脸给她敷衍的诊了个脉。然后老大夫那原本敷衍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略惊奇的说:“还真是女子的脉象……”
最后他眯起来的眼睛蓦然睁大了,“你这……你这是……!”
——
大师在药生堂门口等到了走出来的江澄。
两人顺着大街走,大师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还是江澄自己没忍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没怀孕,放心吧。”
“那大夫说我就是有点着凉,煮点姜水喝就好了。”
大师点点头。
江澄:“大师,你活了这么多岁,怎么连怀孕是一男一女这样那样睡过之后,有一定几率出现的附赠产品,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啊?我们那边连小学生都知道……不过,想想我们那边网络发达也是一个原因,这里又没有那么发达的信息网。可是大师,就算你是修佛的,一般来说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也该知道基本的生理常识啊。”
“以防意外对吧?你看,我不就是意外。”
“大师,要不要我给你科普一下?”江澄十分好为人师。她想,下次绝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咦等等,她为什么要觉得还会发生这种事?!!
大师似乎在考虑江澄的话,走出十几步后,他说:“也好。”
江澄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大师还真的答应了。不过,诶嘿嘿,正合她意!这一路太无聊,找点有趣的事情比如说让大师露出点其他的表情,或者方寸大乱一下,想想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咳咳,那我就开始了。”江澄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大师,我们要先说好,我们这个是教学,所以你不要害羞。”
江澄摩拳擦掌,对着大师那张禁欲脸说:“一般男孩子到十几岁发育成熟,都会有那种冲动,像是梦遗啊,就是早上起来发现做了好羞耻的梦,然后需要换裤子洗被子,还有有时候早上起来特别容易激动啊,发现自己某个地方有了奇怪的变化,这都是正常的。”
“所以,大师你也有过这种时光的吧?”江澄努力想把八卦的心隐藏在教学之中。
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大师听着这些话,脸不动心不跳,连规规矩矩的步子都没乱一点点。而且他面对江澄的问题还特别性冷淡的说:“从未有过。”
江澄差点把‘大师你还行吗’这句话脱口而出,但她又想起自己已经亲身体验过大师到底行不行,所以又给咽了回去。
她只能说,憋了两百多年都没憋坏,大师不愧是练过的男人。
江澄不太死心,又说:“那大师难道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需求和冲动吗?”
“何种冲动?”
要不是差不多了解了大师是个诚实的人,江澄都要怀疑他在装嫩了,毕竟两百多岁了,怎么也不该这么白纸一张啊!江澄扭头捶了一下胸,痛心疾首,“大师,你们的教育做的不行啊,这样很容易出问题的。”
大师却说:“我遇见过这种事,很多次。”
江澄:“诶?”
大师:“与吃饭喝水又有何种区别,有些人需要,有些人则不需要而已。”
江澄:仔细想想竟然无言以对。
也许大师不是一张白纸,而是清澈的活水,不管什么污迹都会被流水带走,重新变得清澈。江城突然就兴趣缺缺了。
大半个月过去,江澄和青灯大师一起来到了一个极热闹的小镇。在进入小镇之前,江澄发现大师带着她经过了一个好像是结界一样的东西。
因为和他们一起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的原本还有个架着牛车的大哥,但是她和大师一起顺着那条路走下去,进入了一片雾气里,而那位驾着牛车的普通人大哥就好像没看到雾气。她们走出去十步左右就听不见那位大哥的吆喝声了,好像双方突然被隔开了一样。
大雾只有大约二十步的路程,这雾来的突然也散的突然,面前忽的就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极普通的小镇,青砖黛瓦白墙,一片江南水乡风味。不过——江澄看着人家墙头那枝嫣红的桃花挑了挑眉,外面可是秋天呢,这里倒像是春日?
江澄跟着大师进了镇子里,要说这个小镇和之前那些经过的城池乡镇有什么不同,除了和外面不同的气候,还有就是这个镇子里的人,有不少看上去就不像一般人。
一般人是不会披头散发然后穿着一身画了红色鬼画符的床单,神神叨叨坐在屋顶上念咒的,也不会踩在巴掌宽的剑上在大街上空咻咻穿梭,更不会走在路上好好的就突然打个喷嚏,身后突然噗嗤一声钻出一条尾巴了。
“大师,这里是不是和外面那些普通人住的地方不一样?住在这里的,都是你之前说过的修士吗?”即使江城胆子不小,这个时候也会谨慎的跟在青灯三步之内,轻声说话就能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
“妖修。”青灯大师指指路边一个正在对着小首饰挑挑拣拣的妖娆女子,然后又指向屋顶上神神叨叨的床单男人说:“道修。”
天上咻来咻去的是灵修,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统称的修真者,最后大师指向前方一条小巷旁几乎瘫在地上酣然大睡的光头胖和尚,“佛修,与我一般。”
“此处是上云坊,近百年中才出现修士居住,上云寺就在此处。”
江澄:“啊?这就到了?”江澄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大师确实说过,上云寺所在的山脚下,有一个修士居住的市坊。
可是,上云寺不是在山中吗?山在哪?完全看不见啊。
这时候,小巷旁呼呼大睡的光头和尚睡眼松惺的打了个呵欠,挠着光头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余光掠过青灯时,他那双小眼睛霍然睁开,然后他以一种和庞大身躯完全不符合的矫健一跃而起,贴着墙规矩的站好,双手搓了搓,笑着道:“师叔您回来啦~”
江澄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讨好,和这句话结尾处那荡漾的波浪号,顿时浑身一阵恶寒。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这和尚和青灯比起来太寒碜,青灯虽然看上去简朴……好吧是寒酸,但是至少人家干干净净,而这位,不仅吨位是大师的三倍,那身灰衫上也沾满了灰和像是油渍一样的东西,从头到尾的邋遢不讲究。
不过,他叫青灯大师师叔,那辈分应该也是挺高的吧?之前那鼠妖说上云寺现在的住持也叫青灯大师师叔呢。所以说,大概是真人不露相?
笑的弥勒佛一样的胖和尚紧紧贴着墙,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但是他不管怎么努力深呼吸,身前的肚子还有一堆肉在颤抖。
青灯朝他走过去,胖和尚的笑越来越僵,肚皮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青灯离他三步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肚子迅速后退,陪着笑说:“住持师兄已经罚我看守大门了,师叔就别罚我了吧。”
青灯充耳不闻,走上前去,胖和尚还想再动,青灯静静看过去一眼,他顿时就僵住了,一副很想退但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拦住了的苦逼状,眼睁睁看着青灯上前在他那个大肚子上凌空画了两笔。
“师叔饶命啊!殊止再也不敢贪一时口腹之欲了!”名叫殊止的和尚抱着肚子大喊,但没有能阻止青灯,他凌空画完了最后一笔。很快江澄就听到了好大一声咕噜噜的声音从殊止和尚的大肚子里发出来,然后这和尚扭曲着脸,抱着肚子表情痛苦的像一阵龙转风般消失不见了。
估计,是去找厕所了?
