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识计谋
元朔二十八年深秋,燕平侯谢府里一派热闹繁华景象,阖府上下都在议论着三老爷谢潮荣大败高丽之事。唯有居于东边的汀兰院较为安静,较之其它院落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清的。
谢繁华懒懒躺在贵妃椅上,面上敷着鲜花汁调配的香膏子,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一处,似是在凝神细想些什么。
案头上的香燃尽了,一直静静侯在一旁的小丫鬟金贵望见了,赶紧小声提醒道:“三小姐,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奴婢替您将脸上的东西洗了吧?”小丫鬟有些唯唯诺诺的,一边小声提醒一边用眼睛去瞟主子,见她根本没反应,她则急得一下子跪了下来。
室内本就安静,只听得“扑通”一声,倒是有效地将谢繁华吓回了神。
谢繁华将眼珠子滚了回来,瞥了金贵一眼,方抬起一只手来,示意金贵将她扶起来。
金贵见三小姐终于有反应了,她则赶紧麻溜站起了身子,然后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谢繁华扶坐到一边的梳妆镜前。
脸上涂着白莲汁兑着蜂蜜调配出来的香膏子,薄薄的一层,使得谢繁华原本就精致漂亮的小脸蛋上更添了几分光泽,旁边小丫鬟金贵见了,那双眼睛都移不开,只觉得这三小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四小姐买她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四小姐说三小姐是个乡下来的丑阿妹,一脸麻子不说,肯定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姑,要她在三小姐跟前“好好”伺候着。
金贵虽则不多伶俐聪明,但也不算笨的,四小姐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可是谁知道,她还没做什么呢,这位三小姐回来的第一天就寻了个由头将她罚了一顿,到现在她的屁股可还疼着呢。
想到这里,金贵伸手摸了摸屁股,一张清秀的小脸微微皱着,十分委屈。
谢繁华将她脸上的表情跟一系列小动作都瞧在了眼里,一双美眸波光荡漾,随即嘴角也扯出个浅浅笑意来,出声道:“金贵,本小姐回来也有两日了,我待你如何?”
金贵闻言背脊一僵,再不敢望着谢繁华了,只低头说:“三小姐待奴婢极好的,三小姐还给奴婢赐了一个富贵的名字呢,奴婢可喜欢这个名字了。”
她原本不叫金贵,这个名字,确实是谢繁华赐的。
谢繁华微微点头,对金贵的回答尚算满意,伸手指了指一边道:“将水端来,给我把脸上这些东西洗了,敷的时间长了,怪难受。”见金贵迈着一双小短腿就去,然后端着满满一盆热水就踉跄着过来,谢繁华微微喟叹一声。
这丫头才则十一二岁的年纪,可能小的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人长得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要小些。也没什么力气,端着水也是泼泼洒洒的。
谢繁华纳闷,那谢素华脑子被驴踢了?怎生找这样的丫头来当细作。
不过想想又觉得好笑,她上辈子可不就是栽在了脑子被驴踢的四妹谢素华手上了吗?那一世,过得怎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重生了这么些年了,可上辈子的往事却还历历在目。有的时候,半夜醒来她都能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上辈子的她,是一张麻子脸,虽则五官出奇精致,可是因着天花留下的一脸麻子,叫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姑娘家谁不注重容貌?大兴王朝的儿郎,又有谁不爱慕容颜美丽的姑娘?就包括早早便与她定了亲的未婚夫,那双眼睛也是从来都是盯在别人脸上的。为着她侯府嫡出千金的身份,他不会不娶她,可是因着她的容貌,他自然也不会多瞧她一眼。
上一世的她,自卑离群,甚至性格还有些孤僻。因此,不但跟丈夫的关系处得不好,她跟夫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关系都没有处好。她的丈夫娶了她回家却是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一直郁郁寡欢悲天悯人,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原本想着死也是一种解脱吧,却没想到,竟然又叫她活了一遭。
她记得,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冷清得很,根本没有什么丫鬟婆子跟前伺候着,只有她母亲陈氏跟母亲的陪嫁赵桂氏。当她的母亲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埋头痛哭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得了天花才将捡回一条小命。
呵……天花,纵使再活一世,她还是逃脱不了麻子脸的命运。
不过,人死了一回后也就看得开了,再不济,也就是照着前世那样走一遭罢了,更何况,重活一次后,她便知道了夏盛廷不是自己的良人,这辈子不再嫁他便是。
况且,她重生之后,虽则还是六岁小孩的身子,但有的却是近二十岁女人的心智,岂能还如前世那般无动于衷任人摆布?前世得天花的时候年纪小,后来好不易捡回一条小命后,娘已经很庆幸了,别人必然是嫌弃她的小麻脸的,可是娘自然不会嫌弃。
她明白娘的心理,娘当时一定是觉得,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菩萨保佑了,至于容貌,不是大事。年纪小,长得丑点没什么,可是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她自然而然就知道女孩子容貌的重要性了。
所以,获得重生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摆脱那张麻脸。
她知道,舅舅是在乡下小镇上做药材生意的,常年会接触不少药材,所以她便寻了由头,回乡下好生静养去了。这一走,就是八个年头,如今再次回侯府,她已经十四岁了。
若不是母亲写信与她说父亲打了胜仗,要她务必回来论亲事,她则还想在小县城里多呆些时日呢。
阖府上上下下,都以为她谢繁华下乡是吃苦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小县城里的日子才叫快活呢。她不但治好了那张麻脸,而且外婆跟舅舅宠得她没边,舅舅这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因此将所有关爱都给了她,她不知道多幸福呢。
而且,舅舅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如今生意遍布天下,就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有好几家他的铺子。她临走的时候,舅舅给了她一个盒子,说是送她的礼物,让她回了京城再瞧,她没忍得住,上了船便就打开盒子瞧了,原来里面是京城几家铺子的房契。
一夜之间容升小富婆,谢繁华当时激动得差点掉进大运河里去。
怪道还在县城那会儿,舅舅会经常带着她一起去打理铺子里面的生意并且手把手教她算账呢,原来就是为了给她铺子做准备的。舅舅附在盒子里面的信件也说了,给铺子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娘都不行。
所以,到现在,陈氏都还不知道自己闺女是富婆。
谢繁华将脸洗干净,掐着手指算了时间,想着差不多娘快要诵完经回来了,便对金贵道:“回到四小姐那里你知道怎么说吗?”
金贵点头如捣蒜:“奴婢跟四小姐说,三小姐是一张□□脸,而且怕见人,所以见奴婢是个老实的,除了奴婢外谁都不肯见。”
“还算是个聪明的。”谢繁华微微抿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唇角笑意更深,只朝着金贵挥手说,“如此,你便去四小姐那里回话吧。你若是做得好,本小姐可是有银子赏的,可若是将事情搞砸了,可仔细你的皮。”
金贵吓得小肩膀一耸,抖着腿就往外跑了。
前一世自己并没有去乡下外婆家住,而是顶着一张□□子脸成天被谢素华取笑,如今重活了一世、且自己跟这位妹妹已有八年未见,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还是一张麻脸呢?呵呵,那谢素华竟然对自己容貌如此感兴趣,赶着趟儿来想看自己的笑话。
哼,那就走着瞧好了。
谢繁华伸了个懒腰,重又躺回太妃椅上,阖上双目细细琢磨着事情。
前一世,父亲也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回京的,要说那个时候也是她傻,竟然觉得父亲回来了自己有撑腰的了,往后再也不必受欺负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父亲在初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被自己那张麻脸吓了一跳。
而那个时候,谢素华就一直躲在父亲身后偷笑,那是一种得意嘲讽的笑。那时候她就隐隐有些明白,男人嘛,不管是父亲还是丈夫,总是喜欢漂亮女孩的。父亲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到母亲这里来都成了敷衍。
母亲恨父亲的绝情寡义,恨父亲偏疼贺氏母女,也恨父亲毁了当初誓言。
上一辈子,谢繁华到死都不知道父母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誓言,可这辈子从外婆那里知道了。
父亲是燕平侯谢府三公子,谢家世代文儒,乃是百年世家。而母亲,只是江南水乡一名普通老百姓的女儿,两人身份过于悬殊,母亲原是没有资格嫁给父亲为妻的,可父亲为了能够娶母亲为妻,竟然在谢家祠堂列祖列宗灵牌前跪了七天七夜,最后晕了过去都是被人给抬出来的。
燕平侯跟谢老夫人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当时已经只剩下这个幼子了,谢老夫人没了办法,才勉强同意儿子娶陈氏为续弦的。两人成亲后没多久,东边战事吃紧,谢三郎为了给二哥报仇,亲自领兵上阵杀敌。
才则第二年,便送回了贺氏。
那个时候,陈氏怀胎将足十月,而被送回来的贺氏,也已经显怀了。
后来父亲在外打仗一打就是十多年,母亲跟父亲分别了十数年之久,纵使当初再深的感情,也会渐渐淡掉的。再说,当时自己是麻脸性格也孤僻,父亲自然喜欢模样漂亮性格开朗的四妹,那贺氏母女最会说甜言蜜语,早将父亲的心一点一点的夺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母亲为了自己,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气得动手掴了父亲一掌,父亲虽然没有对母亲怎样,但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入她们母女院子半步。母亲本就是农女出身,能在这大家族中活下去,原本靠的就是丈夫的爱,丈夫的爱没了,原本还愿意在母亲跟前做做样子的婆子们也开始给母亲甩脸子看。
母亲抑郁寡欢,哀伤过度,自己头天出嫁,她次日就撒手人寰了。
而贺氏,很快便被父亲扶正,成了整个侯府最掌实权的女主人。
这一辈子,她谢繁华再不要母亲早死,她要自己母亲成为整个侯府掌实权的女主人。她再不要嫁夏盛廷,只愿觅个疼爱自己的如意郎君,一辈子滋滋润润地过日子。
正文 第二章 拼演技
想着往事的种种,谢繁华一双眸子阴沉沉的,腮帮子也咬得紧紧的。连母亲陈氏回来了,她都没有察觉得到。
陈氏念完经,带着陪嫁赵桂氏回了院子,却瞧见女儿正躺在贵妃椅上歇息。看着女儿那张毫无瑕疵的红润小脸,她心里就一阵快慰,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原本心里还存着的一些气也渐渐消了,只走过去歪身坐在女儿跟前。
“在想什么呢?娘来了你都不知道。”陈氏一边说,一边则顺手拿了件毯子盖在女儿身上,故意板脸轻声训斥道,“也不瞧瞧现在都什么天气了,竟然睡觉都不盖毯子,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谢繁华刚刚回忆到前世母亲去世的地方,此番见着母亲,没忍住就紧紧抱住母亲的脖颈,轻声哽咽起来。
陈氏却笑着拍女儿后背:“咱们的枣儿是怎么了?怎生还哭了起来?可别叫娘跟桂妈妈笑话你。”见女儿抱得她越来越紧,她想到了女儿这么些年都不在自己身边,鼻子也酸了,开口骂道,“你个死丫头,也知道哭了?你要是想娘,怎么不早些回来看娘。这次若不是娘写信命你早些回家,你还不肯回来呢!”
