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含冤而死   001含冤而死
  
  秋风萧瑟,天地间一派肃杀冷寂,凉风卷着枯黄的落叶,一路吹向仪王府西侧一个叫碧云院的小院落内。
  
  这是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因为许久没有人住的缘故,院墙外面杂草丛生。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手持粗木棍子守候在院门口,她们像是看守囚犯一样看守着院子,眼睛瞪得如铜锣般大,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飞进去。
  
  院子里面关押着的是仪王府二夫人林氏,林氏已经病入膏肓,躺在木板床上,苍白着一张脸,拼命咳嗽。
  
  贴身丫鬟画堂赶紧倒了水来,扶起林氏,给她喂了水,哭着道:“夫人,这样下去不行的,这里这么冷,您身子受不住。夫人您等着,奴婢去求许嬷嬷,让她通融通融,请了大夫来给夫人您瞧瞧。”
  
  说罢起身就要走,林氏却紧紧抓住了她袖子,气若游丝道:“画堂,你忘了吗,我也是懂医术的。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别白费力气了。”说完又拼命咳嗽起来,她扯着帕子捂住嘴,那洁白的丝帕上立即染红一片。
  
  “夫人!”画堂吼得撕心裂肺,膝盖一弯,就跪趴在木床边。
  
  林氏静静躺了回去,呆呆望着屋顶,双眼无神。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略微有些清冷的女声,林氏吃力扭头望向门口,便见一袭大红长裙的高挑女子正举步优雅地走进来。她穿着正红颜色的裙衫,高挽着发髻,那张永远孤高冷傲的脸上,此刻有着些微得意的笑。
  
  “三妹妹,二姐姐来看你了,你身子如何?” 林玥清冷的眸子随意在林氏身上扫了扫,虽然说着关切的话,可语气丝毫没有关切的意思,她孤傲地站在床边,就那样随便地打量着林氏,看着她最狼狈的样子。
  
  林氏没有回答林玥的话,只虚弱地对画堂道:“我有话与姐姐说,画堂,你去门外候着。”
  
  画堂戒备地望着林玥,她想时时刻刻守在自己主子身边,可见主子态度坚决,她只能到门外去候着。
  
  “林琬,你现在总算都明白了?”屋内只有两人之后,林玥索性也摘下虚伪的面具,挑起嘴角得意笑道,“你以为陆表哥真的是喜欢你吗?不,他一直喜欢的人是我!他娶你是因为我,休弃你也是因为我,甚至在你成为仪王府二夫人之后还偷偷跑来私会你,让你名誉尽毁,被婆家人嫌弃,遭人冷眼,最后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林玥平静地说着,她垂着眸子,鄙夷地看着林氏现在这副惨样,轻哼道,“看着你这般惨,我就是开心!”
  
  林氏听后没有很激动,只是缩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攥住了刀柄,她转头看向林玥。
  
  “二姐姐,你附耳过来,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林氏语气很平静,仿佛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是林玥想要的。
  
  林玥秀眉紧蹙,心里也好奇她口中的秘密,于是就将耳朵凑了过去。
  
  “啊!啊!”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画堂就站在门外,她闻得叫声立即推门进去,就见林玥用手死死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
  
  林氏手上握着一柄匕首,那手不停颤抖,她大口喘着粗气道:“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林玥,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所想要得到的,都是我已经不要的。你拼尽所有,不过也只是嫁给了陆渊,可如今你没了耳朵、毁了容貌,你以为陆渊还会只一心一意对你吗?就算我死,我也是赵林氏,牌位上刻着的也是仪王府二公子赵邕之妻。”
  
  “不!”林玥大吼,她一骨碌爬将起来,用手去掐林氏脖子。
  
  闯将进来的两个婆子见状,一人一手按住林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林氏轻轻阖上了双目,面容安静祥和。
  
  *
  
  仪州城外草色戚戚,一匹黑色骏马如闪电般往城门方向疾驰而来。
  
  站在城楼上的士兵见到那匹黑色骏马,赶紧冲楼下喊道:“快开城门,二爷回来了。”
  
  城门大开,赵邕犀利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鸷的光,他又用力甩了一鞭子,黑色骏马长嘶一声,然后一个纵跃,越过护城河,跃入城内。
  
  可他再急也还是迟了一步,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他得到林氏病重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后,见到的只是妻子躺在棺椁里的那具冰冷的尸体。他望着那具厚重的棺材,一向冷俊的脸上有着刻骨的痛意,原本漆黑的眸子,此时也猩红可怖。
  
  说好的等他回来,说好的以后永远只在乎他一个......又为何......他痛苦不堪,因为极度思念妻子,眼里也湿热一片。
  
  “二爷。”一个身着麻衣的年轻男子静静立在一边,拱着手朝赵邕弯腰。
  
  “说!”赵邕眼皮子抬都没抬,刻意表现出冷静的样子,其实他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属下查到了。”说罢便悄悄附到赵邕耳边,将查到的事情一一告诉自己主子。
  
  赵邕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待得再将拳头舒展开的时候,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当天夜里,陆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便暴毙而亡,连身边的婆子丫鬟都死了好几个,死因不明。
  
  林氏是含冤而死,又因不舍丈夫,故魂魄一直在人世间游荡。很多年之后,她又回到了仪王府,曾经她呆了三年的地方。
  
  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仪王府后花园内一派银装素裹,一株株梅花开得甚好。
  
  赵邕身穿玄色锦袍,正歪身躺在后花园内一张竹椅上,他容颜依旧清冷,目光阴鸷,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画轴,静静望着眼前一片梅林,眼中有着泪泽。
  
  “琬儿......”他轻轻唤了一声,却是不停咳了起来,静静立在远处的丫鬟闻声要上前来伺候,他一个犀利的眼锋扫了过去,那丫头低头立住再不敢上前一步。
  
  赵邕收回目光,目光轻轻垂落在怀中抱着的画轴上,他将画轴缓缓展开,随即嘴角也轻扯出一丝笑意来。他凑过唇去,一个吻便落在画上眉清目秀的少女脸上,少女温婉恬静,穿着黄色裙衫,乌发齐腰,唇角梨涡浅浅。
  
  林氏望着画上的少女,眼中泪水更是轰然而落,她紧紧捂住嘴巴。
  
  赵邕又轻声咳了一阵,随即微微闭眼,轻喘气道:“琬儿,慎儿如今已经很了不起了,功名战绩都不输他父亲,已经能够独立撑起门楣了。琬儿,知你挂念儿子,我跟儿子也很挂念你,你许还不知道,慎儿他遇到了自己喜爱的姑娘,臭小子只见人家姑娘一面就喜欢上了,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林氏静静望着丈夫,轻轻在他身边蹲下,微微含着笑意道:“儿子随他父亲,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一旦情根深种,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放下过?”她将脸悄悄埋在丈夫胸前,蹭着他身子道,“子都,你告诉我,当初是不是也对我一见钟情?只是你以为陆渊会一辈子待我好,所以你就选择了默默放弃。要不是我被陆府休弃,你是不是真就一辈子不娶了?”
  
  赵邕眸光闪烁一下,轻声道:“琬儿,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我能够感觉得到你的存在。琬儿,你是不是回家来接我走的?”他眸光平静,嘴角一边挑起,继续低头望着抱在怀中的画轴,双臂更用了些力道,“你陪着我,我只要你陪着我。”
  
  男人低声诉说着,像是孩童一般,似乎在乞求着一份永远也得不到的爱情。
  
  他一直都以为妻子心里爱的永远是那个人,连最后的死,都是因为那个人。
  
  林氏泪流满面,她狠狠摇头,很想告诉他,她是他的妻,她早就是他的妻,她心中早就只有他一人。
  
  可是没用的,她只是一缕幽魂,在这世间飘荡多年的一缕青烟。
  
  赵邕胸口耸动一下,随即嘴角渐渐流出血来,他转头望着那片梅林,又想到了初见她时的那片香雪海。
  
  慎儿随他,一旦认准了谁,此生便是非卿不娶。
  
  林氏眼睁睁瞧着丈夫死在自己眼前,却是无能为力,她只是一缕幽魂,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轻轻趴在他胸前,侧脸贴着他尚还温暖的胸膛,轻声呢喃道:“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是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子都,若有来世,我们再不要错过彼此。”
  
  其实大仇已报,心中的恨意也该消了,可是她不甘心,没能跟自己深爱之人白头偕老,她不甘心。 正文 002重回豆蔻   002重回豆蔻
  
  贵安侯府,几个粗壮婆子如山一般紧紧护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时不时还伸手去推面前暴跳如雷的少年。少年虽然只才十岁出头,可个头已经很高,他显然是练家子,一人敌数个粗厚壮实的婆子,也不在话下。
  
  粗壮婆子见府上三少爷竟然要动脚踢苏姨娘肚子,赶紧扯起破锣嗓子喊道:“不得了了,快来人啊,来人救救苏姨娘,三爷要杀人了。”
  
  少年原本就怒火中烧,闻声更是大怒,抬腿就要踢。
  
  “晁哥儿。”急匆匆赶来的薛氏见状,赶紧大喊一声,然后将儿子死死抱住。
  
  林晁见是自己母亲,他再不敢乱用蛮劲,只是气得狠狠瞪着躲在一群粗壮婆子身后的苏姨娘,那眼神十分凶狠,恨不得要将苏姨娘生吞活剥。
  
  苏姨娘看都没看林晁一眼,只是将目光落在跟着薛氏一起跑来的黄衫少女身上,她见如今已经豆蔻年华的林府三姑娘容貌越发出众起来,眼眸不由眯了眯。
  
  薛氏好不易将儿子哄住,怕他再惹事端,直接带着他回院子去了。
  
  黄衫少女乖乖跟在母亲和弟弟身后,她此番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因此脚下没有看着路,就被绊了一跤。
  
  *
  林琬没有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竟然回到了自己十三岁那年。
  
  她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儿,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境而是事实之后,才将睁开眼睛。
  
  “姑娘醒了吗?”画堂听到动静,放下手上东西,撩起帘子往内室走来,见林琬已经爬坐起来,她则笑着冲外面的韶光道,“快去告诉夫人,就说姑娘醒了。”
  
  林琬觉得头痛,抬手就要去碰,画堂赶忙阻止道:“姑娘,千万别碰,大夫说虽然姑娘额头上的伤口不深,但是也需要好好养着的,否则留了疤,就不好看了。”画堂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气愤道,“姑娘就是太软弱了,才总是叫那边的人欺负。依奴婢看,姑娘您不论才华还是容貌,都不在二姑娘之下,凭什么如今京城里的人一提到贵安侯府,只知道二姑娘,却不知道三姑娘您!”
  