“……他怎么了?”江澄有猜到一些,还是忍不住询问大师。
果然,大师说:“罚他腹泻一月。”
江澄感觉自己菊部一紧,大师他,好严厉。那个和尚做什么了?看大师动作好像很熟练的样子,这种事应该不止发生过一次,所以,那胖和尚好惨,肯定长痔疮了。
巷子口,殊止和尚刚才靠着的旁边有一根石柱,雕着莲花。青灯将手在莲花上一抹,顿时石莲绽放。青灯带头往前走,还在看着石莲开花的江澄忙跟着走过去。两边的巷子飞快的远去,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条长长长长的阶梯山道,道旁是葱茏参天的古木,只留下头顶一道小小的缝隙。
一座大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往后看去,那繁华的市坊消失不见,来路一片青山。
一声清越的鹤鸣,江澄抬头看见一片白影轻盈掠过头顶的青翠,落下一片阴影。这时,有悠远厚重的钟声忽的响起,重重叠叠回荡在山间。
那钟声好像敲到了人的脑子里,一瞬间敲散了那些郁结于心口的繁杂思绪,归还于心灵一片宁静。
江澄深深吐出一口气,就见大师已经走到了十几个台阶之上,忙喊道:“大师等等我!”然后快步跑上去。
开始江澄还有余力一边看看周围景色,感叹一下不愧是传说中的上云寺,等走了大概几百个阶梯之后她有点扛不住了,气喘吁吁的拽住大师的僧袍,“还、还有多少啊?为什么好像看不到底、这、这座山、看上去、没有那么高吧!”
大师汗都没流一滴,几百个阶梯走的跟玩似得,与累成死狗的江澄形成鲜明对比。
“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大师这么说。
江澄往地上一倒,“好累!我会累死的!”
江澄也不想这么丢人的赖在地上撒泼打滚,但是这么多阶,她是真的会走死的啊!而青灯大师垂眼看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角,不疾不徐席地而坐,看样子似乎要在这里入定成一座石像。
等到江澄发现大师并不吃这一套后,讪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往上爬。休息够了就再战石阶,爬不动了就拉着大师往地上一坐。就这么走走停停,走到一半的时候,江澄和青灯大师遇上了个年轻和尚,拿着扫把在清扫阶梯上的落叶。
见到青灯和江澄二人,这和尚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手中的扫把一丝不苟的清扫阶梯,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走出去很远,江澄往后只看到了一个小白点,忍不住问青灯大师,“大师,那个是谁啊?”一般来说,扫地僧都绝壁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曾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魔头。”
江澄眼睛一亮,有故事!一个有故事的扫地僧!可是,坑爹的是青灯大师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江澄缠问了几句一个字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来,再加上爬阶梯实在太累,她也没力气八卦了。
到最后,江澄是真的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在这期间,不管她是耍赖还是哀求示弱,大师都没有直接带她咻一下直接略过这些阶梯的意思,只让她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走着。江澄又发现了,大师是个十分固执的大师,他决定的事,没办法让他动摇改变。
一直走到夜色深沉,江澄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爬完了最后一级阶梯。之前在阶梯中间看到的那位扫地僧此刻正在门前扫地,依然是那副不理会任何人的模样。
朱红的寺门前燃着一根巨大的黄香,成人大腿粗的黄香插.在巨大的铜炉中,青烟直直的升上深沉的黑夜中。
寺门前,安安静静站着个长相可爱漂亮的白衣小和尚。
他听到声响,抬头用一双没有焦点的无神眼睛看过来,“师父,您归寺了。”
正文 07.小和尚
侯在上云寺门口的白衣小和尚,是青灯大师目前唯一的弟子,双目失明。
开始江澄还没发现,直到这孩子走到近前,仰头看向她这边,将那双颜色极淡的眼睛暴露在灯下,江澄才觉得有些不对。仔细看了看他那双淡淡茶色的清透眼珠,还有他那有些不太协调的动作,江澄才确定了这个孩子看不见。
小和尚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一样,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让人不适,但江澄确实非常喜欢小和尚这双漂亮的眼睛。
“你好,我叫江澄,江河的江,澄澈的澄,是你师父救下的一个普通人,这些日子可能要暂时住在这里,叨扰了。”即使小和尚看不见,江澄还是友好的笑着介绍了自己。
小和尚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和两把小扇子似得,他和他师傅青灯不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感觉很舒服。他说:“我名殊妄,殊途的殊,妄念的妄,姐姐好。”
江澄愣了一下,因为这一路走过来,她都做男子装扮,但凡遇见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男子,就算是之前的老大夫也是。可是这么个看不见的孩子却一下子就毫不犹豫的唤她姐姐,莫名有些感动。
“你真聪明,之前遇上我的人都以为我是男子。”江澄笑道,有点手痒的想去摸摸可爱小正太的脸,可是想想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似乎不太好,只能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
“我并不聪明,但是我看不见,只能去感觉,在我的感觉里,你是个姐姐。师傅曾说,眼睛可以瞎,心却不能盲。”殊妄小和尚弯起眼睛,说起自己的失明,没有一丝不好的情绪,只有和青灯如出一辙的平静,无端让江澄想起陆小凤传奇里的花满楼。
江澄:忽然觉得大师的徒弟比大师要可爱很多,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年龄优势!
江澄还想和可爱的小和尚多聊聊天,就发现青灯大师已经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寺里,眼角瞥到青灯大师淡定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江澄将对小和尚说的话咽回去,改道:“大师等一等!你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走了!”
说完,她感觉到袖子被轻轻拉了一下,小和尚殊妄的声音响起,“姐姐别着急,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休息,一路走来肯定很累了。”
江澄低头正看到小和尚对自己露出了个安抚的笑,简直温暖人心的小天使!于是一下子就把跟了一路的大师抛到了脑后,转而乘机摸了一把小和尚的光头说:“好的,姐姐跟着你!”