谢繁华不管,只抱得母亲紧紧的:“娘,我要你永远好好的,我想要一辈子都陪着你。”
旁边赵桂氏见状,赶忙劝慰着说:“太太,您别再说三小姐了,三小姐可怜见的,若是当初不走,如今能出落得这般花容月貌吗?”赵桂氏眼里也沁了泪,她扯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好了,这下可好了,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快要回来了,往后太太的日子可越发好过了。”
听得赵桂氏的话,谢繁华一惊,止住哭问道:“怎么,桂妈妈,这些年我娘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吗?”
谢繁华毕竟是重活了一世,而且这些年跟在舅舅身边也学了不少,若是板着小脸严肃起来,也能唬住人。
赵桂氏望了陈氏一眼,见陈氏只垂着眸子没说什么,她便缓缓开口道:“太太就只生了三小姐您一个,又不如芷兰院里面的那位,儿女成双。小姐您不在太太跟前,太太也不是个管事的,近些年来,咱们这一房的庶务都是那贺姨娘在管。”她微微顿了一下,想着如今小姐也大了,又是太太亲生骨肉,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那位贺姨娘的出身比咱们太太要好一些,又有子傍身,说话也有底气,行事也惯是雷厉风行的。再加上,咱们太太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所以只要她不是太过分,太太能忍就都忍了。”
母亲能忍,谢繁华可忍不了。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三房这边的庶务可都是母亲在管的,怎生这一世便成了那贺氏在管了?前世的时候,父亲回来之前三房的庶务是母亲在管,父亲回来之后,因着父母之间有了隔阂,后来大伯母将管事对牌交出来的时候,父亲直接交给了贺氏。
这样的大家族,多的是见高捧见低踩的狗奴才,母亲身份不高又不掌实权,偏叫一个姨娘给骑上头去,怎能不受白眼?
陈氏见女儿紧紧抿着红唇不说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阴狠狠的,倒是将她吓了一跳,赶紧握住女儿的手说:“枣儿别气,娘没事,娘好歹也是你爹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哪个下人敢给娘气受?好了好了,你这副模样怪吓人的,如今你身子已经大好,可别再气出什么毛病来,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真是要了为娘的命呢。”
赵桂氏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笑着说:“太太,三小姐可真是会长,将老爷跟您的优点可都要了去。要奴婢说,几位少爷小姐中,就数三小姐最肖似老爷,老爷回来见到三小姐一定喜欢。”
陈氏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也霎时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谢繁华瞧着母亲害羞的模样,笑了起来:“娘,女儿在外婆家的时候可听外婆说了,爹当初下江南散心的时候,可是一眼就瞧中了娘,非娘不娶呢。父亲为了能够娶娘为妻,还在谢家列祖列宗跟前跪了好几天呢。”
陈氏抬手作势要打她屁股,面上更红了,嘴里也啐道:“这些话也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该说的?这里没有外人还好,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人家会笑话你的。”伸手狠狠戳了下女儿额头,望着女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蛋,她想到了女儿婚事,便又道,“枣儿,等你爹回来,娘就跟你爹说说你的亲事。那夏家夫人知道你回来了,已经差了媒婆来府上说了。”
亲事……夏盛廷……不要,她这辈子再不要嫁给他。
当初六岁就愿意去乡下呆着却一直迟迟不愿回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愿意再在十二岁的时候跟夏盛廷定亲了。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如今回来了,却在十四岁的时候,又要跟夏盛廷磕上。
谢繁华赶紧抱住陈氏,一个劲撒娇卖萌:“娘就是个狠心的,娘要爹了不要女儿,女儿才将回来没几天,娘您就想着法子将女儿往外赶了。”
陈氏哪里就舍得女儿嫁人了?可是那夏夫人,老早就跟自己提过,将来希望能够娶枣儿当媳妇,如今那夏家小子都二十有一了,就在等着女儿呢。
前几天,夏夫人听说枣儿要回来了,可还亲自上门一趟呢。夏家是当朝新贵,往前数两代也是种田的,那夏盛廷的父亲走了科举当了官,如今这夏小子也争气,年初的时候刚刚中的进士。
夏家人口单薄,最主要的是,夏老爷跟夏夫人同自己是老乡,当初夏老爷进京赶考的时候,自己跟丈夫说了情况,还凑了银子给他们的。只因着这几点,夏家小子必然不会亏待了枣儿。
那夏小子她也是见过的,生得俊逸无双,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不过,女儿确实也小了点,她舍不得。
沉沉叹息一声,陈氏拍着女儿小肩膀说:“先不说这个了,你饿不饿?娘叫厨房做了汤羹,呆会儿就得送上来了,你吃一些。”
见娘说不提这事了,谢繁华高兴,双手摸上小肚子,哼着说早就饿了。
赵桂氏见她们母女俩有说有笑的,她心情也好,只点头说:“那行,太太跟小姐先歇着,奴婢这就让外面候着的紫芳跟紫菊去厨房看看去。小姐还想吃些什么?也该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奴婢叫人一并送来。”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响起一阵脆如银铃般的笑声,那人笑了一会儿后便又开始斥责起院子里头的丫鬟来。谢繁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来者便就是贺氏,她转头望了母亲一眼,果然见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谢繁华此番还不想让这贺氏瞧见自己容貌,便快步往里屋去,拿了个面纱罩在脸上后,方才又出来。
贺氏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好,瞧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她身量很高,五官也十分精致,浓眉大眼的,穿着一身紫棠色的裙衫,发上插着一头金饰,似是要亮瞎人的眼。她进屋只草草朝着陈氏弯了一下腰,也不等陈氏说话,就屁股一歪,坐在一边。
她身后则站着两个粗壮的婆子跟几个丫鬟,两个婆子一脸凶煞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贺氏是来打架的呢。不过,就她这副气势,跟打架也差不多了。
贺氏一进屋,目光就四下搜索了一遍,最后在谢繁华罩着面纱的脸上看了片刻,方才将视线转向陈氏。
“太太,三小姐的病可还是没有好干净?哎,我昨儿就听说三小姐回家了,可手头上事情实在太多,这不,才将得空过来瞧瞧。”贺氏一脸抱歉的样子,说完话又将头转向谢繁华,谢繁华见她眼里竟然有泪光。
呵呵,真是……真是好演技。
陈氏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她见贺氏这般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慢悠悠说道:“既然贺姨娘觉得府内琐事太多,不若就由我来管理庶务吧。”一边慢悠悠说,一边微微瞥了贺氏一眼,见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慌乱,陈氏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道,“前几年因着我身子不好,才将管事的对牌交给你的,如今枣儿回来了,我身子也就好了,你若是觉得累,就将对牌交出来吧。”
贺氏哪里能肯?以前没有尝到甜头就算了,如今尝了这么些年甜头,到嘴的肥肉能吐了?
不过,要说这贺氏也确实是个聪明人,没有一哭二闹,只是低声说:“按理来说,妾身该是将对牌交给太太管的,只不过,太太已经好些年没有管理府内庶务了,手上必定会生疏一些,这一时半会儿怕也是接不上手。咱们老爷眼瞧着就要回来了,这些日子府上可是忙得很,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我经了手的。我自然是愿意即刻就交出对牌,不过到时候若是误了大事叫老爷不快活了,妾身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不若这样,等忙完这阵子,妾身再将对牌交给太太您。太太,您说好不好?”
说完一番话,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陈氏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陈氏要说不好,传出去,人家必定会说陈氏不够大气。可要说好,心里就是顺不匀那口气,明眼人谁瞧不出这贺氏的小心思来?偏生她说的就那般好听,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谢繁华心里暗暗想,既然前世这贺氏能在整个侯府混得顺风顺水的,就说明她不是个简单蠢笨的角色。对待聪明人不能着急,要慢慢来,要以退为进、欲扬先抑。
“贺姨娘说的也是。”谢繁华轻轻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氏看,“繁华没在家这些年,也多亏了姨娘对母亲的照拂了。”说着头一低,趁人没在意的时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抬眸时,那双大眼睛里已是水汪汪的一片,她哽咽道,“繁华不比四妹妹,繁华生得丑陋,又是打小在乡下长大的,如今回京,又是这副模样,怕是……怕是将来连夫家都找不到呢。”
抽抽噎噎地说完,谢繁华一头栽进陈氏怀里,呜咽痛哭。
旁边贺氏跟她带来的婆子丫鬟们看的,真是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这是演得哪一出。
正文 第三章 博同情
见谢繁华越哭越起劲,眼瞧着都将外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给招进来了,贺氏有些坐不住,赶紧劝慰说:“三小姐,瞧您说的话,您哪里就丑了?”她越是提这个丑字,谢繁华便就哭得越伤心,贺氏再不敢提这个字了,只改口说,“三小姐您是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身份摆在这儿呢,就算……就算……”她瞥了眼谢繁华罩着面纱的脸,心里得意,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得哀伤痛苦,“就算三小姐您容貌上差了那么一点点,可咱们大兴王朝女子讲究的是德,只要品德好身份高,想娶您的名门公子可多了去了。”
谢繁华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说:“娘,枣儿就说不要回来,您非叫我回来。您瞧,您瞧,连贺姨娘都说我长得丑呢。女儿若不是念着老祖宗,若不是念着爹爹跟娘亲,女儿就愿意一辈子呆在乡下不回来。如今回来了还被人说长得丑,呜呜呜呜呜。”
想到女儿之前受的那些苦,陈氏心里也难受,因此也抱着女儿默默啜泣起来。
贺氏见状,赶紧站起身子来,任她平日在府上杀伐决断耀武扬威的,此番一时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转头朝门得方向看,见围了一群丫鬟,而且个个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她不禁暗暗咬牙。
“都还愣着干什么?没见着太太跟小姐正伤心呢吗?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贺氏心中有气,倒是尽数将气撒在了汀兰院的丫鬟婆子们身上,“还不快进来安抚太太跟小姐?”