  “画堂,这些话往后就别再说了,免得叫有心人听去,平白惹出事端。”林琬穿了鞋,坐到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镜中少女正值豆蔻年华,乌发红唇,瓷白肌肤,额前留着厚厚的刘海,裹得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了。她身量小,整张脸都还未长得开,再加上她胆子小,性格又柔弱,跟已经开始发育起来、且高傲自信的林玥自然不能比。
  
  想到林玥,她手不自觉就掐入肉中,就算前世的仇已经报了,可她心中还是有恨意。
  
  画堂望着镜子呆了呆,有些迟疑道:“姑娘,您方才那样的表情,跟您平时不一样呢。”
  
  “你刚刚不是说我性子软弱吗,所以我就想瞧瞧,我若是凶狠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林琬回头望着画堂,因为心情好,所以脸上满是明媚灿烂的笑容。
  
  画堂望得都痴了,半饷才回过神来:“姑娘,您刚刚这样笑起来真美,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仿佛只要看见姑娘的笑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又不自觉拿二姑娘对比起来,撇嘴道,“二姑娘的美过于清冷孤傲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是姑娘您这样的好,温婉恬静,一看就是温柔贤淑的。”
  
  林琬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心里却是轻哼,人善被人欺,她这辈子,再不要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琬儿,你可是醒了?”林二夫人薛氏匆匆走了进来,一进屋见女儿已经下了床,她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来,“我可怜的儿啊,头可还疼了?叫娘瞧瞧看。”她轻轻捧起女儿的脸,细细瞧了一番,然后又一把将她抱住。
  
  林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前世她被陆渊休弃回家之后,母亲就病倒了。后来她远嫁仪州,成了仪王次子之妻,因为路途遥远,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母亲是死在她之前的,父亲给她的信中说是病死,可她不信。
  
  因为她远嫁仪州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亲口说过,琬儿得了好归宿,她一定要开开心心活着,看着琬儿一辈子幸福。母亲病倒是因为她被陆渊休弃,之后她得了好归宿,母亲该是高兴的,又怎么会病死?
  
  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弟弟,母亲也不会死的。
  
  “对了,晁哥儿呢?”林琬忽然想到什么,她掉头就往外面跑去。
  
  “姑娘,您这是去哪儿?这二月天还冷着呢。”画堂一边喊着,一边已经追了出去。
  
  林琬不顾一切地往弟弟房间里跑,她怕再迟一步,就见不到健全的弟弟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弟弟不小心撞到了苏姨娘的肚子,害得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差点落掉。偏生弟弟脾气也倔,被人冤枉了,自然不肯闷不吭声吞下这颗苦果,开始还在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可后来被逼得急了,直接就说他就是想让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他就是故意撞的。
  
  晚上父亲回来之后,见弟弟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扬言还要打苏姨娘肚子的主意,气得狠狠打了他一顿。
  
  弟弟的暴脾气是随了父亲的,父亲一旦认准就是弟弟的错,下手就丝毫不留情面。
  
  那粗壮的木棍狠狠抽打在弟弟身上,弟弟开始还强忍着疼痛不喊出声,可抽打到最后,即便是骄傲的弟弟,也忍不住哭喊起来。父亲不是文弱书生,他打小就习武的,手劲本来就大,再加上正在气头上,一时打得忘乎所以。
  
  连自己跟母亲扑过去想要替弟弟挨打,都被父亲无情地推开,可等他气消了之后,弟弟的双腿也就残废了。
  
  从此之后,大半辈子,弟弟都坐在轮椅上,再没站得起来过。
  
  弟弟从小习武,他最喜欢舞刀弄枪了,废了双腿就代表不能领兵上战场,这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残忍。
  
  林琬不愿上辈子的悲剧重演,她舍不得弟弟挨打,也不想弟弟此后大半生只与轮椅相伴,再无生气。
  
  “晁哥儿。”林琬提着裙子跑进弟弟屋子里,见弟弟正坐在一边喝茶,她也顾不得许多,跑着过去就抱住弟弟,“晁哥儿,你没事姐姐就放心了,你没事就好。”
  
  虽然林晁才十一岁,可也已经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了,此番被女人紧紧抱着,他皱了皱鼻子。
  
  “姐,你怎么了?”林晁腰杆挺得笔直,英气的眉毛皱着,两只手臂平衡抬了起来,小小男子汉到底还是知道避嫌的,他垂眸望着姐姐,见她额头包着白布,心里火气又“蹭”往上冒,抬腿就往外走,“竟然伤你成这样,不行,我要找他们算账去。”
  
  “晁哥儿!”林琬拽住弟弟衣袖不让他走,然后抬起头好生打量他,见弟弟四肢健全,小小年纪就长得英气魁梧,她心里开心,笑着说,“晁哥儿,他们故意演这样一场戏,就是掐准了你这火爆脾气会闹的。所以,咱们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儿,他们越想咱们闹,咱们就越安安静静的,且看他们如何。”
  
  “难道就叫我吃了这哑巴亏?”林晁暴脾气又上来了,狠狠甩了袖子,一脸阴沉。
  
  虽然此刻该是最气的时候,可林琬连着见到了两位最亲的人,她心情好,一直安慰弟弟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晁哥儿,你将来可是要带兵上战场打仗的,若是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还怎么率领百万雄兵?”
  
  林琬了解弟弟,掐住了要害,林晁果然脾气好了很多。
  
  “哼,姐,你方才就不该跟着娘去的,我是男子汉,皮糙肉厚的,难不成还能吃了亏。”林晁目光落在林琬被白布包着的额头上,他微微眯眼,轻轻抬手在林琬额头上小心翼翼按了按,“姐,疼吗?”
  
  “姐姐不疼。”林琬眯眼笑,“只要有你跟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了。”
  
  “姐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林晁昂首阔胸,小大人似的将双手背在腰后,“等将来陛下准我上战场了,我一定要建功立业,让娘跟姐随着我过好日子。”
  
  弟弟心里也是知道,父亲是靠不住的,林琬微微抿唇苦笑。
  
  薛氏也赶了来,见一双儿女相亲相爱,她也开心,仿佛暂时忘记了忧愁。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站在门外边,他朝着伺候在薛氏身边的郝嬷嬷说了几句,随即郝嬷嬷便神色紧张地跑进了屋子来。
  
  “夫人,老爷回来了,在前面书房呢,方才打发人来说,要三爷去书房见他。”
  
  薛氏担心道:“肯定是老爷知道了,这叫晁哥儿去,是要惩罚他呢。”她紧紧攥住双拳,咬唇道,“这真是恶人先告状,我的女儿被伤了,人还没责罚,这倒是又将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来。不行,我得陪着晁哥儿一道去。”
  
  林琬拉住薛氏道:“娘,既然爹只叫晁哥儿去书房,就让他一个人去吧。若是您陪着一道去,爹肯定是觉得您不相信他,这可正中了某些人的计谋了。”
  
  经女儿这么一提醒,薛氏才镇定下来,然后叫郝嬷嬷陪着林晁一道去。并叮嘱她,但凡有什么情况,定要回来告知。
  
  林琬看了看外面天,见天幕已暗,她道:“是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了。” 正文 003初步反击   003初步反击
  
  又好生叮嘱弟弟一番,目送弟弟走远之后,林琬这才折回自己屋子去。
  
  画堂紧紧跟在林琬身后,担心道:“姑娘,这可怎么办,苏姨娘肯定是差了人在前院等着的,只等老爷一回来,她就告状去。这不,老爷才将回家,就着人叫三爷去了,三爷的脾气姑娘也是知晓的,一点就着,怕是能跟老爷吵呢。”
  
  也不怪她这般着急,老爷一直以来都偏宠苏姨娘,这次又是牵扯到苏姨娘腹中胎儿的,不管是不是三爷的错,老爷都是不会轻易饶恕三爷的。
  
  林琬面无表情,眸中却闪过一丝阴狠,她挑起一边嘴角轻哼,目光阴沉沉的。苏姨娘才不会这般愚蠢呢,若是她亲自差人前去父亲跟前告状,想必她的目的就不会达到了。她大费周张布局,就是算准了父亲跟弟弟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能够反目成仇。
  
  如此一来,再暗中着人煽风点火,轻易就能叫父亲废了弟弟。
  
  弟弟若是残废了,二房没了嫡子,她的儿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贵安侯府的爵位。
  
  前世的时候,苏姨娘的计谋是得逞的,她如愿以偿让弟弟变成残废,也如愿以偿让她的儿子成了世子。最后,就算父亲念着与母亲的夫妻之情,一直没有遗弃母亲,可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母亲,徒留着一个侯夫人身份又有什么意思?
  
  甚至,她都怀疑,前世母亲的死,也跟苏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他们害残了弟弟,又毁了自己清白跟一辈子幸福,甚至还有可能害死了母亲......林琬心中那股子怒火就直往上蹿,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既然老天厚爱给了她这样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这一辈子,她定要护母亲与弟弟周全。
  
  “画堂,替我梳洗,我要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林琬尽量压制住心中怒气,轻步走到一边梳妆镜前,端端坐着,望着铜镜中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额头,她蹙了蹙眉,转头道,“白布拆了吧,再拿两根绸带来,将刘海梳起来。”
  
  画堂只觉得姑娘醒了之后就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姑娘,不瞒您,虽然大夫说您额前伤口不算太深,可......可还是伤着了的。姑娘皮肤又极为白皙,那紫红的一块,尤为醒目。”画堂一边小心翼翼说着,一边动手去拆白布,时不时还透过镜子打量自家姑娘神色,见她只一脸平静的样子,她也不再说话。
  
  画堂照着林琬的吩咐,将白布拆了后,又用绸带将林琬额前刘海都梳起来,让那狰狞醒目的一大块紫红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韶光匆匆跑进来,见到自家姑娘这额上的伤,吓得都要哭了:“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会留疤的。”
  
  林琬朝她摆摆手道:“放心吧,我瞧过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又道,“你这般急匆匆地跑进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韶光这才想得起来,忙道:“二姑娘方才来给太太请安了,太太着人来问姑娘,可准备妥当了?这就去给老太太问安。”
  
  林琬又冲镜子望了眼,确定额头伤疤够狰狞醒目后,才举步往薛氏屋子去。
  
  薛氏屋子中,林玥正静静站在一边,微微抬着下巴,一副孤傲清高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裙衫,因为还未及笄的缘故,一头漂亮的秀发只用绸带抓了两束。她是标准的鹅蛋脸,轮廓精致秀美,十四岁的年纪,身量已经很高了,胸前鼓鼓一团,衬得纤腰更是不盈一握。
  
  她仗着自己才貌双全,一向自命清高,表情总是冷冷的。
  
  可待见到林琬额前狰狞醒目的紫红一块的时候,脸上也变了颜色,明显是有些慌乱且狼狈的,似是没有想到,一向温顺胆小的林琬,竟会这样直白地将额上伤疤显露出来。
  
  她客气却又疏离地关心几句,就静静收回目光,微微垂眸,似乎在想着对策。
  
  “琬姐儿,你的头......”薛氏心疼女儿,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女儿这般好相貌,若是因此留了疤痕毁了容貌,她定是要与那些人拼命的!哪怕是最后两败俱伤,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小人!
  
