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彼岸
序:
我们按时长大,不容拒绝,
过程中有数不尽的秘密,
落在纸上,便会遍地开花,
然后发现,从懵懂到长大,
只是一瞬间的事。
当我学会飞,越过云端,我才发现,我是孤独的。
Part向铮:
和倪珈祎送尹掣到机场的时候,墨尔本下了近几天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本来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晴暖,结果就在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尹掣在诅咒老天不成的时候,很“酸葡萄”的说了句:“其实老天是因为挽留我。”
忽然觉得被他强有力的自慰能力给雷到了。
其实早在三四天前,尹掣本来是说,等雨停了再去机场,结果等了四天,雨越下越大,天气预报说,明天白天阵雨,夜间中雨。于是,再次被雷。
可是不管雨下的多大,机场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三雷。
尹掣说他这次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倪珈祎“哇”的一下哭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尹掣这小子毕业了。继续被雷中。
倪珈祎抹着眼泪问:“那以后我们想见你怎么办?”
尹掣说:“那就来中国找我,我带你们畅游中国的大江南北,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VIP级待遇】。
五雷轰顶。
我把鸭舌帽的帽沿稍微往下拽了一点,不想让人觉得我认识这种人,一口一个“中国”,难道他不知道对自己人,应该说祖国,这是常识问题。小学生都懂。
催促登机的声音响过两遍之后,小丫头开始闹腾,嚷嚷着要跟尹掣一块儿去了,因为墨尔本,她呆腻了。
尹掣特别烦人的拽我的袖子,说:“你对象在那呢,别老缠着我呀!”
让“雷阵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所以只能堵上耳机,迅速离开两台发射器,本来还好心想去把行李从传送带上拿过来,结果刚一走近,便发现行李已经木讷的等着主人来接它了。
OK,顺手牵之。
Part关晓熙:
机场外面,当魏唯前脚刚踏进出租车时,我却不得不挤出来。
我跟她说:“行李忘在机场了,你先去旅馆不用等我!”
她看起来哭笑不得,她再一次骂我张扬过了头。没办法,雨下那么大,难道我不知道赶紧到酒店会比较舒服一点吗。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挺对不起魏唯的,因为我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起什么干什么。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她的抗议次数已经悄然上升至三位,但全以失败告终,后来才幡然醒悟,自己表姐的身份已经下降为保姆,还是个留学回来的保姆,还有比这更洋气的么?哼哼,真的,没有比她更聪明的女人了。
到旅馆后,她开始挖苦我。
“呦,这是谁啊?这么安静!”她一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过来,即使穿着睡裙,也能穿出气质,你看,这就是我姐,我学不来。
外面的雨点砸在地上哗啦哗啦的,除了重复单调的节奏真没什么好看的。好像也在嘲笑我,又是一次失败旅行的开始,这么说,似乎有些对不起出钱带我游遍全世界的多金才女魏小姐。
“你是这里的服务员吧?看见我妹了吗?”她推了推我:“她挺漂亮的,就是有点疯。”
“那叫精力旺盛!”我把手机扔在床上:“我妈来电话了,咱走的时候,那边不是下雨了吗,结果飞起一飞,雨就停了。”
天知道,我最讨厌阴天雨天雪天,一点都不浪漫,路滑泥多,跟晴天一点没法比。
魏唯只是莞尔一笑,推了我的行李过来以作回应:“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招雨啊?”
“按迷信的说法,下雨是好事,水代表财,下雨代表从天而降的财。”
“有没有科学的,我不迷信。”
“下雨可以缓解旱情,带来宝贵的水资源,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魏唯一边说,一边打开行李,却愕然呆住:“关晓熙,你不是招雨,你是招男人。”
“是啊,你头一天认识我啊!”我不以为然,怎么了?我就是男生缘好,人尽皆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所以你就带了男人的衣服过来?”
顿感不妙。我猛然回头,竟然真的看见一整箱的,全是男人的衣服,还有剃须刀,等等等等。
“你可别忘了,你妈选女婿的第一个门槛儿,就是黄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一律拒签。”
“你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外国男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魏唯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一条裙子扔过来:“给,救济你的,落魄的美女。”
哼哼,她竟然用一条臭大街的大众款打发人,真是活腻歪了。
“我要那条你从香港新买的裙子。”
“免谈!我还没穿过呢!!”
“大方点嘛!当姐姐就要有当姐姐的样子!”我冲她一吐舌头,已经趁其不备将裙子搜刮到手,然后迅速跑往洗手间,顺便炫耀一下我的战利品:“我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你这件衣服跟着我不会受委屈的。”
魏唯自然气的不行,她酸溜溜的说:“是,你是衣服架子,天生只能用来架衣服!”
哼哼,目标到手,随她怎么说,呼啦啦!
我发誓,她是不会真的介意的,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和她亲密的关系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我们俩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玩在一起了。我喜欢别人叫我假小子,喜欢被一大帮的小光头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瞎闹腾,美中不足的是,我一个女生朋友都没有,所以大我两岁的魏唯就是唯一,你看她多幸运。遗憾的是,我妈曾慧乔常说一句话,她说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魏唯的气质,当个像样的女孩儿呢!?
她说我不像女孩儿。但上帝作证,我是个美女,这一点,绝不是自夸。
终于洗完澡,整个人清爽很多,魏唯正在抱着笔记本看着什么,DELL的新款,以前没见过她用,我往那男人的行李箱中看了一眼,果然,叠好的一沓衣服上面还印着个四四方方的印儿,一定是笔记本的位置。
“偷看别人的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在帮你找线索,你不想换回行李吗?”
“想啊,一直在想。”我向屏幕上看,是张合影,一个个子挺高,长的不错的男生和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儿。
我幼稚的问她“你说我看到他们本人的机会有多大?”
“偶遇的话,机会渺茫。怎么,看上了?”
“开玩笑!”我抓起一个娃娃朝她扔过去:“我要我的东西,我刚买的摄像机,它比什么都重要。”
真的不是开玩笑,男人这个东西真的没什么。因为从小学开始,我的追求者就如苍蝇般密集,我知道他们喜欢我什么,漂亮,带出去有面子,性格开朗,都是理由,我的目的也很单纯,我喜欢爱情,只要拿得出手,有面子能让人羡慕,我就同意和他谈谈小恋爱,偶尔换换BF,换换口味也不错,但我从没失恋过,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是曾慧乔和关羽给我的启发,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的世道,保护自己最重要。
但是没想到,碰到照片中的人,这种只能在电视剧中才能出现的俗套桥段竟然真的发生了。事发地点是酒店旁边的一家西餐厅,照片上那个男生,他在那里做服务生。
当我以一句早已准备好的英文作为开场白冲到他面前时,对方却还了我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是中国人。”
该怎么形容他?客气的笑容,优雅的目光,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呵,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你昨天去过机场?”同样的话,我只能用中文重复一遍。
“机场?哦,去过。”
“你是不是拿错了行李?”
他想了想,突然拉住我的手走开,只有一点点惊讶而已,我才不相信他敢有什么动作,果然,他只是带我到一个清净的地方。
“在那里聊天被鬼佬看见会被扣钱。”他勾起嘴角微笑,腼腆而明媚。
“你是不是拿错了行李。”
“行李?”他自言自语,皱着眉毛一副沉思状,好半天才说:“哦,可能,有可能。”
“换回来啊!”
“是我朋友的。不是我的。”他面露难色:“他已经回沈阳了。”
如果他以为这种借口能够搪塞我,那就错了。
“那就把它寄回来。什么时候我收到行李了,我再把你朋友的东西还给你。”
“也行,我会跟他说的。”他问:“你住在墨尔本吗?”
“我来旅游,一个礼拜以后还要去别的地方,一个礼拜之内必须换给我。”
“一个礼拜?”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好脾气的说:“好吧,我尽量。”
还算识相,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掏出一个本子给他:“把你的电话和住址写上。”
“你还来这家餐厅找我就行。”
“不行。”我坚决回绝;“你要是骗子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无可奈何,接过本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本子上迅速的写下一串号码和一个地址。
“把QQ也写上,你得保证随叫随到。”
“不至于吧。”他哭笑不得,但还是写上:“我又不是欠你钱。”
哼,懒得理他,谁叫现在骗子多来着,我拿出手机,按照那个号码拨了一遍,果然,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几秒种后,断掉。
“这是我的手机号。”
我告诉他,然后再次离开,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又第二次折返回来。一辈子没那么犹豫过,事后想想,真是见鬼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我问他。
他神秘的笑:“不告诉你。”
晕。现在的人,都什么毛病,就这么喜欢卖关子,想让我买账,没门儿,爱说不说。
“拉倒!”我装出不想知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餐厅。
正文 二.漂流瓶
很小的时候,妈妈说到城西的姥姥家,要走20分钟,穿过四条马路,换成两辆公交车,那样的距离叫长途跋涉。
长大后我才知道,比那更远的距离,只隔了一张机票。
Part秦睿:
毕业典礼是在学校新建的大礼堂举行的,那真是进入六月后最热的一个下午,因为是新建的,礼堂里还没安空调,所有窗子都打开着,平添几分呱噪。
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新建的东西,但其实也不是大一开始就不喜欢。而是因为大三时的一次宿舍调动。早听说柏阳市响应号召,建新校区,盖新楼,忙得可以用争先恐后来形容,可以理解,谁都怕少了个表现得机会不是。
结果建是建完了,能搬去新宿舍的只有我们男生,头一次听说,学校也开始重男轻女了,无所谓,大不了上课时被班上几个女生抱怨。
就这样一直到毕业,吕骁炀打听到一个消息。
之所以学校决定让男生住新楼,是因为建楼时一工友玩高空坠落,死了。校领导请了**大师看过,被告知阴气太重,女生不能住,如是而已。
于是众生哗然。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各位同学:
我依然记得2005年9月,那天,我们满怀希望的来到了美丽的**大学,转眼今天,我们在经历了四个寒暑的艰苦学习之后,在经历了从天真走向成熟之后,将庄严地接过毕业证书……”
形式化的男高音,隔壁宿舍的哥们儿,短短几句话,语病不少。
第一, 我们学校不算美丽,教学设施不算落后但也跟不上时代。
第二, 我们确实经历了四个寒暑,但没有艰苦学习。
第三, 我们早就不天真了。
我和吕骁炀都开始听不下去,礼堂中的闷热让我们如坐针毡,时间坐上了慢火车,每动一下都要经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吕骁炀忍不住猜测,台上那家伙穿了增高鞋垫,我认同他的说法。坦白的说,我并没有太多的好心去维护一个人的形象,相反对恶搞这种事,我绝对有足够的兴趣。
我拿出手机递给后面的女生,调出了前几天我们在KTV的视频,台上那哥们儿手里拿着的也是麦克风,另一只手搂着财大的一个小姑娘,醉醺醺的傻美,“青花瓷”从他嘴里出来没一句在调上,于是,小小的手机引起一小片哗然,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吕骁炀抢过手机看了看,两点四十分,距离上一次看只隔七分钟。
官腔还在继续:“直到今日,我才猛然惊醒,四年间,我得到了很多,可是也失去了敬爱的老师……”
“老师又没死。”我忍不住小声嘟囔。
“就是,回家后我就跟我妈说我们参加了追悼会,会上参加了拨碎礼。”吕骁炀附和我,他老是附和我,其实他比我有钱,唯一不足的是,他没我能抗事,小时候闯了祸,一般都是我担着,我不怕秦瀚达打我,但是他不行,他怕他老子对他“用刑”就好像老鼠怕猫的关系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我看到夏柠慌慌张张的从礼堂大门跑进来,一边儿跑一边儿满处乱看,可能是在寻觅某个人,上千号人都穿一样的衣服,黑压压的一片,难为她了。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找我。
果然,吕骁炀跟她挥手:“夏柠,这呐!”
于是迎来齐刷刷的目光,台上的哥们儿停顿片刻,然后继续。
“环艺三班那位同学,小点声!”老师提醒。通常这提醒都没有实际作用。
吕骁炀朝老师飞了个吻,然后冲夏柠张大嘴巴,装聋作哑的比划,他不出声,那老师也没辙。
我看着夏柠朝吕骁炀这边跑过来,耳边也响起他得意的炫耀。
“我说什么来着,她准来,你输了,请客。”他这种人,凡女色必接近。
夏柠其实是临校的同学,但因为乐瑾儿的关系,她一直和我们走得很近。她暗恋吕骁炀,是我们几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吕骁炀不喜欢她,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原因只有一个,吕骁炀是远近闻名的花心大萝卜。
至于乐瑾儿,她是我老婆,从大一我看上她那天起,一直到现在,我都喜欢她一个,我是我,向铮,吕骁炀,我们仨人里最专一的一个,真的不是吹。
结果夏柠却跑来告诉我一句让我毫无准备的话。
她说:“秦睿,瑾儿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我的思维在瞬间中断,那是大脑完全处于死亡状态的十几秒,周围还是闷热呱噪,回声不断,耳朵里面嗡嗡声作祟,我杵在原地,着实被放空。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冲向礼堂的大门,一边跑,一边脱了那身厚重的,闷热的,带着某种气味的学士服。我的余光看到,我爸我妈我奶奶来了,在我冲出去的时候,他们从另一个门进来。
我的毕业典礼不应该是这样。
那天,我几乎用了我毕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当我跑进机场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往外走。直到我看见了乐瑾儿,那个站在登机口,拿着行李的女孩儿,前天还躺在我的怀里,像长不大的小孩儿一样,数天上的星星。
她天真的说:“天上,偏南一点最亮的那几颗星,那是白羊座,我的星座。”
我到了也没找到那几颗星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在这里,我竟然觉得她不一样了,哪儿不一样了,我也说不清楚。
女播音员的声音娓娓道来:“前往温哥华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6274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在九号登机口上飞机。”
乐瑾儿站在半米以外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没出息的觉得她的目光像是有一种马上要扑到我怀里的冲动。可是她却只是站着,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我没有说话,她最后还是没有动。
我突然想起毕业前她跟我说的一句话。
她说:“我跟我妈说咱俩的关系了,她没反对,可是我爸不同意。”
这句话现在如此清晰的在我耳边回放,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家要离开,不是没有预兆的。
“瑾儿,再不走来不及了。”瑾儿爸爸已经在催。
于是瑾儿妈妈也跟着抹起眼泪:“宝贝儿,到了以后给家里打电话,照顾好自己,不想念就回来,爸爸妈妈不怪你。”
乐瑾儿已经泣不成声,我始终不明白,既然他们不舍得,又干嘛非要送她走,难道就因为我?那我还真是荣幸。
我等不到瑾儿妈妈说完,上前一步抓住乐瑾儿,带她远离他们几米。乐瑾儿很惊讶,甚至有一点想要挣脱我。
“不是想装作不认识我吧?”我问她。
“没有……你别误会是我让夏柠去找你的。”她看起来十分慌张,慌张的看着我,看着两米以外的她的父亲。
“什么时候决定的?”
“早就决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怕你不同意就没告诉你,其实我不想走,可是我爸非让我走。”
我想起两天以前,乐瑾儿还在我的怀抱里时,我这样问我:“你说你这么喜欢我,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啊?”
那天我特别好脾气的刮了她的鼻子:“你不会的。”
“我要是真走了,那你就把星星当成望远镜,然后我们一起看星星,就能见面了。”
她可能忘了,当她在海那边看见星星的时候,我这里,已是正午。
面前的乐瑾儿背对着她父母,已经泪流满面,口中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对不起”,尽管她一定知道,我想要的是另外三个字。
“我要是让你留下来,不许去,你能做到吗?”
问也是白问。果然,我不出意外的看到乐瑾儿同学错愕的眼神,她停止了哭泣,这是我要的结果。
“你胡说什么啊?机票都买了,我爸还在……”
“那好。”我打断她:“一路顺风。”
乐瑾儿似乎是彻底慌了:“秦睿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真的。”
“到温哥华以后,嫁个老外吧。”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没你开的玩笑大。”
“那就是在怪我呗。”她竟然生气:“你是巴不得我再也不回来,让你名正言顺的把我甩了,是不是?”
“你怎么这么想?我没怪你。”我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了一点,压力了声音:“我等你回来。”
我一直觉得肉麻的话,适合韩剧,适合狂爱韩剧的乐瑾儿,但不适合我,但为了她,我还是说了。
乐瑾儿终于破涕为笑:“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其实她明明听到了。
我索性转过身,冲着她爸她妈喊:“我说我等你回来!”
乐瑾儿急了:“你小点声,让我爸听见。”
“那你听见了吗?”我第一次听到我这么温柔的声音,我都怀疑不是我的,但是我知道,其实我是在掩饰我想哭的冲动。
“听见了。”她老老实实的回答,然后看着我说:“这三年你不许交女朋友,也不许对某个女生格外的好,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你还得努力赚钱,三年以后开车来机场接我。”
“那你爸要是还不同意呢?”
“那我就跟你私奔。”
“行,那说定了。”我向她那老古板的爸爸看了一眼,说:“要是老丈人还不同意,我就去你家抢人。”
乐瑾儿终于不再哭,她是笑着走的,笑的特别自信,她自信已经套牢我。我看着开起的飞机,想哭,却还是没有哭出来。走出机场的时候,我听到了瑾儿爸爸妈妈的对话。
瑾儿妈妈说:“都怪你,把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瑾儿爸爸说:“我是为了她好,跟那个混小子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让她出去三年,回来以后眼光想不高都难。”
呵,乐瑾儿,你会吗?
从机场出来,我拦了辆出租,在马路上绕了好大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学校,事实证明,我没地方可去。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只有吕骁炀和夏柠在等我,他俩真够意思。我们去了“牙米”,吕骁炀一个哥们儿开的酒吧。
那个夜里,除了夏柠,我们俩都喝醉了,夏柠一口酒也没喝,可还是陪我们到最后,与其说,是只有她能闯进我们的生活圈子,不如说是在她那两个最要好的朋友相继出国后,这个孤独的灵魂,便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我和吕骁炀,不,应该说只有吕骁炀的身上。是的,她喜欢那只花心的虫子喜欢的要命。
吃着饭的时候,夏柠就给乐瑾儿打电话了,不出所料的转到语音信箱。
她说:“瑾儿我劝了你这么长时候你还是走了,我没去送你,我不想去送你,去年我送珈祎走的时候,我们说好不哭可还是哭了,我跟她说在海那边就算结了婚也一定要回来,可是我不跟你这么说,因为你必须回来,秦睿在等你。”
我心里堵得慌,夏柠看着喝的不省人事的吕骁炀说:“我的好朋友都走了,我没有朋友了,你说什么也不能走。”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也不知道吕骁炀听懂了没有,我想没有,他醉了,只有在他醉的时候,夏柠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他,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儿。
感情的事就是那么玄乎。那天,夏柠非要送我回家。
逃避?或许。
回家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向雅晴扶着摇摇晃晃的我刚进门,我就看见秦瀚达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我晕头转向,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清,哦,我的毕业证书。
我这才想起来,下午吕骁炀告诉我,我爸我妈我奶都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那么说来,倔老头儿心情一定不怎么样。
我捡起毕业证书:“这可是你花四万块钱买的文凭,哪能就这么扔在地上啊!”
“胡闹!”秦瀚达瞪圆了眼睛,估计他心里那股火几乎快窜到嗓子眼儿了,可还是压低了声音:“毕业典礼不参加,跑出去喝得烂醉如泥,还让女同学送回家来,你看看你还像个大学生的样子吗?”
“爸,我不是像大学生,我就是大学生。”我掸了掸手里那个文凭:“国家都承认了!”
秦瀚达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自由,散漫,就应该送你去当兵,让你在部队受点苦,好好锻炼几年。”
我最烦他有事没事就拿当兵出来压我。
“行啊,亲儿子送去部队受苦,捡来的孩子送去国外,您老多伟大啊!”我在他气得发抖的面前把手拍的直响,我想,我是喝多了。
“都少说两句。”向雅晴拉了拉我的衣服:“秦睿,回屋睡觉。”
她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我就不明白了,那么温柔漂亮的女性,怎么就嫁了个既古板又穷正值的当兵的。
倔老头的火气还没退,他一点都不懂得找个台阶下了得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我的鼻子嚷嚷:“幸亏当时没把你送出去,让你丢了老高家的脸!”