赵桂氏微微垂头,恭恭敬敬地说:“贺姨娘,您这话可就说错了,您没来的时候,太太跟小姐可好着呢。您这一来,说话又这般凶,开口闭口都是丑不丑村不村的,没将我这老婆子吓着,倒是将咱们三小姐给吓着了。”
“你……”贺氏心里气,此番却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那股子气硬生生往肚子里咽,完了回头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三小姐,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真的不是说您丑。您快别哭了,您瞧,您这一哭,太太也跟着哭了,太太身子本就不十分好,您可怜惜着些太太身子。”
意思是说,我都提醒您到这份上了,您若是再哭,可就是成心给太太添堵了。
谢繁华暗哼,自然明白贺氏这番话的用意,抽抽噎噎地就止住了哭,然后便低了头,只用手半掩着脸,作出一副自卑模样。
贺氏见状笑说:“快要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三小姐您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叫厨房里做去。”
虽则刚刚是假哭,可到底也是用了力气的,刚好谢繁华嘴馋,于是掰着手指头数,说的都是些名贵且罕有的吃食。
贺氏见谢繁华竟然能说出这些个京城里有名的吃食来,不禁微微怔住,那边只听谢繁华道:“打昨儿回来,桂妈妈就跟我说了这些菜,我只听过菜名却从来都没有吃过呢。刚好肚子也饿了,不若就先吃这些吧。”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微微抬眸望了贺氏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叫姨娘见笑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些呢。”
贺氏心想,你倒是会吃,这些菜可都是京城云水楼里最昂贵的菜。你这几样菜点下来,没个三五百两银子,根本吃不起。
面上却笑着道:“好,我这就去,一会儿就着人给三小姐送来。”
说完贺氏又草草朝着陈氏弯了下腰,然后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注视中离开汀兰院。
待得贺氏走后,谢繁华给了赵桂氏一个眼色,赵桂氏就去了外面院子里。
刚刚谢繁华演的那出,陈氏跟赵桂氏可都是看的明白的。这贺氏行事严苛,对待下人也很苛责,换句话说就是,好处都进了她的荷包里,底下拼死拼活卖命的,拿的却是些小钱,她早就失了人心。
不过是碍着她的严厉,底下人有造反的心没造反的胆罢了。
如今三小姐回来了,她竟然还带着婆子丫鬟们到正经主子院里耍威风,今儿满院子的丫鬟可都是瞧得真真切切的,由不得她耍赖。
拼演技,谁不会?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氏搂着女儿,伸手捏她鼻子:“小丫头,倒是个鬼灵精的,不过也好,你这样的性子往后去了夫家,不会受委屈。”
见娘又扯到夫家这事上来,谢繁华头就有些疼,只吵着要去睡觉。
陈氏却拉住女儿:“睡什么觉,娘可还有话要问你呢。我问你,你刚刚报的那些菜名,可都是谁跟你说的?”
谢繁华暗叫糟糕,没想到娘竟然会问起这个来,她可不敢说这云水楼是舅舅送给她的礼物,至于菜名,当初那个盒子里可是附有一份菜谱的。她想着,点自己酒楼里面最贵的菜,不但吃着了,而且还赚着了。
“你眼珠子转什么?娘问你话呢。”陈氏就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
谢繁华说:“娘,您还真以为女儿是乡下来的土阿妹啊?您也知道,舅舅是做生意的,常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菜没吃过?京城里云水楼有名的吃食,自然是舅舅告诉女儿的啦。”
陈氏脸色微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几分愧疚地问:“你舅舅他还好吗?”
谢繁华歪在母亲怀里,使劲蹭着,她觉得母亲怀里很香甜,嘻嘻笑闹着。
陈氏被女儿挠得有些痒,伸手拍了下她脑袋瓜子:“娘问你话呢,你傻笑些什么?”
谢繁华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想到舅舅来,也有些心疼他。
“舅舅什么都好,又有钱又会做生意的,吃穿什么自然不愁的。不过,女儿觉得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舅舅没有娶妻生子。”想到这里,谢繁华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巴巴望着她娘,十分八卦地问,“娘,舅舅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什么姑娘啊?不然的话,这么些年了,他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每次外婆跟他提这事,他总是有很多理由推脱掉,还说什么有我这个外甥女就够了,不要妻子儿女也罢。虽则说我是舅舅亲外甥女,可毕竟也有自己爹娘啊,这些年来,舅舅为了赚钱总是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有的时候,我都心疼他……娘,您怎么了?”
陈氏赶紧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上微微含着笑意道:“没怎么,只是想到你舅舅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过,娘心里难受罢了。”望着女儿这张红润润的小脸,她忍不住抱着女儿的嫩脸就亲了一口,心情又好些了,“枣儿,你自打落了地就没见过你父亲一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回来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繁华微微垂了眸子,只轻轻点头说:“是啊,这次女儿一定要让父亲喜欢女儿,也要让父亲心里只有娘一个。”
陈氏则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戳了女儿额头一下:“你这孩子,有时候的眼神,连娘都害怕。”
自打两个多月之前,谢府得知谢三郎胜仗而归后,谢家老太太云氏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城外的古青寺上香去了。谢繁华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没有在家,所以并没有去请老太太的安,两位伯母那边则说,既然连老太太的安都没请呢,大房二房那边暂时也不必去了。
因此,这几日,谢繁华一直是呆在汀兰院里头的。
这一日,赵桂氏打外边回来,快步往主院走来,见院中几个小丫鬟在玩闹,她则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太太仁厚,你们才这般轻松的。若是将你们调去芷兰院做事去,可有你们哭去,太太好相处,你们可别当太太好欺负,我问你们,那天贺姨娘来太太院子里耍威风气得三小姐都哭了,你们可是亲眼瞧见的?”
三房里头,虽则想要巴结贺氏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极度畏惧贺氏。贺氏待下人十分严苛,行事手段也狠辣,若只是简单想在谢府谋个差事的,都不愿意呆在贺氏手下做事。
听了赵桂氏的话,丫头们都说:“当然太太是正经主子,一个姨娘,虽则管着三房府内庶务,可到底不是主子。老太太这是没回来,若是老太太回来了,也必然会替三小姐讨回公道的。”
如此,赵桂氏便笑道:“那你们还有空搁院子里头玩儿?太太平日最是疼你们的了,怎么做,还需要我教?都出去做正事去。”说完话,赵桂氏便又大步往院子里头去,才走几步又回头,“我可告诉你们,如今老爷威风回来了,你们可都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老爷最是疼太太的,若是叫老爷知道你们平日行事如何怠慢,可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院子里头做事的丫头听这么说,都吓得肩膀耸了耸,个个低着头就跑出去做事去了。
赵桂氏眯眼含笑,心情十分好,抬腿便往院子里头跑去。
主院里,陈氏母女俩正凑头呆在一起调香,见往日一向行事稳重的赵桂氏莽莽撞撞跑了进来,陈氏惊得抬头:“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桂氏笑着搓手道:“太太,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陈氏笑说:“老爷打了胜仗回来,这自然是好事,这我又不是不知道。”
“自然不是这个。”赵桂氏摆手,因着跑得太累,只端起案上一碗茶便大口吞了,完了才说,“奴这里有两件喜事,第一件,便就是贺姨娘气哭三小姐的事情,已经传到大太太那里去了,大太太很生气,得知消息后,已是拿了贺姨娘身边婆子去问话了。奴才将得到消息,说是大太太将贺姨娘身边的蒋嬷嬷打发出去了,那蒋嬷嬷可是贺姨娘的左膀右臂,如今打发走了,对太太您自然百益而无害。这第二嘛,可比这第一件更值得高兴……”赵桂氏卖了个关子,眼角都笑出了细纹来,“太太您猜是什么?”
谢繁华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知道这天大的喜事是什么,见赵桂氏一直不说,她则忍不住道:“可是我爹因战功显赫,被圣上封了侯爷?”
正文 第四章 安内宅
赵桂氏惊道:“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谢繁华丢下手上制香的工具,转头望着赵桂氏,撇嘴说:“我是猜的。如今咱们燕平侯府上,父亲这辈就只有爹一个了,可爹这十多年来为了朝廷却一直跟高丽周旋,如今回来了,自然会得圣上厚封。这是其一,其二,祖父袭的是祖爵,按理说燕平侯这个爵位该是由大伯父承袭的,可大伯父早早便没了,二伯父也战死沙场,能够承袭祖爵的便就是大伯家的大哥跟父亲。父亲重手足情义,自然不会要这个燕平侯的爵位,可是父亲又有赫赫战功在身,父亲不袭爵,圣上便只能另给其厚封,而这个封赏若是高了便就是高祖父一截,不好,可若是低了,将来就是低了大堂哥一截,自然也不好,如此就只能也是一个侯爵……”
其实若不是谢繁华重活了一世,以这样的身份年岁自然想不到这个,也自然看不通透这一点。如今既已先知道父亲得封侯爷,再回过头去想缘由,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一层面上。
谢家是有着数百上千年深厚文化底蕴的世族大家,虽然现在寒门日渐崛起,可谢家能够屹立不倒,也自然有其手段跟本事。这谢家原是世代文儒,就连如今的燕平侯谢昭,也是任当朝太傅一职。
可是到了谢潮荣兄弟这里,兄弟三人个个都有武功伴身,也都希望能够给家族立点战功。
奈何老大谢潮平打小便身子不好,生了一双儿女后,连战场还没上呢,便就去了。老二谢潮安倒是上了战场,只可惜新婚之夜赴疆场,最后却战死在了边疆,徒留个寡妻,连个子嗣也没有。
当初谢潮荣才将续娶陈氏为妻,得到二哥战死疆场的消息后,也顾不得什么新婚燕尔了,只领着兄弟们便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五个年头……
好在如今是风风光光回家来了,不但平安归来,还挣了个侯爵。
陈氏倒是不多在乎是否能够成为侯夫人,她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平安安回来便行,她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一面了。甚至都有些忘记他的模样,毕竟……毕竟当初他们从相识到相守,也就数月时间。
赵桂氏没想到谢繁华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倒是敬佩起来,一直搓手眯眼笑:“太太,您瞧三小姐,说得是有模有样的。奴原只是高兴,却没想到,这样一来也就缓和了大房跟咱们三房的关系。”
若是谢潮荣不另得侯爵,那么燕平侯这个爵位,倒也没那般容易被大爷谢容华承袭。谢繁华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圣上封父亲为靖边侯的同时,也封了大哥谢容华为燕平侯世子。
上一世,若不是因着自己的缘故,以母亲温顺的性子,以父亲对母亲的疼爱,母亲最后必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陈氏也笑道:“好了,这些个话也就别说了。桂妈妈,你探得老爷如今到哪里了?既然已经受封,应该是快回府了。”又搂着女儿说,“枣儿,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爹了,咱们娘儿俩去换身衣裳去。”
谢繁华就等着这一刻呢,她起身拉着母亲的手,母女俩人便进了内室。
待得母女俩换好衣裙出来的时候,赵桂氏呆了一呆,方说:“奴原就觉得太太好看,可现在一瞧,倒也瞧不出哪里同往日不同,竟是觉得太太更好看了。”
这些天来,谢繁华一直用自己秘密调制的鲜花汁加蜂蜜调配的香膏子给母亲敷脸,母亲皮肤本就白嫩,如今经过一番调理,更是白皙通透了,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
母亲性情温顺,如今再配着一身简单却端庄的杏色衣裙,自然夺人眼球。
而谢繁华自己,小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整个身子也是微微有些圆润的,瞧着有几分孩子气。她则穿着橘色的衣裙,这件裙衫是舅舅做生意的时候从海外给她带回来的,领口跟袖口处设计繁复独特,谢繁华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珠玉人儿。
赵桂氏连连拍手道:“就要如此穿才好呢,咱们太太跟小姐就要如此。哼,这些日子来,四小姐在府上到处散播谣言,说咱们小姐长得土气,若是叫她瞧见小姐现在这模样,可有得她嫉妒的了。”
这些年一直见贺氏母女得势,赵桂氏很替自己主子不值,偏偏主子这些年不争不抢的,只是成日诵经念佛,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倒是好,不但小姐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太太成了侯夫人,还有那贺氏什么事?