  “娘,女儿不喜那白布,丑得很。”林琬边说边撒娇似的蹭到薛氏跟前,拉着她手轻轻摇来摇去道,“咱们走吧,去给祖母请安,迟了可不好。”
  
  薛氏还想说什么,但见女儿悄悄给她使眼色,她虽然疑惑,但还是没再说下去。
  
  林玥跟林琬静静尾随在薛氏身后,待得走到门槛边的时候,林玥忽然脚下一崴,眼瞧着就要跌倒在地。林琬早就准备好了,她眼疾手快稳稳扶住林玥道:“二姐姐,可小心着点,可别磕破了头。”
  
  听了林琬的话,林玥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本能觉得眼前这个少女,似乎不再是之前那个胆小软绵的林琬了。
  
  “谢谢三妹妹。”林玥施计逃脱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薛氏身后,随着薛氏母女一道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上房内,贵安侯夫人宋氏见到林琬的时候,也不由吓了一跳。
  
  “三丫头这是怎么了?快过来,让祖母仔细瞧瞧。”
  
  其实府里的事情,如今老太太已经不怎么管了,人一旦上了年岁,就想颐养天年,很烦那些琐碎的事情。再加上又有人刻意隐瞒,所以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老太太还不清楚。此番忽然见到平日里一向乖巧懂事的三丫头额头磕破了,不由冷了脸来。
  
  林琬听话地走到老太太跟前,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凑过去,眨巴着那双剪水秋眸,颇为可怜地道:“不小心磕到的,请了大夫来瞧过,大夫也给包扎了,只是孙女嫌那白布丑,就尚自做主让画堂将白布扯了。这都是孙女自作主张,祖母,千万别怪画堂跟韶光。”说罢抬手就要抓额头上的伤。
  
  宋氏一把按住林琬小手道:“好孩子,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只替你的丫鬟说话。”她重重哼了一声,将林琬半搂抱在怀里,仔细瞧了一番,见只是皮外伤,也就松了口气,然后转头问身边的大丫鬟喜鹊道,“怎么回事?三姑娘平素一向乖巧,怎么会摔破了额头?”
  
  喜鹊正待回话,底下林玥便匆匆跪在老太太跟前,请罪道:“祖母,这事论起来,其实是孙女儿的错。”她微微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那双漂亮的凤眼里也顿时蓄满泪水,美人垂泪,着实楚楚可怜,话未说完,就叫人心软了一半,只听她道,“中午姨娘食得太多,一直说胃中难受,孙女儿便劝姨娘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哪里知道,三弟也恰好从花园经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女儿也不清楚,只是听嬷嬷们说,慌乱中有人无意推到了三妹妹,这才使得三妹妹磕破额头的。”
  
  一番话说完,她又微微低了头,愧疚道:“若不是孙女儿劝姨娘去花园散步,三妹妹也就不会落得这般,所以玥儿要给三妹妹赔礼的。”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下去,但因堂内安静,她的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姨娘回来之后一直喊肚子疼,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动了胎气,也正因此,才没能给老太太跟太太们请安的。”
  
  林琬静静听着,心里轻哼,好一番说辞,言语模糊,却是将矛头都指向了弟弟。
  
  只三言两语,便成功将话题扯到弟弟花园中误撞苏姨娘肚子身上,接下来是不是要老老太太出面做主替苏姨娘讨回公道了?
  
  坐在底下的薛氏,急得掌心冒汗,心里越发恨起来。
  
  林琬用眼神示意母亲不要激动,她则继续顺着林玥话,平静道:“跟苏姨娘比起来,琬儿额头上这点伤真不算什么的。二姐姐,这事情又怎么能怪你呢,你要是知道姨娘此番花园消食会动了胎气的话,又怎会还劝着姨娘去花园呢?”后面一句是刻意提高音量咬字清晰说出来的,稍稍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既然二姐姐不能够未卜先知,又何故只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她说的气定神闲,林玥却是稍稍有些招架不住,这话中意思虽然未有言明,却是不得不叫人往那方面去想。
  
  林玥心中有些慌起来,便是一向自诩聪慧的她,慌张中也乱了分寸。
  
  她微微抬眸,总觉得今天的林琬,身上似乎带着刺儿,句句都扎得她心疼。
  
  林琬继续道:“祖母,既然苏姨娘与二姐姐都认为是弟弟害得姨娘动了胎气,不若祖母着人将弟弟唤来,当面问个清楚。此番弟弟已经被父亲唤去书房教训去了,父亲跟弟弟都是一样的脾气,怕是一言不合,会伤了父子情分。”
  
  老太太望了跪在堂中的林玥一眼,唤起道:“二丫头先起来吧,地上凉,可别再跪着了。”又转头对喜鹊道,“你亲自去一趟,让二老爷跟三爷前来见我。” 正文 004致命一击   004致命一击
  
  林府二老爷林成寅才将儿子叫去书房没说一会儿话,便听见候在门外面的小厮道:“老爷,老太太跟前的喜鹊姑娘来传话,说是老太太想见老爷您跟三爷呢,叫老爷跟三爷这就到上房去。”
  
  林成寅闻声不由冷了脸色,握住书卷的手紧了紧,随即将卷册往书案上一扔,瞪着儿子道:“这么点事情,就至于闹到老太太跟前去?也不嫌丢脸!”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情会闹到老太太跟前去,他是十分惊讶的。
  
  他了解薛氏,薛氏是个性子极为温和之人,平日里行事也十分低调,也素来事事为他着想。他偏宠苏姨娘,便是薛氏心中不舒服,也多半是夜间无人的时候默默垂泪,断然不会跟他大吵大闹。
  
  虽然他娶薛氏是父母之命,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对薛氏也渐渐有了感情。
  
  薛氏虽生性温柔乖巧,可并非愚蠢之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就算她心中觉得不快,也断然是会来找他的,而不是直接去老太太跟前告状。
  
  如今这般一反常态,倒是叫林成寅上了心,忽而觉得,原来一向温柔听话的妻子,也是会有脾气的。他忽而心中干笑一声,这笑声有些自嘲的意味,眸色也更深了几分,心中有些不爽起来。
  
  林晁听林琬的话,自打进了这个书房,他就一直压制住心中那股子火气。
  
  直到方才父亲那般问话,他脾气才上来一点,语气也有些冲道:“父亲方才不是说了,苏姨娘动了胎气这是天大的事情,怎么喜鹊姑娘一来传话,父亲就改了口了?”说完他迅速抬眸望了自己父亲一眼,一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林成寅黑着一张脸,一想到朝堂那么多事就已经够烦的了,回家还有这些琐事,心情便瞬间跌落谷底。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上房,都先给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见这父子两人脸色都不甚好,不由蹙了眉头问道:“今儿都是怎么了?琬丫头磕破了头,玥丫头又哭着朝我认罪,现在唤了你们父子来,又都黑着一张脸......是不是一个个都不想见我老太婆?”
  
  林成寅忙低头道:“儿子不敢!只是,儿子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些小事情,竟然就吵到母亲这里来。”
  
  “什么是小事?”老太太一伸手,将林琬抱得更紧了些,指着她额头上的一大块青紫,“好好的一个丫头,竟然被伤成了这样,这也叫小事?咱们贵安侯府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几个粗使婆子,竟然能够欺到正经主子头上来!”
  
  林成寅这才注意到林琬头上的伤,乍一看见大块青紫,心中也惊到了。
  
  林琬忙伸手去轻拍老太太胸口,帮她顺气道:“祖母,您别生气,父亲这才回家来,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其实也怪琬儿自己不好,见那么多粗壮的婆子欺负弟弟一个,一时心中慌张,只想着去帮弟弟的忙,却不知道自己力气小,就被人推了一把。”
  
  老太太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颤着身子,一巴掌拍在案上:“真是要反了!”
  
  堂中人见老太太这下是真的动气了,吓得都跪了下来,就只有林琬被老太太紧紧抱在怀中,她依旧坐在老太太身边。
  
  林琬居高临下,目光静静落在林玥身上,见她跪得纹丝不动,心内不由轻笑一声。
  
  林琬道:“祖母,且念那些婆子护主心切,也是可以饶恕的。”
  
  跪在底下的三房太太樊氏好戏看得正足,但闻林琬的话,以为她要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呢,赶忙继续火上浇油道:“三丫头,你跟二嫂一样,就是性子太软了,这才叫一个姨娘欺负到头上去的。护主心切?我还真是不明白,不过一个姨娘罢了,怎么也算主子了。老太太,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可得好好惩罚那些奴才,否则坏了贵安侯府的规矩,往后咱们林家,还怎么在京都众世家中立足?”
  
  说完还不忘拉着大房太太平氏一起泼油:“大嫂,您说是不是?”
  
  平氏自从一年前丈夫病逝后,就鲜少过问府内的事情,平日里除了吃斋念佛,一颗心就扑在儿子身上。
  
  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二房跟三房间的明争暗斗,只是这样的斗争她不想加入。
  
  再怎么斗,她的丈夫也不会回来了,再怎么斗,往后这世子之位,也不会落到她大房来,又何必费这个劲。
  
  平氏朝着老太太磕了一个头,这才淡声道:“老太太,媳妇儿该回去诵经念佛了,明儿一早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心疼大房孤儿寡母,也喜欢平氏的与世无争,对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好了些,只点头道:“你回去吧。”
  
  樊氏倒是闹了个没趣儿,只悄悄低了头,无端翻了个白眼。
  
  林玥此刻虽然表面强装着镇定,可缩在衣袖中的手早紧紧攥成了拳头,掌心全是细密的汗珠子。
  
  原本这个计谋就是她想出来的,利用三弟跟父亲一样的火爆脾气,再暗中差人煽风点火,父子两人几句不合,父亲肯定就会下手打三弟了。她算准的是,三弟受不得冤枉,算准的是,父亲爱面子受不得被人当面顶撞,却是没有料到,林琬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闹到老太太跟前来。
  
  她之前想的是,只要父亲被逼急对三弟动了手,之后就算事情再闹到老太太跟前来,到时候大家的重点也都是放在三弟身上,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自己姨娘是否真的动了胎气。可如今......如今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她原先的设想,她不由蹙了眉,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林玥的神色被林琬瞧在眼里,林琬抿唇笑了笑,又道:“婶母说的是,不过,此番苏姨娘腹中又有了林家血脉,总该是要重视起来的。”她转头对老太太道,“祖母,方才二姐姐一直说苏姨娘动了胎气,不管是不是晁哥儿的错,也是该先请了大夫来给苏姨娘把脉的。”
  
  林玥忙挤出笑道:“劳三妹妹费心了,已经请了大夫来替姨娘把脉,说是已经没事了。”
  
  林琬道:“可是二姐姐方才不是说,苏姨娘回去后一直喊肚子疼吗?”
  
  林玥一时语塞,半饷才开口道:“此番天色已晚,已然吵到祖母休息了,不若明日再请大夫来给姨娘把脉。”又道,“姨娘此刻也需要好生静养着,怕是已经入睡了,也不便让大夫把脉。”
  
  林琬板脸摇头道:“二姐姐这话说得不对,按着二姐姐方才的话,苏姨娘此刻该是十分危险的。白天的时候,又吵得人尽皆知,连姨娘身边的婆子都觉得是晁哥儿害得姨娘肚子疼的。若是不即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晁哥儿的错了?”她顿了一顿,目光落在林玥脸上,见她脸色越发不好起来,林琬继续不动声色道,“这是其一,其二,太太乃是二房主母,理应护得姨娘周全,要是姨娘腹中胎儿有个三长两短,太太也不会好过。其三,只是请了大夫来给姨娘把脉,又怎会吵到姨娘?”
  