你看看你看看,他都扯到哪儿去了!我强烈鄙视他这种态度。
“也是,四万块钱买的证书哪比得上几十万的证书值钱!”
说完,我将证书扔在地上,转身进屋。“砰”的一声,我将房门紧紧关闭。
一扇门,分割了两个世界。我想,我和秦瀚达的代沟,是永远都填不满的坑。
正文 三.阴霾
看得见的,是倒映在异乡街头上欢畅的剪影;
看不见得,是那双被禁锢在沼泽地中的双脚。
Part向铮:
墨尔本的冬天依旧寒冷。早上,我是被倪珈祎的哭声吵醒的,因为快回家了,所以餐厅的工作暂时请了假,因为学校没课,所以不用早起。可是还是起了,我看了看闹钟,差五分六点。我真懒得管她,可是又没办法,尹掣走了以后,我就是住在这的除她以外唯一一个中国人,而且是老乡,我不管她没有人管她。
敲开小丫头房门的时候,她果然还在哭,见了我好像见了亲人一样,扑上来抱住我,抱的我喘不上气,她乱糟糟的发梢在我脸上蹭得痒痒的。我没睡成懒觉的坏脾气找不到地方发挥,只剩下无奈。
“怎么哭了?”我找了个机会推开她问。
“我梦见我回家了。”
“哦,那不错啊,我还没梦见过呢。”
“我梦见我的电脑,我满墙的海报,我的娃娃们,还有我床前的小蘑菇灯。”她巴巴的看着我,样子委屈极了:“墨尔本的冬天比我想象中的还冷,冷的让我以为我就在中国,晚上睡觉要盖厚被子,可是早晨起来我才发现,我还在墨尔本。”
“你是睡冷了。”
“不是!”她强调:“我是想家了,不是睡冷了!”
我依旧“哦”了一声。
想家—— 一个从来墨尔本以后我就很少提起的字眼儿,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总觉得这种事想多了以后就更想,所以还不如不想。
最近几天,倪珈祎总在我耳边唱歌,卓文萱的,名字就叫“想家”。
那时候,爸爸总是陪我一起走路上学去,
那时候,妈妈总是怕我淋到雨,
有时,我希望回到过去,握着他的手好安心,
每天我在远方担心他的白发,
我想,回家。
凭良心说,歌词写得不错。我拨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一眼,薄薄的一层白色,不大,不过,海那边应该是夏天吧。
还记得小时候,还住平房的时候,一到夏天,老太太,秦瀚达,向雅晴,还有秦睿,一家人就会一起坐在院子里吃西瓜。那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秦瀚达还年轻,刚从部队复员,在公安局当个小警察,他年轻时其实挺帅的,向雅晴是幼儿园里最漂亮的阿姨。我记得我从刚进那所幼儿园时,就喜欢她。因为看见她,便会想起那个生过我的女人,她心情好的时候,比她还要漂亮。
只是后来,她和那个我只见过一面却硬要被叫做“爸爸”的男人吵过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恐怖,那个男人再也没回来。有几次,她甚至不由分说的揪起我就打,也有几次,她用力的搂着我,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也是个下雪的冬天,我跟每天一样,一个人坐在幼儿园门口等那个女人来接我,一直等到天黑了,所有的小孩儿都被他们的爸爸妈妈接走,她也没有来。向雅晴下班时看见了我,她送我回了家,开门的瞬间,全世界都改变了。准确的说,是我的世界改变了。
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浑身冰凉,枕边散落着吃剩下的安眠药。除此以外,没留下任何东西,哪怕一封遗书,她都懒得给我写。
我想,她一定恨我。所以她宁可死去,也不想看着我长大,看着我长成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因为她这么说过:“向铮你知道吗,你长得真像你爸爸。”
直到很多年后,我依旧记得她说这句话时那种奇怪的眼神和语气。
我好像被推到人生的分岔路口。向雅晴带我回了家,她说:“向铮,阿姨也姓向,咱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就叫我妈妈吧。”
向雅晴真的对我很好,秦瀚达和老太太也是。秦睿有的我全都有,我和他一样,得了奖状会被表扬,犯了错会挨挨打挨挨骂,去自然博物馆,会被秦瀚达高高的举过头顶看恐龙。甚至我觉得他们对我更细心,比如每次吃西瓜,向雅晴都习惯用勺子挖出西瓜肉,一碗给我,一碗给秦睿,不同的是,我碗里的要更红,更甜一点,而秦睿,他总是吐西瓜子的频率更高。
但我依然觉得害怕,怕犯错让他们讨厌,怕有一天秦瀚达和向雅晴窃窃私语的时候会说上一句,后悔捡了这个孩子。我害怕的理由很简单,我亲妈都恨我,我凭什么指望别人喜欢我。当然我也知道,秦睿讨厌我,我没资格跟他抢他爸他妈,他们再好也是他的,不是我的,所以我从不干“告状”那种傻事。
真正意识到秦睿对我不是讨厌,而是敌意的时候,是初二那年。那个课间,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们见过年龄相差两个月的双胞胎吗?所以他是我爸我妈捡的私生子。
语气是那样慢条斯理而且随意,可是却好像当众撕开了我刚刚结痂的伤口,我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却找不到,只能站在那,听他们笑话我。
我亲爱的妈妈,如果你看到这一幕,你会不会有一丁点的内疚?
那天,为了那句话,秦睿被秦瀚达打了一顿,秦瀚达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带着我们搬家了,搬离了那个曾在一起吃西瓜的大院,再也没来过。
“晚上Naru过生日。”倪珈祎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蹦了下来:“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去,这么晚你也别去。”
她“哗”的一下笑了,“咯咯”的声音特别清脆,她说:“向铮其实你没大我多少吧?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大我三四十岁一样,比我爸还古板,你是不是连‘夜猫’都没唱过吧?”
夜猫?还真没唱过,但是在“牙米”唱歌的时候,都是通宵的,还是背着秦瀚达暗地里唱的。我没跟小丫头说。任她笑吧,我无所谓。很多事,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就行了,不见得非要说给别人听。
“回来后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我告诉她,然后转身离开。
她可能以为我不高兴了,竟然开天辟地的做了回早餐,于是,从厨房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赶到厨房时,我们的室友,一个叫Cyril的韩国女孩,已经站在门口冲手足无措的倪珈祎大声咆哮了:“难道你连基本的礼貌都没学过吗?现在是睡觉时间,你是不是打算把房子烧了?”
“对不起…我小声点。”
Cyril翻了个难看的白眼,转身要走,结果看见我,反而更来劲了。
“你必须管管她!我快受不了你女朋友了!”她继续用英语抱怨。
“受不了可以搬出去。”我面带微笑的用英语回她。Cyril懒得理我,转身走了。
想想我也真是护短儿,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小老乡,我不向着她就没人向着她了。
我迎着倪珈祎感激的目光,帮她收拾地上打烂的盘子,然后放上锅,开火,倒油,煎蛋。这些难不倒我,出来这几年,我早就学会了填饱自己肚子的手段,而且学得还不错。我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倪珈祎并没有马上吃,她特别意外的吻了我,如果我有准备,我一定躲开,因为我一点也不想给她造成什么能用来幻想的误会。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才开始“用膳”,我没什么胃口,单看被她弄坏的那些碗碗碟碟我就不想吃了,那个吝啬的台湾房东大妈肯定又会找我赔钱,外加啰嗦上半个多小时,想想我耳根就发麻。如果没说错的话,自从去年小丫头搬进来,我和房东的接触机会就多了不少,我的倒霉事也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但显然,这些都不是我最倒霉的一次。
晚上,我正在听歌时,手机开始狂震,屏幕上倪珈祎的名字频频跳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接她的电话,我都心烦意乱的想逃,我希望她不会带给我什么雷人的消息,但希望还是落空。
从接电话的那一刻我就听到她的哭声,我试探的喊了她三次,电话那头才从小声的抽泣,突然被哇的一声大哭吞没。紧接着就是让我莫名其妙的责备。
“都怪你。”她边哭边说:“让你陪我一起来你不来,现在我迷路了……连出租车也不过来……我不认识这,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
迷路了?我的心里一沉,我问她,是不是坐过站了。她却只哭不说话。急死人。
我想起Empire街,我刚搬来这里时,同住的一个印度女孩儿,坐过站坐到那里,回来后哭了整晚,像掉了魂,不久就回国了,学也不上了。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房东绝口不提,只是频繁的嘱咐我们最好不要一个人晚上出去。
想到这,我开始特别担心这个小老乡。
如我所料,倪珈祎果然在Empire街,天气冷得可怕,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几个黑人劫匪周旋,情况一点也不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想到报警,只顾冲过去赶紧拉她走。
打是打不过了,那么,逃,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就算当一次逃兵我也认了。
但是倪珈祎却不肯走,她拉着我的衣服说要那条项链。
我看她是疯了,我确实不知道那条项链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我只知道,再不走,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我几乎没法耐心的跟她解释,我冲她喊:“什么项链,给他们就给他们吧!”
她怔了片刻,扔出两个字:“冷漠!”
没想到她对我说这两个字,冷漠就冷漠吧,反正也不是一个人说过,我无所谓。那几秒,我真想向她说的那样,冷漠一把,不管她。
倪珈祎,这个任性的不行的孩子,她狠狠的咬了我拉住她的手,然后向那帮人冲过去。
我的大脑几乎被放空,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当我突然对自己有感觉的时候,却只感到了疼痛。似乎全身的神经都在强烈的抗议,我模糊的看到他们向我身上不停的踢打,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很遗憾,我还是冲过去救她了,准确的说,不是救她,是救她那条项链,我抢到项链扔给倪珈祎时,不小心被他们扑倒。
我看着他们抽出刀,继而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划破天空,令人发麻。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救了我。因为她的叫,我下意识的挪动了身体。那把刀刺进了我的左肩膀,而本来,它是要刺进心脏的。
我恍惚的看到倪珈祎痛哭流涕,笨丫头,她不会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那帮人搜刮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钱包里那张我和生我的那个女人的照片。
死寂死寂的街道变得诡异,静谧的空气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愈加频繁的喘气声。
他们没走,不是道是不是想再补上几刀。
机票是下周三的吧?这么说下周四就能到家。
今天,也是周四吧?
我漫无边际的乱想一气,然后看到眼前有一束光,闭上了眼。
很累,想睡。
梦里,我看见了慈祥的奶奶,她还是十几年前的摸样,拉着我的小手,笑眯眯又无不担忧的说:“孩子,有奶奶护着你,多大的坎儿都能过去。”
正文 四.许愿精灵
Secret Wish——带有魔力的香水:
它是一个童话,
也是一个故事,
但我更觉得,它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Part向铮:
当我第三次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我看到对面书柜玻璃上倒映着的钟,指针的位置看上去是十一点,但实际上是下午一点。我从床上坐起来,竟然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大半天。
其实早上第一次有人敲门的时候,我觉得还好,最多有一点发烧。但是下星期回国的时候,一定能让向雅晴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虽然我一直很瘦。后来倪珈祎就过来了,早上八点过一点,特别没有眼力劲儿的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我肩上的伤被她没轻没重的弄得生疼。她给我灌了一把不知所谓的药,说是肯定不会害我。然后,她就被Cyril拖去学校考试了。
于是九点到十一点间,我一直在卧室和卫生间两点一线的转悠。我悟出一个道理,倪珈祎恨我没早点死。
第二次是房东,敲门时间是正午十二点,一秒不差,很邪门。台湾大妈进来晃了一圈,嘱咐一句按时吃药,便又离开,离开时间为十二点十分。
当我第三次爬起来开门的时候,身体几乎是摇摇晃晃的。然后我看见两个挺漂亮的女孩儿,一个长着能洞悉别人心里的大眼睛,斜刘海,化着那种精致透亮的妆,脸上的肤色像一颗粉润的珍珠。另一个烫着大气的卷发,清秀的面容有一种脱离世俗的美。
这是我对关晓熙和魏唯的第一印象,尽管是第二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们,可是却觉得视线模糊起来,站在原地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如果是吕骁炀,那一定是看到美女,色到心里,开始想入非非的前奏,可是我不会……我不是这么轻浮的。
我就这么在两个客人面前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栽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好像听到她们其中一个说了些什么,具体说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Part关晓熙:
我被吓了一跳,本来我想说:“行李还没有寄来。”,但是只说了一半,眼前这个人就倒下去了。我站在原地傻了十好几秒。当然,这是几秒也没闲着。
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是照片上的一个陌生人,深遂而单纯的目光,干净而内敛的笑容,仿佛只给他穿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就可以很感人。
第二次,他是西餐厅的服务生,白衬衫,红领结,我发现,他是我羡慕的那种人,即使不笑,也有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是第三次见他,他没有笑容,脸色苍白,同样是干净的目光却带着倦意,身上的血渍让我忍不住猜测,不知道他打起架来是什么样。
“关晓熙,赶紧过来帮忙!”
魏唯的命令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应了一声,其实什么也不用帮了,魏唯已经费力的把他拖到了床上。
我无所事事的走到床边,看着魏唯帮这个陌生人盖上被子,又拧了一条湿毛巾放在他头上。我的目光顺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最终落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着,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迅速撤回自己的目光。从不知道男生可以有这么好看的睫毛。我想,他看起来真像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否则魏唯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帮助一个弄丢我行李的家伙。
“能走了吗?”我突然想起了行李,看来已经是白来一趟,唯一祈祷的,就是赶紧离开。
“他伤口有些感染。”魏唯的回答如此平淡,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真叫人奇怪。
“看出来了啊,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认识他。”说完话的时候,我看到魏唯有点小惊讶的看着我,她总是这样,以为我要和她一样同情心泛滥。
“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生病了又不敢告诉家里。”魏唯语重心长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敢肯定,她一定又想起了五年前,她刚到加拿大时,也曾被一个好心人这样帮助过,尽管那个好心人,在一年前狠狠地伤害了她。
我呶呶嘴,用来表示我并不这么认为:“我看你就是一个母爱泛滥的人。留学生这么多,生病的也这么多,你帮的过来吗?”
魏唯笑了,她不争辩,反而说:“关晓熙,你不善良。”
我听得出,是玩笑话,我们经常这样开玩笑。
“你才知道啊。”我笑得没心没肺:“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善良的人。这世界上其实有三种人,好人坏人,和介于二者之间的人,我就是最后这种。其实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一种,只不过他们不敢承认,而我,承认了。”
“自私。”
“恭喜你,又说对了。”
魏唯被我气得没话说,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晾了我一个人在这,自己出去买药。
我就这么得到了一个和他独处的机会。虽然我并不稀罕,可是闲来无趣,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调戏”一下眼前这个惹人心疼的家伙。
第一下,我碰了碰他的睫毛,竟然比我的还要长,这让我感觉很不爽,缩回手后,我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很久,果然是昏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胆子又大了很多。我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依然没有动静。我为我小小的报复行为侥幸成功,好一阵窃笑。
后来,我听见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中,发出腾讯QQ那既熟悉又恶俗的哒哒声。我回头去看,竟然看到我的照片。那是我存在新买的DV里的照片。
我扭头厌恶的盯了他好一会儿。恶趣味,假正经,我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他到底有多少张我的照片?他想干什么?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屋里各个角落扫荡,祈求能让我看到我宝贝的行李箱。
“你在找什么?”冰冷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质问下了一跳,收回目光。哦,他已经醒了,就坐在我身后,好看的嘴角,挂在毫无暖意的脸上。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我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那张照片:“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他用目光把我和那张照片对比了很久才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又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屋里?”
“谁让你不接我电话的!”我理直气壮的阐述我的理由:“你换走我的行李,挂我的电话,还偷我的照片,我要是不来这一趟对得起你吗?”
他恍然大悟:“奥,是你啊。我手机丢了。”
如果在平常,我也许会相信他的话,可是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微妙,当你已经认定一个人不是好人的时候,那么即使他说的再真心实意,也会被人理解成油腔滑调。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龌龊。”我骂道:“咱俩现在就是一个欠债一个追债的关系,你别拿那些幼稚的理由应付我。”
“你爱怎么想随你。”他终于有些不耐烦:“我问过我朋友了,他也想赶紧换回来,省得麻烦。”
“行啊。要是我的东西丢了,你得陪我。”
“可以。”他答得不假思索,说完后又想了想,问:“怎么赔?”
“不多,五万,就这么说定了。”
“行,等你行李真丢了再说吧。”
我从包里抽出个本子,挥笔在上面写了个欠条,然后扯下一张纸,拍到他面前:“立字为据。”
他低头看去,烧得红红的脸看上去羞涩腼腆,挺有趣的。
“一个礼拜之内我如果还看不见我的东西,就麻烦你把钱打到这个卡上。”我指了指字条下面一串号码:“卡号在这。”
上帝作证,我只是开个玩笑,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拿笔在上面签了名字。等他签完,我拿回纸条看了看。
“向铮?”我问他:“这是真名字假名字?”
他不理我。
“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他。
“我说的话你都不信,我还说什么。”
我耸耸肩。敲门声想起,果然,是魏唯回来了,手里提着她帮他买的药,还有外卖。但是那小子不知好歹的把两样东西都拒绝了。说是吃不下,喝口水都想吐。至于那种药,她说,他早上吃了跟那个一样的药,结果差点没死在墨尔本。魏唯解释说,有一种很流行的清肠的减肥药,和这种药的胶囊外壳一模一样,但是药劲儿特别大。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懒得插嘴。就在这时,他的电脑又发出嘟嘟的声音。
网络电话,我看到小窗口中一个女人一直在抱怨,她说:“怎么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出什么事了吗?”
就在刚才,我也抱怨了同样的问题。这让我相信,他的手机是真的丢了。
“妈,我手机丢了,没事。”我听到他说,原来那个女人是他妈。
女人继续叨叨:“你吃饭了吗?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要注意身体,别舍不得花钱,听见没有。”
他忽然把刚才还被他拒之千里的外卖拿了过来,当着他妈的面大口大口的吃,一边吃一边说:“我刚要吃饭的,你看,我把我自己照顾的多好。”
也许这招真的管用,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笑了。
那一刻,我突然也觉得想家。从柏阳到浙江,再到香港,又去了新加坡,最后来到了澳洲,旅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月,因为出来之前,我的爹妈正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所以这一个月,我只往家里打了两三次电话。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太肉麻的女儿,可是这时,我却特想立即拨通电话,跟我老妈扯上一嗓子:
妈,我想你了。
特别想。
可是最终还是没这么做。真的,我太不肉麻了。
回旅馆的路上,我郑重其事的谢谢魏唯,谢谢她带我出来散心,然后告诉她,我想回去了。
魏唯以为我疯了。
可是我却特别快活,一路上跑跑跳跳不觉得累,我在川流不息的黄发人群中,和那些波斯猫一样诧异的目光中,大声用中国话喊着:
明天我要回家喽!
关晓熙要回家喽!
去机场接我们的是曾慧乔和关羽,他们已经和好如初。
关羽,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名字,却委曲求全的被我的爷爷扣在了自己儿子的头上。关老太爷是个不折不扣的三国迷,一心想要个气壮山河的儿子,怎料天不遂人愿,于是我有了个有点窝囊,有爱斤斤计较的爸爸,好的是,他算是个有爱的男人。
曾慧乔,听上去就是一个美女的名字,这是我妈的原话。想当初我还上初中的时候,她就曾这么教育我,“想当年我是厂里有名的厂花,一到下班,厂门口总会有一大排的人目送我回家。”她得意的笑了:“他们都说,谁娶了我,谁的命就太好了。”
“那你怎么嫁给我爸了呢?”我问她。
“你妈命不好呗。”
于是我决定,将来我一定得比我妈好命才行。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特别大方的把我的卧室让给魏唯,然后把关羽挤到客房,自己则成功占领了曾慧乔旁边的位置。
“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粘我,看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曾慧乔其实也不是个肉麻的妈妈。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我又问她:“妈,我小时候什么样儿啊?”