这往后啊,太太必定会幸福的。
陈氏刚刚照过镜子了,也觉得自己今天与往日不同,这杏色股篮艹淖约浩し簟
再转头看女儿,女儿小小的苹果圆脸儿,软软的身子骨,笑起来唇边浅浅梨涡,眼睛又大又圆,可爱极了。
陈氏高兴,可也有些紧张,手上揉着帕子说:“枣儿,咱们也别在这里等着,也去院子里头瞧瞧去。”
才将准备出去,外头来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正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金花嬷嬷,陈氏认识。
赶紧迎了上去,笑着问道:“金花嬷嬷回来了,想必婆婆也打古青寺回来了?嬷嬷这一路也累着了,快些进屋喝杯茶水吧。”
金花嬷嬷笑着朝陈氏打了个千儿说:“多谢三太太赏茶喝,不过,奴这次来是奉老太太命来请三太太赶紧带着三小姐去老太太院子的。老太太说了,咱们三老爷如今受封靖边侯,刚刚派去的小厮探得,侯爷众人已是到了御前街,老侯爷已经带着大爷跟二爷去外面接着去了,三太太、三小姐,这就是随奴去吧。”
金花嬷嬷一番话说完,便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往前引着。
刚刚谢繁华的身子被陈氏给挡着了,金花嬷嬷没有瞧见,此番见陈氏身边的三小姐出落的水仙花儿一般美丽,她一双眼睛足足盯着谢繁华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暗暗琢磨着,到底还是那乡下的水土养人?竟将三小姐养得如此山灵水秀。
陈氏平日深居简出的,除了如春节这般的大日子,平日都是不出门的,金花嬷嬷也是少见,今日见到好生妆扮一番后的陈氏,心里也是一阵感叹。不但叹陈氏容貌姝丽,也叹这陈氏的命好,农女出身,这般年纪轻轻又得了侯夫人的诰命,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众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走进垂花小门,便有小丫鬟跑来说老太太正在正房,大太太二太太都已经在了,陈氏则赶紧带着谢繁华直往正房去。
这是谢繁华这辈子第一次见祖母,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紧张。走过穿堂,才将撩开门帘,便听得屋里一阵欢声笑语,一屋子丫鬟婆子簇拥几个华衣丽服之人。
谢老太太坐在上位炕头上,打谢繁华一进来,她目光就落在了谢繁华身上。
只见她着装娇俏,模样可人,微微垂着脑袋跟在陈氏身后,似乎并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她心里倒是微微打起兴趣来。
上下瞧了一番,面上笑得更开。
陈氏朝着老太太请了安,又道:“老太太,媳妇带着枣儿来给您请安了。”话才说完,便就有丫鬟拿了软垫过来放在谢繁华脚下,谢繁华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磕了头。
“快些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快起来。”谢老太太鬓发如银,面皮白净,双颊饱满,笑得乐呵呵的,招手将谢繁华拉到自己跟前好一番打量,见她长得粉雕玉琢的,心里欢喜,又指着下手左边的一位青衣妇人说,“这是你大伯母。”指着右边一位道,“这是你二伯母。”
谢繁华自然认识这两位伯母,也一一请了安,得了大伯母姚氏一副足金的头面,二伯母马氏给了她一对金坠子。
有丫鬟将谢繁华扶了起来,又有人拿了绣墩过来,陈氏的放在二太太马氏一侧,谢繁华则坐在了二姐姐谢锦华手下。
谢锦华乃是谢三老爷谢潮荣原配夫人小云氏所出,今年十七岁,她起初见着谢繁华时也是满眼惊叹之色,不过,到底是大家出身,言行举止都端庄规矩。见谢繁华坐在自己身侧,便笑着道:“三妹妹好,早就想去看你了,可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可大好了?”
面对这个姐姐,谢繁华倒是挺喜欢的,于是也笑着回说:“二姐姐安好,我也想着去看姐姐呢,只怪我身子不争气,坐了船又坐了马车,回来后一点力气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如今大好了,往后一定多去看姐姐去。”
谢锦华含笑点头,十分端庄贤惠,笑得也雍容大度。
只听一边的谢素华小声嘀咕道:“小乡巴佬,就知道捡高枝儿攀,土包子!”说完似是还不解气,狠狠瞪了谢繁华好几眼。
面对四妹谢素华的出言不逊,谢繁华充耳不闻,反正她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她知道,谢素华见自己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此时心里必定不好受。反正谢素华不好受她就好受,于是她微微仰起了小脑袋瓜子,心里爽得很。
谢锦华只端端坐着,两位妹妹间的置气,她只当做不知道。
内宅女眷坐了一会儿,外面有婆子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两位侯爷并大爷二爷已经回府了。”
谢老太太喜得立即站起身子来,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那婆子回话说:“奴刚刚听外边老侯爷身边管事的说,见着老侯爷拎着靖边侯去了祠堂,大爷二爷也跟着去了。”
“不好!”谢老太太暗叫一声,由金花婆婆扶着,疾步匆匆往外面走去。
屋子里一下乱了起来,太太姑娘们,也都在一众婆子丫鬟的簇拥下追着老太太出去。
正文 第五章 论祖训
谢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而且这个妾的身份不能太高,一般都是在自家丫鬟中选个模样稍微出挑点的。
妾生得子女后,子女便就养在正经太太身边,一直由正经太太抚养成人。妾若是愿意留在府中,府上一定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但是却不得再爬上主子的床。若是不愿留在府中,府里也会给其找一个不错的郎君,将其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是这谢三老爷谢潮荣倒是好,头年才哭着闹着要娶一个农家女,次年竟然就送回一个军籍家庭出身的女子回来,并且这个军籍出身的女子还怀了身孕,这叫一家之主的燕平侯谢昭怎能不气?当时若不是那兔崽子远在边疆戍守着,燕平侯非得将兔崽子腿打断不可。
谢家百年名声可都毁在这个兔崽子手上了,兔崽子倒是好,有了军功回来他竟然还封侯了?竟然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若不趁着今儿好生教训一顿,往后是不是就训不着了?
谢昭越想越气,谢家脸面早就给这个崽子丢尽了,他还需要顾及着什么脸面?于是抬腿便朝着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他踹跪在谢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跟前跪着,然后指着幼子鼻子训。
“你好生在你曾祖在你祖父跟前跪着,你给老子好生反省反省,你自己说说看,你违背了祖宗制定的规矩,该当何罪?”燕平侯谢昭望六十的人了,精神却很好,谢家人模样都好,这谢昭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如玉公子,如今纵使老了,可是那份清贵的气度还在。
因此沉着脸说教起来,别说是身边站着的两位孙子了,就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谢潮荣,也不敢多说一句。
谢潮荣此番还穿着一身暗金色的战甲,他虽则跪着,但是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军营里练就了一身的傲骨傲皮。这谢家三郎是三个兄弟中模样长得最好的一个,年少时可谓是俊逸出尘,如今沙场磨砺一番,又正值盛年,平添了几分戾气霸气,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谢昭现在正在气头上,垂着眼眸瞅儿子,见他竟然跪也能跪得这般出息,谢昭越发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更气了,抬起巴掌就要打,好在被及时赶进来的老太太给一把按住。
谢老太太念子心切,如今好不易将儿子盼回来了,还没瞧瞧他是不是瘦了呢,儿子就被丈夫打了。
谢老太太一把护在儿子跟前,像是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倔强地抬着头看丈夫,哭着道:“你我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三郎又在边疆守了十数年,我又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还能跟子孙们处多长时日?祖宗的规矩是死的,可是咱们的三郎却是鲜活的,侯爷就不能原谅三郎这一次吗?”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眨着眼睛,给站在一旁的两个孙儿使眼色。
大爷谢容华上前一步,恭敬说道:“祖父,今儿是咱们谢家的好日子,就算祖父心中有气,也改日再做训斥吧。不管如何,叔父征战沙场十多年,对朝廷对我们谢家的那份功劳怎样都是不可磨灭的,就连圣上也对叔父青眼有加。叔父违背祖训确实有错,可也请祖父看在叔父十数年没能回家的情面上,能对叔父网开一面。”
谢容华一番话说完,轻轻一撩袍子,弯膝跪了下来。
“旭华,你也劝劝你祖父。”老太太又一个劲给二孙子使眼色。
谢二爷谢旭华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玄色绣银线的袍子,面皮白净,小小年纪,却是沉着一张脸。他凤眼微敛,薄唇紧抿,头微微侧昂着,似乎面色不太好。
见二孙子这般模样,谢老太太便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了,也不再劝他,只对燕平侯谢昭道:“老爷,总之如今咱们就三郎这一个儿子了,你要打要骂便看着办吧。你是他老子,别说是他如今有错了,就是没错,老子打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你也可怜可怜我,别往死里打他,给我可怜的儿留一口气儿。”
谢昭望了妻子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又落在谢潮荣身上来。
“我问你,你可知错?”谢昭到底是敬重妻子的,又想着长子次子相连去世的那些日子里的情景来,心里到底也舍不得这个小儿子,语气也缓和了些,“你若是能在列祖列宗跟前认个错,为父便就不责罚于你。”
谢潮荣余光瞥到了一边被风吹起的杏色衣裙的一角,风带起一阵特殊的香气掠过他的鼻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谢潮荣双拳攥得紧了些。微微抬起眸子,漆黑的眸子静静落在那张带着泪珠的明净嫩脸上,他的心一下子塌陷了。
陈氏此番也哭得跟泪人似的,正由谢繁华扶着呢,见丈夫朝她看过来,她则将头往旁边一扭,似乎在赌气。
谢潮荣见妻子不理自己,心跟被利器剜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低着头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老太太见儿子肯服软,抹了把眼泪笑着道:“儿啊,知道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边说边望了丈夫一眼,见他并未说什么,谢老太太则扶着儿子起来,又道,“你跟你媳妇回先自个院子去,好生沐个浴,再歇息歇息,等用饭的时间到了,娘命婆子叫你去。”
谢潮荣笑着朝他娘点了点头后,目光又落在陈氏母女身上,见陈氏还是没有看他,他则打量起谢繁华来。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脸蛋似乎还没有长开,穿着一身设计繁复的橘色衣裙,十分可爱。不过,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她的眉眼跟自己竟是十分相像的,谢潮荣开心。
“你可是枣儿?”谢潮荣虽则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了,可是因为是家中老小,性子有些活络,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谢繁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随即点头说:“我是枣儿,枣儿可想爹了,就想爹爹早些回家来陪着女儿。”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头便扎进谢潮荣怀里去,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想哭,最后眼泪想收都收不住。
陈氏见女儿哭得伤心,她刚刚收起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到底是矜持着,没有如女儿那般抱着丈夫哭。
谢潮荣见妻子愿意转头来看自己了,他则再也忍不住,顺手一捞,便就将妻子捞到怀里来搂着。
谢锦华只垂着眸子端端立在一边,面上没有过多表情,谢旭华则瞄了眼哭得抱成一团的“一家三口”,一句话没说,抬腿便跑了出去。而谢素华,静静立在门口的地方,手中帕子都快揉碎了,眼中也沁出了泪意。
她听自己姨娘说,爹今儿要光荣回来了,所以特意打扮得乖巧,就是希望爹能够喜欢自己,从而喜欢上自己姨娘,却没有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全被这个乡巴佬给抢去了。
明明这么些年来,替三房操心受累的是自己生母,却为何她不能来?今儿这样的日子,她只能呆在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里,默默委屈着。
谢素华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望着谢繁华的目光是藏着恨意的。
不过倒是也聪明,没哭没闹的,只是默默走出去了。
一番折腾下来,谢潮荣摸着肚子对陈氏说:“我饿了,走,咱们回家去,我先吃点垫垫底。”
陈氏用帕子擦着泪珠,轻轻点了点头,拉着谢繁华一起朝着燕平侯跟谢老太太行了礼:“媳妇先退下去了。”
谢老太太心情十分好,笑着朝陈氏摆手说:“退下去吧,老三媳妇,好生伺候着老三,你们小两口可得好好的。”又对儿子说,“娘知道你疼你媳妇,可你也别忘了,你可还有别的子女。”说着朝谢锦华那边使眼色。
谢潮荣见自己长女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表妹年轻时候的身影,他有些愧疚起来。
走到长女跟前,长女大了,他不便像抱着枣儿那样抱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锦儿竟然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了,记得我刚走那年,你跟旭儿两个还是小小的一团。”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见长女面上有着刻意疏远的表情,他面色也僵了僵,又问,“可说了婆家了?”