  林玥细长的指甲缓缓掐入肉中,额头已经开始冒出细密汗珠来,她打小就自诩聪慧,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不知所措呢。
  
  林玥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话,林琬已经求了老太太,着人去济世斋请秦大夫来。
  
  林玥心中权衡一番,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打老太太上房回去后,林玥直接去了苏姨娘房间,然后将屋内一众婆子婢女都遣了出去。
  
  苏姨娘见是女儿回来了,忙开心问道:“玥姐儿,怎么样?你父亲可是狠狠惩罚了三爷?是不是打断了他的双腿?叫他往后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林玥脸色十分不好,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将门关得严实。
  
  见女儿举止怪异,苏姨娘不由疑惑道:“玥姐儿,你这是作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玥来不及与苏姨娘细说很多,只是严肃地望着她道:“姨娘,你是想保住这个孩子,还是想保住爹爹对您的宠爱?”
  
  苏姨娘一把护住自己肚子,惊恐道:“玥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姨娘肚子中的孩子一点事情没有,好得很呢,怎么可能保不住。”她见自己女儿一脸严肃,不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玥姐儿,不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都别打姨娘腹中孩儿的主意。”
  
  林玥却是双膝一弯,在苏姨娘跟前跪了下来,再没了往日的冷傲孤高,只是乞求道:“姨娘,玥儿求您了,玥儿不是想要您如何,只是,稍微动些胎气就好。”说罢,她便拉着苏姨娘裙角往一边有桌子的方向扯,“只撞一下就好,稍稍动些胎气就好。”
  
  苏姨娘不肯,伸手使劲抱住女儿,拼命哭道:“玥儿,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
  
  外边院子传来了繁复的脚步声,林玥侧耳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心中发狠,使足全身力气,就推着苏姨娘往桌角撞去。 正文 005胎死腹中   005胎死腹中
  
  林玥原本只是想让苏姨娘稍微动些胎气,可没有想到,因为紧张的缘故,所以下手狠了些,直推得苏姨娘肚子狠狠撞在了桌角上。然后眨眼的功夫,就见苏姨娘下身流出血来,一汪汪鲜血,染红了白色中裤。
  
  苏姨娘疼得几欲窒息,早已经忘了喊疼,她只苍白着一张脸,顺着桌沿缓缓倒下。
  
  林玥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她顾不得懊恼悔恨,赶忙几步跑到苏姨娘身边,一边抱住她一边哭喊道:“姨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唬玥儿啊!姨娘,父亲已经差人请大夫去了,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父亲回来。只要父亲回来了,就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们了。”
  
  房门倏地大开,林成寅高大的身子站在门口,此刻面黑如墨。
  
  “蓉娘!”见苏姨娘倒在地上,林成寅大喊一声,大跨步走到苏姨娘跟前,一把将苏姨娘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搂着,但见她面色苍白,那双美眸半睁半阖,连呼吸都微弱起来,他大叫道,“大夫!快,快救救蓉娘!”
  
  站在门口的秦大夫也是吓了一跳,闻声赶紧缩着脑袋走了进去。
  
  林成寅将苏姨娘抱放在床上,却见那秦大夫抽出一根丝线来,他大声训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些什么?我告诉你,我要蓉娘好好的,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林成寅可是不会罢休的!”
  
  林成寅这话是对着秦大夫说的,却是将跟着来的薛氏吓了一跳,她只觉得眼前有些黑,然后双腿一软,就要跌倒。
  
  林琬伸手扶住薛氏道:“娘,恶人咎由自取,您担心什么。您问心无愧,别怕。”说完话,她目光平静投落到林玥身上,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眸光也是阴沉沉的,身上尤带着一股子阴寒的冷意。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林玥,真是没有想到,林玥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能够做出伤害自己生母的事情来。
  
  那边林玥自然是将苏姨娘所受的一切苦难都算在林琬身上的,若不是林琬今天这般咄咄逼人,她又何故会想到真要让姨娘动胎气,故而害得姨娘这般?对,这都是林琬的错!不是自己害的姨娘,是她害的姨娘,这个仇,迟早是要报的。
  
  林玥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有半点平素冰山美人的样子?此番只脆弱得像是一只被水沾湿了翅膀的蜻蜓,再不能高飞了,只能蔫蔫停在荷叶上。
  
  秦大夫才将手指搭在苏姨娘脉上,随即就变了脸色,然后起身朝林成寅抱拳道:“林二老爷,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贵府姨娘伤得厉害,怕是就要生了。还请差了人赶紧去请稳婆,再迟一步,怕是两个都保不住!”
  
  “什么叫两个都保不住?”林成寅火爆脾气上来了,暴跳如雷,站在屋子中大声吼道,“你必须给我保住!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两个都要保住!”
  
  “是是是......”那秦大夫抬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又说了一遍,“要请稳婆。”
  
  苏姨娘怀胎已经有七个月,原本这几日就该请了稳婆来家候着的,可林成寅亲自嘱咐过薛氏,说苏姨娘已经三十出头,比不得年轻的时候,要她务必请了城中最好的稳婆来接生。因为丈夫有了交代,所以薛氏也上了心,一直在派人找寻城中最好的稳婆。
  
  可谁知就耽误了时间,直到现在,府上连一个稳婆都没有。
  
  林成寅吼道:“稳婆呢?还不快去将稳婆叫来!”
  
  一直伺候在苏姨娘身边的张嬷嬷道:“府中哪里有什么稳婆,老爷,这得差人赶紧去外面请。老爷,不若老奴即刻去请吧,再晚一步,怕是姨娘的命......”她忽然哭出声来,抬起袖子擦眼泪。
  
  林成寅瞪了她一眼,张婆子吓得赶紧止住哭,然后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成寅目光朝薛氏投落过来,眼中有不信,也有猜忌,但更多的是失望。因为在他心里,薛氏一直都是温婉乖巧的,他的印象中,薛氏是那种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更遑论故意设计陷害一条人命了。
  
  可他信错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耍出这样的手段。
  
  林玥细细瞧着自己父亲神色,见他失望地望着薛氏,她则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父亲!”林玥哭倒在林成寅腿边,哑着嗓子道,“玥儿不能没有姨娘,父亲您答应玥儿,一定要救救姨娘,您一定要救救姨娘啊。”
  
  林成寅还从来没有见二女儿这样哭过,他一向捧在掌心来宠爱的娇娇女,京城中小有名气的才女,平时都是被万人追捧夸赞的,何曾这般放下自尊跟骄傲来哭泣过?再瞅瞅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姨娘,他不由心痛如刀绞,亲自弯腰伸手将林玥扶了起来。
  
  “玥姐儿不必害怕,有父亲陪着你跟你姨娘,没有人会欺负你们的。”林成寅已经平静很多,他拉着林玥一起坐到床边,静静候着苏姨娘,然后冷漠转头道,“除了秦大夫跟平日伺候在苏姨娘身边的婆子丫鬟,其他闲杂人等都出去。”
  
  薛氏无端往后踉跄一步,脸色霎时惨白,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她是闲杂人等,原来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闲杂人等。
  
  林琬扶着自己母亲回房,见母亲神情有些呆滞,不由叹息一声道:“娘,您伤心什么?父亲就是那样一个人,只要苏姨娘母女耍些手段,他就觉得全天下就她们母女最好了。这么些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好了,天色这么晚了,您也该歇着了。”
  
  薛氏也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于是牵着她小手拉她坐下,眼睛盯着她额头上一大块青紫瞧,心疼道:“琬姐儿,咱们听大夫的话,上了药再包扎起来吧。这么张漂亮的小脸,若是留了疤痕,多可惜。”
  
  前世在仪王府的三年,丈夫时常领兵出去打仗,府中婆婆妯娌姑子又都不待见她,因此平素除了晨昏定省,她都只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看书。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略爱看医书,后来进了仪王府,发现赵邕书房内珍藏不少稀罕的书籍,于是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她常常寻了各种医书来看......
  
  死后魂魄在世间飘荡多年,孤魂野鬼四处游离,去过漠北,跨过东海,也亲眼见过不少大夫替病人治病。
  
  久而久之,书上看来的,跟生活中遇到的,就能够联系到一起去。
  
  有些时候,那些所谓地方名医都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她也能够看出病因来。她虽然只是一缕青烟救不了人,但却可以提醒那些大夫,也算行过不少善事。
  
  故此,额头上的伤是否会落疤,林琬心里还是十分清楚的。
  
  折腾这么久,终于有时间好好跟母亲撒娇了,林琬静静依偎在薛氏怀中。
  
  “你这傻孩子。”薛氏轻轻顺抚着闺女秀发,只当她是几岁孩童般,将她搂入怀中,又捡起一边梳妆镜前的梳子给女儿梳头。
  
  “好想念娘身上的味道,真想永远都跟娘,还有弟弟在一起。”想到方才林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以及已经被苏姨娘母女骗得团团转的父亲,林琬更加发誓,她一定要好好护住母亲跟弟弟。
  
  第二日一早,外边天才将呈现出黛青色,林琬就已经梳妆好坐在窗前了。
  
  画堂匆匆走了进来,顾忌着睡在里面的薛氏,小声附在林琬耳边道:“姑娘,苏姨娘此番九死一生,方才听老爷身边的旺儿说,姨娘的命是保住了。不过,那个孩子没有保住,说是胎死腹中,被撞的。”
  
  林琬点了点头,又问道:“老爷怎么说?”
  
  画堂摇头说:“奴婢不清楚,不过,好像一直呆在苏姨娘房中,没有瞧见出来过。”
  
  林琬侧头想了想,父亲此番担心苏姨娘身子,这才暂且没有什么动静的。若是呆会儿苏姨娘醒了,她们母女两人肯定会对父亲吹耳边风,父亲怜惜苏姨娘刚刚小产,自然会偏疼她,到时候,怕是又会将怒火烧到弟弟身上。
  
  想到此处,林琬眉心紧紧蹙起,一双小手也紧紧攥成拳头,只吩咐肃着一张小脸吩咐画堂道:“你亲自去一趟三爷的院子,告诉他,即刻去给老太太请安。他若是问起来,就说只叫他先去就行,到时候会细细与他说。”
  
  画堂应声就要走,林琬又叫住她道:“知会三爷的事让韶光去做,秦大夫走了吗?”
  
  画堂摇头道:“还没有,说是苏姨娘还没醒,老爷不让秦大夫走。”
  
  林琬朝画堂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在画堂耳边低语几句。 正文 006故意激将   006故意激将
  
  将画堂使唤出去后,林琬又坐在窗前发了会儿呆,直到外边天色大白,她才起身打算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素来心疼小辈,所以每日晨昏定省,都不强求小辈们必须要早去。
  
  与其说林琬是在等着天亮再去请安,倒不如说她是在等着林成寅,她心里早就算好了,林玥如此歹毒竟然害得自己姨娘小产,她是肯定会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扳倒弟弟的。就算苏姨娘没有能够及时醒来,林玥也会使尽各种手段让父亲严惩弟弟。
  
  果不其然,林琬才将起身,外面韶光匆匆跑了进来说:“姑娘,老爷方才挥着鞭子去了三爷院子,说是要动用家法呢。好在姑娘神机妙算,事先让三爷去了老太太那里。可是老爷瞧着实在生气,已经挥着鞭子往这边来了。”
  
  韶光显然是一路跑着回来汇报的,一口气说完后,直趴在一边大口喘气。
  
  林琬气定神闲,嘴角挂着一抹淡定疏离的笑,整个表情都是冷冷的。她才不怕将事情闹大呢,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在等着将事情闹大。苏姨娘母女如此用心良苦设计的圈套,不将事情闹得大些,岂不是辜负了她们母女?
  