“你啊,打小儿就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孩儿。”
自我感觉良好?好像是吧。我开始回忆我的小时候。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我被评为小队委,多不起眼儿的一个官啊,可是当时坐在曾慧乔后车架上的我心里却想,您知足吧,您女儿是小队委啊,一个班能有几个小队委,全天下能有几个小队委,您是小队委她妈,您多光荣啊!
后来,高三时,我报考了音乐学院,又感慨了一把。我骑着自行车抬头看着天,好像整片天都是属于我的,结果下桥时差点撞上一个老太太。当然,音乐学院也没考上。我于是乐此不疲的认为,我是外语学院唱歌最好听的一个。
想着想着,我沉沉的睡去。梦里,我看到曾慧乔轻轻的在我的前额上吻了一下。
正文 五.棉花糖
天空被划分成二十四种棉花糖的颜色,
相信回家的路,会越走越甜。
Part关晓熙:
七月的柏阳和墨尔本恰恰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天气。当墨尔本的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时,柏阳,却正在经历艳阳如火的日子。
我是喜欢夏天的。从小我就是个喜欢夏天的孩子,我更喜欢在三十几度的高温天气里,躲在有空调的餐厅吃火锅,吃得畅快淋漓,然后跑出来美美的享受我的“日光浴”。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在这个夏天再一次遇到向铮。
收到他短信的时候,我正在试衣服,为一个不必要的婚礼,选我并不喜欢的晚礼服。短信是安东瑀接的。
“好看吗?”我问他。
“恩,这颜色挺适合你。”几乎是敷衍的语气。
颜色?我审视镜子中的自己,玫瑰色的礼服,玫瑰色,妖惑而暧昧,我突然觉得这身装扮像极了大上海的歌女。
“真的好看吗?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安东瑀似乎是犹豫了几秒,然后将手机交给我:“是个男的。约你下午三点见面。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什么?”我抬了抬眼睛,但注意力仍停留在短信上。
“哦……没什么。”安东瑀最终没有回答我。
其实我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因为我一直没有仔细听他讲话。
“送你吧?”他问我。
“呵……”我微笑:“不用。”
两点刚过,距离我们约好的时间还早,但我还是告别了安东瑀,然后在路边的鲜果时间买了一杯布丁奶茶,举着它悠闲的去新意街。
地点是我定的,天堂电影院,多美好的名字啊,跟它所在的那条街一样的美。
布丁奶茶喝道一半的时候,我看到向铮来了。黑色的棒球帽,戴着眼镜,帽沿下依旧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朝我走过来说:“你去我那的转天行李就寄过来了,可我送到旅馆时你们已经走了。”他把行李给我:“你看看,没少什么东西吧?”
“你不是专程过来的吧?”我停止了吸允,举着奶茶只顾看他,都忘了看我的行李。神啊,我可不打算欠一个男人这么大一个人情。
“不是,我家在这。”
哦,好巧。
“是吗。”我敷衍:“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确实是一句毫无含金量的问题,我完全不需要答案,因为曾慧乔曾教育我你不要总是对人爱答不理,要学会没话找话,哪怕是废话。
“今天啊。”
他略带意外的语气好像给我泼了一盆冷水,让我看清我的问题有多无聊。我用力的把把杯子吸得发出滋滋的声音,吞下最后一粒布丁,然后低头检查我箱子里的东西。
一张卡片吸引了我的注意,玫瑰色的,上面用英文写了:“对不起我爱你”这样几个字。所以你看眼前这个人是有多庸俗,这个颜色,多暧昧,多恶心,我打开卡片,内页的四个钢笔字立即跳入眼中:“你真漂亮”。
还能再庸俗一点吗?我抬头看着他,露出我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然后将卡片拍在他胸前。
我发誓,我的动作多少让他有些诧异。
“我的东西我拿走了,你的东西还给你。”我正色道,然后掉头离开,跟这样的人,多呆一秒也是浪费。
Part向铮:
关晓熙似乎并不太高兴的走掉,她走后我看了那张卡片才恍然大悟。我想,尹掣那小子的脑袋一定让驴给踢了。
但这些都无所谓,我不会和一个陌生人生气,况且,下飞机有一段时间了,我该回家了。
就算是在不认路的人,也能清楚的记得家的方向。那是一个无法在地图上找到的地方,即使找到了,它也只是一栋房子,一个门牌号,而不是家。真正的家永远都住在那个最温暖的地方,左心房。
我记得小时候,向雅晴曾经跟我说一句话,她说,以后你会长大,会飞得很远,什么时候飞累了,倦了,记得回家。
也许倦鸟归巢就是这个意思。
但我觉得自己更像一只风筝,他们让我飞过云端,也适时收线,在我想回来的时候拉我一把。也许不如小鸟来的自由,但一定比它幸福。
推开家门的时候,我看到向雅晴和老太太,还有一桌子的菜,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老太太将近八十岁了,可是身体特别硬朗,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两朵红润,她并非什么书香门第,年轻时当过工人,干过农活,早早的在两颊上映上了“高原红”,可是我觉得她很美,乐观,而淳朴的美。
“哎呦,看我孙子瘦的。”她拉着我仔细端详了一遍,然后问:“那边吃饭不习惯吧?奶奶给你包饺子了,三鲜馅的,还给你买了一个大西瓜,可甜了!吃完饭吃。”
我除了微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老人家眼里,不管你长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不管你胖了还是真的瘦了,她都固执的认为你瘦了。这一点,我从不争辩。真的,被人疼是件幸福的事。
向雅晴也端了说给我,怜爱的看着我喝下去。
“累了吧?我给你爸打电话了,不用等他吃饭,你吃了早点睡,明天不叫你,多睡会儿。”
她总是在我面前波澜不惊,但令我高兴的是,她穿了那件紫色的裙子,那是母亲节时,我买了寄回来的。
“他不回来吃饭了?有这么难得的事?”秦睿捏了块鸡肉放进嘴里。
“这孩子,洗了手再吃。”向雅晴柔声责备,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又端了一盘菜。
我忍不住问秦睿:“你还这么烦他?”
许久不见,其实我是有点想他的。
“你在家呆一个月不出去你也烦他。”
“我不出去他也要出去啊。”我坦白回答,却被秦睿瞪了一眼。
“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感呢!”吕骁炀搭腔。
不是没道理。自从到国外上学之后,我和秦瀚达见面的次数缩减到半年一次,秦瀚达数落我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也就容易露出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得瑟样。
这么说有些过分,他对我和秦睿都是不错的,唯独太严肃,太古板,太较真,太……
“奶奶,我洗手帮您做饭吧!”
我的思绪被吕骁炀打断,幸亏被他打断,否则我可能还会再列举出几个“太什么”来。
老太太听了吕骁炀的叫唤似乎特别高兴,想想也是,自己的俩孙子光顾着吃,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张嘴要帮忙了,多招人疼!
“有我和你阿姨在这,哪还劳烦你帮忙啊!”老太太乐呵呵回答:“你啊,就等着开饭吧,一会儿谁吃得多奶奶就疼谁!”
“哎!”吕骁炀卯足劲答应:“我就爱吃奶奶做的饭!”
呵呵,目的达到。这小子嘴甜,比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后替他那暴发户的老爸跑个业务肯定不会吃亏。
秦睿忍不住打岔:“我要是我奶奶,我就说行啊吕骁炀,今儿晚上你主厨!不用客气!”
“有点义气吗?人家雇个司机还给钱呢,我把你家大少接回来,连口汤都认不得给我喝啊!”
“舍得啊!”秦睿冲厨房大喊:“妈!吕骁炀有急事不留了,你盛碗汤给他喝!”
“怎么才来就走?”向雅晴擦擦手出来:“我煮饺子了,吃完再走吧?”
吕骁炀在桌子底下踹了秦睿一脚,脸上挤出个大大的笑容:“行,阿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睿小声骂:“献媚。”
突然门开了,他俩也不再争吵,因为来的是秦瀚达,天不作美,他总是来得特别是时候。
他换了拖鞋,眼睛在屋里略扫一圈说:“哦,向铮回来啦。”语气平静得好像我只是出去打了场球赛刚回来一样。
吕骁炀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从小时候,他来我家吃饭,就不喜欢和秦瀚达同桌,因为他说秦瀚达比他太爷还无产阶级,于是每次老高不再的时候,他吃向雅晴炖的排骨能吃好几块,但是老高一回来,他就装斯文,后来便养成一种习惯,老高只要一突然出现,他一准溜号,这次也不例外,趁秦瀚达进屋换衣服的工服,他迅速告辞。
向雅晴和老太太把菜上齐了的时候,才发现屋里少了个人,不用问也知道,彼此心照不宣了。
果然,这顿饭吃得特别庄严而且压抑。电视里播放的新闻,CCTV-1的,老高雷打不动的节目,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得聚精会神,偶尔轮到他不感兴趣的新闻的空当,也是盘问一下我的学习,三言两语的,我都简单的糊弄过去。
很不凑前的是快结束时,李瑞英提到了朗朗先生和朗朗先生的钢琴。更不凑巧的是这几句我听都没仔细听的话,却勾起了老太太的回忆。
老太太炫耀的说了一句:“我们家向铮也能弹。”说完以后,可能意识到自己言多语失,闷下头吃饭,不再开口。
这本该是个秘密,秦瀚达和向雅晴都不知道。当年还上高中的我为了学钢琴逃掉晚自习,夜里溜出宿舍,然后身兼发传单和在酒吧唱歌两项工作赚得学费,再借口周末上补习班的时间去老师家练琴。掩护一直是秦睿做的,老太太不小心知道后不但帮我保守秘密至今,还帮我出了一半学费。
秦瀚达要是知道我把他给我上补习班的钱也拿去学钢琴,虽然不会把自己气死,但把我弄死倒是有可能,他一向最讨厌唱歌啊,弹琴啊,跳舞啊这一类的东西,他说那都是上不好学的人才干的,古代叫戏子,臭卖艺的。
但显然,他听到了老太太的那句话。
“怎么,你还会弹钢琴?”他正色问我,问字前面加个“审”字可能更能形容他现在的表情。
“不……”我在心里盘算怎么去圆这个谎,说一点不会可能太假了,于是我只好灵机一动说:“会一点儿,在墨尔本打工时,卖琴的老板让学的。”
“真的?”秦瀚达用表情告诉我他不信:“你上次不是说你在餐厅打工吗?”
你看,圆谎果然比说谎要难得多。
“卖钢琴赚钱多……”我硬着头皮继续往自己下的套里钻。
“钱不够用吗?”向雅晴问,她真好,总是在关键时候无意的帮我转移话题。
我赶紧摇头。
“钱不够用一定要告诉我们,没关系。”她说。
感激之余,我又听到秦瀚达强有力的声音:“弹钢琴,那都是闲得没事干的人才干的。”他用两根手指在桌上敲出哒哒的声音:“不要满脑子都是钱,送你出去是为了让你学好,别学那些不该学的!”
我应了一声,大口往嘴里扒拉白饭。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他说真心话,跟他说我爱音乐,很爱很爱。他不能理解。
Part秦睿:
那个晚上,向铮似乎是很快就睡着了。反而是我,辗转反侧。我甚至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总之,睡不着的滋味特难受。
我呸!
什么更年期,我还很年轻。
我在心里咒骂自己愚蠢的猜测。手一撑,坐起身来,床在压力作用下发出“吱吱”两声,然后恢复平静,我看看向铮,睡得很实,一般来讲,没心没肺的人都能睡实。
我于是轻轻踩了拖鞋走到窗前,秦瀚达这倔老头为了省钱,竟然在一间卧室里放了两张单人床,两套书桌,这种毫无温馨感可言的布局让我有种进了新兵宿舍的感觉。我甚至异想天开,当初向雅晴怎么就不捡个女孩儿回来呢,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拥有一间卧室,哪怕它不足十平米。只要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其实我也算是有过自己的卧室,因为向铮高中毕业后就没在这里睡过几次,但是现在,他回来了。
向铮回来了。
我的思绪开始倒带,机场,那才是我睡不着的根源。
不久前,我在那送走了乐瑾儿,看着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想说,除非是乐瑾儿再从那回来,否则我绝不踏入机场大门一步。
结果,不久之后,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看着向铮从乐瑾儿离开的机场回来了,不该走的人走了,不该回来的人回来了。我还看到向铮后面跟了个女孩儿,眼睛大大的,不胖,可是脸蛋肉肉的,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下。她斜扎着辫子,头上别着跟她衣服颜色一样的粉色发卡,嘴角各长了一个小酒窝,如果笑起来,应该不难看,可是她却在哭。从看见她爸她妈以后一直在哭,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们快离开的时候,女孩儿突然跑过来,她跟向铮说:“你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能忘。”
我不屑一顾的想,嗬,向铮这小子终于会泡妞了。
我问他:“对象?”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真是个别扭到家的人,这女孩儿眼光真差。
我不禁想起眼光极好的乐瑾儿,我无法阻止自己想起她。塌毁来时也会哭吧?她现在在干什么?
我觉得:她的父母真狠心,她们的父母真狠心……
“你还没睡?”
一个声音传来,凌晨响起,像是死去的人的呼吸。我回头,向铮已经站在我身后。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是他,他什么毛病我还不知道吗!
“走路跟鬼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虽然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抱怨。谁让他影响了我看风景的心情,当然,大晚上,外面的东西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出声儿了啊。”
“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没睡。”
“不早说。”我绕到向铮的床边,从床底下掏出几瓶啤酒。
他颇为惊讶,忍不住朝地下看了看。
我粗鲁的叫他不用看了,里面多的是。
“秦瀚达不知道吧?”他问我。
“废话。”我熟练的用牙咬开瓶盖。
“万一他知道了,你就说是我藏的?”
“你还真不傻。”我递了一瓶开好的给他。
“都多大了,他知道了也不会管的。”
“懒得跟他废话。”
他摆弄着酒瓶,一口不喝,我真不知道那破玩意儿有什么好看。
我正纳闷儿的时候,听到他说:“五月份我还在墨尔本,怎么可能往家里藏酒。”
原来他在看生产日期。
“我没注意,秦瀚达也没你这么细心,发现不了。”顿了顿,我故意拿他开涮:“要不怎么说你不像他呢。”
他不再说话,看不出他对这个问题还挺敏感。
“行了,当老头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随便搪塞了一句,举起酒瓶小声说:“干了。”
他还是没动。
“怎么了?不敢喝酒?”
我是记得的,他上学时考试前一喝啤酒饮料就拉肚,于是随便找了句话激他。
他的表情好像突然回过神,举起酒瓶咕咚咕咚的把酒往肚里灌。
我忍不住提醒:“小声点你!”
“怕什么?”
他果然恨我,其实我不是怕,我是堂堂秦睿,怕过几个人?只是秦瀚达近两年添了个穷毛病,心绞痛,我担心哪天真把他气死了,我还要背上个弑父的罪名,多不值当的。
“喝我的酒得喝的斯文点。”我拿着酒瓶,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喝,算是做个示范。我突然问他:“要是高考前那天我不灌你,你就能考上大学,现在去墨尔本的人可能就是我吧?”
从高考结束后,我们俩默契的都没有就考试前一夜的“醉酒事件”作任何的讨论,但今天,我突然偏偏想把这个话题拎出来,,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即使他已经改了喝酒会拉肚的毛病,我相信,他的酒量也一定不好。
“你想去吗?”他问我。
“不想。”我实话实说,然后反问:“你也不想吧?”
他竟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完以后说:“那可不一定,也许我是蓄谋已久的。”
所以你看,我说他是个有心计的家伙,是完全正确的。
正文 六.碰碰车
失控的碰碰车,犹如一场没有导演的电影,
在我们不可一世的青春中分割出一道尖锐的惊叹号,
音乐,啤酒,喧嚣,
在肆意挥霍中黯然谢幕。
Part倪珈祎:
很多个晚上,我都是抱着手机睡的,几乎每隔十来分钟,我就会像得了强迫症的孩子一样,按下手机,然后巴巴的看着上面的“中国移动”几个小字品尝失望。仲夏之夜突然变得像走慢了的时钟,每一步都那么长,那么静,静得连按手机的声音都如此清晰的刺激着耳膜。
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墙上贴着的飞轮海的海报,心里想着那个被我幻想成王子的人,可是等来的却是夏柠的电话。
我任由它响了一会儿,倪亚航携夫人去参加一个酒会,不会太早回来,没人唠叨的感觉不错,我懒懒的想着,直到手机不再响。
我翻了个身,拨了回去。
“你又不接我电话!”对方抱怨。
“彩铃好听吗?我新换的。”我问她。
“别转移话题。”夏柠生硬的说:“我问你,都回来几天了?也不想着联系我,明天再不出来我就去登寻人启事!”
我咯咯的笑,笑完之后答应好:“好,明天下午。”
夏柠,我的高中同学,在那个死气沉沉的重点高中,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们一起疯,一起花痴某个男明星。一起逃晚自习,一起商量考同一个大学……
然后,我食言了。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一间新开的很有格调的小餐厅,座位旁边有粉色的纱帘,很漂亮。
“倪珈祎你又胖了!”这是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小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太好。”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还有秘密?”
如果不是隔着桌子,我一定为她的这句话挠她痒痒,但现在,为了我的淑女形象,我不跟她计较。
“当然有。”我咽下果汁说:“半年内,我买了四张机票。”
“欧洲游?”她羡慕的一瞪眼,见我没有多大反应,试探的问:“不会是收藏吧?”
“都不是!我买的全是回柏阳的机票!”我泄气的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墨尔本,可是我又不敢回来,万一让我爸我妈知道,他们肯定会亲自把我送回去,然后陪读。”
“那下次就买从柏阳到墨尔本的机票,寄给我,我过去找你!”她仗义的说。
“吹牛。”
“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是那种人吗?”她静下来说:“只要不耽误你上课和打工,我这边都好说,学校没什么课。”
“我不打工。”我说。
“为什么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不让,我也懒。
“我爸说的。大老远送我就是为学习,不是赚钱。要是因为打工挂了科,再交钱补考,那就和没赚一样。”
“叔叔真有经济头脑。”她点头称赞,少顷,又问:“那你一年多少钱啊?”
“看我心情吧。”我和她开了个玩笑,其实是我没仔细算过,但是应该不少。
“真奢侈。”她还是吐了吐舌头。
夏柠从来没直接问过我我爸是干什么的,她从不八卦,交友也与钱字无关,这一点,我很感激。
而实际上,我的爸爸,他是检察院的副院长,所以一直以来,我的生活的还算比较滋润。
“你有时间吗?陪我去找个人吧?”我换下一个话题。
“现在?找谁?”
“一个卖假药的。”
她盯着我的脸瞅了好半天,估计也没瞅出什么东西,但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什么时候和卖假药的勾搭上了?”
“我跟他买过退烧药,但是他给我的是减肥药。”我迅速翻看手机,找出那个网店的信息摊开在夏柠面前:“就是这个,店主叫奥斯卡,一个无良的人。”
“你找他啊?”夏柠的目光变得奇怪,之前的好奇在她脸上荡然无存,看起来心虚无比:“他本来就是卖高档化妆品和减肥药的,你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啊。”
“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你又不认识他!”
“他就是我在网上和你说过的,吕骁炀。”她如实招来。
我的天。怎么能这么巧!
我记得她曾经这样跟我形容过这个叫作“吕骁炀”的人,她说,他就像是大智若愚的鱼,爱情是线,女人是饵,他不放过任何一个他看好的女人,却不轻易上钩。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人!
我稍事镇定,说:“带我去见他。”
夏柠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无比的拒绝,像一个女侠英勇无比的保护她的王子那样,但当我大方的提出送她一张林宥嘉的签名专辑以后,这个花痴的丫头还是义无反顾的出卖了她的心上人哥哥。
条件是我不许欺负他。
现在你知道什么叫作,重色轻友了吧?