谢锦华抬眸迅速望了爹一眼,复又垂眸恭敬道:“三年前定了一门亲事,是万恩侯府的公子,只怪女儿福薄,亲事才定下没多久,那公子便在春狩中被黑瞎子误伤着,去了。女儿想着好歹一场姻缘,便没顾祖父祖母反对,在家守了三年。如今刚好三年期满,爹爹又回来了,爹爹也可以看着女儿出嫁。”
谢潮荣连连点头道:“好,好女儿,是爹的好女儿,爹爹一定尽心给你择门好亲事。”
征战沙场的将士,多半是讲义气的,因此见长女能尽仁尽义若此,心中快慰。
“女儿谢谢爹。”谢锦华微微颔首,笑得温顺,又道,“爹,哥哥他……哥哥心中到底存着些气,爹爹不要怪哥哥。”
见姐姐替二哥说话了,谢繁华小腰杆挺得直直的,也想替哥哥说话。
前世的时候,纵使所有人都对自己不好,但是这个二哥对自己很好。她心中也很能理解二哥为何会这般生气,所以也劝着说:“是啊爹,女儿觉得您应该找二哥好好谈谈,应该好好关心关心二哥。”
正文 第六章 打奴才
谢潮荣微微敛眸,其实刚刚儿子那副排斥的模样他瞧见了,他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锦华跟旭华的母亲走的时候,这两个孩子都还只是小木瓜,只知道喝奶吐泡泡然后傻笑,什么都不懂。后来一年多以后,他续娶了陈氏,两个孩子也还小得很,什么都不懂,他跟陈氏成亲的那天,两个孩子在喜堂上跑来跑去的,玩得可开心了。
自己离家上战场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知道抓住自己的手哭了,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知道没了娘也知道爹要走了。可他谢潮荣是铁血男儿,有着满腔热血抱负,再说,二哥战死沙场,他怎能独留京城享福?他自然是要提枪上战场去替二哥报仇的。
所以,纵使舍不得妻子,舍不得一双儿女,他还是忍痛走了。
离家这十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妻儿。可是,他到底还是做了一件对不住妻子的事情。纵使那不是他的初衷,可他到底是伤害了她。谢潮荣望向妻子,见她面盘如新升的月儿一般娇嫩妩媚,还如十多年前初见她时一样,他心中就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一般。
谢繁华见父亲眼睛一直盯着母亲看,自然开心,不过此时她到底还是关心二哥的,便说:“爹,您跟娘十多年没见了,您先跟娘回去说说体己的话,女儿去找二哥去。”
谢锦华无意识地便望了谢繁华一样,眼中有着一丝疑惑,但很快又笑了,只握住谢繁华的手说:“三妹妹,虽然你我姐妹八年没见了,但是今儿短短的接触,姐姐便就觉得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妹妹。二哥是个倔脾气,我怕是劝不了他了,辛苦妹妹去了。”
谢繁华昂着小脑袋瓜子拍胸脯,嘻嘻笑道:“二姐姐放心,这事就包我身上了,我会办好的。”
因着幺儿今儿要回家,所以纵使谢繁华好生妆扮了一番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也没多将心思放在这位孙女身上,此番见她竟然如此热心说要帮助缓和老三父子关系,老太太心里高兴。
谢老太太笑得温和,又仔细将谢繁华好一番打量,见她性子活泼又粉雕玉琢的,打心眼里喜欢。老太太走过来,握住谢繁华的手说:“好孩子,你那二哥哥是个驴脾气,一点不输给你爹,就连你二姐姐,他都说翻脸就翻脸,你去劝,怕是会受委屈。不过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也别过于心急将你二哥哥惹急了,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祖母说的,谢繁华都乖乖听着,听完后乖巧点头:“孙儿知道了,孙儿向祖母保证,一定不会将事情搞砸的。”眨了下大眼睛,趁机又有些讨好地说,“奶奶,我在乡下的时候常听我娘在信中提起,说奶奶学问渊博,也多次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呢。虽然孙儿书读得不甚好,但舅舅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倒是得了先秦孤本,我临走的时候央舅舅给我了,回头我亲自给奶奶送过去。”
这谢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不但博朗群书,还写得一手好字,她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便就是收藏各类古书古籍。谢繁华这么做,真的是用心投其所好了。
谢老太太自然是开心的,能得先秦孤本,可不是比什么都开心么,此时真是越瞧这个孙女就越喜欢。又想到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乡下呆了那么些年,到底也心疼起来,顺手抹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便就套在谢繁华手上。
“这个玉是祖母还没嫁给你祖父之前,跟着家中一位姐姐去寺庙里求的。这玉原是一对,姐姐得了一只,我也得一只。当初那解签的老和尚说,得了这玉,一辈子都会姻缘美满。”谢老太太不容谢繁华退下来,按住她的手,又对陈氏说,“那夏家夫人想将枣儿说给夏盛廷,我看行,夏家小子跟咱们容华是同窗,也算是自家人了。”
夏夫人如今是官太太,来侯府找完陈氏后,自然是得给老太太请好问安的,所以老太太知晓这事情。
陈氏连忙应道:“媳妇听婆婆的。”
一提到夏盛廷,谢繁华就有些蔫了,她不想嫁给他。夏盛廷不是自己的良人,他在乎的只是自己侯府千金的身份,她绝对不能嫁。
陈氏陪着丈夫先回了汀兰院,谢繁华则拽着赵桂氏说:“桂妈妈,我给你银子,你吩咐府上小厮去外头的云水楼跑一趟去。”又随口说了几个菜名,让桂妈妈命人去买来。
赵桂氏推了谢繁华的银钱,只笑说:“小姐想吃什么尽管跟奴说,哪里就要小姐花钱了?不能拿,不能拿。”
谢繁华却是硬塞了过去,道:“听娘说木生哥哥都十好几了,该娶媳妇了吧?妈妈可不得缺银子?再说了,我刚刚说的这几样菜,没个一百两银子是买不来的,妈妈就别推辞了。”
赵木生是赵桂氏的儿子,当初陈氏嫁来侯府的时候,陈家凑银子买的是赵桂氏,赵桂氏的丈夫跟儿子还是清白之人。
赵桂氏听说得上百两银子,吓得小腿打哆嗦,再不推辞,只道一定即刻派人去买来。见赵桂氏一边应着一边往厨房的方向去,知道她是去给爹娘弄吃的去,转身便道:“妈妈,这事不许叫我爹娘晓得。”赵桂氏应了。
父母久别重逢,谢繁华不愿意碍在两人中间惹嫌,便只身逛园子去了。
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但是因着一些小心思小算计,她一直躲在自己院子里未出来过。如今正是深秋季节,侯府园子里菊花开得正好,花团锦簇的,看着叫人心情舒畅。
谢繁华蹲下身子,摘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着。
“三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谢素华也带着小丫鬟来花园里玩儿,心情似乎也很好的样子,见着谢繁华,她微微扬起了下巴。
谢繁华闻声转过头来,见是四妹妹谢素华,她笑了笑。
“来花园里自然是来赏花的喽,不然是来做什么的?四妹那你告诉姐姐,你是来做什么的?”谢繁华面上微微含笑,目光落在谢素华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身上,这两个丫鬟她都认识,一个是小金贵,另外一个,就是上辈子谢素华害自己的帮凶,叫青杏的丫头。
金贵小脸蛋肿得不成样子,有些可怜地微微低垂着脑袋,谢繁华见了,直接过去一把将金贵给拉过来,故意凶道:“死丫头,我说怎么总是见不到你人呢,你说,你又跑去哪里偷懒了?你过来!”
金贵身子单薄,谢繁华又有些蛮劲,只稍稍用了些力气,就将金贵给拽到自己身后了。
谢素华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地道:“三姐,别装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再装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抬着下巴说,“这个丫头背叛了我,所以被我命人好生教训了一顿,背叛了我的人就是这种下场。”
青杏立即表明自己的决心,昂着头对谢繁华说:“往后谁敢欺负我们家主子,我青杏第一个不饶她,谁敢叫我们家主子难堪,我一定不会手软。”说完话,青杏狠狠瞪了金贵一眼,吓得小金贵直往谢繁华身后躲。
谢繁华拍了拍金贵小肩膀,示意她别害怕,看都没看青杏一眼,只问谢素华:“金贵脸上的伤,是四妹身边哪个奴才下的手?”
谢素华还没说话,身边的青杏就已经挺胸昂首说道:“是我,又怎样?”她话才说完,谢繁华便毫不留情一巴掌甩在青杏脸上。谢繁华有些蛮劲,且因为心中有气,这一巴掌又用了力气,打得青杏满眼冒星光。
青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她觉得十分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泪眼汪汪地望着谢素华。谢素华气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人家打了你,你打回去便是了,难不成这点本事都没有,这往后还怎么护着我?”
这谢素华竟然叫奴才打主子?呵呵,她真的是疯了……
正文 第七章 讨教训
青杏惯会仗势欺人,而且,在她眼里就只有贺氏跟谢素华是主子,根本就不将谢繁华放在眼里。谢繁华莫名其妙打了她,她本来就想还手的,现在谢素华又放了话,她自然咬着牙就卯足劲朝谢繁华扑过去。
可谢繁华哪能那般容易就被占便宜,只轻轻一个侧身,就躲过去了。倒是青杏,因为用力过猛,直接一头栽趴在了地上。
花园里的泥土是刚刚翻新过的,又湿又软,青杏吃了一嘴的泥巴。
贺氏在整个侯府混得风生水起,谢素华姐弟的地位在侯府自然就不同,就连身边伺候着的大丫鬟青杏,平素都是被当成副小姐待的。自己一个堂堂副小姐竟然被乡下来的土包子欺负了,怎能不气?