  旁的林琬倒是不担心,她就是怕父亲如此偏心苏姨娘,倒是让母亲一再寒心。
  
  薛氏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显然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眼下一片青影,整个人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琬姐儿,你到娘身后来,娘保护你。”薛氏虽然平时瞧着柔弱胆小,可一旦牵扯到一双儿女,她就变得十分坚强。
  
  林琬因为实在想念母亲,所以昨夜是腻在母亲身边的,跟母亲蹭了一张床睡。
  
  林成寅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手上紧攥住一根鞭子,一进屋见薛氏挡在前面,他冷道:“那个兔崽子呢?人在哪里?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薛氏到底还是惧怕丈夫的,被丈夫的气势一惊,就连连退了几步。
  
  林琬从母亲身后走了出来,她静静望着自己父亲,面上表情冷淡疏离。
  
  若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定然也是会被父亲这番气势吓得躲在一边的,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的芯子再不是一个孩子,她有胆识也有能力护得住母亲跟弟弟。父亲不可靠,那只能靠她自己。
  
  林成寅见女儿不但没有如往日那般害怕,反倒淡定不惊地站在他面前,他不由一惊。
  
  林琬从容不迫道:“父亲,您了解母亲跟弟弟吗?”她语气淡然,声音也是轻轻的,却是字句落进了林成寅耳朵里。
  
  林成寅有自尊有骄傲,他作为男人,自然是希望被所有人都高高捧起来的。见女儿此番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林成寅心中那股子火又蹿得老高。
  
  “什么意思?”他脸又沉了几分,目光如火炬般落在林琬身上。
  
  这个女儿,打小就胆小怕事,从来都怕他,不跟他亲近。每次他来妻子这里,这个女儿都会逃得远远的,也鲜少跟他说话,她总喜欢偷偷躲在一个小角落里呆呆看着他。他没有玥儿聪明机灵,也没有玥儿会讨自己欢心,两人虽只差着一岁,可玥儿如今在整个京都已经小有名声了,她还只是个喜欢躲在自己娘亲跟弟弟身后的小矮瓜。
  
  久而久之,林成寅越发不关心这个女儿来,在他心中,只有玥姐儿才是掌上明珠,才是可人疼的娇娇女。
  
  直到此刻,她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林成寅才忽然间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儿也长这么大了。
  
  看着女儿额头上依旧青紫的一大块,忽然心软了些,他关心道:“琬姐儿既受了伤,得要请了大夫来好好瞧瞧,好好呆在自己房里歇着去,爹爹有话跟你母亲说。”
  
  林琬身子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父亲,轻声说:“爹爹终于看见琬儿头上的伤了,不过爹爹难道不打算问问琬儿,这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她见父亲似乎噎了一噎,面上也露出些许愧疚来,她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继续道,“还是说,在爹爹心里,就只有苏姨娘母女才算是个人,而琬儿,就连个粗鄙的下人都不如?爹爹您以为是弟弟害得姨娘小产,所以就要动用家法教训弟弟,可到底是不是弟弟做的,爹您有证据吗?还是说,只要苏姨娘母女说什么,爹爹您都觉得是真的?那母亲的话呢?爹爹何曾听过?若是琬儿清楚明白告诉爹爹,琬儿额头上的伤是苏姨娘故意害的,爹爹您会为了琬儿去教训苏姨娘一顿吗?”
  
  她句句质问,字字咬牙切齿,咄咄逼人。
  
  林成寅被气得额迹青筋暴露,刚刚还升起的一股子爱惜怜悯之心,瞬间就消散不见了。
  
  “你住口!”他大吼一声,手握得鞭子更紧了些,一双黑眸燃起火焰,直直盯着林琬看。
  
  薛氏吓得简直要晕过去,老爷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琬儿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直往枪口上撞呢。
  
  “琬姐儿,你别胡闹,赶紧回自个儿屋子去。”薛氏见情况越发不妙,赶紧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去,给韶光使眼色,让她快些带着姑娘走。
  
  林琬却挣脱了薛氏的手,继续与父亲僵持道:“爹爹,女儿不是故意忤逆您,只是希望您能够公平一点,心不要太偏了。母亲跟了您十多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弟弟虽然平时顽劣一些,但为人耿直忠厚,若真是他想害苏姨娘,他一定会光明正大,而不是这般暗中使奸计。爹爹您只听旁人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母亲跟弟弟所为,岂不是要伤了母亲弟弟的心?”
  
  林成寅气得胡子乱抖,正如薛氏所说,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就算此番他觉得这个女儿说得有些道理,可她竟然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一个小辈,胆敢当着一群丫鬟婆子的面这般质问自己的父亲,难道还要他这个当父亲的低头认错吗?
  
  薛氏素来了解丈夫脾性,见情况越发糟糕起来,她赶紧推着女儿就要走。
  
  “站住!”林成寅哪里肯放人,转身呵斥一声,手握鞭子指着林琬道,“这就是你跟一个长辈说话的态度?你这副样子,还像是大家闺秀吗?走出去,也不怕丢贵安侯府的脸面!好生回自个儿屋子闭门思过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好了老爷,您别生气,琬姐儿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薛氏见丈夫只是关女儿禁闭,着实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推林琬出去。
  
  林琬赖着不肯走,她脾气也上来了,一脸的倔强。
  
  “女儿说的没有错,在爹爹心里,就只有苏姨娘跟二姐姐,何曾有过琬儿。”开了个头,心中那股子愤恨之气就一股脑儿蹿上来了,林琬不理会母亲,只是争辩道,“当初请稳婆的事情,明明是爹爹叮嘱母亲要好一番挑选的,如今耽误了时间,何故只将罪名盖到母亲身上来?爹爹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啊!”
  
  林琬还没说完,就被林成寅反手打了一巴掌。
  
  林琬本来就瘦小,身子轻飘飘地就飘倒在一边,然后趴在地上不动弹。
  
  薛氏吓得跪在丈夫跟前,紧紧抱住他腿道:“老爷,您不能这样,琬姐儿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您要罚就罚我吧,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赶紧上来拉架劝架,都给林成寅跪了下来,哭着求老爷放过姐儿。
  
  林琬趴在地上,眼角瞥到院子门口处,老太太由几个丫鬟婆子扶着过来了,她赶紧爬了起来,转身也给林成寅跪下,整个脑袋都伏在地上。
  
  老太太才将进院子就听见二儿媳妇的哭喊求饶声,紧接着进了院子,就见到她宝贝孙女儿竟然也可怜兮兮地跪在一边,不由一肚子火气蹿上来。
  
  老太太挣脱掉扶住她手的丫鬟,虎着一张脸往里走,然后一把将林琬抱进怀里去。
  
  “反了!老二,我看你是反了!”老太太气得不轻,颤着手戳着林成寅道,“你真是糊涂啊!你好糊涂!好啊,本来这件事情我是不想管的,可既然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我便要好好管一管,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奸耍滑,竟害得我贵安侯府鸡飞狗跳。喜鹊,给我搬把椅子到院子去,黄莺,你去将苏姨娘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叫来!”
  
  老太太素来公正,眼里也是揉不得半点沙子,既然插手管了此事,就必然能够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林琬抬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她只觉得钻心地疼。
  
  可只要能一举扳倒苏姨娘母女,只要往后母亲跟弟弟能够过得开心,这点伤又算什么。 正文 007弃车保帅   007弃车保帅
  
  喜鹊搭着两个二等小丫鬟的手,将一把红木椅子搬到了院中太阳底下,然后扶着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一直抱着林琬,红木椅子够宽,她就牵着孙女儿的手,让她陪着自己坐。
  
  “快让祖母瞧瞧,这可怜见的,好好的一张脸,怎生伤成这样。”老太太见宝贝孙女不但额头青紫了一块,连半张脸都红肿起来,原本漂亮懂事的一个小丫头,竟然被打成这样,老太太心疼得紧紧将林琬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肉地唤着。
  
  林成寅刚刚的嚣张气焰完全不见,此刻的他,低头站在自己母亲跟前,十足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母亲,这事情儿子确实也有错,竟然惊动了您。”林成寅琢磨着措辞,在自己母亲跟前弯腰赔礼道,“是儿子不孝,竟然打搅了母亲,儿子这就给您赔罪。”
  
  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我将这件事情给处理完了,再好好算算你的账!”
  
  林成寅此刻心中暴躁得很,自己院子的事情,竟然被闹到老太太那里去了。这不但叫整个侯府的人都看了笑话,也让老三得了便宜。
  
  自打一年前大哥病逝之后,侯府世子之位就一直悬而未定。他原本以为,大哥不在了,这个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可是等了一年,也没有等到父亲向皇上请封他为世子的消息。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渐渐变得有些焦急起来,他担心父亲会将这个爵位传给老三。
  
  如今自己这一房的事情又闹得这么大,已经惹怒母亲了,他真怕再一度惹怒父亲。那到时候,就真的是便宜老三了。
  
  这样一想,林成寅那火爆脾气又上来了,气得两眼冒火星,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
  
  外面黄莺带着几个婆子进来,老太太见状,吩咐黄莺道:“只先叫一个进来,其她人就候在外面,我有需求自然会传。”
  
  “是,老太太。”黄莺听得吩咐,只随便点了一个婆子,然后将其她几个遣了出去。
  
  林琬见状,心中了然,也靠得老太太更近了些。
  
  老侯爷跟老太太都是明事理的人,以前大伯在世的时候,也是个懂进退、明事理的。可惜天妒英才,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病逝就病逝了。大伯走了之后,侯府世子之位一直空着,老侯爷绝口不提立世子的事情。
  
  上辈子差不多这个时候,正是二房跟三房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原本二房是占优势的,毕竟自己母亲的娘家要比三婶樊氏的娘家有权势一些。不过,因为父亲当初打残了弟弟的缘故,自己舅舅们心中不满,在两房争斗的时候,并没有帮什么忙。
  
  后来还是在她嫁去陆国公府之后,在陆国公府的帮助下,二房才顺利拿下世子之位的。
  
  父亲得了世子之位,直接就亲口向苏姨娘承诺,说将来整个侯府都是他们母子的。因为记恨争夺世子之位的时候薛家没有出力,后在有朝臣弹劾舅舅们的时候,父亲也是作壁上观,从没有出言帮着舅舅们说过一句话。
  
  母亲没了丈夫跟儿子作为依靠,又没了娘家的势力,可想而知,后半生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好在她后来再嫁进了仪王府,忌惮着仪王府的势力,苏姨娘母子一时也不敢对母亲如何。可母亲最终还是死了,死之前,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想到这里,林琬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她不想悲剧再度重演,她必须为母亲跟弟弟扫除一切障碍。
  
  那婆子哆嗦着身子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老太太冷眼望着她:“说,昨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那婆子姓冯,算是苏姨娘母女的心腹,自然是说得天花乱坠,明里暗里都说是三爷撞到了苏姨娘的肚子,这才导致苏姨娘小产的。
  
  冯婆子说得唾沫横飞,将苏姨娘说得极为可怜,又拐着弯说府上三爷如何暴戾。
  
  林琬望着她这副跳梁小丑的模样,倒是轻轻抿唇笑了起来,这不知轻重的老婆子,自己都死到临头了,却还不自知,也着实可怜。
  
  “好了!”老太太已经不耐烦,只挥了挥手,对黄莺道,“将她带下去,叫另一个进来。”
  
  第二个进来的是张婆子,她实打实的是苏姨娘母女心腹,说话也比之前的冯婆子严谨很多。不过当老太太问一些细节性问题的时候,她也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上来。老太太一听,当即就火了。
  
  “黄莺,将这个带下去,将剩下的几个都叫进来!”老太太手在扶椅上狠狠一拍,威严十足。
  
  林成寅抬起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方才两个婆子的口供明显不一致,他自然是听出来的。直到此刻,他心中才开始怀疑起来,这件事情许真的可能不怪晁哥儿。但他一直不敢相信,苏姨娘竟然会暗中耍计谋陷害晁哥儿。
  
  剩下的几个婆子都一一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老太太直接问:“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都给我老老实实回答,否则可仔细你们的皮!”老太太端端坐在红木椅上,脸色十分不好,她耷拉着眼皮问,“我且问你们,你们是不是都亲眼所见,三爷推的苏姨娘?”
  