找到吕骁炀的时候,他和向铮,秦睿,还有两个女孩儿是在一起的。左岸KTV,我清楚的记得向铮跟我说过,这是他最常去的一家。但是没想到世界真能小成这样。我是来看夏柠的王子的,没想到却见到我自己的。
他依然坐在那里安静的唱一首歌,我喜欢他的歌声,喜欢他唱歌时完美的侧脸,,喜欢他耳后清晰的棱角。
我想我一定是太高兴了,以至于跑过去的时候撞到了桌子腿,很遗憾过来扶我的是那个被夏柠唤作“秦睿”的人。
而向铮,他只是在确定我没事以后,简单的稍是停顿,冲我点头微笑打招呼,和他给夏柠的没有两样。这在我心里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如此好看的笑却又如此的难以接近,我总是有这样的错觉,他是低调内敛,还是阳光腼腆,抑或,他只是冰山的一角。
“他真是你对象吗?”夏柠狐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得到我肯定的一点头之后,她发表结论:“闷骚型。”
真是让我无力辩解的话。我真想发个短信给他,要求他当着我朋友的面,对我百依百顺一点,结果我却看到一杯红酒伸到我面前,看看,多冒失。
“美女,第二次见面啦!”
一听到就知道不是安分守己的声音,我抬起头,幽暗的灯光下,吕骁炀暧昧的笑着,眯着的小眼睛让人说不出是可爱还是邪恶,我仔细打量了他,原来在机场见过,这么说,确实是第二次。
我看到他毫不避讳的搂着夏柠的肩,却冲着我扬了扬下巴,让我想到两个字,“轻浮”。
“夏柠,你朋友啊,不介绍一下?”
“哦…她…她是高中同学…叫…”
“倪珈祎。”我自报姓名,亲爱的夏柠真是堕落,竟然为了这么一个花心的人弄得自己口齿不清语无伦次。我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我问他:“你能出来一下吗?”
这真的是我的声音吗?好镇定。
“怎么,嫌这儿人多吗?”他问我。
他的问题让我懒得回答。
见我没有反应,他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跟我出去,我用余光看到他冲秦睿和向铮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我的天,希望我的向铮不要误会。
Part关晓熙:
世界如此之挤,总是这样。那些没有必要的是是非非往往都是这样挤出来的。
那天,我正在左岸的超市选饮料。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有多想喝点什么,我不过是出来透气的,同学聚会,按说是个特别高兴的日子,可偏偏让我遇见了麦神,神经病的神。
嗓子像乌鸦,开口就跑掉,可是还霸占着麦克风不肯放手,最要命的是,她点的歌她唱,别人点的歌别人唱她跟着唱,别人点的歌她不会唱就让她对象唱。
靠靠靠靠,尽管说得像绕口令,但绝对不足以泄恨。
我受不了这种气氛,所以我跑出来了,我无聊的倚在货架上,看到一男一女边吵边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儿,像是劝架的,兴许又有一段几角几角恋要在这个小超市中展开。我一边琢磨,一边继续漫无目的的数落着货架上的瓶瓶罐罐,最后挑中了一瓶营养快线,新出的山楂味儿。
我拿着它想去结账,却迎面撞上一个冒失鬼。
整杯的可乐,加冰的,冰块伴随着乌亮的液体,无不浪费的洒在我新买的T恤上。我愤怒的抬起头,原来如此。我撞上的果然不是冒失鬼,而是色鬼。
这种借机搭讪的人我见多了,他不是别人,就是刚和两个女孩儿吵架的那个男的。
他笑眯眯的露出桃花眼,吹了个口哨,很老掉牙的段子,手里拿着纸巾,不用问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帮你擦一下吧?”
我灵巧的躲开,笑着摇头:“没有诚意。”
一杯可乐而已,不足以让我狼狈,我迎上他拭目以待的目光说:“你手里拿的不该是纸巾,应该是现金,要么陪我衣服,要么不想赔也行,什么也别说,立刻滚蛋。”
“小问题。”他勾起嘴角的弧度:“赔衣服嘛,走,我带你去买。”
看来他压根儿没打算走,想想也是,不然他就不会撞我了,只是没想到安东瑀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上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意外之余,我觉得,次色鬼真逊。
超市里顿时传来尖叫,我从不知道,安东瑀的脾气可以暴躁成这样。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想而知,小色鬼和安东瑀打起来了,为了一件不值得动手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劝开他们,就看到更多的人挤进来,有小色鬼那边的,也有我的同学,还有一些干脆是为在外面看热闹的。
慌乱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向铮?!
我的脑袋中迅速闪过这个好记得不得了的名字。对对对,就是他。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喊他,更分不清他是在打架还是在劝架。我们不能算认识,在这里叫他的话,很矫情,不是吗。
场面终于越来越壮观,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混乱过,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去,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我拿着手机,又不敢报警,我甚至鄙夷的看着站在最外围张牙舞爪却起不到实际作用的保安,他们果然是吃素的。
突然想起“砰”的一声,霎时间,耳边所有的嗡嗡声愕然停止,吵闹声停止,起哄声停止。
这个世界也随之停止、
灰白的画面被一道鲜红刺破,我看到,安东瑀有气无力的倒了下去。
周围是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就像儿时我们玩过的一个游戏一样可笑。
那个游戏叫“一、二、三,不许动。”
我们都维持着那声“砰”之前的姿势,我们谁都没有动。
耳边响起警察的哨声,干涸无力的,那声音像一只哑了嗓子的乌鸦。
Part秦睿:
派出所的审讯室,总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现在却靠着墙站了一大排的人,一个小民警从左到右的挨个审视我们。审视完了,再从右到左的再审视一遍。
劳他费心了,即使他不看,我们也不会跑。即使跑,也是白跑,我家那警察更要命。
我无聊的环视审讯室,桌子上放着一瓶饮料,日本进口的,金属材质的瓶子,上面像鬼画符一样写着我不认识的文字,左岸卖到十八块钱一瓶,但是它现在沾上血了,摇身一变,成了凶器。
“想不到安东瑀那小子也有今天,太TM爽了!”吕骁炀暗骂。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晕头转向。
“你认识他?”
我看到他点头。TNND,早知道是他们积压已久的个人恩怨,我就不出手了。
“都嚷嚷什么啊!站好了!都把嘴闭上!”小民警瞪我一眼,然后背过身接了个电话,便踱着步子出去了。
我们好像获得了短暂自由的小鸟,叽叽喳喳吵吵起来。
他们那边一个女孩儿问:“你们谁打的人啊,有本事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大家都在这站着!”她说着目光就在吕骁炀身上大量。
“看什么看,不是我!”吕骁炀夸张的回应:“没准还是你们自己人打的呢!”
“不可能!”
“怎么说话呢你!”
抗议声纷纷而至,幸亏有几个明理的男生挡住他们,否则这场架非得再干到派出所不可。
我无意再往下听,低着头愣神,等我不经意抬了眼看时,刚好和向铮意味深长的目光相对,那目光好像是在说,刚才那一幕,我看见了。
见鬼。
“你看我干什么?”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梗着脖子说,我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冲自己人嚷嚷的人。
他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不再理我的臭脾气。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屋里的人突然安静。
秦瀚达和刚才那小民警也一前一后的进来。他身上的警服挺像那么回事,可是配上他那张充分反映了阶级斗争的脸,又好像让人觉得坐上了某时光飞船,退回到文化大革命的批斗会现场。
“谁先动的手?”他站在我面前问。
故弄玄虚,他犀利的目光唯独瞄准我一个人,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来的。
“他!”站在旁边的安东瑀的同学几乎一起把手指向吕骁炀,我得感谢他们。
“瞎说什么呐!你们当时在现场吗?”吕骁炀扯着脖子吼,吼完以后可怜巴巴的看着秦瀚达:“叔叔,真不是我先动的手。”
夏柠也帮吕骁炀说话:“叔叔,吕骁炀说的是真的,他不小心把可乐洒在那个女生身上,都说了对不起,可那女的对象还打人。”
她是唯一一个有功夫替吕骁炀说话的人,他也算没白勾搭人家,比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倪珈祎好多了。
秦瀚达停止追问,他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身拿起那瓶凶器饮料举在我们面前:“我再问一个问题,人是谁打的?”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我的心脏在他越来越近的目光之下怦怦的跳的特别快,我低着头,看到秦瀚达那双锃亮的皮鞋缓缓移到我面前,停下。我从没想过我竟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脑袋里也不由自由的回忆起刚才那一幕。
我当时真的是喝多了,以至于倪珈祎跑进来的时候,我不管向铮的阻拦几乎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向铮也去了,但显然我俩不是一个目的。认识乐瑾儿之前,我是个大家成性的人,但是她不喜欢爱打架的男生,所以为了她,我学好了,变乖了。可是现在,她离开了,这些天以来所有的烦躁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把它扯破,一涌而出。
“我希望那个人能自己站出来。”掷地有声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甚至只需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秦瀚达的目光。
我不情愿的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腿,然后听到秦瀚达说:“伤者家属已经打来电话,他们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会一视同仁,墨尔本和看守所,我倒要看看你更喜欢哪个环境。”
我听得一塌糊涂,抬起头看见向铮站在前面。
我没看错,是他,秦瀚达的话也是对他说的。
我收回我刚要迈出的脚,第一次觉得我怎么那么无耻,我有种冲动,想冲秦瀚达大喊,认识我打的,有什么了不起。我甚至想看老高被气得发抖的样子,然而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两个月前,我和秦瀚达吵了一架,理由是我拒绝去参加他给我报名的什么公务员考试。
半个月前,我和吕骁炀投资的买卖还找他要了一笔钱。
再进一点,我刚找到工作,刚当上设计师,刚有点起色。
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前功尽弃。所以,我最终选择无耻一把。
Part关晓熙:
七月的夜晚,也可以彻头彻尾的寒冷,这是我从派出所出来以后唯一的感觉,同学聚会,打架,送安东瑀去医院,去派出所录口供,这一过程犹如我身上被风干的可乐的痕迹一样蜿蜒曲折,想一连串皱皱巴巴的地图。
坐在公共汽车上时,我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吕骁炀?他能叫出安东瑀的名字,可是,他是谁?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一直到现在,一路上昏昏沉沉,眼眶涨疼,仿佛看东西都特别不真实。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没有思想的木偶,灵魂出窍,然后被突兀想起的报站声抽回思绪。**站,我像身边的人确认一下,车刚要开动,我却在全车人的注目下冲了下去,我听到司机忿忿的喊了声,早干什么去了。
依旧是那条小路,拐过了繁华,拐进了宁静,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可是今天却觉得它格外不一样。
先是叮叮咚咚的吹吹打打声,我抬头去看,是夜晚送路的人,松垮的队伍,人不多,统一穿着孝服,偶尔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出跳。
我并不怕这些,我偷偷的看着他们,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孩儿,学生模样,可能比我还要小一点儿,我忽然想到,几十年后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我也有可能和她站在同样的位置,做同样的事,不禁打了个冷颤,大步跑回家。
“关羽!”我抬手敲门时,听到门的另一边,曾慧乔声嘶力竭的喊:“如果不是为了晓熙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又是吵架,我垂下手,这样的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关羽的生意开始下滑,这种声音就无休止的伴随着我们。
“说实话了吧?你是巴不得和我离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他是外科医生,跟你郎才女貌,我算什么啊!我没钱,委屈你了!”
“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小心眼的男人!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我应该死都不嫁给你!”
死,又是这个字眼儿。
我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看着错愕的两个人,我也看着他们。我们就这么面面相觑,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会突然进来,大人们有时候真可笑。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狠狠的甩掉鞋子:“要是没吵够请继续。”
我真冷漠,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对父母吵架竟然是这种态度的吧,我轻蔑的对自己笑了笑,然后用力关上门。
几秒,十几秒,然后我听到他们的争吵声终于再次响起。
十六岁,他们第一次争吵,我去劝,结果被他们推开,理由是,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掺和。
十七岁,我叫来了“110”,他们和今天一样,重复的做着收尾工作,帮不上一丁点儿实际的忙。
十八岁,我装病,装得快要死掉,花掉他们几千元的检查费,但那时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次。
上一次,我和魏唯走了,心想吵吧吵吧,你们吵你们的,我玩我的,我们互不干涉。
然而还是不能做到互不干涉,我紧紧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淋浴,开到最冷。冰冷的水打湿头发,打湿了衣服,哗哗的砸在地上,淹没了关羽和曾慧乔的争吵。我抱膝坐在地板上,不再觉得冰冷刺骨,相反,我感到有意思的灼热,我看着身上那副丑陋的可乐地图渐渐融化,直到他们的争吵声也融化掉,我想,这样很好。
“晓熙!你在里面干什么!”是关羽的声音。
“洗澡!”
我几乎是用了丹田的气息去喊,可还是颤抖了,是冷了,还是哭了。
十几分钟后,我湿淋淋的出现在关于面前,空无的客厅只有关羽一个人干巴巴的抽烟,烟味儿呛得我想咳。他疲惫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全是血丝。
他看到我时怔了一下:“这孩子,有你这么洗澡的吗!”
“你们什么时候不吵了,我就不这么洗了。”我看到他拿烟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又问:“我妈呢?”
“回你姥姥家了。”他又点燃一根烟,却被我抢下来。
我看到,他耳边的头发,液晶悄悄变成了白色。
“闺女。爸是不是老了?没本事了,所以你妈也嫌弃我?”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感伤。
我看着他渐显浑浊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转身从冰箱拿了两瓶啤酒,一碟炸花生米,放在他面前。
“我妈说的,烟要少抽,对身体不好,但是酒可以喝一点。”我把花生米往他跟前推进一些:“这是她今天早晨给你炸的,可香了,你要是还闷的话,我能陪你喝一会儿。”
我的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任何声调,可是关羽干巴巴的脸上却稍是舒展。那天,我们喝到很晚,满面通红,关羽最后睡的酣畅。早上醒来时,我给他身上盖了一条大毛毯。
我急着去医院看安东瑀,昨晚回家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个不能失去,更不能代替的朋友。
路上,我再一次想起吕骁炀,不,其实不应该叫他吕骁炀,叫他齐澈才对。
正文 七.像我这样关着灯
萤火虫,能照亮你和我,
手电,能照亮漆黑的楼道,
街灯,能照亮回家的路,
霓虹灯,能照亮整座城市,
然而把它们加在一起,也不能照亮我的心,
我的心,它是一个盲人。
Part关晓熙:
睡意朦胧的早晨,阳光慵懒的洒在昨晚被雨打湿的地面上,夏天的雨总是这样,来得快,去得更快。
我照例去离家不远的小巷吃早点,一个铁板里脊,一杯热奶茶,我迅速的解决掉它们
自从我对吕骁炀的记忆失而复得,我就已经做好再次见到他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那么快。
我刚进医院,就看到了他,当然,还有他们。
“关晓熙!”喊住我的是吕骁炀,他上来就问我:“昨天你都跟警察说什么了?”
“你怕我说什么吗?”我玩味的看着他,他和他那不可一世的老爸真像。我轻蔑的笑了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呗。”
“医药费我们出,但是你们得撤诉。”另一个人的语气强硬,说不好听点跟威胁似的,哦,我已经知道,他叫秦睿,他爸是警察,我还听说,昨天在派出所,他和那个向铮,糗大了,哼,活该。
“真可笑,医药费本来就该你们出。”
我不再有耐心应付他们,转身走进医院的主楼,安东瑀的病房在五楼,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之前甩掉他们。
“我知道安东瑀听你的话,你告诉他,只要撤诉,想要多少钱我们都好商量。”
“别跟着我!”我冷冷的回答,我知道,他们不会听我的。天公作美,我跑上了正敞开着的电梯,成功的把他们挡在了外面。
走进病房时,安东瑀已经醒了,他妈陪着他,我有礼貌的叫了一声:“阿姨。”然后坐在他旁边,仔细看他头上的伤。
安东瑀妈妈给我们一人递了一块哈密瓜。
“尝尝,我爸买的,可甜了!”安东瑀一边招呼,一边神采奕奕的狼吞虎咽起来。
“为这么点破事儿至于吗。”我小声埋怨。他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吕骁炀,以我多年的经验,我才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打早我就说过,见他一次打一次。”安东瑀手舞足蹈起来,估计还想特有气场的说点什么。
结果门开了,他,他们,果然还是来了。一个拿着个大得夸张的果篮,一个捧着大束鲜花,俗气又无不滑稽的出现在病房。
“东东,精神不错啊!”吕骁炀尴尬的笑,伸出手在他胸前轻捶一下:“你小子吓死我了,我还真怕你有什么事儿呢!”
“你是怕你朋友有什么事吧?”安东瑀说。
一句话弄得吕骁炀上不来下不去的,看得我痛快极了。
“你们是东东的同学吧?”显然,安东瑀他妈根本没看出吕骁炀,她甚至热情的搬来了椅子:“东东,你同学来看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阿姨,他是齐澈。”我淡淡的说。
我看到安东瑀他妈惊愕的站在原地,打量着吕骁炀,胜利,这只是第一步。
“关晓熙,不说话你难受是吧?”
我迎上吕骁炀的目光:“我说的是事实。”然后我听到吕骁炀噼里啪啦的按他手指的骨节。你看,这不是脑残是什么,众目睽睽,他能怎么样。太可笑了。
病房内顿时安静下来,然后,我听到他们的求情,秦睿的,倪珈祎的,夏柠的,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安东瑀他妈的眼睛红了,她似乎有说不出的委屈,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出去!”
“阿姨,求您撤诉吧,他真不是故意打伤人的。”
安东瑀他妈几乎是精神崩溃的打断倪珈祎的话:“应该是我求你们,求你们别说了!”她指着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吕骁炀问:“你们问问他,你们今天说的这些话,七年前,我和东东他爸,晓熙的爸爸,甚至东东的班主任,我们说的比这多几十倍,可是你和你父母坚持要送我们东东进监狱,你别忘了,他当时还是一个只差一个月就要参加中考的孩子,你们就不内疚吗?”
“可他最后不是也没进去吗。”吕骁炀说。
他这句话说得让我想抽他。
“那是因为你们败诉了。”我瞪着他:“要不是你,东东也不会考不上高中。”
“别什么都怪我,他本来就是你们班倒数的。”
“行了吕骁炀!”
“出去!”
秦睿和安东瑀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没听见吗?还不出去?”我冷冷的质问,然后连同他们买的花和果篮全都塞到他们怀里,推出了病房。
Part秦睿:
从医院出来,吕骁炀,倪珈祎,包括夏柠,都像三只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的坐在广场的台阶上,阳光充足而均匀,可是我们却好像是被扔到了阳光未及的阴影里。
我把那篮子洗好的水果扔在他们面前:“挑喜欢的吃,吃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们谁也不理我的话,我也懒得理他们,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根烟。
倪珈祎拿了个新鲜的芒果给我说:“你这么年轻就抽烟,这得抽多少年啊,对身体不好,吃点水果吧。”
呵,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乐瑾儿都没对我说过,我记得她说的是,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我走神的功夫,听到她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向铮出来的。”
我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我玩味的看着她:“要是出不来你就等他呗。”
其实无所谓,他们要是真告他,我就去跟秦瀚达实话实说,也绝对不欠他这个人情。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故意绕开她,走到吕骁炀跟前,没好气的踹他一脚:“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们那会儿一个学校,我高一,他们初三,那天我心情不好,放学后我去取车,关晓熙的车和我的卡在一起,我就给推倒了,又踹了几脚,谁知道让她看见了,她就跑过来跟我吵,后来安东瑀也过来跟我吵,我就和他们打起来,我先动的手,可是我那天背,愣是让一个不会打架的小子把脑袋开了,我们家也就是为了出这口气,告他,但是没告成。”他看着我愁眉苦脸的说:“高中毕业以后,我一口气瘦了四十斤,都判若两人了,他们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简直就是现世报。”
我掐了烟回他:“那也应该报你身上!”