江澄跟在小和尚身边,一起跨过了大门的门槛,见小和尚用手摸索了一下门槛的时候,江澄几乎想把他直接抱过去,但见小和尚习以为常的表情又不好轻举妄动,眼巴巴盯着他小心迈过门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小和尚比她想的还要敏感,在江澄松了一口气的当口就朝她笑笑说:“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不会摔倒。”
但是两人走到一个比较陡的石阶时,江澄还是没忍住,一个帅气的单手抱,将小和尚抱起走了上去,到了上面才将他放下来。对于江澄的行为,小和尚没有不高兴,突然被抱起来连惊讶都没有一下,被放下来时还礼貌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江澄深深觉得这孩子太乖巧,忍不住有了个略惊悚的脑洞,不由语气有些忐忑的问:“殊妄,你多大了?”千万,不要比她年纪大!受够这个外貌普遍和年龄不符的世界了!
还好,殊妄回答的是七岁,而不是七十岁。
上云寺里,此刻并没有看见有人人走,一路走来安安静静的,草丛里有热闹的虫鸣,还有几只闪着荧光的小飞虫停在路边的草叶上。因为上云寺太大,很多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江澄注意到小和尚每到一个灯台边上,都会摸索着去将灯点上。
想也知道,他不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他看不见。小和尚只自己点了两个,接下来江澄只要看到有灯就会主动上前点起。小和尚也没拦,站在一旁等她。
走完这段路,小和尚突然说:“姐姐和师傅不一样。”
江澄不在意的说:“我一个普通凡人,怎么可能和大师一样。”
小和尚想了想说:“师傅让我每日点起寺内所有的灯,也不许其他人帮我。我每日用手和腿熟悉上云寺的每一处,开始会摔跤,后来就不会了,我知道这里每一个地方的位置。师傅说,日后我会去更远的地方,每到一处就要从习惯摔跤开始。”
江澄唉了一声,心想自己这是不是妨碍了人家小和尚的每日修行,再听他这么说有心想安慰,但见小和尚并没有抱怨的意思,便拍拍他的肩说瞎话:“你从前点灯的时候,你师傅他说不定就悄悄跟在你身边,以防你出现意外呢,我觉得你师傅那人还是很不错的。”
殊妄小和尚脸上的笑扩大了一点,他点点头,轻声和江澄说:“我知道,明华师侄偷偷和我说过,曾见过师傅跟在我身后看我点灯。”
江澄:“我就说嘛,你师傅肯定是闷骚,大闷骚!”
殊妄:“闷骚?”
江澄:“就是嘴里不说喜欢憋在心里,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那种人。”
殊妄考虑一会儿后,才摇摇头说:“师傅并不是闷骚,他只是懒而已。”
江澄:“哈?你说大师他懒?”
似乎每个人眼里的大师都不太一样。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江澄已经完全不把殊妄当小屁孩了,这孩子太早熟,又贴心可爱,简直比她那个弟弟都要可爱。
“这座峰头只住着我和师傅,走过这片松林就能看到住的地方了,但是只有我住在这里,师傅但凡回来,都会住在峰顶的镇魔塔里。塔中镇压着许多师傅捉来的魔头,还未渡化去,姐姐切记不要靠近。殊妄不知晓师傅的打算,所以只能暂时将姐姐安排在此处,姐姐且安心住下。”
江澄觉得那什么镇魔塔略耳熟,想了想才发现当初那个被大师捉到的鼠妖曾和她简单提过,说当年大师捉了个什么很厉害的坏人关在里面,原来那什么塔就在这里啊,听上去似乎里面还不止关了一个坏人而是关了一大堆。
江澄在心中给那什么危险的镇魔塔画了个大叉,决定绝不靠近一步那种危险地带。
七岁的小和尚和两百岁的老和尚比起来,周到的不止一点两点,那简直就是秋裤和贴心小棉袄的区别。小和尚先是把她带到干净的禅房,给她找了干净的僧袍,并且再三对让她穿僧袍感到抱歉,然后还给她准备了热水,当然江澄没有让这么个孩子摸瞎去给她提热水,她是自己去提的。
等风尘仆仆的江澄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穿着那身小和尚翻出来的半旧白色僧袍回到房间,就看到小和尚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冒着烟的干草在熏房间。
“这里许久没住人了,我用这种草熏一熏,会睡的好一些。”小和尚指指桌上用小竹篓盖着的盘子,“我去厨房拿了点吃的,但是我们这里现在只有馒头,姐姐先吃点填填肚子吧,我刚换了热茶,可以就着吃。”
江城没忍住,穿着松松垮垮的僧衣,一把抱着小和尚的光脑袋蹭脸,“真是个乖孩子,等你长大了,娶姐姐好不好!”
“出家人不能娶妻的。”小和尚认真说。
“我不管!撩了又不娶根本就是犯规!要不你快点长大,等姐姐来娶你也行啊!”
嗷嗷叫着把小和尚揉捏了一把,江澄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小和尚,让他得以回去休息。
江澄一向是个心很大的妹子,穿越后也并没有苦恼多久,而是看得很开,每天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开心大笑不开心就逗青灯大师让自己开心起来,适应力强的不行。来到传说中的佛修圣地上云寺,她也没有类似‘我一个妹子住在和尚堆里是不是不太合适’‘新环境睡不着’之类的想法,这一夜睡的无比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
与她相比,青灯大师就过得忙碌了些。
上云寺中有个镇魔塔,那些被活捉的魔头们都被镇压在此,青灯算是佛修第一人,又修的是苦修引渡的慈悲道,守塔这个责任便落在他头上。每年他在外游历,都会回寺一段时间,将那些仍旧不甘蠢蠢欲动的魔头们重新镇压好,不给他们丝毫逃脱再去祸乱修真界的机会。
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回寺的时间,青灯还在寺门前就已经感觉到了镇魔塔中逸散出去的污浊之气,来到塔前,青灯才发现之前附上的佛印都变得黯淡,肉眼看不见的魑魅魍魉化形缠绕着整座塔,仿佛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被铁链锁在此处,发出无声的嘶吼。
青灯伸出手指,挤出一滴指尖血,反手弹进那片黑色中,随后嘴唇阖动,无声念出一段经文。阵阵梵音在空中化作金色小字,一个个串联在一处,形成无数锁链,牢牢将那化形压回到塔中。青灯双手不停,临空划出无数金字,重重叠叠印在之前黯淡了的佛印之上,让那些佛印重新焕发光彩。
那镇魔塔中魑魅魍魉的化形不甘怒吼,挣扎着爆发了漫天的黑气,在几乎被全数压回塔中的时候,又骤然反弹膨胀了几倍。
那些扩大了的恶念化形对着镇魔塔前的青灯发出桀桀怪笑,“上云佛子,竟也会破戒,元气大损的佛子如今可还能镇压的住我们。”
青灯站在那,无言沉默。就在那怪形越发笑的肆意的时候,青灯默默褪下手中的菩提子手串,随手扔进了那怪形大张的嘴里。
“噗咳咳!咳!”