  “是是是......”几个婆子一个劲点头,一口承认就是林晁推的苏姨娘。
  
  老太太压制住心头那股子怒火,点头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说说,三爷当时是怎么推的,为何要推,起争执的原因是什么。”她随意抬手,指了最左边的一个,“你先说。”
  
  那婆子眨了眨眼睛,然后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这才直起腰道:“不为什么,就是......就是三爷可能是瞧见姨娘肚子大了,替太太不平,这才下手的。老太太,您不知道,当初三爷下手那叫一个狠啊,老奴跟您说,哎呦喂,三爷果然是练家子,那一腿踢下来,苏姨娘直捂着肚子叫啊,太狠了,简直是太狠了......”她啧啧两声,然后直摇头。
  
  “混账东西!”老太太那股子怒火终是再也压制不住,气得站起身子来,“来人啊,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都给我拉出去,每人杖责一百。打完还能活得下来的,就卖了打发出去。”
  
  这话一出,就是暗示府上家丁直接将几个婆子往死里打了,整个院子顿时变了气氛。
  
  老太太容不得这群毒妇在自己耳边吵闹,见她们哭喊着求饶,老太太也不做声,只看着次子林成寅。
  
  林成寅火冒三丈,抬腿就朝那群婆子狠踢来:“叫你们好生伺候主子,你们倒是好,胆敢背地里使坏。不但教坏了姨娘姐儿,还差点害了哥儿,要你们何用!还不快来人将这群巫婆拉下去,都给往死里打!”
  
  林琬冷眼撇了撇嘴,心又寒了一些,都这个时候了,父亲还偏帮着苏姨娘母女。
  
  若不是苏姨娘母女吩咐的,就算借一万个胆子给这些粗使婆子,她们也不敢主动陷害主子来。
  
  更何况,母亲虽然平时温和软弱些,可也不是一味糊涂之人,真要逼急了母亲,她可是比谁都厉害的。
  
  索性已经成了这样,林琬也不必再在长辈们跟前装了,她起身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
  
  “老太太,这几个不过是父亲放在姨娘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的婆子,想来借她们一万个胆子,她们也是不敢唆使姨娘陷害晁哥儿的。”林琬语气十分平淡,她眸光沉沉望向前方的一块空地,继续波澜不惊道,“这手段阴狠毒辣,明显就是冲着晁哥儿来的,而且蓄谋已久,目的就是置晁哥儿于死地。既然此番事情已经闹得全府众人皆知,若是只这般草草掩盖过去,怕是不能叫人心服。出了这样的事情,只随便打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岂不是开了先河?往后若是哪房哪院的主子想要谋害谁,计败后直接推了替罪羔羊上去替自己顶罪,然后转身继续耍她的阴谋诡计,那贵安侯府,哪还有安宁的日子过。”
  
  “老太太,父亲,求您们替母亲跟晁哥儿做主,千万不要放纵凶手继续行凶。”说完林琬俯身给两位长辈磕头,“母亲怎么说也是忠勇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母亲心性善良单纯,却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辱。”她头又低了几分。
  
  将薛氏的娘家忠勇将军府搬出来,林成寅一下子就蔫了,此刻就算他想护苏姨娘母女,怕是也护不成了。
  
  不由又望了跪在地上的林琬一眼,林成寅总觉得奇怪,这个女儿,他越发不认识了。
  
  老太太心中明镜似的,她瞪着儿子道:“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处置?还是要你父亲回来处置?”
  
  “这件事情哪里敢劳烦父亲大人。”林成寅连忙弯下腰来,在老太太跟前低着头说,“母亲放心,儿子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叫后院再出这样的事情。”
  
  到了晌午,画堂就探得了消息,跑回来告诉主子道:“老爷将姨娘打发去庄子上了,不过,念着苏姨娘才将小产,说是过几日再打发着去。”她悄悄低了头,偷偷瞄了眼林琬,声音低了些,“姑娘,二姑娘她......苏姨娘将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二姑娘没有任何惩罚。”
  
  林琬笑道:“林玥真是够狠,为了再有转圜余地,竟然又将自己姨娘推到风尖浪口上。这一招弃车保帅,也算是使得够绝了。”她眸光渐渐阴狠了些,唇角却是伴着笑意的,“不过这样也好,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痛,若是只将林玥这样打发去庄子上,也是便宜了她。对了,这消息传出去了吗?二爷可得知了消息?”
  
  画堂摇头道:“二姑娘跪在老爷跟前求的情,老爷也怕此事会影响两位姑娘声誉,所以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让院子里的人不要议论,更不要伸张出去。”
  
  林琬自然不会做出影响自己声誉的事情,不过,她可不愿意就此放过林玥兄妹。
  
  “三爷现在何处?”
  
  画堂回道:“该是在太太那里,方才三爷觉得老爷罚得太轻,气得暴跳,还是太太劝住了他。”
  
  林琬点头,起身往薛氏屋子去。
  
  也是该她出手的时候了...... 正文 008主动设局   008主动设局
  
  林琬领着画堂往薛氏这边来,才将走进二门,就见弟弟林晁在院子中耍枪。
  
  林晁穿着一身玄色劲装,一头墨发高高束在头顶,他面色灰冷,那双黑眸此时全是怒火,只将一柄□□耍得刷刷作响。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林琬,动作也只是稍稍停顿,然后又继续耍弄起来,力道比方才还要大。
  
  “三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太太院子里耍起枪来。”林琬一边跟弟弟说话,一边往里面去,她倒是也不怕弟弟的枪会伤到自己,直走到离他两步距离才停下来,“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也不能跟母亲置气啊,母亲拦着你也是为了你好,快停下来。”
  
  见弟弟根本不听自己的,依旧固执地耍弄着他手上那柄□□,林琬脸色冷了几分:“三爷真是好糊涂,你跟母亲置气,伤的可是母亲的心。咱们母子、姐弟离了心,岂不是叫旁人得了便宜?”
  
  林晁听得姐姐这般说,才将停下来,然后站在自己姐姐跟前,脸色依旧很不好。
  
  “父亲处置不公,我心里不服气。”小小男子汉腰杆挺得笔直,虽则才十一岁,可是个头已经很高,比林琬要高出一个多头,他将一柄□□紧紧捏在手里,大喘着粗气,“哼,设计陷害我,如今计谋被戳穿,竟然只是被打发到庄子上去。”
  
  “那三爷想要父亲如何处置?”林琬瞥了弟弟一眼,从袖子中抽出一块丝帕来,“瞧把你给气的,出了一身的汗,快把脸上的汗擦擦,咱们进去给母亲请安。”
  
  林晁瞅着那方素白丝帕,英气的眉毛蹙起,有些不情愿去接:“姐,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用女人的丝帕擦汗呢,我不要。”但又怕自己姐姐生气,于是一双黑眸悄悄瞅着自己姐姐,看着她脸上表情。
  
  虽然这辈子弟弟逃过一劫,可只要想到上辈子弟弟所受的苦,林琬就心疼。
  
  “晁哥儿,你要记住,以后不管喜怒都不要轻易放在脸上。”林琬只当弟弟是个孩子,见弟弟不肯接丝帕,她则踮起脚尖来给弟弟擦汗,语重心长道,“咱们生在这样的人家,注定是不能跟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的,我们生下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所羡慕的。可是深宅大院,为了权势多的是勾心斗角、兄弟相残,往往都是藏得住心思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姐姐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姐姐又何尝服气呢?可是晁哥儿,咱们虽然占理,可也不能逼得老太太跟父亲太紧,知道吗?”
  
  老太太心中明镜儿似的,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真正主谋是谁,可她不再插手说话,自然也是想保林玥的。
  
  毕竟,林玥在京都城内小有名气,是能够给贵安侯府带来利益的。
  
  如今朝堂不稳,刘太后干政,各世家纷纷观望,各地藩王也都蓄势待发。此刻手中能够有一两张王牌在,总是好的。
  
  就像老太太插手此事,就是为了给忠勇将军府一个交代,又不过分追究到底,也是想为贵安侯府留住林玥这张牌。出身在这样的世家,亲情总是淡薄的,便是有,那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林晁有些听进去了,他眨了眨眼睛,脸色这才好了些。
  
  见弟弟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林琬拍了拍弟弟肩膀,又对画堂道:“你吩咐下去,即刻让厨房烧些热水送去三爷院子。”待得画堂应声走后,林琬才道,“去跟母亲认个错,呆会儿你沐完浴,姐姐有话找你说。”
  
  林晁狐疑地望了林琬一眼,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薛氏劝儿子不住,只能任儿子在自己院子耍脾气,但见女儿跟儿子一并进来之后,她开心地笑着说:“你们姐弟怎么一道来了?”她好生看了会儿儿子后,又将目光落在女儿脸上,秀眉渐蹙起来,“琬姐儿,你的脸还疼么?”
  
  眼睁睁瞧着丈夫打了女儿,她却无能为力,当时她的心真是比刀子绞还疼。
  
  林琬挽住母亲手笑道:“方才画堂请了秦大夫来,已经抹了药膏,休息几日就没事了。”又扯了扯弟弟袖子,“臭小子惹了母亲生气,还不快给母亲认错,并且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能在母亲跟前耍小性子了。”
  
  林晁乖乖认了错,薛氏一把将儿子抱住,激动地眼角都沁出泪花。
  
  林琬道:“母亲,弟弟年岁还小,这件事情上他也的确是吃了亏,难免心中不服气。不过我已经说过他了,他也知道以后怎么做了,母亲就别再生气了。”
  
  薛氏抽出帕子擦眼泪:“母亲哪里是生气啊,母亲开心啊。只要你们姐弟都能够好好的,母亲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见母亲跟弟弟都好好站在自己跟前,林琬心中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薛氏又悄悄望了女儿一眼,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可是这样的女儿,她更喜欢。
  
  林晁沐完浴从净室走出来,见自己姐姐就坐在外间喝茶,他脚下步子滞了一下,然后伸手抓了抓头。
  
  “姐,你刚刚说找我有话说,是什么事情?”林晁大跨步坐在一边,自己也倒了杯茶喝起来。
  
  林琬瞄了弟弟一眼,漫不经心道:“臭小子,什么时候去书院念书?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
  
  林晁一口茶喷了出来,老大不高兴了,黑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当文官,我将来就想做武将,就想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姐,当将军不需要念多少书的,连祖父都随我了,你又来说我,女人就是烦人。”
  
  林琬板着脸道:“那你《孙子兵法》看到哪一篇了?”
  