我调头离开,坦白的说,我现在的心情差极了,吕骁炀家当时为出一口气,和人家没完没了,人家现在也可以说是为了出口气,那向铮不就出不来了,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必须把他弄出来,这样我心里还会好受点。然而三天过去,办法想了很多,却都不能阻止事情忘怀的那一方面发展。我终于想起了那个我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人。
秦瀚达,他是我最后的底牌。
“不可能!”
得到的答案,是我早就能想到的,但是没想到他说得如此果断,一点情面都不留。
“爸,我求你。”我强迫自己声音和语气都软下来,我的骄傲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不行!”他依然坚定,顿了顿才说:“我早就把一条光明大道摆在你们面前,十八岁以前,让你们按着这条路走是我的责任,十八岁以后,要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事,敢走错,就得敢负责。”
所以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语重心长。
我想一定是我的错觉,竟然觉得倔老头说话的语气虽然强硬但也苍老无比,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可能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担心的,这种错觉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站在门口的是我一向温柔大方的母亲,此刻她却有些失态,尽管她苍白的脸色还是美丽的,但说不好她看秦瀚达的眼神,爱和怨的成分,哪个更高些。
“是不是因为,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她问他。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不一样。”他说:“错了就是错了,要对自己负责,不要找借口。”
我真有种冲动,冲上去给说话的这个人一个耳光,然后告诉他,你不把我们当儿子,我们也没必要奉你为老子,但是我没说,不仅仅因为他占了“父亲”二字,更因为对于这个父亲,我心里还存有一丝卑微的尊敬。
Part向铮:
看守所能让人安静,也能让人心烦意乱,所以说,它是个矛盾的地方。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这个地方过夜。一扇铁门,四面灰墙,一张板床,是我没自尊的日子的开始,我甚至看到另一个自己,穿着囚服剪了头发,然后戴上手铐,一点都不好看,我无聊的想我就此学坏算了,坏的彻底一点,坏得淋漓尽致,然后我看到向雅晴和老太太失望的眼神,我听到向雅晴冷着脸对我说:“向铮,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突然漫无边际的思绪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心里重复这样一段话,是太无聊,要不就是疯了。我还想到了向雅晴,要不是进来之前被没收了手机,我一定打电话给秦睿,让他别把这件事告诉向雅晴和老太太。
然而,我只能注视着光秃秃的屋顶,什么都做不了。外面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可我却把自己送进一个连电扇都没有的地方,外人看来,我一定不太正常。我不确定。只记得五岁那年,向雅晴第一次牵了我的手回家,她看着正在看动画片的秦睿,拍拍我的头对我说:“向铮,他是妈妈的另一个孩子,叫秦睿,他比你小两个月,以后你是哥哥,他是弟弟。”然后她温柔的搂了搂怯生生的我说:“哥哥要保护弟弟哦,所以你要勇敢点。”
“好啊,好啊。”我依旧生分的回答。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幸运的孩子,尽管少年时期的我和秦睿的矛盾愈演愈烈,有一段时间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但他们还是坚持等到我高中毕业之后,才将我送走,而且送去的地方,不是穷乡僻壤,而是澳洲,一个很不错的城市。
这一切,我都应该感谢他们。
看守所的门被开开关关了不知道多少次,那冰冷的金属碰撞声肯定和我的脸色一样默然。第五天,终于在第五天,我长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因为什么都没吃,我的胃开始痉挛般的撕搅的疼痛起来,在酷热的空间里疼到发冷,然后任凭汗水浸湿了头发。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玩什么自虐,真的不是。整整五个夜晚,我却反反复复的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一个梦,两个片段,同一个主角,那个主角,是生我的那个女人。
第一个片段,女人被男人牵着,脸上漾着让人嫉妒的笑,他们坐在柳树下的长椅上。男人温柔的轻抚她的长发,但是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看到他们静静的坐着,像一对恩爱的夫妻。然后我看到男人掏出了刀,捅进女人的肚子,女人却笑了,她的笑容苍白而干净,微微上扬的嘴角,惹人怜爱的长睫毛,她抽出肚子上的刀,却没有血流出来
第二个片段,是在我五岁之前的那个家,女人背对着我站在厨房做饭,餐桌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儿,我认得那个孩子,那是五岁时的我。
女人背对着我说:“小铮,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要全部吃完哦,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我迫不及待的跑到女人身边,拉着她的围裙说:“妈妈,我饿。”
然后,我掀开电饭锅的盖子。
白色的药片。
整整一锅全是白色的药片。
我吓了一跳,女人转过身,她身上竟然又插着那把刀,她开始流血,从肚子上,从嘴里,鼻孔,耳朵,眼睛然后她抓住我,拼命的撕扯我的嘴,抓起药片一把一把的塞进去,,我看到女人幽怨的看着我,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空洞的声音贴近耳膜回声般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这是妈妈给你做的,你要全部吃完哦。”
“向铮,有人来看你。”门再一次被打开。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把疼痛给憋回去,让人看不出我的异样,我必须忍住。
来的是秦睿和吕骁炀,我也想到会是他们,原来有一天我们要在这种地方见面。见面的形式还真不一般,我和他们隔了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我后面站着两个警察,我确实觉得他们有些碍事,可是也没办法。
“我们都听说了,你怎么不吃饭呢?”吕骁炀开门见山:“就你身子是铁打的,就你爷们儿是不是?”
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朋友骂你,也不错。
“不是,我不饿。”我骗他。
“谁信啊!向铮我告诉你,就冲你这样,信不信我揍你!”
“信,但是现在不行。”我跟他指指我身后那警察:“等我出去吧。”
他肯定是被我噎得没话说,否则不可能变得伤感起来。
“吕骁炀,你能出去一下吗?”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让他不太舒服,可是我的胃越来越疼,就快装不下去了,秦睿肯定有什么想说的,所以我有必要让这个过程快一点结束。
“对不起。”我说。
吕骁炀爽快的笑了:“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知道你们哥俩儿有话要说,其实我来这一趟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你要是不想让我太内疚,就对自己好点。”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收住了笑,他严肃起来还挺让人不习惯的。
Part秦睿:
吕骁炀出去后,只剩下我们俩,可是这样反而沉默了,向铮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没有血色,我们就这么尴尬的谁也不看谁好半天,我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
“妈要来,我没让,我跟她说你很好。”我说。
“恩,她来我也不见得见她。”
“她这几天都没睡好,眼睛是肿的,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至于秦瀚达,他说不管你。”
“没关系。”
“他们决定告你,我们劝不动。”
“我知道。”
“万一你要真败诉了,坐牢了怎么办?”
其实我早就想好,没有这种可能,要是真闹上法庭,我就去自首。
“那就坐呗。”
我有预感,我迟早要被他这种淡漠的语气激怒。
“为什么帮我?”
“你是亲的,我是捡的,我欠你。”
说不出为什么,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点失望,我继续问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你是这么想的。”
TNND。这是什么话。我注视着他,压抑着心里的愤怒,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实,我是真心想来和他说那句俗不可耐的对不起,可是谈话至此,从我嘴里跑出来的话早就变了味儿。
“其实秦睿你知道吗?咱俩一样。”他忽然说。
“什么意思?”
“在秦瀚达和向雅晴的眼里,你,和我是一样的,所以我得让你内疚,让他们觉得你不好呗。”
“你放屁!”我几乎是毫无涵养的拍案而起,旁边的警察上前阻止,我推开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借用余光,我似乎看到他痛苦的伏在桌上,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总之,我没有回去。
向铮打小就是一个踩着狗屎运长大的孩子,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的想法,直到我再一次见到他时,这个想法也愈加肆无忌惮的枝繁叶茂起来。
没错,向铮回来了,在我第五次“拜访”关晓熙和安东瑀未果之后,这家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来了。这是一件很让人来火的事,我现在真想把他送回去,然后我去找那个能办事的人,让他以我秦睿的名义放人,让那小子欠我点什么,我也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把。
也罢,出来就出来吧,我于是大公无私的想,我替你高兴,我TM高兴还不行吗!
向铮回家后,向雅晴和老太太对他那热乎劲儿,和他从墨尔本回来时相差无几,这让我觉得,所谓墨尔本,也竟不比咱祖国的看守所高贵几个档次。只是这次秦瀚达在家,着实有碍她们肆意发挥母爱了。
“爸,喝茶。”
向铮把茶递给秦瀚达时他正在看报纸,其实是假装看报纸。他这个人,最会装模作样。所幸的是,他总算没有像古装电视剧中的达官老爷一样,一巴掌掀翻了茶杯,当然,他也没接,连看都没看向铮一眼,就抓着他的报纸往屋里走。给人尴尬也是他的特长。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扭过头来,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话。
他说:“向铮,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向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把茶杯放了回去,他不是喜欢跟人表达自己的人,或者做那些解释之类的无谓之举。这一点,我赞同,因为相信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相信你的人,不值得去解释。不知道秦瀚达属于哪种。
我问向铮:“谁把你弄出来的”
“不知道。”
他竟然跟我说不知道。
向雅晴也纳闷起来,她问:“不是你爸帮的忙吗?”
“可是不是。他们就说,让我回家等消息。”
他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是倪珈祎打来的,她在电话那头特别大声的问了:“你到家了吗?”
声音大得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跟按了免提键似的。我不由得想起她那天在广场边上的豪言壮语,莫非她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Part向铮:
小丫头将见面的地点定在游乐场,理由是这里过了夏天之后,就要被规划成音乐厅了,来告别一下。
“我爸刚来电话说,他们同意撤诉了!”她无不兴奋的晃着我的手臂,:“我爸跟他们找的律师是老交情,要不是他前几天出差,我早就让他办这件事了!”
“那他们呢?”我问。
“他们?”小丫头呶呶嘴:“开始反应挺激烈的,后来听说律师和法官都和我爸认识,就没办法了。要不然你去道个歉?不打不相识,讲和算了。”
“不去了。”我说。
我看着她,真是深不可测的小丫头,我轻轻的拥了她说:“谢谢你。”
我发誓,这句话,我是真心说的,我是真的想谢谢她。只是后来我也并没陪她在游乐场玩多久。我一直觉得那并不是个适合我的地方。
五岁时,那个女人带我过这里一次,我坐在旋转木马上,笑着向她挥手,结果我却看到她发疯一样的冲出人群,我在游戏没有结束的时候跳了下来,头破血流,她都没有看我一眼。七岁时,还是这个游乐场,还是那匹白色的马,我坐在上面,向雅晴跟着我的马边跑边按动手里的快门儿,我像个被泡在蜜罐里的孩子,却甜得忘了怎么笑。
去寝园,这个主意是我提出的。倪珈祎开始是万般排斥的,但最后因为好奇,或者是没办法,也只能跟着我上了车。
寝园干净而安详整齐的墓碑由远及近的站立,仿佛一排排位列的士兵。我拉着倪珈祎的手往里走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我身边驶过,挺快,我迅速躲闪才只被它蹭到胳膊。
我懒得去追他再跟人家吵一架,吵架只会让自己心情不好,我还没有笨到这个地步。
我们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没有照片,碑上刻着血红的两个大字——邱洁。红得好像刚被描过一样。
邱洁——那个女人的名字。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名字的旁边多了两个小字:爱妻。
除此以外还有一句碑文:一个美丽的女人。
爱妻?我伸手摸了摸那匪夷所思的两个字。没干。我觉得心脏突突的跳着……他回来了?
“她是谁?”倪珈祎看着碑上的文字问我。
“启蒙老师。”
当然,我不可能告诉她,这是我亲妈,再告诉她,我是我现在的妈捡的。这个秘密,从小到大,就只有吕骁炀知道。
结果她幼稚的发问:“幼儿园的?”她咯咯的笑:“你这人真有意思!幼儿园老师也能记得住。”
我哭笑不得,不怪她,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以为我和秦睿是一天生的,她甚至夸奖我比秦睿长得更像向雅晴。
呵,扯淡。
正文 八.树洞里的孩子
有时候,我觉得我带上我的梦想坐上了旋转木马,
明明知道追赶不上,
可仍然日复一日,一圈一圈的奔跑,
不知疲倦。
Part关晓熙:
我对音乐偏执的热爱,让他们觉得我是八音盒上跳舞的小人儿,神经质,疯狂,单调,脱离现实。而他们对我这只八音盒也早已听倦,看倦,但我却还不知无聊的继续跟现实拔河,拔河的结果是,我依旧在那巴掌大的舞台上重复我奇怪的调调。
他们听不懂,我也不指望他们听懂。我唱给我自己听。
我,就是住在树洞里的孩子,带着我的音乐一起冬眠。
我在博客上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不出三分钟,竟然被人抢了SF。
“我也是。”只有三个字,是一个没登陆的家伙,或男或女。
我索性关了电脑。我也是?这真是个过于自负的回答,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谁是谁的复刻版,所以,不要轻易说“我、也、是”这三个字。
第七天,曾慧乔还是没有回家,她只打过三两个电话,是直接打到我的手机上的,大多是废话,偶尔旁敲侧击的问到关羽。比如“家里有人给你做饭吗?”
我一般回答:“有啊,我爸五点一过就到家,饭是他做碗是他洗,都不让我插手。”
我答的干脆,说谎不带眨眼睛,而实际上,关羽几乎从不十点之前进家门。
关于我和他单独生活的日子,就像干煸的芦苇叶,关羽的世界就只有足球,德甲,意甲,曼联。而我的世界只有调,吉他,燕姿,五月天。除了睡前例行的晚安,我们几乎找不到几句共同语言。于是,我决定重回酒吧驻唱的日子,处于生理和心理颓废期的关羽是没有工服顾暇到我的。但是想不到来酒吧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向铮。
那是一家叫作“牙米”的酒吧,距离大学城不远,很低调,里面来往的大多也是学生,,或者留学生,再或者带着漂亮女学生来的款爷。因为东东和老板Tony认识,所以之前我来唱过一阵,但这次回来显然不一样了。
Tony介绍说:“向铮在这唱过三年。”
“开玩笑。”我当然不信。
“我是每年放假回国才过来。”向铮说。
“怪不得。我市每年开学过来。”我在心里偷笑,这种错过真让人痛快。
向铮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问:“你朋友伤好一点了吗?”
呵,老土的问题,没有诚意的说法,我把手插进口袋,懒得看他:“好没好你自己去看啊。”
有了这次毫无营养可言的对话作为铺垫,我成功的将我和向铮之前的再一次对话推迟了四天之久。在这四天里,我惊讶的发现,向铮其实是个“小天才”,他拥有特别好听的声音,会吉他,会键盘,竟然还会一点架子鼓,然而走出音乐,他就还是那个少言寡语,单纯而复杂的小孩儿。
直到第五天,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终于被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男人打破。
他看起来像一个暴发户,滚圆的肚子,漾着肥油的笑脸,粗壮的手臂搂着一个小姑娘,我认得她,对面宿舍法语系的,前些日子听寝室的同学说她打算去法国,但家里出不起钱。
你看,就是这样的世道。
暴发户将一杯酒递给我时,我看到那个女孩儿妩媚的笑。这倒不意外,意外的是有人抢先一步讲那杯酒给截了下去。
我抬起头,竟然是向铮。
于是,有了第二杯,第三杯。
他英雄救美的事迹在暴发户和他的小情人儿眼里就此成为佳话。
我看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酒往肚子里灌,我开始不怀好意的想,就不信他不醉。
结果向铮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暮色苍茫,晚风习习,月朗星稀,我走出酒吧的时候,看见他扶着一棵树吐得正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对人对已,亦是如此。就像我看着他,仅仅徘徊了几秒钟,然后毅然打了出租车,自己跳上去回了家。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他自己想要帮我的,又不是我求他的。
如果以前只知道梦有重复的话,那么现实中的事,是不是也能周而复始的重复上演。
第二天,我和向铮的关系以同样的方式拉开序幕,不同的是角色的转换。就被直接递给向铮,我成了那个大义凛然的挡酒人。我没有告诉向铮是为什么。
结局是一半一半的一样。
我醉了,其实只喝了一杯的时候我已经醉了,我想,我真是个好孩子。那晚,向铮同样没有送我回家,但朦胧之中,我感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抱上了出租车,我看着他清澈的目光睡去,醒来时,却发现手里攥着一张红色的票子。我想,他果然是个比我善良的小孩儿。
下车的时候,我用自己的钱付了车费,然后用那张红色的票子买了两盒小熊猫,一个漂亮的打火机,。当我把这些递给向铮时,却没有看到预期中那不知所措的面孔。
乖孩子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是想看我抽烟,还是想看我出糗?”
我捕捉到他他那清澈的眸子里,仅仅持续了两秒的忧郁,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我这样小小的玩笑是不是令他感到不舒服还是怎么样,总是,我站在原地,有些后悔。
又过了几秒钟,他伸手把我手中的烟拿了过去,拆开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点燃。这一系列动作被他完成的如此轻车熟路,他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烟雾在我和他之间盘旋上升,然后像云朵一样优雅散开。
我还是被烟味儿呛得有些想咳。
我看到他只吸了一口,便回手将它捻灭在身后的烟灰缸里。
“我没有烟瘾。”他摊开我的手,将整盒烟放在我的掌心,转身离开。
关晓熙,我在心里默念,你真是个好孩子,东东也是,你们都是坏得不彻底的好孩子,而他,他是好的彻底的坏孩子。
那天晚上,我没再和他说什么。暴发户没来,我们之间相互较劲儿的游戏荒唐结束,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第一天。
第一次,我产生了不想唱歌的想法,而是坐在角落里,咬了一大杯果汁,看着台上抱着吉他,唱着五月天的“倔强”的向铮。
客人点歌——我最喜欢的五月天的歌。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的唱,这一次,为自己鼓掌,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不同于阿信的声音,却有着同样直通人心底的倔强,微微上扬着,却倔强的嘴角。我想,或许有些时候,做一个不被打扰的听众,也是一件挺小资的事儿。
凌晨的天气像现在吐出的烟雾,让本就迷离的梦想愈加若隐若现,最后只剩下一股强烈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激起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倔强。
四点,我不住校的情况下回家最晚的一次。我推开门,竟然看见站在我对面的曾慧乔。或者说,门是被我们两个同时受力打开的。她的右手,拎着一只笨重的箱子,挺不适合她。客厅中散发了呛人的烟味儿,关羽默不作声的坐着。显然,他是使整间屋子乌烟瘴气的罪魁祸首。
我关上门,截下曾慧乔手中的箱子,把它拖进屋,然后走到阳台,用力推开所有的窗户,让一丝丝凉风拥挤进来,吹散笨拙的烟雾。
“一晚上没回家,你去哪了?”关羽熄灭烟,抬起眼帘看着我。
他终于想起关心我了。
“在医院陪东东。”纯粹是胡扯,我真是佩服自己,能手到擒来的撒谎。
“妈。”我轻唤一声,当做我什么事都没看出来:“你怎么起这么早,再去睡会儿吧,六点半我叫你。”
“晓熙!”她几乎是打断我的话:“我和你爸离婚了。”
定案的声音,七个字,仿佛说了半个世纪之久。
我笑了,说出来也许没人相信,我一点都不感到诧异,相反,我早就有准备。从曾慧乔离家出走那时起,从她不再往家里打电话起,从看到关羽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起,我就知道这句话随时有可能听到。可真当这漫长的争吵画上休止符时,我还是觉得心寒,这就是古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爱情吗?可笑!