光芒大作,那嚣张的庞然大物瞬间解体,化作无数一条条的影子被青灯画上的佛印给吸回塔中。
等到此处又安静下来,青灯捡起刚才扔出去的菩提手串戴回手上,然后平和的回答他们之前的问题:“能啊。”
被解体重新镇压的化形们:“……呵呵”
“师叔,这次离寺发生了什么?为何修为后退了,还有受创的迹象?”一个头顶一只黑猫的笑眯眯狐狸眼和尚从旁边的小路上走出来。
青灯转头看他一眼道:“殊印,我若破戒,该去哪领罚?”
正文 08.寺中
江澄来到上云寺三日,连大师的影子都没看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去了,好在还有个可爱的殊妄小和尚陪在她身边,兼职向导开心果和老妈子。
这个小可爱年纪小小就很会照顾人,江澄都快被他给征服了,完全把大师忘到了九霄云外。不过大师虽然没见着人影,但好歹还没忘记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因为他们两那啥之后邪煞之气转到她身上,需要泡无垢泉三月。所以,第二日殊妄小和尚就来喊她起床,说听从师父的吩咐带她去泡无垢泉。
所谓的无垢泉就那么大喇喇的安置在寺中一个不怎么出奇的小山半山腰上,周围都没有什么遮挡的东西。这泉大概有四平方左右的大小,站着高度到江澄腰的位置,清澈的能看清泉底鹅卵石上奇异漂亮的花纹,水上的落叶都像是漂浮在空中。
这么清澈的就像是空气一样的水,泡在里面那真是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小和尚殊妄还特地嘱咐了,泡无垢泉要褪去所有的衣物。
“江澄姐姐,我会在外面守着,不让人进来的。”小和尚认真道。
根本就没有什么顾虑的江澄哈哈一笑,顺手撸了一把他的光脑袋,“那姐姐的清白就交给你来守护了!”
前两天都好好的没出现什么意外,结果到了第三天,江澄泡无垢泉的时候来了几个调皮的小客人。
“明非别挤别挤!我要掉下去啦!”
“明明是明重你太胖,都是你在挤!”
“你们两个小声一点,这么大声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一定会被刑戒师叔关进黑屋子里脱了裤子打的!”
“都是明重先开口说话的!他还挤我!我都看不到师叔祖带回来的客人长什么样!”
“明非你也说了话!还比我大声,我也没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啊!”
“都跟你们说了不要这么大声的说话了!”
江澄泡在无垢泉里,听着不远处几只小光头叽叽喳喳自以为隐蔽的说话,有些忍不住笑。似乎是三个小孩子,听声音也就和殊妄小和尚差不多大。
边似乎有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的迹象,江澄竖着耳朵听那些幼稚的吵架,忍笑忍的双肩颤抖。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走路的声响,一抬头就看见无垢泉边,也就是那几个躲在一边的小孩子藏身之处,走出来个小娃娃。大石头后还有三个年纪大些的小光头在压低着声音争吵,完全没有注意这个小娃娃自己走出来主动暴露了。
小娃娃顶着个噌亮的光头,两颊肉肉的,看着比另外三个小一截,才三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僧袍,像只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的朝她走过来。
这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眼睛黑亮有神,特别是走路的姿势简直萌到爆炸。
“哥哥抱,吃糖糖!”小娃娃咧开红润的小嘴,奶声奶气的说。看在他走路这么可爱说话这么奶气的份上,江澄选择性的忽略了他称呼的是哥哥而不是姐姐。
这小娃娃的声音似乎吓到了那边三个还在吵架的孩子,只听那个一直劝着两个人的孩子哎呀了一声,说:“糟糕!明秽师弟走出去了,你们光顾着吵架,都没看好明秽师弟!这下好了,我们被发现了!”
“是明华你自己看着明秽师弟的!”
“就是就是!”
声音传来的大石头后冒出三个同样噌亮的光脑袋,悄悄往这边看过来。浑然不觉自己出卖了队友的娃娃还笑的露出了两颗牙齿,朝江澄伸着手含糊不清的要抱抱。江澄就当没看见那边三个紧张的小光头,伸手摸了一下岸边蹲着的小娃娃,摸的他嘎嘎直笑。
“啊啊啊!那个人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打明秽师弟!快去救救明秽师弟啊!”
江澄眼睁睁看着面前一个黑影一闪,刚才还摸着脑袋的小娃娃就不见了,再朝那块大石头看去,四个一排光头,八只炯炯有神的黑眼珠,一齐盯着她。
“嗨~你们好啊~”江澄靠在岸边,笑眯眯的朝他们挥了挥手臂,把三只小光头给吓得往石头后面一缩,顺带把小娃娃也拉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再次冒出头来,好奇的盯着江澄。
江澄还想说话,就听外面传来殊妄小和尚的声音,他说:“明非明重明华,是不是你们在里面。”
然后他提着根竹枝走了进来,皱着眉,小脸上一片严肃。明明看不见,殊妄却稳稳的走向那块大石头,说道:“出来,不要躲着了。”
三个个头和殊妄差不多的小和尚你推我我推你的走了出来,脸上都是大难临头的表情,只有那个最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依然笑嘻嘻懵懵懂懂的跟在三人后面,高矮胖瘦站成一排。
殊妄小和尚问:“你们怎么会偷偷进来的?明华你来说。”
看着也是个清秀小正太的小和尚是明华,他说:“明重说师叔祖带回来客人了,我们好奇才会偷偷跑过来看。”
殊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他说:“那你们也不该在客人沐浴的时候来偷看。”
垂着头的胖胖小和尚是明重,低声说:“我们刚才刚好看到他往这边走,就跟过来了,不是要故意偷看洗澡的。”
另一个瘦瘦的小和尚就是明非了,他也忙说:“殊妄师叔,我们知错了,千万不要告诉刑戒师叔!”
最小的娃娃:“嘎嘎嘎!”
殊妄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你们还带明秽师侄一起,实在是胡闹。我不告诉刑戒师兄,但是你们做错了事就要罚,手都伸出来。”
三个小和尚乖乖伸出双手摊开,最小的娃娃看看旁边三位苦着脸的师兄,也一脸兴奋的跟着伸出了手。
殊妄用手里的竹枝在那三双手掌里各自抽了十下,到了最小的娃娃那里,他收起竹枝,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糖放在那双小手上。
“师叔抱抱!吃糖糖!”