青杏爱干净,此番弄得一身污泥,她简直要崩溃。
谢繁华静静站在一边,冷眼将青杏的脸色瞧在眼里,见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谢繁华心里笑了。见青杏猛然又朝自己扑过来,谢繁华倒也不躲让,只顺势往地上一倒,就跟青杏厮打在一起。
且说那边陈氏陪着丈夫一起回了汀兰院,夫妻俩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说。而且分别的时候正是新婚燕尔,此番再相聚,多少有些感慨。
进了房间,挥退了身边一众跟着的丫鬟后,谢三爷再忍不住,手一伸便就将娇妻紧紧拥在怀中,湿湿热热的吻密密匝匝落在娇妻的耳畔、唇畔、脸颊,辗转流连着,诉说着思念之情。
丈夫的吻又霸道又无理,弄得陈氏很疼,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也让陈氏想到了跟丈夫初次相见的时刻。那个时候,她是乡下大龄未嫁的姑娘,他则是南下散心的公子爷,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不嫁人的,却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竟会嫁进京城来,如今还当了侯夫人。
她虽然是在小地方长大的,但是因着打小便就漂亮,所以心气很高,心里所向往的也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当初她并不愿意嫁进侯府来,只是丈夫跟她说过,谢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谢潮荣已经有子傍身了,一辈子不会纳妾。
说得好听,一辈子不会纳妾,那贺氏算什么?他不但纳妾了,而且还纳了个身份比自己这个妻子高的妾,在府中处处压着自己,甚至……甚至当初还差点害了枣儿。
一想到女儿年幼时候生的那场大病,陈氏便就害怕,猛然将丈夫推开。
谢潮荣措手不及,往后退了几步,待得见妻子眼眶又红了时,他想来安慰妻子,却被陈氏呵止住了。
“三郎别过来。”陈氏纤细腰肢抵在一边的书案上,因为刚刚被丈夫强吻了,所以她呼吸还有些不顺畅,胸口剧烈起伏着,抬眸望着丈夫,那目光里有着刻意的疏远,缓了一会儿才微微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说道,“三郎想吃什么?妾身命人去做。”说着便扬声朝外面唤道,“桂妈妈……”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丈夫再一次拉入怀中去,后面的话就被那湿润的唇给堵住了。
见妻子这般疏远自己,谢潮荣心里很生气,他本能地觉得妻子还在想着那个人、觉得妻子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她是自己的妻,是自己辛辛苦苦娶回家来的,她不可以想着别人。
谢潮荣生性霸道执拗,他不允许自己深爱的女人心里面还想着别人,十多年没有见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她怎么可以对自己这般?如果是因着自己犯了错误碰了别的女人,她可以打自己骂自己,但是绝对不可以这般淡漠地对自己。
将妻子强行搂抱在怀里,他健硕的手臂紧紧按住她乱动的身子,稍稍用了点力气,就带着她一起朝床上滚去。然后,他用那双长有薄薄茧子的大手去褪她的裙衫,动作温柔亲昵却又霸道强硬。
陈氏素知丈夫的脾性,此番也只是听之任之,仰躺着不动。
一番云雨之后,谢潮荣赤着上身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她额头说:“皎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在乎我所以才会这般生气的。”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头尖,继续说,“我当初才离开京城没有多久,就收到了你的一封家书,可是那封信却是寄给旁人的,你误投递给了我!”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了,稍稍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我不允许,不允许你给他写信,不允许你跟他再有任何瓜葛。当时……当时我看着信中内容,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关怀之意,我便就受不了了,我……”
陈氏已经不想再提往事,只轻声说:“她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去军营的?”
谢潮荣见妻子不再执着于纳妾的事情,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想起贺氏,他便轻轻蹙了眉,只道:“她是扮作男儿跟着大军一起去的,你知道,她身量高,身上也有些功夫,穿上男装根本很难被发现出来。再说,当时随军出发的有数万人,我们也不会一个一个去检查。”
这个倒不是他担心的,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这贺氏的哥哥贺宏宣因为屡立战功,也被圣上封了爵,如今是广宁伯。这样一来,贺氏的身份比陈氏高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
贺氏的存在,是妻子绝对的威胁,就算自己有心护着妻子跟枣儿,可是广宁伯贺宏宣也不会任由自己妹妹只做个妾。贺家也算是将门,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军人,虽则没有当过什么大官,但是贺家人个个忠于朝廷,贺家男人多是战死沙场,如今这贺文宣立功封爵,定然受圣上重视。
而皎儿呢?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自己了。
谢潮荣紧紧搂着妻子,仿若抱着一块稀世珍宝,他身子侧了侧,静静盯着她看,看着她白玉般姣好的面容,似乎怎么都看不够。陈氏却被他盯得局促起来,微微歪头看向另外一边去,她头才将歪过去,就又被丈夫给掰回来了。
谢潮荣目光黑峻峻的,深情地说:“我对你好,我真的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陈氏到底顺从了,微微低了头说:“好……”
见妻子这般温顺,谢潮荣心里荡漾一下,存着心思想要继续凑过去再云雨一番,外间却有婆子急道:“侯爷,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外头刚刚来人说,青杏那丫头将咱们小姐给打了。”
“你说什么?”陈氏听说女儿被欺负了,一把将丈夫挥开,匆匆开始穿衣裳,一边穿衣一边道,“那青杏虽然被贺姨娘母女给宠坏了,可到底是个丫头,她怎么敢?”
陈氏心里最在乎的就是女儿,听说女儿被欺负了,她忍不住就哭了。
谢潮荣脸色也不好,自己动手匆匆穿衣,他在军营里呆了十数年,穿衣速度快,自己穿戴好后又来帮妻子,另外转头冷声道:“外面说话听不清,你进来细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外面婆子走进屋里来,却是低着头看地上,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说给谢潮荣听。
谢潮荣听完后,脸色黑如锅底,他垂眸望了眼妻子,见妻子脸色煞白,他尽量放柔声音安慰道:“你放心,枣儿是你我掌上明珠,我是大兴靖边侯,你是侯夫人,看谁敢放肆!”
陈氏知道,在整个侯府,她跟女儿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丈夫了。
正文 第八章 精算计
想到女儿被欺负了,陈氏泪水止不住往外流,一双素手紧紧抓住丈夫衣襟,仰头望着丈夫,脸上湿润一片,可怜兮兮地说:“三郎,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比贺氏有权势有能力。可是枣儿是我的命根,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自是不会独活的。当初为了保护好她,她才六岁就被我送回乡下养着去,若不是送回我乡下娘家,怕是活不到今日见三郎了。”
女儿当初为何会得天花,陈氏心里是十分怀疑的,只因当时丈夫不在家中没人撑腰,所以她便忍痛将女儿送到外面养着去,直到前些日子得知丈夫要回来了,她才写信催女儿回家。
这八年来,她虽然希望女儿能够常伴膝下,但只要想到当初女儿病得奄奄一息的情景,她就害怕。可是如今丈夫回来了,为何还有人会欺负女儿?女儿现在可是侯爷的嫡出千金,一个妾身边的丫鬟……她怎么敢?纵使那贺氏再厉害,可不得看着侯爷面子吗?
谢潮荣此番心里不比妻子好受多少,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又见妻子哭得伤心,他一边将妻子紧紧搂抱在怀里安慰,一边转头问那婆子道:“现在小姐人在哪儿?”
那婆子依旧低着头说:“有丫鬟跑去告诉大太太去了,奴听说,四小姐说是三小姐先打的青杏所以青杏才打三小姐的。奴还听丫鬟们说,当时四小姐见青杏那丫头打不过三小姐,四小姐就帮着青杏一起打三小姐。”
陈氏听得恨恨的,一双帕子都快绞碎了。
谢潮荣眸光闪过一丝阴狠,只抬起下巴对那婆子道:“你下去。”又顺手将陈氏搂得紧了些,柔声说,“走,我陪你一起去大嫂那里,今日这事一定不会叫你跟枣儿吃亏。”
陈氏抬眸望了丈夫一眼,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才将走至门外,便见贺氏一身盛装迎面而来,而贺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岁左右年纪的少年。少年身量很高,白净面皮,穿着石青色杭绸直缀,一双黑峻峻的大眼睛盯着谢潮荣跟陈氏瞧了片刻,轻哼一声又转头望向别处去,面上有着一丝不屑与轻蔑。
这少年便是谢素华的胞出弟弟,名唤玉华,才将满十三岁。
谢潮荣只望了谢玉华一眼,便将目光落在贺氏身上,这也是十多年来谢潮荣第一次见贺氏。
贺氏含情脉脉望了谢潮荣一眼,复又微微低下头,朝着谢潮荣行一礼,方道:“侯爷,妾身请侯爷安。”
“起来吧。”谢潮荣声音有些淡,面对贺氏,他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他跟她打小便认识,他对她不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但也不是十分讨厌。曾经作为玩伴的时候,她因为身量高又出身将门的缘故,会时常扮作男儿跟着他一起去军营。
他欣赏她将她当做兄弟,但是却从来没有喜欢过。
当初她追随着大军一起去了边疆,他原只以为她是去找她哥哥的,却没有想到,她是为了自己。而那个时候,他误收到了妻子写给另外一个人的信,以为妻子心中还在想着那个人,一时嫉妒难抑,竟就铸下大错。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再见贺氏,谢潮荣只想逃。若她只是个没有身份的平民的话,他有很多种法子随便打发了她,可她偏偏有个被封了伯爵的兄长。呵,就算她的兄长不是广宁伯,那贺宏宣也不是好惹的。
对着贺氏,谢潮荣脸色不比对着陈氏时温柔,只沉声道:“你来得正好,一起去大嫂那里。”
“是。”贺氏颔首,只快走一步到谢潮荣身边,默默尾随着。
贺氏心里酸楚,她明明带着儿子来的,可他竟然就当没看见。
谢潮荣跟陈氏夫妻并身走在前面,贺氏稍微落后一步,谢玉华皱眉低声说:“娘,你干嘛怕她?你忘记了吗,刚刚舅舅可是着人给咱们带信了,他如今战胜归来受封广宁伯,多威风!”
“小孩子别多嘴。”贺氏给儿子使个眼色,只紧紧攥住他的手,示意他只管走路别多说话。
谢玉华虽然打小被贺氏宠得有些不着边,但是对贺氏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而且他也有十三了,该懂的事情自然都懂,比如说,青杏姐姐打了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娘带着自己找父亲,是去大伯母那里救青杏的。
谢府大房也住在东边,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院子,几人走过垂花门,往大房堂屋去。
堂屋里,大太太姚氏原是在处理府上庶务,听得说三房的两位小姐打了架,只觉得头疼,但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来,处理姑娘们的事情。
谢繁华跟谢素华被各自的婆子扶着坐在一边,丫鬟青杏跪在地上,青杏头发散乱,白皙嫩滑的小脸上滴着血珠,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谢素华头发也乱乱的,倒是没有伤着,谢繁华自然也没有伤着,只是那身漂亮的衣裙被扯下了几块布。
大太太姚氏看了一眼几人的脸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三姑娘跟四姑娘怎生会在花园里打了起来?”