“你们俩多大岁数了?还玩这种小年轻才玩的离婚游戏,给你们办手续的人没笑话你们吗?”我从冰箱拿了一听可乐,“啪”的一声拉得脆响,然后坐在沙发上咕咚咕咚的喝起来。真冷。
关羽将一个绿色的本子放在我面前。
“不如红的好看。”我迅速扫了一眼,翘起二郎腿。
“你想留在这也行,想跟你妈去你姥姥家也行。”关羽哑着嗓子说,他的烟,真的抽的太多了。
“我自己过。”说完这句话时,我看到关羽和曾慧乔的目光同时黯淡下去。
“我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曾慧乔说:“你也大了,早点独立生活早点接触社会也不是什么坏事。”她背上她的单肩背包:“咱家老房子不是还没卖吗?你先住那吧。”
“钥匙给我。”我站起来,强迫自己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表情,我向曾慧乔摊开手,我是不是太过决然,以至于曾慧乔的眼睛竟然红了,她不再是那个大美女曾慧乔,她老了,脸上有了皱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歇斯底里过,她很憔悴,憔悴的一点也不像她。
“钥匙找你爸要吧。”她留下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落寞离开。
老房子坐落在这个城市中最安静的木南路不远,几年不见,却已劣迹斑斑。我到达那里时,七十平米不到的小偏单已经收拾妥当。魏唯站在客厅中间,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味道。
“舅舅和舅妈已经走了,他们帮你收拾的屋子,舅妈还给你做了饭。”她递了张卡给我:“舅舅给我,生活费。”
呵,多熟悉的地方,我的记忆一下子抽离,记得第一次到这里时,我还是个八岁多一点的小姑娘。那天,我刚参加了学校的儿童节晚会,演的节目是“采蘑菇的小姑娘”,我扎着帮着红头绳的两根羊角小辫,穿着我侉得有个性的小红肚兜,站在关羽那台老式铃木牌轻骑的前面,到了这里。
那时的关羽,在一家国营企业当一个小头头。事业,生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于是用大笔金钱将我们的新家刻上了时代的烙印。
天花板,护墙板,日式拉门。曾慧乔戏称他把人民币都贴在了墙上。关羽不以为然,他得意的将客厅中五颜六色的灯全部打开。这处多年以后被我视为败笔的地方,曾经是他最满意的设计。我至今都能记得关羽那因兴奋而涨红的脸,他抱着小小的我,不无得意的说:“过年时,我要在这里和你妈妈跳舞!”
然而肢体动作笨拙的关羽最终也没学会跳舞。
我缓缓跪在地上,心里发堵,任由魏唯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就好像多年以前我被曾慧乔抱着那样,任性放肆的把她新买的毛衣哭得一塌糊涂,然后听到她柔声嗔怪:“没出息的孩子。”
可是现在,我没这个权利了,突然一个瞬间,我好像被孤立了一样,爸爸,妈妈,家,以前一切我习以为常的人或事,都一下子把我撇的好远。
好几个晚上,我都睡不着,我以前是那样贪睡的一个孩子。曾经在高考前,为了向曾慧乔表示我想考音乐学院想得睡不着,而偷偷躲在卫生间吃下两大包咖啡。可是现在,不费一粒咖啡,我竟也能日次神奇的在半夜三点看着天花板发呆。
很庆幸还有东东,其实他早就出院了,魏唯上班时,他就带着大包的零食来陪我,曾慧乔给我做的饭我也任性的强迫东东全部吃完,,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戒掉这个味道,直到他们都愿意再回到那个家时。
周末超市人很多,我一个人走在货架中,孤独的难看。东东去医院复查,我本来想陪他的,结果东东吞吞吐吐的说,他妈陪他。算,人家是有妈的孩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吸进我什么都没吃的肚子。认真的抓了两袋寿司紫菜,比较了一下,将那袋又贵又精致又少的放了回去,像个精打细算的主妇。呵,我终于无聊到想要开始做点什么了。我一边回忆着在网上翻出的食谱,一边辗转到别的货架,沙拉,肉松,寿司专用萝卜,糖,盐,醋等等等等,该买的东西还真多。
不知道逛了多久,我觉得我的脚步开始发飘,我抬起捏着紫菜袋子的手,将手被贴近额头,有点烫,不仅这样,连我的视力也渐渐下降,货架上那种类繁多的商品,像被人蒙了一层纱,然后变戏法一样,全部变成了黑色。
醒来时又变成白色。
真是个匪夷所思的过程,我环视四周,真可笑,不就是发一点小烧吗,是哪个笨蛋送我到医院的!结果病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果然是他,死小子!
安东瑀拉了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下,一只大手装模作样的在我额头上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恩,退烧了。
我任由他做这一些列动作,,然后没心没肺的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他拿进来的那盒寿司上,肉松和三文鱼的,我捏了一个放进嘴里,真好吃。
我强迫自己开心,还强迫自己和他开些玩笑:“我发现你虽然长得不够帅,可是心眼儿还不错嘛。”
“那当我老婆吧!”他说。
“想得美。”我嘟一嘟嘴,表示不愿意。
“还说呢!”他趁机戳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一睡就睡八个小时,我脑袋让人开了也没像你这样。”
过了一会,他又说:“你知道是谁送你来的吗?”
“不是你吗?”
“不是。”他说:“是向铮,你还记得这个人吧?他给你交的医药费,这个寿司也是他拿来的,放在护士那,记过我们俩在医院碰见。但是他说不让我告诉你。”
我大为惊讶。
“为什么?”
“怕你还对他有意见呗,让你知道他送你来的你觉得不舒服。”他睁大眼问我:“你们俩以前认识吗?怎么好像有多大矛盾一样?”
我“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天晚上回家后,我拨通了向铮的手机。
“出来吃个饭吧。”我说,我听到电话那头停了几秒,然后说,好。
我将地点约在离木南路距离不到两站地的一个巷子里,我在一个叫做“木南公寓”的车站等他。结果却发现他早到了。我带他进了那条小巷,里面的小吃铺一排一排的挨着,人多而杂。经过卖烧烤的小铺难免要经受一次乌烟瘴气的洗礼。向铮插着口袋,跟在我后面,东张西望。
“别指望我请你吃什么贵的东西。”我扭头提醒他,其实,他能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什么都不说,我已经很庆幸,当然,气氛也有些拘谨。
直到我将脚步停在一家名字叫做“烫吧”的小店,很没有创意的店名,一如店里供应的不再受宠的麻辣烫一样,那么不起眼,,但初中时,这里也曾在那群十三四岁的孩子的记忆力,如天堂般的辉煌过。
“我吃麻辣烫,你吃什么?”我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油乎乎的菜单,表示这里也有别的可吃。
“也吃这个吧。”
“OK。”我将一个盘子给他,然而几分钟后,我注意到他几乎是轻车熟路的将每一种都拿了三两串。
“你吃得完吗?”我指着他摞成小山的盘子,心里骂他没出息,见人就宰,穷疯了。
他却狡猾的勾起嘴角:“你怕请不起我?”
呵,太小看人了!谁怕谁啊!
我没好气的回他:“有人敢吃我就敢请,但是你得全吃了!”
我掏出钱包找到小老板准备结账。小老板,一个矮胖的男人,笑容憨厚。
他冲我眉开眼笑的指了指向铮,说:“你男朋友给过钱了。”说完他又笑:“他每次来都吃个百十来块钱的。”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每次来?他来过?
我看着小伙计把两盘满满的麻辣烫端到他面前,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咱得承认,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做买卖不容易,救济别人也挺不容易的。
我在向铮对面坐下来说:“你不老实。”
“我还不老实啊?”他反问。
“你怎么认识这儿的?”
“我以前在这附近上高中。”
“哪个学校?”
“柏阳七中。”
我的天,原来我在柏阳三中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在和我们学校隔了两个路口的七中上高中。我偷偷幻想,有可能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十字路口各自奔向自己的学校,擦肩而过却不认识。
这样说来,我们是有些相似的。曾经,我和东东也都做过吃吃五十块钱麻辣烫的傻事,目的就是单纯的怕我们的“小天堂”有一天会倒闭。
我突然想到一个我一直好奇的问题,问他:“你和秦睿,真是双胞胎吗?”我说出我的疑惑:“一点都不像。”
“异卵的,没听说过吗?”他低下头,一边吃,一边波澜不惊的回答,好像在回答一个事不关己的问题。
“你爸你妈更疼你吧?”
“为什么?”他抬起头,饶有兴致的等待我的下文。
“他们只送你出国。”
“出国就这么好吗?”他问我:“那你怎么不出去?”
我意识到,气氛似乎将要变得尴尬,于是生拉硬拽的开起玩笑:“我不行,你只见过学生躲老师吧,可我是那种能让老师躲的人,为了中外友好关系的可持续性发展,我也不能去害人家外国老师啊。”
他被我逗得淡淡一笑。
“寿司在哪买的?特别好吃。”我问他。
“不告诉你。”
拉倒。我从桌子底下暗袭,狠狠地踹了他的腿作为他故作神秘的报复。
而桌子上面,我面对他疼得稍稍皱眉的小脸难得优雅的微笑,将一只写了字的纸面向他摆在桌子上。
“送给你的。”
“什么呀?”好奇的拿着纸看了一遍,然后还给我说:“我不去,下礼拜我就回墨尔本了。”
“哪个重要?”
“那要看对谁来说。我不能自己合适就不管别人怎么想。”
他的回答真气人。
我固执的不拿回那张纸:“不要就扔了吧。”我看着他犹豫不定的眼睛说:“人有时就应该活得自私点,别等到老了再后悔。”
我不知道他听懂没有,那天的饭,吃到一半,我就早早离开。以后的几天,我故意冷淡他,包括连续三次挂断他的电话,,QQ上也是他一上线,我就隐身,这么明显他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我也相信,我绝对不会看错人,但也不想勉强他,于是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玩,买衣服,时刻关注关羽和曾慧乔的最新动态,去牙米唱歌。日子还是日复一日的过,只是我再也没在也米牙米见到过向铮,直到Tony告诉我,向铮要走了,明天。
明天?哦,他最终选择了墨尔本。
我拿出手机,想跟那个懦弱的家伙说一句,小心你的飞机掉到太平洋里去!
可是手机却突兀的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向铮的名字,仿佛这个刚被我诅咒过的人是从太平洋里爬出来的一样。
“你好,请问找哪位?”我故意用了最陌生,最客气的接电话方式。
那边沉默了片刻反问:“你终于接电话了?”略带质问,然后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我就在牙米外面,你出来后左拐。”
我迟疑一下,然后按照他说的地点走了出去。在那条背光的小巷,我见到了他。他又带上他的鸭舌帽,和他回国第一天时差不多。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坏的。”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会陪着他进行这种老土的游戏。
“坏的?”他有些意外的确认我的答案。
“对。”我说。
常常是这样,有好吃的和难吃的都必须吃的时候,我会先挑难吃的吃,吃完后再慢慢享用好吃的,那么,有好消息和坏消息都必须听的时候,我也要先听坏的那个,然后再听好的,让好心情持续下去。
“明天我回墨尔本,下午的机票。”他说。
我心里的坏消息被他确定,我不想问过多的问题。
“好消息呢?”
“我通过了。”
语无伦次。
“通过什么了?”
“比赛的初选啊。”他用同样的语气又重复一遍:“昨天接到的电话,想告诉你,但是被你挂了。”
奥,我之前的蒙蒙睡意顿时全消,我在他的眼里看到我自己,那真是一幅惊呆的表情。
“我就知道。”我略带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张开双臂,跨出一步抱住他:“我不可能看错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在无比幽静的小巷,响得总是那么不是时候。
我将手拿下来,然后就看见了倪珈祎,在我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她就站在巷口最亮的地方,手里握着手机,铃声还在响,她也随着越来越近的音乐,一步一步走进黑暗。她可爱的小脸儿嘟着,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原来真的有生气起来像娃娃一样的小孩儿。
“你想和我说点什么吗?”不知出于哪种心里,也许是想不被我听到,她选择用英语将这句话问出口。
而实际上我还是听懂了。简单的英语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不想。”向铮很配合她,回答也是英语。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我不信。”她看着他,眼泪跃跃欲试,一副“你们欺负人”的样子问:“你喜欢我吗?”
“傻瓜。”向铮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终于换回了中文:“别闹了,明天我回墨尔本,大后天去机场接你。”
“不用。”她狠狠的吸了下鼻子说:“有的是人追我,我不是没有你就不行。”少顷,她注视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向铮,更加倔强的说:“咱俩散了吧。”
“好吧。”
我敢确定倪珈祎一定想不到向铮会说这两个字。她拒绝掉我递给她的面纸,倔强跑走。
那天晚上,我和向铮又去了天堂电影院,夜色下的它那么美,然而却只是一个摆设。
“用不用我去跟她解释?”我问向铮。
“不用。”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不但我不会像她那样因为你哭,我还会揍你一顿,外加可怜那个女人一下,然后找个比你更好的男人,天天在你眼前晃。”
“行,那试一下吧。”他注视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当我女朋友,让她误会。”
我没想到他竟然说这样的话,我还在犹豫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听到他说:“不愿意就算了。”
“为什么?”我问他。
“我们是老乡,她来墨尔本时间短,年龄小又什么都不会做,我就经常帮她,但是没想到她喜欢我,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所以这次……”
我大概是听明白了,没等他说下去,我竟然勾住他的脖子,这一次,我吻了他的唇,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英勇无比的事。
我曾想象过很多种以后,却没想到我的初吻会因为冲动而轻易的给了一个男人。这个爱逞强的死小孩儿,这一定也是他的初吻。这是公平的交易,不是吗。我将手轻轻碰了他发烫的脸,被他触电般弹开。
“你要是不怕挨揍,我的男朋友就让你当。”我贴近他的耳朵,用“温柔”的声音说:“什么时候皮痒了,就尽管惹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徘徊了很久,好像要把我看穿,但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的轻轻笑了,他捏了捏我的脸,然后小声嘟囔:“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那个不平静的晚上之后,我和他便算是正式在一起了,我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意外找了很多种借口。比如,我们都是爱音乐的孩子,都是孤独的需要爱的孩子,也都是不容易爱上谁的孩子。就好像饶坏坏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单翼的天使,只有抱在一起才能飞翔。”然而我更想把它当做一场电影,我们是男女主角,按照不可预知的剧本,不计后果的直播我们以假乱真的爱情,我发誓我们爱上的,只是爱情,这场游戏。
我打开博客,在上面写上这段话,然后在标题写上,唯一的首映式。
手机突然响了,短信,向铮发来的。只有几个字,“宝贝,早点睡。”
我回了一条:“明天去机场送你。”
短信马上就再次回来,一个字:“好。”
哦,恋爱让人变得如此无聊。
我登陆QQ,给向铮添加了一条新的好友印象。
——我的男人,不许碰。
正文 九.You are not alone
我把阳光倒入榨汁机,炸出来的是氧气。
Part倪珈祎:
和向铮吵架后的第四天,我坐上去往香港的飞机。我将在那里转机,再到墨尔本。以前和向铮同行的时候,我们一直坐韩航,但这一次,我固执的换了一条陌生的路线,我告诉我爸,我刚好想去香港转转。
哦,美丽的香港,只可惜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可逛。我打车去了许留山,听说那是个挺有名的地方,Cyril还说要和我一起来的,结果我却爽约先来了。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觉得每个人都在看我,目光中全是讥笑。可恶的孤独感在心里隐隐作祟。我要了一份芒果布甸,为我自卑的孤独罩上一个大大的幌子。其实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机。
应该说是,四天以来,第一次开机。
我幻想开机的瞬间最好是短信堵塞,然后一连串小信封后面跟着的全都是向铮的名字。甚至能看到他备受折磨的小脸。然而,想象总是和现实有一段无比大的差距。
精巧的手机始终没皮没脸的显示着我和向铮的合影,除此以外别无任何动静。
我索性将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please try it later.
我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我扔下手中的甜品,直奔机场。
抵达墨尔本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一天之中最为温暖的时间。我回到阔别一个多月,但丝毫不想念的留学生宿舍。Cyril见到我时,出乎意料的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比我早几天回来。
我开始四下张望,这个地方不曾变化,似乎能感觉到向铮的存在,可是又不能。
“我刚才正在想明天找谁陪我去买些东西,没想到你就回来了。”Cyril很兴奋的用英语搂着我欢呼,她是太兴奋了,竟然帮我把行李拖上楼,以前,即使我喊她帮忙,她都不可能帮我做诸如此类之事。
“Vincent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她忽然问。
“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他没回来吗?”哦,这个轰炸性的消息把我变成了韩剧中啰嗦的中年妇女。
Cyril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她捏捏我的脸说:“这应该为你啊,宝贝。”
我哑然失语,她的话让我所有的希望落空,只能木讷的跟在她后面上楼。经过向铮的房间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盯着房门上被我贴上去的蒙奇奇,总觉得像以前一样,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我不由得将手放在门把儿上,轻轻用力,却发现门已上锁。那个小小的门把儿,忽然在我手里变得越来越冷。
晚上,我登陆我所有的账号,QQ,校内,MSN。我希望能从网上找到他。然而得到的只有失望。QQ上,他那个小小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留言也不回。只有校内网,我惊讶的发现他最后一次回复一个老同学的时间竟然是两天前,而他回复的内容竟然是:“现在在墨尔本,前几天回来的。”
那一刻,我开始胡思乱想。比如说向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或者像上次一样被人劫持。总之,所有的预测都比他故意躲着我这种情况要好,我甚至为这些不可信服的理由准备了大把眼泪,然后任性的决定了一件事——回国。
到机场接我的只有夏柠,她将我直接带去了秦睿和吕骁炀开在一沫商场的创意服装店,但我们只看到了吕骁炀一个人,他是不可能给我什么答案的。我于是摆弄着店里印着稀奇古怪团的T恤和牛仔裤,来掩饰我急于见到秦睿的心情。
“都是我和秦睿亲自设计,怎么样,不错吧?”吕骁炀得意得像在招呼一个普通客人。
我是没有艺术细胞来觉得这些东西好看。
“吕骁炀,秦睿呢?”夏柠问他。
“去公司上班了。”他看了看表:“他晚一点过来,你们帮我看店,我上个厕所。”他拍拍他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对我说:“无聊就上会网,我马上回来。”
“吕骁炀!”我没头没脑的喊住他:“向铮呢?”
我一定是憋了太久,所以才会显得这么迫不及待。
吕骁炀不怀好意的歪了脑袋看着我说:“你怎么找我要人啊?我俩没那关系,真没有。”他学起了小沈阳,得逞后一阵大笑:“帮我看店啊,小美女!”他呶呶嘴做了个飞吻,吊儿郎当的走出去。
我坐在吕骁炀的位子上,享用他的电脑,即使有客人偶尔进来,我也不会像夏柠那样,突然变身成为一个有资质的导购员,咬文嚼字的把店里的东西夸到天花乱坠。
我又登陆了QQ,打开我百看不厌的向铮的资料。
“我的男人,不许碰。”
我凝视这条在他临走前被加上去的好友印象,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丫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关晓熙?”夏柠指着斜对面的小店嚷嚷。
我僵硬的站起身,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嗬,还真是。很不巧,她也看到我,匪夷所思的是,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慌张的转身又跑回店里。十分钟后,她得意的挽着一个很潮的男人的手臂走出来。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有了新的男朋友,那么如果向铮当真喜欢她,真为他感到不值。
“你不去问问她吗?”夏柠提醒。
我摇摇头,刚要坐下的时候,吕骁炀拿着盒饭进来,同回来的还有秦睿。这让我觉得多少有些安慰,仿佛所有的谜底都将迎刃而解。
秦睿“哗”的一声将店门拉上,然后倚着个桌子看着我问:“怎么了,小孩儿?”
“你们不做生意啦?”我问他。
“先说你的事儿吧。”
我从心里感谢他,但是没说出口,顿了几秒,我说:“向铮没回墨尔本,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他像看一个小题大做的孩子一样看我:“他不回墨尔本还能去哪儿。你想太多了吧?”
“不可能。”我赌气:“除非是飞机失事了。”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幼稚。”秦睿嘟囔着,把桌上的电话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按了免提键,手指轻巧的按下一串陌生的数字,电话竟然通了,几秒后,对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只有一个字。
是他,是向铮!