“明秽自己吃,师叔不吃。”殊妄小和尚恢复了温和,拍拍小娃娃的脑袋。接着他朝江澄道:“江澄姐姐,十分抱歉,几位师侄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惩罚他们的。”
他这明明就和那三个小光头一样大,看上去却要成熟不少,不过再成熟也是个小屁孩,江澄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特别是殊妄小和尚还让那三个小和尚自己来道歉,站成一排的小家伙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弯腰道歉的样子,还挺有趣。
“行了,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我就原谅你们这一次,不过要记住以后不能做这种事了。”江澄说,见小胖子明重一脸好想问个问题但是怕问出来会被打的表情,另外两个眼里也满是好奇,便说:“你们是想问什么?想问就问吧。”
小胖子明重看看小伙伴,又看看殊妄小和尚,然后小心的问:“你是女子,不是男子吗?”
江澄:“对啊,我是女子。”
明重:“原来女子就长成这个样子啊?!”
明非:“为什么看上去和男子一样?殊止师叔不是说不一样的吗?”
明华:“糟啦!我们看了女子洗澡!算不算破戒!会被刑戒师叔罚的!”
三个小和尚满脸惊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最小的娃娃明秽吃着殊妄小和尚给的糖,看着自己的三个师兄们。
“啪啪啪。”江澄拍了拍手吸引了三个小和尚的注意力,“好啦好啦,我骗你们的,我其实是个男子。”
三个小和尚同时按着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
“你们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吗?”
“我们从懂事起就一直生活在寺里面,从没出去过。师傅说要等我们十五岁才能下山呢。”明华说。
“对对对,寺里面没有女子的,不过殊止师叔给我们讲过,女子和我们不一样,胸前藏着两个大包子,饿了就可以拿出来吃,真好啊。”小胖子明华吸了吸口水,大概是饿了。
小瘦子明非摸了摸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
最后,变成江澄带着一溜小尾巴——殊妄小和尚,明重明华明非,还有小娃娃明秽一起去了上云寺的膳堂。
上云寺的膳堂里人很少,因为这里大部分的和尚都已经到了不需要再吃饭的修为,就剩下这些小和尚还需要吃东西。当然,这里只有斋菜,不过幸运的是膳堂里的掌勺大和尚做得一手好菜。而且这位大厨虽然板着一张死人一样的脸,看着很不好说话,但实际上是个很心软的人。
江澄来了这里三天,不知道死缠烂打从他这里坑了多少他私藏的点心了,这些点心一半被用来投喂殊妄小和尚,一半自己吃。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板着脸的大厨竟然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和尚。
饭桌上总是最能建立起革命友谊的,在江澄又从掌勺大厨那里坑来了点心,然后分发给几个小和尚的时候,江澄成功获得了他们看队友的目光。
之后江澄就被这些小家伙科普了不少上云寺的事,比如明非明华明重三人辈分还挺高,是上云寺住持殊印的弟子。
而小娃娃明秽和他们不是一个师傅,他是住持师弟殊止唯一的弟子。也就是江澄和青灯大师刚来这里时,在外面遇上的那个邋遢胖和尚,被青灯大师罚了腹泻一月的那位。
想想那位乱七八糟的样子,再看看面前明秽这个眼睛大大的可爱娃娃,江澄表示想象不到这对师徒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青灯大师作为目前上云寺辈分最高的,有一个弟子殊妄。住持殊印和邋遢和尚殊止叫青灯师叔。然后他们之下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和尚,总数加起来大概几千个。
和只有一个弟子的邋遢和尚殊止以及青灯大师比起来,住持殊印就比较任性了,据说这位住持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他养的那只叫白雪的黑猫,一个就是收徒弟,据说他一个人就收了几百个弟子,估计他自己都没法全部记起来。
而且他只收五岁以下的弟子,然后到了十五岁统统给个任务打发出去历练,什么时候能完成什么时候回来。估计那些任务十分的坑爹,因为住持的几百位弟子,目前回来的就只有区区五十几位,还有那么多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种蘑菇。
明华明重明非就是这位住持最小的三位弟子了。
上云寺收弟子也很有趣,他们不看灵根和资质,等到了可以收徒的时候,去入世走一圈,只要能带回来,想收什么弟子都可以。据说还有一位大师入世一次带回来某个国家的皇帝,入市第二次带来两位皇帝。还有个更厉害的,刚好遇上打仗,带回来了几十个缺胳膊断腿的。和这些前辈们比起来,如今的上云寺主持也还比较正常。
“站住,前面那小儿!你就是青灯师叔带回来的人!”
洪钟一样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响起,把江澄脑仁都震的有些嗡嗡作响。她转头莫名的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一个和尚。
这和尚人高马大,面容粗狂,浓眉壮实满身杀气,活脱脱一个怒目金刚。而且他浑身金灿灿的,着实有些壕气冲云霄。那耳朵上戴着硕大的黄金吊环,胸前套着十几个黄金圈圈,手拿一个黄金法杖,眉心一点金芒,整个人在阳光下看着晃眼的很。总之一个照面就完全打破了江澄关于‘和尚都很穷’的固有印象。
“呀!是刑戒师叔!”刚才还说得开心的明华明重明非三个小和尚缩到了江澄身后,明秽睁着大眼睛牵着她的手,殊妄小和尚站在江澄身边,轻声给她介绍:“刑戒师兄是掌管上云寺规诫堂的,若是寺中人犯了错,都由刑戒师兄掌罚。刑戒师兄不比我们修的慈悲道,他修的是杀戮道。”
修的杀戮道?听上去好厉害。
这位眉毛好像都要烧起来的壕气大师看着就来者不善,江澄都做好了被找茬的区别了,谁知道这位风一样来到眼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涨红着脸十分难以启齿的说了句:“你、你这小儿!怎么能欺辱青灯师叔!”
他现在的表情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宝宝很委屈。
江澄:上云寺的和尚,画风都是如此清奇的吗?