  林晁一噎,拔腿就想逃,却被林琬一把拽住。
  
  将弟弟拉坐下来,林琬道:“好了,这件事情暂且先搁在一边,往后再细细与你说。”她顿了顿,又道,“苏姨娘被父亲打发去庄子上的这个消息,让父亲给封锁住了,所以在凌云书院念书的二爷还不知道。”
  
  林琬话才出口,林晁就反应过来了,接了话道:“姐是想叫我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哥?”可是他不明白,若是二哥回来了,他肯定是不愿意苏姨娘被打发去庄子上的,到时候肯定会在祖父祖母跟前求情,那岂不是......林晁很不爽。
  
  “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姐姐暂时不能跟你说得很清楚,你只先按姐姐说的去做。”林琬叮嘱弟弟道,“记住,打发你的心腹去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明白吗?”
  
  林晁一双入鬓剑眉紧紧蹙起,虽然心中百个疑惑,可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凌云书院在京都城外的凌云峰,能进去念书的,都是一些世家子弟。林晁是世家嫡子,身边肯定是有不少一样门第出身的朋友的,出门汇朋友的时候雇心腹之人故意将消息散布给跟二爷林晖交好的人听,自然有人将消息捎带过去。
  
  这事情内宅之人办起来困难,可于林晁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
  
  果不其然,消息才将悄悄散出去,数日之后,林晖就赶回来了。
  
  他一颗心都扑在生母苏姨娘身上,来不及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直接就来了苏姨娘住处。
  
  苏姨娘接连几番遭遇打击,虽然有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瞧,可身子还是元气大伤。数日过去,她还是只能吃一些流食,根本下不来床,只成日静静躺在床上,或是默默淌泪,或是愣愣发呆,哪里还有平日半点风采。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被老爷亲自下令打发去庄子上,不能随时在老爷跟前伺候着,老爷哪里还能记住她?她肯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林玥这几日也低调很多,成日只呆在屋子里陪着自己姨娘,她心中没有愧疚与懊悔,只有对林琬的怨恨。
  
  “姨娘,该吃药了。”林玥接过小丫鬟送来的汤药,吹了吹,“姨娘,您别伤心了,女儿不会让您一辈子都回不来的。还有二哥,姨娘您想想二哥吧,有女儿跟二哥在,不会让您败给旁人的。”
  
  “晖哥儿......”听得女儿提到儿子,苏姨娘脸上有了些神采,她一把抓住林玥手道,“晖哥儿如今在书院专心念书呢,这事情暂且不能叫他知道,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跑回来的,到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念书。”
  
  林玥安抚道:“您放心吧,女儿心中有数,所以一早便求了父亲,将消息给封锁住了。二哥如今在书院专心念书,是不会知道的。来,女儿喂您将药喝了,喝了药养好了身子,咱们一切重头再来。”
  
  苏姨娘低头喝了一口药,那手习惯性地就往小腹摸去,可如今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没了,孩子没了。”她忽然表情痛苦起来,方才还好好的,一想到已经怀胎近七个月的孩子没了,她就心痛如刀绞,“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林玥喂药的手忽然顿住,那双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她声音很低,却是咬牙切齿道:“姨娘,您要记住,是林琬害得您这般痛苦的。要不是她,咱们此番已经如愿以偿了,哪里会是这般凄惨境地?一切都是她害的!”她阴狠的眸子中闪过一团火焰,仿佛是有火在燃烧,“我比她强实在太多,我的哥哥也比她弟弟强太多,我不甘心,不甘心往后整个侯府是他们的!我要我的哥哥当世子!”
  
  话才说完,门倏地被打开,林晖高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前。 正文 009暗中周旋   009暗中周旋
  
  “姨娘!”林晖一打开门,就见自己姨娘一脸憔悴病态地半歪身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往日的风采,他心中大痛,举步就朝床边走去。
  
  苏姨娘见到儿子,方才还只是眼含泪珠,而此刻,已经是放声大哭了。
  
  “晖哥儿,我的儿,姨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苏姨娘一把将儿子紧紧抱住,她虽然不希望儿子为了她的事情而耽误念书、耽误前途,但是待真正见到儿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但哭了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劲,泪眼婆娑问儿子道,“晖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哥,你不是在书院里念书吗?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林玥站在一边,此刻她秀眉微微蹙起,相比于苏姨娘,她倒是冷静很多。
  
  林晖这才道:“我是听一个交好的同窗说的,他此次回家去探亲,无意中听见这样的消息,就赶着回书院告诉我了。”林晖面上表情十分痛苦,他望着自己姨娘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再看她已经平坦下去的小腹,咬牙道,“是谁害的姨娘这般?”
  
  苏姨娘抬眼望了女儿一眼,林玥却有些恨苏姨娘不争气,忙坚定道:“还能有谁?”
  
  林晖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眸中喷火,倏地站起身子来,就要出门去。
  
  苏姨娘一把拽住儿子袖子道:“晖哥儿,你这是要去哪里?你这次回家来,可有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晖哥儿,姨娘已经成了这样了,你再说什么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姨娘的命运。姨娘只要见你好好的就行,你答应姨娘,别再闹事,赶紧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林晖面如黑灰,他是在极力忍耐,才将忍住心中那口恶气的。
  
  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才觉得心中稍微好受一些,他重新又坐回床边去,问自己生母道:“姨娘,那儿子如今要怎么做,才能够救得了您呢?儿子不能眼睁睁瞧着您就这样遭人陷害,然后被打发出去还束手无策啊。”
  
  苏姨娘也默默哭泣,儿子说的这些,她都懂,只要她出了侯府大门,以后就再不会有翻身余地了。
  
  林玥冷眼站在一边,缩在袖子里的那双纤纤玉手早就绞成了团,她一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了眯,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光来。
  
  “哥哥,说到底,还是咱们无权无势。”她也轻轻在床边坐下,轻蹙着眉心望着林晖道,“太太的娘家是忠勇将军府,就算三爷做得再错,只要他们搬出将军府来,老太太都会站在他们那边的。”她眸光阴狠狠望着某处,一双粉拳倏地缩紧,咬牙道,“若是咱们也有一方势力可以倚仗,也不至于会受这样的气!”
  
  林晖见妹妹此刻脸色也十分不好,似乎再没了以往冷傲的姿态,此刻竟然也像个深宅小怨妇一般,他心里那股子火气又蹿了上来。同时也很痛苦,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连姨娘跟妹妹都护不住,他还能够做什么?
  
  林玥望了自己哥哥一眼,见他表情痛苦,赶忙安慰道:“哥哥不必自责,这事情,又不是哥哥的错。”她稍稍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哥哥,妹妹倒是有一计,只要哥哥愿意,咱们就能得一方权势可以倚仗。并且咱们可以倚仗的这方权势,只会比忠勇将军府强,不会比忠勇将军府差。”
  
  林晖挑眉:“什么?”
  
  “哥哥且附耳过来。”林玥轻轻笑了笑,然后凑到林晖耳边说了几句。
  
  这些日子,林琬一直呆在后院,每日除了给老太太跟太太请安外,平素就只呆在自己小院落里养伤。
  
  秦大夫给她开了药方后,林琬有差画堂出过一次门,是去城里药铺抓药。
  
  本来伤口就不算深,好好养了几日后,林琬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她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是满意的。
  
  “姑娘。”画堂快步走了进来,在离林琬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子,微微弯腰说,“正如姑娘所预料的,二姑娘才将安分几日,就去上房求老太太去了。老太太方才打发人来说,咱们侯府桃园里的桃花开得甚好,打算在府里办个赏桃宴,让姑娘也下帖子请几个平素交好的小姐妹来玩儿。”稍稍一顿,画堂抬眼望了林琬一眼,才又继续开口说,“奴婢听说,大姑娘跟四姑娘......都已经下了帖子了。”
  
  林琬一脸平静,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起身说:“之前的事情,虽然老爷有竭力封锁住消息,尽量不让人将消息传出去。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零星细碎的,还是会传出去一些的,这样一来,对府上姑娘们都不利。林玥聪明,知道她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所以才敢只安分几日就去求老太太的。对老太太来说,几个都是她的孙女儿,她不会特意偏帮着谁,她只会考虑整个侯府的利益。至于大姑娘跟四姑娘,既然老太太都发了话,她们也没有不请的理儿。”
  
  画堂道:“姑娘,那咱们怎么做?老太太这般依着二姑娘,岂不是叫姑娘您矮人一截么?显得她才是正经嫡姑娘似的,还要咱们迁就着她。”
  
  林琬想到了前世,在弟弟被父亲打断了双腿之后不久,忠勇将军府有人来侯府闹过一次。之后好一段时日,苏姨娘母女受到冷落,然后不久,林玥也是寻了个借口在家举办过一场赏花宴。
  
  那次宴会上,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因为那件事情,后来苏姨娘母子才算是得了一方可以倚仗的势力。
  
  之后许多年,林晖在仕途上能够平步青云,不能说没有那个人的功劳。
  
  想到这里,林琬手指骤然一缩,心中还是愤恨不平的。但是转念一想,成败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既然她琢磨心思叫回了林晖,难道还怕自己会失败吗?
  
  赏桃宴?林琬心里轻笑,真是龌龊卑鄙的手段。
  
  “画堂,我们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林琬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见衣着整洁,这才领着画堂往外面去。
  
  上房内,老太太才将午睡醒来,就听贴身大丫鬟喜鹊说三姑娘来了。
  
  她赶忙让喜鹊将人叫进来,然后招手要她坐到自己跟前去,慈爱地瞧了她好一番。
  
  林琬做娇羞状用一双小手紧紧捂住脸,羞涩道:“我知道额头上肯定还是留了一块疤,现在肯定丑死了,祖母肯定也觉得我变丑了,所以就不疼我了。”
  
  老太太素来喜欢温婉懂事的三孙女儿,此番见她这般,笑将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说:“谁说咱们三丫头丑的?谁敢这样说,祖母一定不轻易饶恕她。”又伸手去轻轻掰她白瘦纤细的手指,“不信你问问喜鹊跟黄莺,三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再过两年,上门提亲得人肯定要踏破咱们贵安侯府的门槛。”
  
  “祖母取笑我。”林琬脸红了红,捂住小脸的手也松开了,然后嘻嘻笑着扑进老太太怀里去。
  
  老太太笑道:“你们瞧,这丫头可是害羞呢?”
  