我忽然觉得委屈,很想哭,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华丽丽的玩笑。这忽远忽近的声音就像连在我们之间的风筝线,放出去却收不回来。
“你现在在哪?”秦睿问。
“学校啊,上课呢。”向铮的声音不大,似乎很符合他现在的环境,又似乎有些过于平静。
我给秦睿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向铮没有回学校报道,我想他一定很吃惊,这些从他莫名其妙的看我的眼神就能确定。
我在他的目光下,像是一个打报告的小孩儿,惴惴不安,他疑惑的目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你那个小女朋友也回去了吗?”他终于扭回头继续问。
那边似乎犹豫了很久,我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道,我另找地方住了。”他回答,在秦睿再一次发问之前,他忽然抢先说:“我还在上课,晚上回你电话。”
“嘟————”
电话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迅速挂断。这均匀单调的“嘟嘟”声嘲笑,赤裸裸的讥讽我的愚笨。
“他换手机号了?”我问秦睿,然后看到他点点头。呵,原来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
“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秦睿说:“让吕骁炀开车送你。”他说完,去拿我的行李。
“你觉得他是个花心的人吗?”我问。
呵,冲动让我变得更加愚蠢,话出口的时候,我开始后悔,不安的站在原地,像在接受审判。我看着秦睿缓缓转过身来,此时,我已经不奢望他能正经八百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可能跟你评价他,既然你喜欢他,就应该了解他,你自己亲眼看见的,比别人跟你说什么都管用。”
我忽然说不出的感激他,在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的嘲讽时,他却诚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他其实什么也没透露给我。
那天晚上,吕骁炀和他们一起送我到了他爸爸开的酒店,三天后,秦睿再次来酒店找我。
“小孩儿。”他叫我:“向铮在墨尔本他同学家住,你现在订机票,明天就回去。”
他用了命令的口吻。可是对于他的话,我不信,一丁点儿都不信。
“我不信,你给我他的电话。”
“电话啊。”秦睿拖长了音,冲我嬉皮笑脸:“到了以后你自己找他要吧。”他拍拍我的头:“听话,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们一个个的都很不得我赶紧离开,我赌气答应了他。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好对付的乖乖女。可是他错了,我在心里暗暗决定,我再也不会墨尔本,当然,也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夏柠。
既然我已经是个任性过的孩子,那不如,任性的彻底。
Part关晓熙:
然而实际上,向铮是真的没有再回到墨尔本。
他妈妈陪他到机场后,他拎着行李进了登机口,然后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我在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等他。
就这样,一向自命清高的我轻而易举的拐走了别人家的儿子。我把他安顿在老房子,我们一起住,一人一屋。
“你后悔吗?”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把行李中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做都做了,有什么后悔的。”
“你现在回墨尔本也来得及。”
“下礼拜比赛,完了以后再说吧。”
“你想晋级还是想淘汰?”
“晋级啊。”他错愕的抬起头,用他单纯的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问:“哪有人参加比赛还想淘汰的?”
呵。真是个单纯的小风筝。
我环视整间卧室,这里曾经住着关羽和曾慧乔,而现在,它迎来了新的主人。我走到向铮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他,突然伸出手,在他深栗色的头发上揉了两下,像在揉一只小狗。
“头发弄乱了。”“小狗”抬起头抗议。
“小风筝,下午去买点东西吧?”
“谁叫‘小风筝’?”
“你啊。”我狡辩:“反正都有个zheng字呗。”
我没告诉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风筝没有鹰那样的野心,也不像燕雀那样贪恋自由,即使它飞得再远,都能回来。
下午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很温和,忽隐忽现,不觉得太热。
公交车上不算挤,可也没有座位,坐了两三站,才有一个人下车。向铮让我坐在那,他站在我身边。车子晃来晃去,开得贼快。我惊讶的发现,我距离他那么近。能闻到他身上被阳光晒过的洗衣粉的味道,然后稍一偏头,就能倚在他的怀里。
下车的时候,我收到同学的短信,这样正好。否则空出手,和向铮肩并肩的在街上走,还不尴尬死。然而几分钟后,我的右手却被他牵了过去,这个有点内向的孩子,竟然愿意主动牵一个女生的手,我有些意外。
我抬头,除了车来车往的马路,我又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过马路呢,你等一会儿再发。”他说。
我却不知好歹的抽回手:“我会过马路。”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马路的正中间,路口的绿灯让我们身前身后穿梭的车辆开始加速,我的手也再一次被他牵了过去。
“我不会过马路。”他最终败下阵来的说。
我的心里霎时引发出一丝小小的得意,笑骂:“你是笨蛋。”
“那你不就是笨蛋的女朋友吗?你说咱俩谁笨?”
“你笨。”我继续狡辩。
“好吧。”他叹气:“我笨。”
我得意的一笑。从车站到商业街,能经过街边的几幢老房子。他们是早年外国人们盖得小洋楼。我始终认为,那些外国人是笨蛋,自负的以为从此便能扎根中华土地,花大把银子,请著名的某某设计师们盖了这些房子,把这座城市装扮成小世界,最后被咱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华儿女扫地出门。
我指了指稍显破旧的一幢:“你应该住这儿。”我解释:“这事关笨蛋的地方。”
“行啊,你跟我住我就住。”
我于是作呕吐状。
我走进一家商场,直奔三楼男装。我一直想交个像衣服架子一样的男朋友,然后把我看上的所有衣服都给他套上带他回家。现在,我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把每一件衣服都试给我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幸,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向铮同学买了两套他自己最喜欢的。
我惊讶的发现,这也是我最喜欢的。
从商场出来,我带他去了赤峰路,在绕来绕去的胡同里兜圈圈从不转向,是我逛街多年以来练就的本事。我们进了一家很潮的小店,我看上一双很酷的板鞋,向铮积极地去付钱,却被我拦住。
“我看上的东西不用男人付钱。”我固执的小脾气又没有理由的探出头来。
“不行,谁让你是我女朋友的。”
“你买的你自己穿。”
向铮拿着钱,哭笑不得。
店员小妹开始好心的见缝插针:“这款鞋子有情侣款。”
果然,她如愿以偿的收到了来自向铮的两双鞋子的钱。面对这个连价都不划的冤大头,店员小妹乐不可支的把嘴巴咧成开了胶的皮鞋,她赶紧奉承:“这款鞋简直就是给你们定做的,换别人我都舍不得卖。”
切,不给她钱她什么都舍不得。
我心里还在强烈鄙视店员小妹的夸张嘴脸时,向铮竟然凑近我的耳朵,带着得意兮兮的小口气跟我说:“我给我女朋友买的,你要是不穿我就找别人穿。”
哼哼,不知死活!我微微牵动嘴角,算是对店员小妹送过来的鞋子抱以淑女似的微笑。但是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伸到向铮背后,在他本来就清瘦的背上揪了一小块肉,然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成功使他疼得呲牙咧嘴,却死要面子的不好意思叫出声来。我将这个动作持续了十秒钟之久,等把手从他背上拿开时,刚好看到他一脸委屈的看着我,然后偷偷背过手自己揉着后背。
呵,活该。
走出小店,我哼着歌轻盈的走在前面,偶尔低头看着穿在脚上的新鞋。嘿,有什么了不起,有人心甘情愿买,我就心甘情愿的要。我回头看看和我穿同样鞋子,帮我提东西的他,心里小小的喜悦开始生根发芽。突然,后面没了动静,再一次回头时,却看见他面色痛苦的蹲了下去。
“别装了,一点儿都不像。”我走到他身边:“起来去吃饭,我饿了。”
可是向铮根本就不理我,捂着肚子,低着头好像很痛苦,他这样,弄得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是为难,心里也被迫开始动摇。
“你真的肚子疼?”我弯腰看着他问,我很少这么有耐心去关心一个男生:“我去打车,你在这等我,我们去医院。”
我说完以后,他的身体却开始抖动起来,他低着头,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这才知道我中计了,心里也不由为刚才傻了吧唧的关心一阵脸红,我看着他站起来,然后泄恨的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我发誓,这一脚,我绝对是用了些力气的。
“逗你玩呢,这么小气。”他抱怨。
“我也是跟你逗着玩呢。”
“那还下手这么狠。”他赌气:“不是掐就是打,好玩啊?”
我用力点头,发出“嗯”的一声以示赞同。
“看来是不心疼我。”他又嘟囔一句然后哭笑不得的拿着东西往前走:“走吧,吃饭去吧。”
他“生气”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我三两步追上他,一只手跨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他背后,在刚才我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然后问他:“好了吧?不疼了吧?”
我看到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我,宠溺的对我说:“小妖精。”
就这样,我们磨磨蹭蹭的错过了吃晚饭的高峰时间,等到达餐厅的时候,那里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不过这样正好。我挑了个最喜欢的位子坐下,红色的沙发,有白色的珠帘环绕。我喜欢这种小分割,如大都市中的世外桃源一样让人欣喜。我们分别要了牛排和鸡排的套餐,让人目瞪口呆的分量乘以二,再加上向铮执意要点的奶茶和冰激凌,成功的占用了我们桌子上任何一个角落。我不由想起我们去吃麻辣烫的那一次,呵,真是个眼大肚子小的家伙。
我拿起刀叉,迎上他颇为意外的目光,在他的盘子里切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振振有词。
“以前听人说过,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
“是吗?”他并未如我所想那样,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大方的将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切了一半分给我:“那你就多吃点,你再胖一点更好看。”
我停止咀嚼,记得初中那会儿,安东瑀当我男朋友时,他曾连续很长时间强迫减肥中的我吃中午饭,然后告诉我,让你胖的男生才是真正对你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向铮,忽然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值得信赖的朋友,而我对他的依赖,也从那一刻开始,滋意增长。
那个晚上,我将关羽和曾慧乔的事告诉他,以至于我们在餐厅呆了很久,甚至差一点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老房子,我突发奇想的给我们的鞋子拍了照片。
我让他和我面对面的站着,脚尖碰脚尖,然后镜头朝下,只拍那双鞋子。
我把照片传到博客上,名字叫“一起旅行”。
“如果是失眠,我希望是白天,如果是隐身,我希望是深夜。”
我在博客上敲上这句话,几秒之后,又将它一字不留的删去。Backspace键成就了一个魔咒,每当我有一肚子诗意,想要文邹邹的拽上个一二三,结果打开博客时,却写不出一个邹到点儿上的字。我想,我一直都是不善于玩弄文字的孩子,所以常常被文字出卖。
我只好关掉博客,看我的电视剧。
深夜,洗完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坐在铺着柔软浅色床单的床上,抱着大把的零食,看偶像剧,这是唯一能吸引我宅在家里的理由。大学生活嘛,本来就很混,日子过得很悠哉,未来真的看不到。
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将耳朵伸到对面向铮的房间,能如此清晰地听到他整理东西,甚至换衣服的声音。我突然想到关羽和曾慧乔,假如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和一个男人同居了,会不会气急败坏的立马复婚,像国共合作抵抗鬼子一样,把矛头指向我。
我决定亲自去验证一下。
梦里,我仿佛感受到,关羽对曾慧乔的想念,以至于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无比的高兴。
“おはよう。”
我冲进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喊,很庆幸,早上醒来的时候能看见向铮,这让我确定,我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おはよう。”向铮回答。
“你会日语?”我有点小惊喜的问。
“我在墨尔本的宿舍里有日本人。”他问我:“你怎么报日语系?想去日本?”
“我姥爷是日本人。”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四分之一的日本人。”
“是吗?”
他成功被我骗到。
我得逞后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说:“骗你呐。”我又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说:“我姥姥才是日本人。”
“小骗子。”他捏捏我的脸:“我还是纯外国人呢。”
我不信:“说谎话都不眨眼睛。”
“真的。”他开始强调:“出了国我就是外国人啊!在墨尔本的时候,他们都这么说我。”
哼哼,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其实我没骗他,我是真的真的四分之一的混血儿,我姥姥真的真的是日本人,所以我才会考音乐学院失败以后,被她弄去外院的日语系。
我想,如果有机会,他以后会知道的。
快乐可以传染,我的好心情,从这个早晨开始,无法阻挡的向我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即使到最后,我和向铮还是像拍电影一样收尾,那也要有个精彩的过程。
结果偏偏在两天后的一次午餐时间,有了小小的分歧。因为我要请客,向铮不让,于是我干脆赌气不吃了。
下午从KTV出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晚上,我要回关羽家住两天。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天他晋级赛之后再回家的。
“明天去看我的比赛吗?”他问我。
“不去。”我继续赌气,然后为这个赌气掩饰:“明天我想约我爸我妈出去转转。”
“也好。”他说,我看着他迅速用微笑冲淡眼里那一点失落,他还是捏了捏我的脸,说:“在这等我一会儿。”
没等我答应,他已经转身走进商业街熙攘的人群中。
我注意到,他走进一家KFC,我没有等他。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些匆忙的拎了袋子跑过来。
我坐在位子上,透过车窗,看着还站在车站,有些无奈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对不起。他不是真正爱着我的男朋友,即使是,我也不愿意在一次次的约会中花只让他花钱,我同样有权利为自己的爱情消费,尊严和平等,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梦有很多种,远的近的,好的坏的,周公解得开和解不开的。它离你远的时候,不着边际的可笑,可是它好不容易离你近了,却只隔了一面镜子。
我推开家里大门的时候,开始对梦这个字深恶痛绝起来。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愚蠢的想要给关羽一个惊喜。如果我事先打个电话,应该就不会看到那个女人和她为关于准备的一桌饭菜。而现在,我买回来的炸鸡和下酒菜看起来无比幼稚。
“晓熙,你回来了?”关羽干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有些惊喜的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爸爸呢,我好去接你。”
我盯着站在关羽身边,系着围裙,面露紧张的女人,毫无表情的说:“是啊,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们。”我刻意强调了“你们”二字,我看到关羽脸上的皱纹尴尬的展开,发出苍白而毫无说服力的干笑。
“这是张阿姨,爸爸的老同事。”他介绍。
“晓熙你好。”女人的微笑在我眼里被诠释成可恶的讨好,她说:“你比你爸爸说的还要漂亮。”
“是吗?他没跟你说,我长得很像我妈吗?”我从上至下打量她,目光最终落在她脚上的拖鞋上:“请你把我妈的拖鞋换下来。”
我的敌意她应该能感受得到,所以她看关羽的眼神,也像是在散发出一种令人生厌的求救信号。
“晓熙,张阿姨是客人,不能这么没礼貌。”关羽轻声责备。
他竟然向着她说话,我赌气等着他,这使他迫不得已换下柔和的语气:“好了,快过来洗手吃饭吧。”
我向餐桌环视一圈,荒唐,这本来应该是曾慧乔的位子,这个女人,她凭什么在这儿。
“我不饿,我来拿几件衣服。”我说:“拿完就走。”我避开他们的目光,冲进我的卧室,如果再多呆一秒,也许我的眼泪会流下来,就算要哭,也不能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儿。
我打开衣柜,曾慧乔放进去的樟脑球散发出熟悉的味道,刺激着泪腺。
“砰”的一声,我用力关上衣柜的门,在关羽日益苍老的目光中,义无反顾的冲出家门。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向铮正在一个人消化他买的KFC,他真的买了不少。电脑中,重复的放着一首歌。Truly madly deeply,明天比赛的歌曲。可见,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怎么回来了?”他拉了把椅子让我坐下问:“你爸没在家?”
我的情绪从他问我这一刻开始再也忍不住,我哭了。我承认,“爸”这个字真真切切的触碰到我的伤处。
向铮一定聪明的猜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问,伸出手轻轻的给我擦了眼泪。
“你还没吃饭吧?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他买的KFC,像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我不吃你买的东西!”我冲他喊。我想,我总是这样,任性起来,就不顾一切的刺伤身边关心我的人,像一只刺猬。我对视他的目光,就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我,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能因为发泄而觉得痛快。
“好,不吃。”他调皮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不吃我买的东西,我做的东西能吃吧?”他得意的炫耀:“我做饭特别好吃,真的。”
我停止抽泣,看着他有板有眼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那些早已被我冷落的食材,那些是魏唯帮我放进去的,但我是不会把它们变成可口的饭菜的。
可是,半个多小时后,我面前的餐桌上却放着一盘像样的寿司,一盘孜然炒肉,一盘咖喱土豆和一碗米饭。
我被这意外的惊喜包围,之前的怨愤也渐渐淡化。
“尝尝。”他递了双筷子给我。
呵,这样的男人真好,最起码不用女人照顾,我又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关羽。
“明天我比赛。”他在我身边坐下:“要是晋级了,你请我吃饭奖励我,要是淘汰了,你请我吃饭安慰我,行吗?”
他总算妥协。
我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很好吃,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看我明天的心情。”然后我指了指那盘寿司岔开话题:“上次也是你做的吧?”
他刚要回答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很奇怪,有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他站起来开门,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门开的时候,关羽和向铮面对面的站着,我只觉得自己被放空,我们可真是父女,我想。
“晓熙,他是谁?”
“那个女人是谁他就是谁。”我赌气。其实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就知道你还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关羽叹口气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看了看向铮,似是不愿再说下去,忽然转换话题:“你经常来这里?”
“不是。”向铮迅速否定:“我是东东的朋友,他今天有事,我替他来送东西。”
他聪明的搬出了东东这张牌。关羽沉闷的应了一声,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叔叔。”他叫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聊。”
我想不出更好的谎话,一直到向铮离开,我都还木讷的站在原地。关羽猜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然后落在客厅的每个角落。心跳加速,我等着他进入卧室,继而制造出一场新的暴风雨。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关羽即将踏入向铮卧室的脚却又收回来。
他调头回到餐桌前坐下,有些不满的嘟囔:“东东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随便找个男孩子就告诉他你的地址。”他问我:“你跟他很熟吗?”
我赶紧摇头。
“以后不熟的人别让他们进来,你一个女孩子,万一让人欺负了怎么办!”他看看我,又好声劝说:“不然还是跟我回家住吧。”
“不用,碍事儿。”我用我一如既往的倔强回应。
关羽低声下气的解释:“张阿姨是爸爸的老同事,最近有个活儿,想找爸爸一块干,就来得勤了点儿。”我见我不信,又说:“她以前是对爸爸有点意思。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人家有家庭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安慰起我:“况且,你不喜欢的人,我怎么能喜欢。”
“我只喜欢我妈。”我脱口而出。
忽然看到,关羽前额的白发又多出几根,我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小脾气感到自责,一直说要对他们好点,再好点,可是总是在事后才想起来。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呆到将近十二点,吃饭,看电视,他陪我看娱乐节目,我贪恋这样的相处,如果曾慧乔也在的话就更完美,可是我也开始惦记起向铮来,他没地方能去。
“爸,你明天还上班,不早点回去吗?”我开始试探,我真是个坏透的孩子。
“我在这儿陪你住一晚不好吗?”
我无语,哪有理由说不好。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真是救命的声音。
从他遮遮掩掩的目光,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
“是她吧?张阿姨?”我控制不了自己将“张阿姨”这三个字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出来。
“晓熙,她帮爸爸联系的客户提前下飞机了,我得去一下。”他拍拍我的头说:“你放心,等我生意好起来,咱就把你妈接回来。”
关羽的最后一句话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我看着他出门,然后想起曾慧乔,那个爱他的女人,除了信任,其实她什么都能不要,可是这一点,关羽终究还是不明白。
他走后,我开始打向铮的手机,结果屋里却响了起来,果然,他什么都没带。
那一晚,我难得的收拾屋子,我在客厅的茶几下面看到一本两个多月前的杂志,封面是台湾著名音乐人沈粤鹏痛哭流涕的照片,匪夷所思。我好奇的翻了翻,大致内容是沈樾鹏的太太因病去世,他怎么怎么的难过。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作秀,难能可贵的爱情现身娱乐圈?扯淡。
我想到向铮,我纯净如水的小风筝进入娱乐圈以后,是不是也能变得让我吃惊。
正文 十.热气球
我坐上肆意飞行的热气球,
想飞,想离开,想看一看世界,想更接近太阳,
不管降落在哪,
都好。
Part向铮:
直到从老房子出来,我想给关晓熙发个短信问她有没有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没带手机。有的只是运动短裤里剩下的几十块零钱。
我坐车回了家,远远的站在楼下,看着三楼亮灯的窗户发呆。自作自受,我自嘲的想。然后我看到秦瀚达和一个男人走下楼来,边走,边不断推辞男人手上的礼盒。呵,他总是正直的不近人情。我突然想,如果我现在跑到他跟前,告诉他我没回墨尔本,并且暂时不打算回去,想必他能气得把我从六楼房顶扔下来。
所以自然还是走为上策。
晚上的天气特别凉快,到处是乘凉的老头儿老太太,踢毽子,下象棋,乐不思蜀。
我没出息的想,过个五六十年,我也干干这些事儿,可是现在不行,现在要干正事儿,要不等到那时回头琢磨,想干的没干过,想实现的也没实现过,就光剩下后悔了。
我就这么漫无边际的边走边想,没有目的地。很意外,我遇见了安东瑀。庆幸只是安东瑀,不是别人。
我们去了牙米,不管是我还是他,我们去牙米都不用花钱,老板Tony是个特别有外面儿的人。
牙米,这个地方不管隔了多久再进来,它都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将它西部牛仔的装修风格延续到底,安静,不喧哗。
“你跟关晓熙住一块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并不知道我参加什么比赛的事,这点要感谢关晓熙。
“没多久。”我回答。我看到安东瑀似乎很不高兴,什么也不肯说,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直到喝下六七瓶时他的脸呈现出一副饱和的红润之色,话也絮絮叨叨的多了起来。
“我…我喜欢关晓熙…喜欢七年了。特别……”他打了个嗝儿,接着说:“特别喜欢。”
“我知道。”我试图那他手里的酒瓶,不让他继续醉下去,但是失败了。
他看着我嚷嚷:“可是我尊重她…我尊重她你知道吗……我追了她一个多学期…连抱我都不敢抱她,你才认识她几天…你就敢跟她同居?”