正文 09.受伤的大师
江澄回到自己住的禅房,发现三天没见的大师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旁边还蹲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松鼠。
上云寺清幽宁静,古木森森,她住的禅房周围都种了松树,松涛阵阵松香幽幽,一片青碧之中独独那一抹素净的白衣,如同栖息山间的野鹤。
大师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檀香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个味道,江澄总觉得待在大师身边,自己也会被传染的沉静下来,将所有的凡尘恼事都抛诸脑后。
不过,这画一样的大师,现在正在磕松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江澄瞄了几眼大师脚下的松鼠,觉得这松鼠估计是被大师的松子吸引过来的。
这一路大半个月走来,江澄就没见过大师喝一口水,更别说吃什么了,仿佛要超脱成仙。鉴于大师似乎是个苦修僧,江澄也就默认他对口腹之欲没有需求了。但现在她看到了什么,大师他竟然在吃零嘴!就算是用一种仿佛在念经的表情那也是吃零嘴啊!
那一堆一个指节大小的松子颗颗圆润饱满,看着就很好吃,江澄还从没见过这么大颗的松子。于是她不由得像那只傻松鼠一样将目光凝固在大师那堆松子上。
大师抬头看过来,江澄咳嗽了一声走过去,拍拍他旁边的石墩,往下一坐。那只松鼠受惊,一溜烟就跑到旁边的松树上不见了。江澄坐在大师旁边,自然的伸手从他衣摆上放着的那堆松子里拿了一个。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能让大师开他的尊口。
两个人都很安静,只能听见磕松子咔嚓咔嚓的声响。江澄发现这松子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吃,不对,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吃多了。松子壳并不硬,轻轻一磕就开了,还很薄,松子仁好大一颗,咬在嘴里霎时就弥漫着一股醇厚的松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澄觉得就这么一颗松子下肚,有一股微弱的暖流经过胸口,整个人暖洋洋的还挺舒服。
之前还想多拿几个,现在看这感觉,估计是什么稀罕东西,江澄也没好意思当个普通的小吃随手拿着吃,虽然她好久没吃零食真的很嘴馋。
江澄心内遗憾了一下,拍拍手侧头去看大师,这么仔细一看,她发现大师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血色,只是神情依然平静的很,眉眼间仿佛还带着一股平和的笑意。
只不过三天没见,大师去做什么了,弄得一副肾亏样。
想起刚才在路上被那位金光闪闪的壕气和尚给拦住,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几句“竟敢欺辱青灯师叔”,江澄略觉微妙,该不会是她的锅吧?
但是大师要是有事这半个多月在路上早该有事了,又怎么会等到来到这里之后才出状况。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大师路上一直硬扛着?
现在认真想想确实不太正常,大师身为一个出家人,被她给[哔——]了之后,也算是破戒了吧,说不定还有像那什么武侠小说里面练了什么童子功,总之肯定吃了大亏,不然刚才那凶巴巴的和尚怎么一副悲愤的想要一拳锤死她的表情。之前大师太淡定,搞得她都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江澄想的有些出神,忽然被大师的动作给唤回了神。大师他也许是见江澄一副嘴馋又克制的样子,从那堆松子里抓了一大把放在了她旁边。
“给我的?那我吃咯~”江澄一下子把刚才那些心思忘光了,开开心心的继续磕起了松子。
磕完松子,江澄又见面前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大师右手端着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左手握着另一杯喝了一口。
所以说,大师他压根就没走动过,哪里来的热茶?这种一不注意就能拿出来东西的技能她也想要!
两个人同样的姿势坐在那,一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同时放下,又同时呼出一口气。
“好喝。”江澄咂咂嘴,把茶杯放到一边,然后她问:“大师,刚才有个满身金灿灿,拿着黄金法杖,看上去好凶的和尚来找我,说我欺负你诶。”
“哪一个?”大师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江澄问:“难道你们寺里还有很多那样金灿灿打扮的和尚吗?”
大师答:“嗯。”
为什么同样是当和尚,人家就能把金子不要钱似得往身上挂,大师你就穿着旧衣服旧布鞋,而且现在脚下这双鞋都快磨穿了也不换?这肯定不是因为穷,难道是因为懒?江澄又不懂了,她说:“叫刑戒的那个。”
大师:“哦。”大师又喝了口茶,坐在那一动不动。
江澄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大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就没了?大师你不说点什么?”
大师:“说什么?”
江澄:“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大师你是不是受伤了?”
“确实。”
“严重吗?”
“严重。”
难道一般不是就算严重也会说不严重吗,这么干脆的就说严重大师还真是诚实,而且明明自己都说严重了还这幅不温不火的样子,你真的确定严重?江澄愣了一会儿才继续问:“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伤的?”
“一小部分是你的原因。”大师再次十分诚实的如实相告。
“需要我慎重的给你道歉吗?”江澄认真的问。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自己会高兴,就可以做。”大师说。
江澄闻言还真的站起来,站到他面前嚯的一下鞠躬九十度,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没估计好距离,再加上用力过猛,就用脑袋重重磕到了大师的膝盖。
“哎呀卧槽!好痛!”江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呼,忽然发觉自己按着脑袋的手被拉开,随即大师将他的手按上去。
江澄还以为大师要温柔的按一按,谁知道他抬手就啪啪啪用力拍了几下,把江澄拍得往后一仰,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大师的手,“够了够了不痛了,大师你的治疗方法还真特别。”
被大师这么拍了几下还真不痛了,江澄惊异的摸摸脑袋,站起来绕到大师身后,捏了捏手指,“不然,我给你捶捶肩表示歉意吧?”
不等大师回答,江澄按住大师的肩,嘟嘟嘟的用力捶起来。江澄这力气,要是换个普通人,都给捶出个好歹来。但大师不是普通人,他巍然不动看着就像睡着了,倒是江澄自己把双手都捶的通红。
江澄:“大师,你是石头做的吗?”
大师:“金佛之身。”
江澄:“是吗?”
江澄说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对准大师腰间软肉一戳。
“嗷呜!我的手指!”
——
下午,殊妄小和尚听完课回来了,见江澄坐在那一边翻经书一边哼歌,便微微一笑:“江澄姐姐今日很开心。”
“大概是因为吃了好吃的。”江澄把手里的书一合,跳下大石,抹了一把殊妄小和尚的脑袋,“小殊妄,姐姐跟你打听个事。”
“关于师傅的?”殊妄小和尚露出一个笃定的笑。
“聪明!”江澄嘿嘿一笑,“你师傅怎么回事啊?看着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殊妄小和尚爬到石头上坐好,才说道:“我听住持师兄说过,师傅当年以一人之力渡化千尊魔头,还将邪煞之源封在自己身上,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体内生出邪煞之气。师父的佛器菩提子能净化邪煞之气,可这么长久的累积下来,终有菩提子也压制不住的时候,这个时候师父就要待在寺中浸泡无垢泉。”
“邪煞之气乃是世间最能迷乱人心的邪气,一般修者沾染一点就要被迷失心智,但是师傅不同,他能在邪煞侵袭之下保持清明。但是无法压制的时候,师傅不能动用灵力术法,否则就会受创。现在本是到了师父该泡无垢泉的时候,但是却是江澄姐姐在泡,殊妄也有些好奇,姐姐能替殊妄解答吗?”