站在姚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说:“奴听说,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青杏打了三小姐身边的金贵,三小姐心里气不过,所以也打了青杏一巴掌。青杏心里不服气,便就跟三小姐打起来了。”
姚氏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简直是没有王法了,主子打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说是奴才自个儿有错,就算是奴才没错,还不是主子想打就打的?今儿倒是稀奇了,咱们侯府上养出的好奴才,倒是敢跟主子还手了,我今儿若是不管管这事,往后被那些嘴碎的传出去,还不叫人家笑掉大牙。来人……”
“大伯母!”谢素华心里不甘,唤一声后,便扑通跪在地上,哭道,“是姐姐欺负人,姐姐无缘无故便就动手打青杏,是她先打的人。这府上谁不知道,我最是宠青杏了,青杏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委屈,她自然不会罢休。”
姚氏撇了撇嘴,无奈道:“四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这青杏被宠得像副小姐一样,她就不是奴才了?三姑娘可是你的亲姐姐,你竟然帮着自己丫鬟一起动手打自己的姐姐,今儿我若是不管此事,怕是老太太那关也过不了,就更别说你父亲靖边侯那边了。”完了摆手道,“掌嘴。”
青杏捂着脸哭着说:“大太太,奴没有错,奴真的没有错。”眼见着一个壮实的婆子稳步朝自己走来,青杏有些被吓到了,目光转到谢素华身上,“小姐,您救救奴,救救奴。”
青杏明白,大太太说掌嘴,绝对不只是打几巴掌那么简单,而是打得脸都烂掉那种。侯府大宅子里,做错了事情的丫鬟,大多是受这样的处罚,脸上受伤也不耽误干活,主子们很喜欢。
可是做奴婢的就辛苦了,脸上肿得馒头似的,还得做事。她青杏是个有福的,因为长得好又有几分小聪明,便就得了四小姐的眼,打进府来就一直过得好,别说是掌嘴了,她连挨巴掌今儿也是第一次。
谢素华知道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了,再不看青杏,只恶狠狠盯着谢繁华瞧。谢繁华望了谢素华一眼,没有继续理会她,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当然,她今天这样一出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知道,贺氏的兄长得封了广宁伯的爵位。
前世的这个时候,贺氏兄妹应该已经在密谋算计着靖边侯夫人的位置了,因为她记得,父亲回来后没多久,贺家便来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了,说贺家嫡女怎可为妾?意思就是,想让父亲休了母亲,而扶贺氏为妻。
上辈子跟这辈子情况有些不同,主要差别就在谢繁华自己身上,上辈子的谢繁华生得丑陋,因此性格孤僻、自卑而又极端,并不得父亲喜欢。也正因此,陈氏跟丈夫的关系也一点点地破裂了,直至最后陈氏抑郁而亡。
这辈子的谢繁华,自然不会让悲剧重演,她想要父亲一辈子只疼爱母亲一个,所以她要将贺氏的一切希望都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此处,谢繁华端端坐正了身子,目光静静望着青杏。
青杏已经挨了几巴掌,娇嫩的脸上已经印出了红血印,伴着她的哭声,确实会叫人心生怜惜。谢繁华这样想着,果然,心生怜惜的人来了。
谢玉华早在走进垂花门的时候,便就听到青杏的哭声了,他忍不住,便大步往堂屋跑来,一把护住青杏,指着谢繁华,闭着眼睛乱叫道:“你个乡下来的丑阿妹,竟然敢欺负我姐姐跟青杏,我跟你没完。自己长得丑就只管躲在屋里别出来,怎么,你还敢……”
话说一半睁开了眼睛,见眼前的女子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丑陋,而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儿,他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姐姐不是说她满脸麻子的吗?而且小的时候他见过她,她走的那年就是一脸的麻子,怎么就好了?
贺氏匆匆赶来,一把将谢玉华拎起来,训斥道:“大太太在呢,你乱嚎什么?凡事有大太太做主,难不成你大伯母还能眼睁睁看着四小姐受欺负不成?大太太最是公正的了,惩罚了你四姐姐,自然也会惩罚你三姐姐。”
正文 第九章 猜心思
姚氏淡淡望了贺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只淡淡说:“虽则你娘家如今已高至伯爵,可陈氏才是谢家三郎明媒正娶回来的。三姑娘是靖边侯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她动手打一个丫鬟有何错?”
正说着话,见谢潮荣带着陈氏进来,姚氏站起来笑说:“怎生小叔也来了?到底还是大嫂府内庶务处理得不好,这样的事情,竟然也叫小叔跟弟妹操心了,你们快来这边坐。”转头吩咐道,“你去吩咐底下人看茶,三太太爱喝君山银针,你可记住了。”微微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已经坐在一边的谢潮荣,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小叔爱喝的该是浓茶,这些年可改了习惯?”
谢潮荣面色微微缓和了些,抬眸望着姚氏道:“大嫂不必客气,就跟皎儿一样的就行。”
姚氏倒也没再客气,只朝着那婆子道:“可记住了?下去吧。”正了正身子,又笑着对陈氏道,“以前小叔没有回家的时候,你总也不爱出门,你三房的事情你也不管,连女儿都送回乡下去了。如今好了,三郎凯旋而归,又封了侯爷,你往后少不得要跟着应酬了。”
姚氏如何不知道三房的那些龌龊事?只不过她跟陈氏非亲非故的,不愿意管。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且不说三郎看重这个农女出身的弟妹,就只三郎拒绝受封燕平侯世子一事,便就够她姚氏感激的了。
虽则说容儿是侯府长子嫡孙,但到底没有立功,若圣上封谢家三子为世子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谢三郎却拒绝受封燕平侯世子,如此一来,圣上才另封谢三郎为靖边侯。
一府两侯,这等荣耀之事,少闻。
陈氏微微笑道:“叫大嫂费心了……”
姚氏摆手道:“弟妹不必跟大嫂这般客气,今儿这事大嫂替枣儿做主,好一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丫鬟,竟然敢对主子动手,这是谁给你的胆儿?”
青杏脸肿得老高,白嫩的小脸儿此时已经没了人形,她觉得好生委屈呢。明明就是三小姐先动手打人的,而且她也是得了四小姐的意,所以才敢动手的。青杏没说话,只一个劲哭。
旁边谢玉华替青杏出头,昂着脑袋说:“我瞧三姐也没被怎么着嘛!大伯母又已经罚了青杏了,就不要再罚她了,大伯母您瞧,瞧青杏的脸,都被打得肿成这样了。”他咬牙,恶狠狠盯着动手的婆子。
贺氏就站在谢玉华旁边,拉了他一下,复又低着头道:“想必是误会了,青杏不过是一个丫头,怎敢动手打人?想来是三姑娘跟四姑娘闹着玩的,小孩子们爱玩是天性,闹到一处去,叫跟前的婆子见到,就以为是打起来了。”说完走到谢繁华跟前,放下自尊低头颔首道,“三姑娘,若是玩闹中碰着您哪里了,奴给您赔错,回去后也定然好生管教青杏这个丫头,还望三姑娘大人大量,留青杏这丫头一命。”
谢繁华倒是没有想到,前世叱咤风云的贺氏,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丫鬟会如此放下身段?据她所知,这青杏不过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有点小姿色的丫鬟罢了,值得贺氏如此吗?
细细琢磨了下,抬眸望了眼谢玉华,谢繁华心里才有些明白。
要说这贺氏可真是一个聪明的人,有手段有谋略,而且能屈能伸。
谢繁华来今天这样一出,是因为知道贺家兄妹会谋夺自己母亲侯夫人之位,所以她想让府上所有人都知道贺氏身边一个丫头都敢打自己,也算准了谢玉华会为了青杏而不依不饶,这样一来,事情若是闹大了,就是府中一丑闻,任他哪家也没有奴才打主子的规矩。
这样的丑闻一出,府上人都会认为,贺氏这是在仗着娘家人势力欺负靖边侯夫人。谢家原就是世族大家,最重门第,也是最讲究规矩,到时候,为了顾着体面,自然容不得贺氏。
只要谢家两位老人真心容不得贺氏,凡事便就好办了。
只是,此时怕是贺氏已经瞧出来自己的目的了,所以她才选择退一步?虽则贺氏是妾,可到底有些脸面,再说自己是小辈,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自然不该明着不给贺氏台阶下。
否则,别人该说自己的不是了,那自己今天这一出可就白使了。
如此想着,谢繁华便抬眸看了贺氏一眼,只一会儿,复又看着自己父亲,她想听听父亲的意思。
谢潮荣抿了抿唇,只站起身子拉着谢繁华道:“你是为父掌上明珠,如今却被一个丫鬟欺负,这是在打为父的脸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咱们府上留不得,卖了吧。”
话音刚落,那边谢玉华便扯着嗓子哭喊道:“谁也不许动她!我看你们谁敢动她!青杏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卖不卖我说了算,你们谁敢!”谢玉华一边嚎一边恶狠狠盯着谢繁华瞧,那小眼神凶得似乎欲要将谢繁华给活剥了。
“放肆!”谢潮荣刚刚低呵一声,那边贺氏瞧着形势不对劲,抬手便掴了谢玉华一掌,训道,“玉儿,你好大的胆子,不许对你父亲不敬。”
这下不得了了,谢玉华紧紧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贺氏,不敢相信的样子。
就连谢素华也呆住了,娘平日里待弟弟跟宝贝似的,今日竟然会掴弟弟一巴掌,这是怎么了?
谢玉华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胸膛起伏不止。他猛然站起身子来,转身便大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仰头大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被人追杀。
贺氏顾不得儿子,只还对着谢潮荣道:“侯爷,妾身这就命人出去找个合适的买家去,一定尽快将青杏卖掉。”
青杏脸肿得高高的,脸上还被打出了血,泪水流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她直倒抽气。
且说谢玉华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后,像是发了疯似的,将房间里面能砸的不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一边砸东西还一边又吼又叫的,吓得旁边的丫鬟都站得离他远远的,怕挨骂挨打。
贺氏领着谢素华跟青杏回院子,见儿子跟疯了一样,她几步上去便将儿子抱住,按住他道:“玉儿,你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贺氏身量高,年轻的时候是扮成男儿样子跟她哥哥去军营里混过的,因此有些力气,她抱住谢玉华,谢玉华想动也动不了了。
动不了身子,谢玉华索性也不动,只扭头问:“娘,反正儿子不愿意青杏出去,她是孤儿,又长得这般好,若是被卖到凶残的人家,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哼,他就是偏心,一回来就这般偏心!他回来干嘛,真不如不回来。”
贺氏捂住他的嘴说:“我的儿,你心里想的什么别都挂在嘴上。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你的爹,你今天才见你父亲第一面,便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往后还叫他如何疼你?”
“我有舅舅,做什么要他疼我!”谢玉华到底年轻,心里不服气,此番在他心里,自然是舅舅比爹好。
贺氏拉儿子在一边坐下来,说道:“玉儿,就算你舅舅待你再好,广宁伯的爵位也是轮不到你来承袭的。你爹就算待你再不好,你身上流着的也是他谢家的血,谢家子孙该有的东西,你也有资格去争取。”
贺氏说得含糊,并没有点明什么,谢玉华此番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
只气愤道:“吃的喝的穿的,这些我不缺,谁稀罕!”