我想他一定想歪了,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都不了解那个人,我替他感到悲哀。
“你喜欢她吗?”他又问。
“够了,别喝了,再喝Tony喝赔了。”我岔开话题,用的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借口,直觉告诉我,我没有哄一个男人的本事和耐心。
“你会跟她结婚吗?”他继续发酒疯。
什么破问题!果然,没有第三个人明白我和关晓熙。
“不会。”我如实说。结果话音未落,就被安东瑀一拳甩在脸上,又腥又咸的滋味在嘴里散开一点也不好受。
“你…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责任…”
“你想哪儿去了?”
“我…我想哪儿去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把关晓熙…把她当什么了!”他继续叫嚣,引来周围数十双目光,指指点点,一点都不懂得难为情。
也是,醉鬼嘛。没人能跟一个醉鬼说得通。我站起来打算离开,结果伴随着几声尖叫,安东瑀成功变身为一只乱了性的疯狗,扑过来扯住我的衣领就打。
“这拳是替关晓熙打你的!这拳是上次你打我我还你的!”他振振有词,全然不顾前来劝架的Tony。
什么跟什么。真让人忍无可忍。已经是这样的局面,想不跟他计较都不行了。我回了他一拳,其实我没有太用力,但喝的烂醉的安东瑀还是骂骂咧咧的摔在地上。这场闹剧才草草收场。
从牙米出来,我的心情说不出的烦躁。我去了新意街,关晓熙她爸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去。我用全部的钱买了好几瓶啤酒,坐在没有人的广场,无聊的看着挂在对面钟楼上的秒针滴滴答答。
我很少喝醉,因为通常我在喝得大醉以后,除了胃疼意外,还有可能不能控制的胡思乱想,或者胡言乱语。最后一瓶酒下肚时,我的大脑也想入非非起来,为了这个比赛,我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而重要的是,我也开始不自信,本来就不是个自信的人,不是吗。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凌晨赛点的报时刚刚敲过第三声。我摇摇晃晃的推门进去,关晓熙还在看碟,她竟然还没睡,见我回来,打着哈欠走过来,开了灯。
“你脸怎么弄的?”灯亮的时候她特别诧异。
我意识不清的想,还能怎么回事儿,作呗。我挪动脚步,差一点就跌在她的身上。
“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她仍处于诧异的状态中。
说不好是被酒精泡坏了大脑,还是借了酒劲儿,总之,当我出其不意的将关晓熙抵在墙上的时候,那个女孩儿确实被吓了一跳。她应该问我“你想干什么。”才对,可是她什么都没问。
我也不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俯下身子吻她,却在离她的唇不到五厘米时停下。呵,我终究还是不会太混,我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看着我,让我什么都不敢做。但她无比美丽而镇定的目光背后,是轻微局促的呼吸。
“你想跟我结婚吗?”酒精让我毫无理性的胡言乱语。
“你喝多了,早点睡。”
“你跟我睡吗?”
“向铮你混蛋。”她的语气出奇的缓慢而平静,可是听起来字字有力。
呵,混蛋,我松开抓住她的手,冲进洗手间,把淋浴对准自己的脸,从上而下的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清醒。
关晓熙随后进来,她依旧什么也不说,淋浴从我的手里到她的手里,一个“夺”字足以概括,她将冷水开到最大,向我头上,身上冲。呵,真是个有点小心眼儿的女孩儿。她不是真的爱我的女朋友,所以她不会真的心疼我,我们只需要演好这场戏。,我的身体紧贴着湿漉漉的墙壁,一点一点往下滑,像一个即将融化的雪人,最后疲惫的瘫坐在地上。
几分钟后,她关了淋浴,拿了一条干毛巾,使劲儿的揉我的头发。
“醒了吗?”她态度淡漠的问,但没等我回答,其实也用不着回答。她就像一个日本的少女,跪坐在被水泡过的地上,目光终于变得柔软起来。
“向铮。”她很郑重其事的叫我的名字:“我们在一起,谁也别想以后会怎么样。要是有一天,我不想跟你好了,我会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也是,什么时候腻了,烦了,你也得第一个告诉我,谁也别想着让对方负责点什么,行吗?”
“行。”我回答。
对于刚才的事,我后悔极了,冲动要人命,真不假。但我也觉得,关晓熙这个问题其实挺多余的,她是个喜欢爱情大过于喜欢某个人的女孩儿,除了我,大概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给她爱情的同时又不找她要点什么的,相信她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跟我好。
而我,亦不想对那个女孩儿负什么可笑的责任,更懒得往婚姻里插上一脚。邱洁就是被这不现实的玩意儿弄死的,我就是这不现实的玩意儿的产物,重蹈覆辙,没有那个必要。
当太阳窜到二十四楼楼顶,居高临下的炫耀时,,已经是正午。要不是关晓熙跑来敲门,我大概能睡到比赛结束。临走钱,她拿着粉底在我脸上的伤处涂抹了半天,效果还不错,还好只是网络直播,应该不会看得特别清楚。
比赛的地点是柏阳市最大的体育馆,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小学四年级。因为参加一个活动,我在那一天突然爱上音乐这个玩意儿,然后开始向往有一天能像那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一样,在自己的舞台上边弹边唱,底下有无数观众。
也是从那天起,在这个喧闹占了主流的大城市,只要给我一副耳机,哪怕整天只呆在没人的小胡同里,我也不会觉得寂寞,没音乐会死,真的。就连平日里的安静,也只有听到音乐响起时,会情不自禁的跟着节奏痴迷,说疯癫也行。可是突然被拎到一个场面上,面对底下评委的指指点点,还是让人心里没底儿。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我被待定,一点不出乎意料,淘汰的少,直接晋级的也少,大部分是像我这样的。侥幸这个词在我身上基本上不算是存在。我甚至准备好,要是淘汰了,就会墨尔本,老老实实的把学位读回来,省得再编谎话下去。
然而逆转这种事,恰恰都发生在人们最意料不到的时候。我下台时,评委突然一阵窃笑的把我叫回来,告诉我我可以直接晋级了。
刚才,是个玩笑。靠。我用那种被主持人夸张为“腼腆”的笑容面对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形容我。如同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跟我开这个玩笑一样。这就是所谓的节目效果吧?看来,我需要好好适应。
回老房子的路上,我在自己嘴角的伤处上狠狠地搓了一下,挺疼。看来是真的。墨尔本,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我想,终究还是有些小满足的。来看我比赛的关晓熙更是心情大好,她买了零食拿在手里,边走边吃,边吃边哼哼着歌。
“你想要什么奖励?”她突然扭过头问我。
总算,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让她和我有什么距离,她一直是个挺痛快的女孩儿。关小妞儿,我在心里这么叫她。
“不是说好了吗,不管淘汰还是晋级,你都得请我吃饭。”
“还有呢?”她想了想补充:“直接晋级给两个奖励。”
“睡觉吧。”我如实回答,昨天一直折腾到天亮,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去准备比赛。我现在困极了。
不料关晓熙却踹了我一脚:“又来了是吧!”她嚷嚷:“再这样我揍你信不信!”
所以说嘛,人不能说错话,说错一次人家记你一辈子。
我揉揉她的头发说:“我的意思是我困了,我想睡觉,睡到自然醒,你别叫我。”
“庸俗。”她嘟囔。
奇怪了,睡了懒觉也要被人说庸俗。我困得不想问她为什么,一直回到老房子以后,她一个人无聊跑出去玩了,她是天生在家呆不住那一类的典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转天中午。
我上辈子肯定是困死的。
下午关晓熙回来了,这个小购物狂兴奋地将大包小包拎进门。然后举着她刚买的小衣服一件一件的往我身上比划,嘴里还叨叨:“真可爱。”
她的积极让我哭笑不得,我拉了张椅子坐下,然后很无聊的解释:“别比了,我穿不了。”
她收起衣服看着我傻笑:“你当然穿不了!我买给我哥的孩子的。”说完,她掏出一个漂亮的礼品袋给我:“这个才是你的!”
我好奇的打开被她包裹的神神秘秘的包装问:“什么东西?”
“内裤。”
我确定我听到的是这两个字没错,脸上好像烧了一团火,突然麻麻的。长这么大,除了两个我曾经叫过妈的女人,再没有人给我买过这种东西。
我听到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昨天我洗澡时,不小心把你晾在卫生间里的内裤碰到马桶里了。”她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买了三条。”
我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奇怪,和她在一起我总是莫名其妙的紧张。我发誓,这是我唯一一次忘记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我屋里晾。
“你去买这个…买东西的人不觉得奇怪吗?”
“我先看好,然后叫东东去买的。”她说:“昨天他喝多了打你,他特别后悔,所以无条件帮忙。”
哦,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你不试一下吗?”
我用惊呆的表情看着她,慌张回答:“不用…不用了。”
她歪头将我打量一番,坏笑道:“也对,我眼光一向很准。”
我被她看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她挑着眼神往我的钱包里看:“你那些一百块的怎么和我的一模一样呢?”她攥着拳头当成麦克风举到我跟前:“这些就是我的钱对不对?请说对。”
“对,都拿走吧。”
她得逞后哈哈大笑,笑够了问我:“前都被我拿走了,你没钱买饭怎么办?”
“那就饿着呗。”我说。
她伸出小爪儿,在我头上摸摸,彻底把我的发型弄乱,说:“装可怜。”
所以你看,我们两个之间经常乐此不疲的进行这些毫无营养的对话活着没来由的傻笑。她是个大大咧咧,并且马马虎虎的女孩儿,不会记仇甚至生气都不超过一夜。这让我相信她会给我买内裤只是出于哥们儿的行为。
下午,我们一起出去,她要送她的第二个礼物,这个执拗的女孩儿,她说,绝对不会很雷人。那么,好吧。
一沫商场的七楼,有很多像样的餐厅,而四楼到六楼,是一些特别有个性的小店,她打电话预定好了位子,然后我们决定现在楼下逛一会儿再上去吃饭。
我们俩很难同步,,当我还驻足在一家小店的时候,关晓熙则已经出去了,她总是这样,眼睛一扫,就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这次,她很快又折返回来。
“你猜我看见谁了?”她神色从未有过的慌张。
“谁?”
“你女朋友,倪珈祎。”
她好像忘了点什么。
但我还是被吓到,我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先解决我们之间的第一个问题,我捏捏她的脸蛋:“我女朋友不是你吗?”
“我没跟你开玩笑,她看见我了!”她有些急了。
我当然相信,倪珈祎还在中国,不是没有可能。我于是将计就计,在那家店买了一件我并不是多喜欢的衣服,一顶帽子,一个墨镜,我没有划价,每次和她出来没东西我都没怎么划价,我为我的不好意思只能大出血。老板应该赚了至少三倍的价钱,所以当我找他要跟烟来掩饰的时候,他答应的特别爽快。
他给我的烟一点也不好抽,劲儿特别大,我差点被呛了一下出糗。
走出店门的时候,我用余光看到那张久违的小脸儿,委屈的,猜疑的,五味杂陈。
我只能和她说对不起,因为我和她,不可能有交点。
坐电梯的时候,我看见了秦睿和吕骁炀,这让我很意外,我拉着关晓熙的手快走几步想避开他们。
就这样,我们到餐厅的时间比预约的提前的半个多小时。坐在餐厅里,我忍不住东张西望,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就怕万一秦睿他们也上来吃饭。这个世界上的事都说不好,真的要巧合起来,就像多米诺骨牌,一环扣一环,让你没时间喘气。我暗暗想好,要是看见他们,我就摊牌,这次怎么也要留在这,怎么也要把比赛比完。我不想等到以后再去后悔。
“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饭吧?”关晓熙似乎是看出一二,她一直就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儿。
“没关系。在这吧。”
“倪珈祎…”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她挺可爱的,你一点儿机会也不想给她吗?”
我有些回答不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倪珈祎,她是个特别单纯,特别崇尚天长地久的小女孩儿,而我不行,我对爱情从来没有过信心。再老土一点说,我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看。
我的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恰到好处的岔开话题,遗憾的是,来电话的是秦睿。
“你现在在哪?”他问。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只能将计就计:“学校啊,上课呢。”
少顷,他又问:“你那个小女朋友也回去了吗?”
我想他们一定在一起。
“不知道,我另找地方住了。”
我压抑着我有些紧张的心情,异常平静的回答问题,然后我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关晓熙,捂着嘴巴偷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提前挂断了电话,我敢肯定,秦睿现在至少见到倪珈祎了,他也一定从她那知道我没有回墨尔本的事,既然这样,我也决定赌一把,把这件事告诉秦睿,但是,决不能让倪珈祎知道。
两天后,我打电话约秦睿在牙米见面,我带了关晓熙一起,他见到我们颇为惊讶。
“没想到你还挺花心的。”他问:“你是因为她不回墨尔本吗?”
他对关晓熙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只是因为他先认识了倪珈祎,要为她打抱不平。
我紧握住关晓熙的手,很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这一刻,我希望我能保护她。
“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就这样手拉手的展示在秦睿面前,然后我说:“我喜欢她。”
喜欢真的是不容易说出口的两个字,我一直认为这样的话放在心里比说出口要真实的多,可是,今天的情况是个例外。
“呵。”秦睿轻蔑的一笑:“秦瀚达知道了怎么办?”
关晓熙突然起身离开,她笑着跟秦睿说你们先聊,然后换下之前的歌手,她唱了一首挺慢也挺好听的歌——I still believe,她的声音让这里的气氛变得特别好,有一刻,我竟然天真的想,我和秦睿不像双胞胎,反而和关晓熙更像。她只是一个想要没有负担的爱情的女孩儿,始终在一点都不会伪装的保护着自己,突然,很想好好的宠她。
“倪珈祎回来找你了。”秦睿说。
“我知道,你帮我劝她回去吧。”
“我凭什么帮你?”秦睿说了很没有新意的话。如果在以前,以他的性格,不去主动告诉秦瀚达,已经实属难得。
“你要是帮我了,我就能呆在这儿,到时学籍和留学签证都被取消,秦瀚达肯定气得跟我断绝关系,比你现在就告诉他后果严重得多。”
我和他大开玩笑,秦睿是典型的逆向思维,俗称叛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种,所以顺着他说没准他还真能帮你。当然,我没有那么傻,我早就向学校请了假。
“签证取消是小事,你要是把我爸气死那才冤呢。”他嘟囔:“为了她,至于吗?”
我默不作声,即表示认同,这一点,我和秦睿多少还是有些默契。
“行,你上次帮我一次,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你的。”他顿了顿说:“你最好在秦瀚达发现之前回去,别牵扯上我。”
我为我的小得逞偷笑,总算摆平了一个。
我特别仗义的说:“咱俩喝杯酒吧,我请客。”
“行啊。”他爽快答应,然后朝关晓熙呶呶下巴:“看我不当着你对象的面儿把你灌醉的!”
呵,还不知道谁先醉了。我想,这要多亏高考前秦睿的赐教。我记得那一年,秦瀚达和向雅晴偷偷商量要送我和秦睿其中的一个人出国留学,具体是送谁,要看我们高考的成绩谁更差一点。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让秦睿听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几天前他们和我谈过,打算让我出国上大学,我同意了。但是秦睿的成绩是在太差,所以他们用这件事激励他。开始前一天晚上,秦睿和吕骁炀请了好几个哥们儿,想着法的灌我喝酒,他的目的我一清二楚,想让我在考场上闹肚子然后考砸好顺理成章的出国。
可偏偏出现了背道而驰的结果,转天考试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我那个讨厌的毛病从那天起就再也没发生过。但我依然故意把答题卡全部涂错。
最后的成绩也是显而易见的,我考得一塌糊涂,秦睿考上了二本,还上了个设计专业,接下来,他就能回到他五岁以前没有我的那个家。这样看来,算是皆大欢喜。
但是那一晚,喝醉的果然是秦睿,在他一瓶接一瓶的喝的时候,我其实只拿着那一瓶酒装模作样,所以我总是不醉,并非是因为我酒量好。
秦睿说了很多胡话,譬如,乐瑾儿你为什么不狠点心也回来。再譬如,向铮我上辈子肯定欠你的,你才来我家搅和我的生活。又譬如,他们早晚知道还是亲儿子好。我只能对他的话一笑了之,有个秘密,我知道而他不知道。最好,他永远都别知道。
深夜,我将秦睿送上出租车的时候,关晓熙早已经离开。我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零食,打车回了老房子。
屋里有光,看来她还没睡。我经过她的门口时,看到她还在看电视剧,我敲了敲门进去。她很高兴,她高兴不是因为我回来了,而是因为看到我回来后给她买了好多零食。
“你不是说不吃我买的东西吗?”我看着她乐不思蜀的抱着一大袋零食问。
“说了吗?”她装傻。
出尔反尔,只有女人才有的特权。
“那你怎么谢我?”我指的是买零食这件事。
她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奶茶扔给我:“请你喝。”
无语。
我拿着奶茶准备出去的时候,又接到她扔过来的另一个奶茶,然后听到她说:“顺便。”
“一会儿请你看电影。”她说。
“什么电影?”
“一会儿就知道了。”她故作神秘。
我不再问,只要不是动画片或A片什么的,别的我都能陪她看一会。当我拿着两杯奶茶进屋时,谜底已经解开。
咒怨之黑少女。
因为冠上咒怨二字作为前缀,所以我想它应该很恐怖,事实上也大致如此。关晓熙同学吓得躲在我的怀里,随着一惊一乍的剧情是不是发出尖叫。
但我觉得还好,鬼片嘛,在恐怖也只能停留在那19寸的屏幕里,只要三心二意的看,别太认真,就不觉得多可怕。
我把这句话当笑话说给关晓熙听的时候,她吓得用手指使劲儿的口我的胳膊,所以我还是希望这场电影快一点结束。
“怕了吧?”我逗她。
“切!”她不屑一顾:“我从小就看鬼片,还没有我怕过的!”她继续吹牛:“我是怕你害怕。”
呵,嘴硬的丫头。我不打算跟她计较。
“我给你剪指甲吧?”她突发奇想,没等我同意就拿来了指甲刀。
我想拒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被她抓在手里,这件事真比任何一个鬼片都恐怖。我知道她无非是看了那个电影后害怕一个人呆在屋里,所以想让我多陪她一会儿,但是又觉得直说难为情。
“刚剪过,再剪就疼了。”我哄她:“我就在这陪你一会儿。”
“放心吧,不疼。”她固执起来,语气想安慰小孩儿,让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关晓熙,小妖精,原来没有在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我仿佛听到她仰着小脸得意兮兮的说:“哼哼,你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