江澄摸摸鼻子,觉得如果和殊妄说了这事,会有带坏孩子的嫌疑,于是她一脸正直的说:“因为一个意外,大师的邪煞之气转到我身上来了。”
“怎么转的?”殊妄小和尚好奇的直指红心。明明知道小家伙看不见也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江澄还是在那清澈天真的眼神注视下红了脸。不管怎么样这事回想起来一次就羞耻一次啊!
最后江澄使出了终极绝招,她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殊妄歪了一下脑袋:“如果是这样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澄不太相信,殊妄才七岁,再早熟聪慧也应该不太可能知道吧?他师父对这种事都不清楚的好不好。和他同岁的明华明重明非连妹子和汉子都分不清,殊妄就知道这档子事了,这太不科学,而且他从哪知道的?!
仿佛明白江澄在想什么,殊妄说:“是殊止师兄告诉我的。”
又是那个被大师罚腹泻的胖和尚。江澄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师回来,一言不发就要罚他了。
殊妄小和尚突然叹息了一声。
“江澄姐姐,你可知今日刑戒师兄为何拦住你吗?”
“为什么?”
“我方才去问了,刑戒师兄说师傅去了规诫堂,因为他言道自己破戒,要受罚。”
闻言,江澄一下子沉默了。
殊妄接着道:“师傅之前受创,回来后镇压魔塔消耗极大,又受了这一道罚——师傅乃寺中目前辈分最高者,受的罚也最重。刑戒师兄一向尊敬师傅,如今知晓这一遭,才会气不过去找姐姐你。”
可大师除了脸白了点,什么都看不出来。江澄有些后悔刚才那么用力捶大师的肩了,也不知道他伤哪了,而且她一路上还没少给大师添麻烦,想想实在不好。江澄唉声叹气,“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
殊妄小和尚摇摇头,“肯定不是江澄姐姐的错,否则现在姐姐就不会在这里了,以师父的性子,若姐姐真的做了错事,现在肯定在什么地方挨罚呢。”
江澄想到那个被大师随手扔到不知何方的鼠妖,笑了一下,有些感叹的轻声道:“大师,真是个奇特的大师。”
“因为师傅,是上云佛子啊。”殊妄笑道,语气里满是尊敬。
两人谈话中的上云佛子,此刻面前蹲着一只黑猫。这只猫叫白雪,是住持殊印的爱宠。这只黑猫甩甩尾巴口吐人言,“住持说了,这灵松子对师叔的伤有好处,让我多送一些来。”黑猫脚边放着一小袋松子,正是之前江澄吃的那种。
因为一晚上都想着大师不知道受了什么罚,伤的如何,江澄难得的没有休息好,到第二日泡无垢泉的时候就有些昏昏欲睡。
在无垢泉里泡着睡了一觉,如果不是外面守着的殊妄出声提醒,江澄估计得睡到天黑。从无垢泉里爬起来,江澄一不小心踢到衣服旁边的一个小袋子,从小袋子里滚出几个圆润的松子。
江澄捡起那一小袋松子,猜测是大师放在这的。只不过,自己刚才是裸着的,大师就这么进来了?
江澄: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师。
正文 10.一条咸鱼
一棵苍松,一片流云,一盘棋,一个和尚,一只黑猫。
“白雪是说,师叔他让你把灵松子都送到那位女客那里去了?”住持殊印问,狭长微眯的眼睛里露出几丝精光,将手中的黑子啪嗒一声敲在棋盘上。
“是啊,师叔自己可是一颗都没留下呢~”黑猫甩甩尾巴,一爪子将一枚白子按在殊印的黑子旁边,一双猫眼和主人一样眯起,怎么看都有些意味不明。
“师叔他自己如今的状态也不如何妙呢,迫不得已在煞气满身时出寺,偏偏又出了这种意外,失了元阳,又受了损,金佛修为倒退。原本已是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入灵佛境。可如今……唉,两百多岁的灵佛,想想便觉了不得,我上云寺建寺千万年,此等天赋悟性之人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可惜,当真可惜了。”就算这么说着,殊印也还是一张笑吟吟的脸,怎么看都惬意的很,哪有什么可惜的样子。
“而且过不了多久的那件事,还需要师叔前去,但如今师叔的状态,可不适合去那里。”嘴里慢腾腾的说着,殊印手下也没停,吃了黑猫好大一片白子。
黑猫白雪见自己的棋子被吃了这么多,顿时不满了喵了一声,那双金黄瞳转了转,干脆跳到棋盘上,把整个棋局都打乱了,然后耍赖的往棋盘上一躺。
殊印笑眯眯的捡起旁边散落到地上的棋子,一个个收回到藤盒里,“白雪,修行可不是这个修法的。”
“哼。”黑猫轻哼一声,“自己都懒得修行的人没资格说我。”
“我可是每日都在认真修行。”殊印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缓声道:“下棋念经,喝茶赏花,观云听风,哪一样不是修行。”
“你若真的认真修行了,如今千岁才只金佛修为?”黑猫不屑的瞥他一眼,十分之鄙视。
殊印笑道:“在他人眼中,千岁金佛修为已经十分了不得了,我这个修为,刚刚好。”
“老狐狸。”黑猫翻了个白眼,伸长四肢伸了个懒腰,忽然跳下棋盘往远处跑去,“你这里太无聊,我去找点有趣的事做。”
黑猫白雪说的有趣的事,就是指去看江澄。上云寺里难得来个生面孔,还是个姑娘,虽然这姑娘完全不像个姑娘,但好歹也是个新奇的人。黑猫这几天有时间就跑来偷瞧,倒是挺欣赏江澄。
这女子明明是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到了这上云寺,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太过好奇闹腾,安安分分又不过分拘谨,这个度把握的倒是挺好,看着是个心性坚毅的女子。当然,黑猫最喜欢她的不是其他,而是因为她是寺中除了他自己唯二有漂亮毛发的,那头柔软顺滑的毛发勉强能和他的毛比一下。
作为一只雌雄同体的百岁灵猫妖族幼崽,白雪对于每天对着一群没毛的光脑袋感到非常不开心!他也想要一个毛发长长的玩伴!