贺氏望了儿子一眼,摇摇头,说道:“那些个俗物自然是入不得咱们的眼,可是你父亲靖边侯的爵位,你也不想要?”
谢素华瞪圆了眼睛,一头趴在贺氏跟前来,问道:“娘,父亲的爵位不该是由二哥哥承袭的吗?怎么,玉华也有机会?”
谢玉华一双眼睛亮亮的,他忽然就想得通了,只站起身子来笑说:“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爹是靖边侯,我是靖边侯的儿子,爹的爵位当然我也是有机会承袭的了。”想得挺美,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待我当了侯爷,少不得要教训教训那些欺负青杏的人,哼。”
青杏知道三爷喜欢她,此番低着头小声嘀咕道:“三爷,奴婢不想出府,奴婢就在主子们跟前伺候着。三爷,奴婢求您了,千万别赶奴婢出去,奴婢打小在府上长大的,出了谢府,奴婢活不了的。”
谢玉华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好了,小爷自会护住你。”
青杏赶紧谢恩:“谢谢爷,奴婢往后一定小心做事,再不会给主子们添麻烦了。”
贺氏却道:“青杏,你必须得出去。”
正文 第十章 送丫鬟
谢玉华见生母如此坚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他脾气本来也不好,立即就炸了:“为什么?”因为生气不甘心,一张白净的脸都扭曲了,头一昂,负气道,“我就不送青杏出去,她是我的丫鬟,她没做错,我不让她走。哼,娘,您平日里那般厉害,府上人都怕您呢,怎生爹一回来,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都叫儿子快不认识您了。”
贺氏哪里是变了?她又哪里是甘心?不过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罢了。她的丈夫回家了,可是她的丈夫心里眼里都没有自己,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亏得她当初那般待他,亏得这些年来,她辛辛苦苦操持着三房里大大小小的庶务,她累死累活地又落了什么好了?他一回来,连正眼都不瞧玉儿一眼,他就知道护着那个野丫头。
贺氏手里帕子都揉碎了,可却不敢叫一双儿女知晓自己心思,面上只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玉儿素儿,你们两个听娘说。”贺氏一手拉着一个,让一双儿女坐在自己跟前,语重心长道,“玉儿,青杏这丫头今儿必须被送出去,不为旁的,就只因为你爹他真的动了气。不过你也放心,娘知道你在乎这个丫头,娘自然有万全之策。只要你乖乖听娘的话,娘答应你,往后青杏这丫头就留给你。”
谢玉华立即挺直了背脊,面上含笑地望了青杏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娘,您真的打算将青杏给儿子?这可太好了,可太好了……娘,那您打算如何做?”
贺氏见儿子开心,心里自然也好受了点,说道:“娘知道你舅舅手下有个副将,姓许,有四十岁的年纪了,膝下无儿无女,娘便就将青杏送去给他做女儿去。青杏这丫头模样长得好,那许氏夫妇得了这般乖巧的女儿,自会好生待她。”
谢玉华捋顺了关系,眉眼笑得更开,只拍手道:“娘,这样说来,青杏以后就不是丫鬟了?她既做了许副将的义女,自然也就是将门千金,往后是不是就有机会嫁给儿子为妻了?”
谢玉华一番话说得露骨,青杏听得立即低了头,心里十分感激。
贺氏撇嘴道:“好了玉儿,娘既已经妥善安排了青杏,你往后便也别再胡闹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娘绝不允许再发生,知道吗?”
“知道了,娘。”谢玉华一口承诺着,还时不时偷眼瞟青杏,见她整张脸肿得跟馒头似的,谢玉华脸又沉了,一巴掌狠狠捶在床板上,“我非弄死那个丫头不可!”
谢素华也忿忿道:“今儿就是这野丫头的错,故意挑事儿,哼,偏生爹就这般疼她。”越想越生气,一张白净小脸皱着,鼻孔直呼气,“明明她走的那年一张脸那么丑,也不知在那乡下得了什么良药,竟是治好了脸,叫她得意了。瞧她穿的那样,恁的那般花枝招展的,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就一俗气。”
贺氏瞥了女儿一眼,又想着刚刚见到的谢繁华的容貌,忽而抿唇轻笑,几分苦涩。平心而论,谢家孙辈这四个女儿当中,若论模样,这三丫头无疑长得是最好的,若论心计,这三丫头也是有些小聪明,只不过,这样的雕虫小技,还糊弄不住她。
既然妥当处置了青杏,又安抚好了儿子,贺氏为了挽救一点自己在侯爷心中的形象,还是决定再次去向谢潮荣跟陈氏请罪。晚饭的时候,谢潮荣跟陈氏用饭,这贺氏便于一旁伺候着。
叫堂堂广宁伯亲妹伺候着吃饭,若是这事传到广宁伯耳朵里,怕是会惹出一番事端来。谢潮荣自然不是个怕事的,可他怕妻子受罪,因此这贺氏只在跟前站了一会儿,他便道:“这里有丫鬟婆子伺候,你不必跟前站着,回去吧。”
“是,那妾身先回去。”贺氏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与往日的嚣张凌厉截然不同。
面对贺氏,谢潮荣自然是没有感情的,不过,她到底是贺宏宣的妹妹……想到这里谢潮荣便觉得头痛,因此没了胃口。陈氏见丈夫不吃了,也放下碗筷,吩咐丫鬟将桌子给收了。
丫鬟打奴才,这样的事情在整个侯府到底还是掀起了一场小的风波,事情传到燕平侯跟谢老太太耳朵后,两位老人都气得不轻。谢家是数百上千年的大家族,向来注重规矩,丫鬟打主子这样荒唐的事情,绝对是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的。
但贺氏并非只是普通的一个妾,她娘家如今是伯爵,贺宏宣贺将军战功赫赫,谢家虽然如今也是威风,但到底是要给贺家几分面子的。既然贺氏已经做主将青杏送了出去,且又亲自去给陈氏母女认了错,此事也就作罢。
可是只要一想到三房的事情,燕平侯谢昭便就觉得心中气愤,少不得又要将儿子叫来骂一顿方解气。
谢潮荣被父亲骂了一顿,兴致有些蔫蔫的,回到汀兰院里脸色也不太好。
陈氏见丈夫回来了,放下手上的东西,站起来笑着迎过去道:“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被爹说了?”见他耷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陈氏抿了抿嘴,拉着他坐在一边,自己也挨着他身子坐下,只捡着高兴的事情说,“三郎,在你回来之前,夏家夫人已经来府上说了枣儿亲事。那夏家小子你也是见过的,如今出落得一表人才,今年年初跟大爷一起考中的进士,名次还在大爷前面呢。”
谢潮荣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伸手便勾住妻子肩头:“我多年没在家中,有些事情你做主吧,回来这些天我也瞧出来了,枣儿性子活络又有些争强好胜,寻夫婿还是得选个年长些且性子好点的。”皱眉细细想了想,方又道,“我记得这个夏盛廷倒是年长枣儿好几岁,刚刚听你说是跟容华一届的进士,想来自个儿也是个争气的,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
陈氏想着,便说:“前些年夏夫人生辰,我去的时候见过一次,才学相貌自是不必说的,瞧着样子,性子也是极好的,温文儒雅翩翩有礼的模样。枣儿是我的命根,我不指望她能嫁入勋贵人家,只挑个家世单薄的,婆婆护她夫君疼她就行。”
谢潮荣将妻子搂得更紧,头挨着她的头说:“就如咱们这般,我永远疼你爱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要说陈氏起初的时候是生丈夫气的,可见丈夫这些日子夜夜都宿在自己这里,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再说为了女儿,心中那点气也就该消了。
夫妻俩正说着悄悄话儿,外头谢繁华回来了,进屋便见爹娘头挨头抱在一起,她捂嘴笑道:“早知道爹跟娘是在屋子里说悄悄话儿,我就不回来了,爹娘不知道,我如今跟二哥哥关系可好呢。”
陈氏惊奇:“你们关系如何好了?”倒是奇怪,谢二爷谢旭华是家里的小霸王,绝对的谁惹谁死,女儿八年未在家里,怎么就跟她这个二哥哥关系好了?
谢繁华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性格虽孤僻,但是极为敏感,家里面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心里最是一清二楚的。这位二哥哥,虽则性子暴躁,但是却有着一副热心肠,上辈子谁都不拿自己当回事谁都会欺负自己,但是只有二哥会常常来探望自己。
不过,那时候也怪自己性格不好,总不愿见人,总觉得大家都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常常会将好心来探望自己的二哥给撵出去。不过,二哥却从来没有怪过自己,还常常厚着脸皮赖在自己这里,他会变着法子陪自己说话,逗自己笑。
久而久之,她对二哥就放下了戒心,会耐心听他给自己说外面的趣闻,会吃他给自己带回来的美食。那个时候,谢繁华听二哥说起外面世界的精彩,她总是羡慕的,可却总是不愿出门,因为她自卑。
这辈子从六岁起她就是开心潇洒的,如今再回过头去想想上辈子的事情,那样的悲剧又有几分是自己造成的呢?不过好在,老天给了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每一段时光每一个人。
谢繁华小跑过去,抱着母亲脖子撒娇道:“娘,女儿答应爹会好好劝二哥的,自然是下了一番功夫。二哥性格虽则躁了些,可他的心很好的,刚刚二哥还答应女儿改明儿有空带女儿去校场玩儿呢。”
陈氏皱眉:“军机重地,哪里能是你一个姑娘家去的地方?可别胡闹。”望着女儿,沉着脸说,“你这孩子,性格跟泼猴似的,一准是你缠着你二哥哥的。”
谢繁华笑嘻嘻的,一个劲往母亲怀里蹭,笑道:“娘真聪明,可不就是女儿厚脸皮赖着二哥的嘛。二哥也说我是个黄毛丫头,才懒得带我去,不过我跟二哥说了,我在乡下的时候可是有骑射课老师的,而且还在二哥跟前露了一手,二哥这才松了口。”
“你有学过骑射?”谢潮荣挑眉,倒是有些兴趣,凑近女儿继续问道,“那你告诉爹,你骑射课的老师都教了你什么?”
提起这个谢繁华就自豪,眼睛亮亮地说道:“是舅舅请的老师,才将学了两三年,娘就写信叫我回来了。不过爹,女儿虽然不能跟您和二哥哥比,但是学骑马射箭的时候那老师还夸我呢,改明儿等爹爹有空,女儿也给爹露两手。
“好,好……”谢潮荣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一个劲往妻子那里瞟,有些怪怪的,好一会儿方才又对女儿说,“枣儿,改明儿爹考考你,爹现在跟你娘有事情说,你先自个儿出去玩吧。”
谢繁华不是个安静的性子,也喜欢四处跑来跑去,听得爹的话,自然一溜烟就跑走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有谢潮荣跟陈氏两人。谢潮荣黑峻峻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妻子瞧,陈氏则微微垂着头想要躲开丈夫炽热的目光。好一会儿工夫,她实在受不了了,方抬起头道:“你又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