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杜淮苓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几乎滚下楼去。
“呼呼,累死了,呼……。”她一大早醒来,刹那间魂魄出窍!9点了啊,九点!妈呀,今天怎么了,自己怎么会睡过头了的?!于是乎,发足狂奔就成了唯一本能。
上午少人的X大,她是一道“狂飙猛进”的壮丽风景线,凡所过着皆掀起一股沁凉带露的飓风,树叶经受不住地被其旋下颤颤而落……。
“哎,那、那些,死、死没良心的,竟然一个都不叫我!成心置我于死地呐!”
“全中文系的人,谁敢逃‘铁血女金刚’的课——!”
一番翻山越岭,垂死挣扎后,杜淮苓撑着膝盖只有出气的份儿了。
面前耸立着二百五十层的石阶。
虽然巍峨了点,但只要过了它就走上去教室的康庄大道了!杜淮苓顿时有如神助,出脚如电!
脚刚落地,一长相甚为奇特“坎坷“的男同学突然现出庐山真面目!恐怖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杜淮苓震撼地身子有点不稳。
她赶紧朝左跨步,那人阴鬼一样也移过来,她郁闷地朝右走,阴鬼也跟着飘过来了。
“同、同学,我走左边。”
此“倾城绝世”同学淡定不答话。
如此三番几次,几次三番。杜淮苓头上的火噌噌直上,正准备捋袖子开战。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这道理你要记着,莫再像那一位了。”﹏
“唉,杜淮苓……。”
“谁,谁叫我?”杜淮苓汗毛根根竖起,面前挡路的惊艳男嘴根本就没动,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什么那一位这一位的?
空气中的某处似乎隐藏了个未知的危险,心被根头发丝提到了嗓尖儿上,她又准备发力狂奔。刚跑到那男同学的身侧,他突然伸出手朝她一指,幽蓝色光波如潮水漫天袭来。
杜淮苓僵硬地保持个刘翔跨栏的姿势不动,见此瞳孔骤缩,同学,我跟你有仇?!
那位不可貌相同学,面无表情,双眼呆滞。空气中弥漫着卡布奇诺和煎鸡蛋的味道……,啊呸!是阴谋!阴谋的味道!
“走罢!”
话落一阵风起,她不受控制地直朝下倒去。
“啊——!”见鬼了!无声尖叫,身后边是楼梯!同学,你搞谋杀吗,年轻人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会脑震荡蛋白质的啊!
可她所有的尖叫与抗议都被吞进了旋风中,很快晕眩袭了她眼皮,临了,她刚好来得留下遗言一句,“老、老师,恕、恕我不能来上课了。”
多年以后,当那位‘铁血女金刚’终于收到这句情真意切的“临终遗言”时,面染青青菜色,目泛淡淡忧伤,怅然长叹曰:“一路,好走,淮苓同学。想老师了记得call我。”
……
……
那是不可能的,淮苓同学很快就会知道。
事实也确如此。
风平浪静后,惊艳男看看四周,“奇怪,我怎么往女生宿舍走,梦游么?”
他迷惑地嘀咕了会儿,不着意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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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淮苓感觉自己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摇摇晃晃,刺激得不行。耳边的风,呼啦啦振聋发聩,眼睛睁不开来,身在混沌中找不到定点。
风停了云知道
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它来时躲不掉
它走得静悄悄
你不在我预料
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怕爱了找苦恼
怕不爱睡不着
我飘啊飘你摇啊摇
无根的野草
当梦醒了天晴了
如何再飘摇
爱多一秒恨不会少
承诺是煎熬
若不计较
就一次痛快燃烧
她伸展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可只是徒劳白茫茫虚无的一片,突然感觉眼前飘过抹幻影,是一袭宝蓝色衣裙。
风走了云知道
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它来时躲不掉
它走时静悄悄
……
宝蓝色的一片云裳,在漫长的回廊里飘曳,幽摇,漫雪不经意地簌簌下着,风这时也不安分地轻轻撩拨人心。那应该是位穿着古装的女子,她只在濛濛冷雾里看见这袭华丽的衣摆,眼睛并未曾睁开。
那个女子到底为什么而奔跑不息?好像她带有焚身的火焰,要一次将自己痛快燃烧……,她静静想望着那抹轻蓝,长裾往后拖曳,在半空画出缥缈的弧度,流雪回风,然后定格,定格到云水之间。清透的水溯回,滢浸在她的心头,她泛起淡而不明的伤哀,那女子沉默的奔跑要到什么时候?
你不在我预料
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怕爱了找苦恼
怕不爱睡不着
……
女子蓝色的华裙曳过一层层石梯,飞上耸立的城楼,女子终于伫立不动了,杜淮苓只望得见她云裳的瑶长后摆,风雪中,飘摇。
“你要去哪儿——你回来了么?回来吧——!回来……”女子嘶声力竭地呼唤,拼尽一生气力与深情。
爱多一秒恨不会少
承诺是煎熬
若不计较
就一次痛快燃烧
“回来——!”