  喜鹊端着一杯茉莉花茶过来,放在案几边道:“三姑娘先喝杯茶吧,老太太可是最喜欢您的呢。”然后抬眼细细望着林琬一会儿,笑着说,“正如老太太所说,三姑娘年岁渐大起来,出落得越发清丽脱俗了。”
  
  林琬故意娇嗔一声道:“可是祖母都不疼我,只疼二姐姐。”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林琬纤瘦的肩膀,拉她好好坐在一边,这才又说:“喜鹊,你去瞧瞧小厨房里的糕点蒸好了没有,拿些三姑娘爱吃的来。”
  
  见喜鹊应着声音去了,林琬也对画堂道:“哪里能叫喜鹊姐姐亲自给我拿吃的,画堂,你还快去帮忙。”
  
  “是,姑娘。”画堂心中自有数,朝林琬抚了抚身子,便随着喜鹊去了。
  
  将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人都打发走了,林琬知道,老太太这是要跟自己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于是她乖乖坐正了身子来。
  
  “三丫头,那天是不是你故意激怒你父亲打你的?”老太太虽然还是和颜悦色,但是到底当了这么些年的当家主母,如今虽然渐渐不想掌事了,可是身上那股子凌厉劲儿还在,她话才出口,林琬就起身跪了下来。
  
  “孙女知道瞒不住祖母,可是孙女也是逼不得已的。”林琬静静跪着说,“若是孙女不将祖母请出来的话,依着父亲的性子,他定然会打死弟弟的。孙女知道父亲不是处置不公的人,只是父亲耳根子软,而苏姨娘又才将小产,父亲肯定会偏疼一些。”
  
  “好孩子,你且起来说话。”老太太弯腰拉林琬起身,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来,“祖母知道,你性子虽然软,可也不是一味任人欺负的主。不过,二丫头也是祖母的孙女儿,这件事情,祖母也已经严厉训过她了,想来她是不敢的了。”
  
  林琬静静听着,点头说:“孙女明白的,祖母一切都是为了孙女们考虑。二姐姐肯定也是知道错了,所以这才想要将功补过,特意求祖母应她在府上办赏桃宴的。不过,既然咱们侯府桃花开得好,何不由祖母您亲自主持,办一个大型的赏桃会呢?到时候,不但小姐妹们可以来,各府太太公子爷们也可以来,还可以顺带着办个诗会。”她停了一会儿,悄悄望了老太太一眼,才又继续道,“大姐姐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平素大伯母一直都不怎么出门去,所以便是大姐姐及笄了,也鲜少有人见到,更别说是说门好的亲事了。二来,孙女也是有私心,孙女不想又叫二姐姐占了风头。”
  
  林玥求老太太办赏桃会,自然是由林玥亲自主持,倒是其她三个姑娘成了她的陪衬。
  
  老太太原没有多在意,可是此番见三丫头既然已经提出来,自然就应了下来。
  
  黄莺来向林玥传话的时候,林玥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快的表情,只是亲自送黄莺出了院子门,转身回来之后,她才狠狠锤了一顿桌子。 正文 010桃宴闹剧   010桃宴闹剧
  
  三月中旬的一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一阵阵微暖的风吹向贵安侯府的那片桃园。京城宽阔的街道上,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往贵安侯府驶去,自也有那翩翩如玉的儿郎,打着马儿往贵安侯府来。
  
  外人都言道,贵安侯府有四朵娇艳明丽的金花,可除了二姑娘林玥素来小有名声外,其余三位都是鲜少有人见到的。
  
  有林玥的才名在外面撑着,林家其她三位姑娘的品貌才情就算不如林玥,想来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
  
  林玥再好,可终究不是嫡女,很多想跟贵安侯府攀亲的世家,自然不会优先考虑到林玥。
  
  贵安侯府四位姑娘中,只有三姑娘林琬跟四姑娘林琼是嫡女,可林琼年岁还小,如今左不过十岁左右年纪,因此,更多人自然将目光落在林琬身上。更何况,林琬的外祖还是本朝军功赫赫的忠勇将军,老将军这辈子只有一个闺女,就是如今贵安侯府的二太太薛瑛。
  
  毕生只得一个女儿,老将军夫妻自然是将独女视为掌上明珠的,再加上薛家孙辈中又无女儿,连带着,老将军一家都偏疼外家孙儿孙女。
  
  若是能够娶得林三姑娘,也相当于变相拉拢到老将军府,真是一石二鸟。
  
  众世家夫人都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来贵安侯府赴宴,奈何林琬根本没有打算去桃园,外面已经热闹开了,她只是还坐在自个儿房间里,靠在窗户边,手里握着一本医书在看。
  
  “姑娘,姑娘,周家大姑娘来了。”韶光笑眯眯跑了进来,许是因为太开心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规矩,待得见林琬朝她使了眼色的时候,她才稳稳当当站住,然后规矩道,“姑娘,周家大姑娘来找您了。”
  
  “还不快请周姐姐进来。”林琬早已合上书卷,起身往门边迎去。
  
  周大姑娘周华如,乃是周国公府嫡出姑娘,跟林琬也算是表亲。
  
  林琬的外祖母周氏,乃是周华如的亲姑奶奶,周氏素来疼爱女孩,两人小的时候,曾经都被周氏接到身边养过几日,所以,私下感情自然是深厚的。虽然后来两人稍大一些都回了自己家,但打小的情分还是在的。
  
  因为周华如渐渐年岁大了些,轻易不出门,只这次林琬亲自下了帖子,她才过来。
  
  对于林琬来说,周家姐姐似乎早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对周姐姐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两人待自闺中的时候。乍然又见到,林琬不自觉红了眼圈,完全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了,只一把将周华如抱住。
  
  周华如笑着说:“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人,也不怕画堂跟韶光两个笑话你。”她疼爱地拍了拍林琬瘦弱的肩膀。
  
  “她们敢!”林琬冲着画堂韶光两人撇撇嘴巴,又拉着周华如往一边坐下道,“周姐姐,咱们姐妹许久没有说话了呢。”
  
  “胡说,咱们上次见面,不过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周华如拉着林琬的手,细细瞧着她,见她个头似乎长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些,而且妆扮也不同了,如今整个人瞧起来,说不出的灵气逼人,点头赞许道,“咱们家琬丫头就是个美人胚子,越长越美,再过两年,怕是要将京都城里所有的世家贵女都给比下去了。”
  
  林琬娇笑道:“周姐姐惯会取笑我,我哪里如周姐姐一根手指头呢。姐姐老实说,如今没空寻我去玩儿,是不是在忙着备嫁妆呢?”
  
  “你又胡说。”纵是周华如端庄大方,也被林琬闹得红了脸来,只伸手戳她脑袋。
  
  闺中小姐妹又笑闹一番,林琬才将冲画堂道:“将那衣裙拿来吧,我换了就随周姐姐出门去。”
  
  周华如见画堂捧着一套三等小丫鬟穿的裙衫来,不由蹙眉道:“琬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怎生还寻了丫头穿的衣裳来?”
  
  林琬站在一边,任由画堂跟韶光两个帮自己换衣裳,她只扭头道:“一会儿与姐姐细细说,姐姐,有人想在赏桃宴上耍心思,你只等着看好戏就行。”
  
  林琬换了府上三等丫头的装束,跟在画堂身后,随着周华如一道出院子去。
  
  因为林琬身量小,此番又是留了层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小脸。她走在路上也是一路都低着头,所以,根本没人刻意去看她,也没人认出她来。
  
  避开府内一众人后,周华如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拉住林琬问道:“妹妹,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她见林琬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她面上露出些许不屑来,只轻哼一声道,“素来知道林玥心气孤傲,又聪明有手段,却不知道,她竟然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一面。”
  
  林琬道:“姐姐,虽然咱们与神武将军府的大姑娘素来无甚交情,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被人陷害了去。这位崔家姐姐说来也是可怜,打小母亲就离世了,不到三岁,她父亲就续娶了一位夫人,待得这位新夫人生下哥儿之后,他们夫妻、父子就是真正一家人了,哪里还有崔姐姐什么事情?”
  
  虽然前世崔氏的确是给林晖兄妹的前程添砖加瓦,可她也是可怜人,娘家人唾弃她,夫家人也只是将她当成一枚可以稳固自己地位的棋子罢了。虽然她的存在的确是给林琬姐弟带来一定威胁,但是林琬其实不怪她。
  
  崔灵处在那样一个位置,她必须向着她的夫,她没得选择。
  
  若不是两人姑嫂的关系有些特殊,林琬觉得,她倒是能够跟崔灵处得来的。
  
  这辈子,她定然不会叫林玥兄妹奸计得逞,定然要叫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华如虽然心中有百般疑惑,可此时人多眼杂,又事关紧急,真的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她只能按捺下心中疑惑,只往桃林深处那热闹的地段去。
  
  林玥见周华如来了,忙笑着起身唤道:“周姐姐来了,咱们在作诗呢,周姐姐要不要也来一首?”
  
  周华如一袭紫色裙衫,端庄大方,翩翩然站在一群世家女当中,将周围一众姑娘都衬得灰头土脸起来。
  
  就连林玥,站在周华如跟前,也逊色了些。
  
  周华如冲林玥笑道:“玥妹妹的诗做得最好,姐姐就不凑热闹献丑了,只是瞧这边热闹些,就过来瞧瞧。诸位姐妹继续,我只坐在一边喝茶就好,你们不必管我的。”
  
  林玥道:“周姐姐实在谦虚了,有姐姐在,林玥的诗哪里上得了台面。”
  
  如今京都城内,差不多大的姑娘中,就数周华如跟林玥最有才名。没有周华如在,林玥自然是众人追捧奉承的对象,可周华如一来,那些世家之女眼中自然只有周华如,对林玥,也就都冷淡了些。
  
  见诸位姑娘都围在周华如跟前,素来与林玥交好的陆荃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凑到林玥跟前压低声音道:“一群势力的小人罢了,玥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她们此番奉承周大姑娘的话,方才不是对玥姐姐也说过么。”
  
  林玥心中十分嫉妒,她自认为哪里都不比周华如差,只是因为周华如乃是国公府嫡女,所以她才会在才名上高出她一等的。这群攀炎附势的小人,且等着吧,总有一日,她林玥会压过周华如一头的,到时候,且叫她们哭着匍匐在自己脚下。
  
  心内怒气冲天,可林玥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自然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冲陆荃露出一个十分强硬的笑,林玥违心道:“周姐姐无论品貌还是才名,都比我好,姐妹们爱跟她玩儿,也是正常的。”话毕,目光顺着一众世家之女望了一圈,最后落在只呆呆坐在一边的崔灵身上,她唇角边的笑意更甚。
  
  崔灵崔灵,这便是她迈上高处的第一步,她要利用她给哥哥跟自己铺路。
  
  这般想着,林玥便冲伺候在崔灵跟前的一个丫头使了眼色,那丫头会意点头,然后垂头对崔灵道:“姑娘,这茶都要凉了,姑娘喝一些吧。”
  
  崔灵鲜少来参加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三岁的时候生母就病逝了,之后没多少时日父亲便续娶,继母进门只一年,便诞下一位哥儿,自此以后,她成了外人。继母姜氏虽然是小门户家的女儿,可最会使手段,明着一套暗着一套,总能既叫她不顺,又不落人话柄。
  
  她如今十四岁,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根本说不上话。
  
  继母出门赴宴总是寻各种理由不带她出门,她没有机会结识小姐妹,如今瞧着她们这般笑闹玩耍,她心中真是好生羡慕呢。她一个人在家,总是呆在自己屋子里,闷得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奇了,平素一向不带自己出门赴宴的继母,今儿竟然带着她来了贵安侯府。
  
  而且,在这里她还认识了不少姐妹,虽然她们都不怎么搭理自己,可只要这样静静坐在这里看着她们,崔灵就觉得心满意足。
  
  心内叹息一声,崔灵端起茶盏来,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饮尽。
  
  那丫头见状,唇角微微挑起,冲林玥露出一个邀功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