江澄此刻丝毫不知道有一只小猫崽在想着要和她做朋友,并且偷偷跟着她好几天了,她现在正在满寺的找青灯大师。
她从来了上云寺,除了住的地方和膳堂以及泡无垢泉的小山,其他地方都还没去看过。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这回光明正大走出去晃了晃,江澄才发现原来上云寺有这么大,里面的和尚有这么多。
江澄穿着一身普通的男子衣裳,扎着头发,看着就是个脸嫩的少年,走在一堆脑袋噌亮的光头中间显得特别显眼。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和尚多是只会看她一眼就不再多看,还有些看都不会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上。
但是那些年轻一些的和尚,都会悄悄偷看她,目光里满是好奇。江澄走到一条大道上,迎面走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和尚,身后跟着两个看着十一二岁的小和尚。
走到近前,江澄对老和尚笑了笑,对方也很是慈和的对她一礼,老和尚身后的小和尚也似模似样的行礼。江澄走过去几步,就发现那两个小和尚还在偷偷转头来看她,见被发现后立即就涨红着脸转过头去,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被那个老和尚一人敲了一下脑袋。
一路上江澄路过几座大殿,见里面都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和尚。木鱼声声、青烟袅袅、梵声阵阵,空灵又悠远,浑不似在人间。
路上遇上的和尚,江澄若是友好的朝他们笑,对方也会很有礼的回应,多是平和自在的样子,并没有人前来询问她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到处走。这里那种满溢在空气里的平和感与青灯大师身上的感觉如出一辙,很是让人心情舒畅。
走过几座大殿和小经堂,江澄路过一个广场,老远就听见震天的呼喝声,走近一看,江澄才发现是约莫数百个和尚正在那练武。
说起来,虽然大师说过这个世界有许多修真者,可江澄来了这么久,也没看见他们所谓的修真是如何修的。这些和尚是佛修,但是在江澄看来,他们做的和普通的和尚也没什么区别,并没有看见他们跟人打架的时候会发出各种红的白的蓝的光。
就好像是现在这些正在光着膀子练棍的和尚们,一个个练得肌肉绷起,脸色肃然,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就是纯粹的锻炼肉体而已,就像她在现代那些电视剧里的武僧。
江澄在不远处站着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看见了个熟人——那位之前曾来拦她的刑戒大师。
这位大师依然金光闪闪瑞气千条,这回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和他做相似打扮的,一群和尚一起站在阳光下,闪光效果成倍增长,也不知道是那些金色更闪还是他们的光头更闪。
这几个看着凶巴巴的和尚就没有刚才那些穿着朴素的和尚们看着和善了,一个个眉峰蹙起杀气甚重。见她站在一边,以刑戒为首,全都用一种一模一样的戒备姿势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江澄还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些敬畏……错觉吧?
既然人家不欢迎,江澄也没有站在这里招人厌的意思,不过她走了几步想想又退了回来,朝刑戒大声问道:“刑戒大师,你可知道青灯大师现在在何处?”
她不知道殊妄小和尚去哪里了,连明华几个小和尚也没找到,一路上没看见个熟人不好开口,好不容易遇上个还算见过的,干脆就问了。
当然,江澄完全不是因为看到刑戒戒备的样子所以故意促狭,完全不是。
听到江澄这一问,刑戒立马就黑了脸,原本就是个黑脸,这下子可好,更显黑了。见他不答,江澄也不意外,笑着靠在大树边上再次喊道:“知道的话麻烦告诉一声,我有事找大师呢~”
刑戒哼了一声,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倒是旁边那群练武的和尚们,从刚才江澄喊话的时候就一个个瞪着眼睛瞧着她,这会儿有个年轻的和尚摸摸脑袋回答了一句:“方才我在蝉思院看到过青灯师祖。”
这年轻和尚瞧着是个懵懂的二愣子,压根没察觉刑戒的黑脸,无知无觉的说了出来。
江澄忍笑,道了一声谢谢,又问那蝉思院往哪走,依旧是那憨厚的年轻和尚指了路,江澄再次道谢,朝众人挥挥手潇洒的走远了。
路上又问了几个和尚,江澄才终于找到了蝉思院。
那蝉思院四四方方,中间种着好大一颗银杏树,黄色的叶子落了满地,像铺的一层厚厚的黄色地毯。
江澄要找的人就在那株银杏树下拿着一把扫帚清扫落叶。江澄不是很懂大师受伤严重为什么不去休息,而要在这里扫落叶。
“大师。”
江澄朝那个白衣和尚走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大师~”
青灯停下手里的动作,询问的看她。江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松子,我都给你剥好了,拿回去吃吧。”
本来收到这个江澄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她没那么傻,大师之前不吃东西是因为不需要,现在吃松子肯定不是因为像她一样嘴馋,而是因为需要吃。江澄不得不联想到大师身上的伤,说不定这松子就是给大师治伤用的呢,如果那样,给她吃也太浪费了。
主要是江澄习惯了在现代始终与人保持距离的状态,她没遇见过对她很好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对一个陌生人好。但是在这里,大师确实对她很好,江澄有些不习惯这种纯粹的善意。
江澄以为自己还要再劝几句才能让大师把东西拿回去,中国人送礼就是这么一套流程,总要你来我往推拒几番才成。但大师不是,他接过江澄递过去的松子,就给吃掉了,什么都没说。
江澄眨眨眼,突然笑起来,坐在旁边青灯大师扫到一堆的银杏落叶上,“大师,你真是我见过最无法了解的人了,我总是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你在想什么。”
“为何要知道。”青灯用那双通明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过来。
江澄一愣,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才拍了一下脑袋失笑,“对啊,我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呢,不知道才最好啊。”
她说完,正襟危坐对青灯说:“大师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没头发也这么帅。”
大师嚼完松子,又开始扫落叶。江澄无聊的看他扫了第二堆,又不甘寂寞的开口了,“大师,我觉得我得跟你说一件事,如果你不能谈恋爱,千万不要对一个人太好,否则很有可能会出问题的!”
大师充耳不闻,埋头扫落叶。
江澄跟在他身后,用脚去推他扫好的落叶,“我觉得大师你的教育很有问题啊,你们师徒都是,不娶何撩!”
“大师,你听到了吗?”
“大师?”
“大师,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
……
殊妄小和尚来找江澄,发现她晃晃悠悠的被挂在银杏树那根粗壮的枝桠上,像一条正在被风干的咸鱼。
“江澄姐姐,你做了什么,被师傅绑在这里?”
江澄头朝下看着树底下的小和尚,吐出咬在嘴里的银杏叶,干笑两声:“一言难尽,总、总之小殊妄你先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