杜淮苓浑身有被撕裂的灼烧感,猛地醒来,有什么在眼眶打转,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她眨了几下眼使劲将泪意逼回,慢慢看清此刻身处何地。
正文 第二章
古典华美的一间屋子,正中面对大门的方向,站立一位年轻女子,双目茫茫,屋外头,是一场倾天覆地的浩浩雨雪,她等了会儿,蓦然笑了笑,朝门外矮身深深一拜。
“小姐,慧言得罪了。很快便来找您赔罪。”
她起身,迅速朝屋内床头走。
杜淮苓张开嘴正想问路,话到咽喉,竟被生生给掐了下去。她从她身体里穿透而过!!??杜淮苓哗啦迎接了一盆子冰水,拨凉拨凉……。
那位自称慧言的人,轻轻走到床头,温暖的衾被内,甜甜睡着个棉花似的小团儿,杜淮苓凑近看了看,好个粉嫩剔透的小宝宝!真想捏两吧,意识到自己的不轨图谋,淮苓及时刹车,手藏到背后,做贼心虚地朝女子嘿嘿笑。
当然,人家压根儿就没瞧见的。
年轻女子右手温柔地抚摸了婴孩一圈,小家伙兀自睡得欢甜,她手不疾不徐,绕到枕头处。
杜淮苓一瞧,她要干什么?!
枕头覆上婴孩小脸蛋,用不着费多少力气就会……。
“杀婴孩!??你给我住手!你……。”杜淮苓惊怒地乱了手脚,血直往头顶翻涌,可是阻拦也是徒劳,她完全是个透明的存在。
死了!?
她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地目击整个犯案过程,骇得傻呆呆得了。
女子松手,面无表情,跪在床头重重磕头,“主上,幸不辱命。”几滴珠泪叭嗒滑落,杜淮苓一怔,幸不辱命?看来是受人指使。
“小姐,奴婢这就前来赔罪了……。”她话未完,黑血便泉涌一般从她喉头喷薄而出,染红了厚厚衾被,地上精美的雕花被蜿蜒绽开,嫣红诡异。
给杜淮苓的震撼是一波接着一波,她快疯了,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那位惊世绝艳的同学,你瘟神转世的吗?我错了,不该挡您老的道行不?
她在屋子内急得打转,思维奔驰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并且刹车失灵中。不成,还是赶紧报警为妙,不管幕后的凶手是谁?她都豁出去了!想到这,一腔正义豪情的鲜血沸腾开来,她提起脚步。
脚到半空,等等!她穿的是球鞋,但是……,他们身上穿的,额……。
有点类似于汉服。
她懵了,打击太大,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这是整个一哈姆莱特式的悲剧加雷雨式的惨剧,冷汗涔涔。
难道是恐怖片?!!
眼前一黑,便一头朝床上栽倒。不多时醒来,头上是宝蓝色烟罗帐,被子暖和和的,舒适而享受, 迷迷糊糊地想还真是个相当吓人的噩梦呢,她懒懒地将头一偏转。
比八辈子看得恐怖片还、还、还……,她还不出来。
床下一具躺倒在血泊里的尸体,血已凝固,死去多时了。
是之前那个杀婴孩的女人!她额头直冒冷汗,自觉还没胆儿大到与具冷冰冰的尸体近距离接触的地步,她伸手想坐起来赶紧离得远点,一看眼前这双手,这双小小白嫩嫩的婴儿手,她的头被狂风卷过、门板压过,不知东南也不知西北……。
变成死去的那个婴儿了,谁——干——的??!!移魂换影大法么?
她泪眼两汪汪,惊、怒、震撼、仓皇、不知所措一股子搅拌大杂烩,没见过这么整人的,唔呜呜~/(ㄒoㄒ)/~。
正在眼泪就要山洪暴发、雷鸣大作的危急时刻,她眼上方送过来张高清真人版肯德基头像,魅力很好很强大,杜淮苓当即撤销水漫金山的指令,表示很雷很惊喜,见到亲人了啊!
“肯德基”爷爷却臭着脸抱起她便鬼影一样儿的,转眼间奔到了一处竹林。风飘啊摇晃着青竹叶,忽然停下了不动了。
前边一群黑衣人,守株待兔很久了。人人皆磨刀霍霍向他手里的“小白羊”。老头见这杀气腾腾的阵仗却是格外好心情地咧嘴笑,努嘴,“老弟,接着!”
很是豪迈地一扬手,杜淮苓“小盆友”便在半空中做起了优美的抛物线运动,落入另一个稍年轻的肯德基爷爷手中,佛祖手心,她一小喽啰,愣是任人宰割的命!她一个劲儿翻白眼,蒙娜丽莎你在哪儿,快来收了肯德基老头吧!想你一个勾魂微笑……。
“哼,老子讨厌奶娃娃!”唰,肯德基二号嫌恶地扔了回去。
“接着接着!她老好玩了!”肯德基一号呵呵地笑,很是“慈爱”。
好玩?杜淮苓悲哀地眼泪打转,深刻地检讨,是不是前世作孽太多作的?
“哼!”
淮苓“小盆友”的抛物线运动是无限循环的,中间底下的黑衣人们,举着亮闪闪的大刀,面目狰狞地冲来,冲去,冲来冲去……也是一项无限循环的强身健体、绿色环保好运动!
姿势摆久了会僵硬,表情露过了自然就,就撑不住了,开始忍不住从狰狞走向畸形,从畸形走向崩溃。
累啊!
“老弟,奶娃娃可劲了折腾也不哭不闹啊?莫不是被咱给抛傻了?”一号发话,仍旧乐不可支,继续抛。
你才傻了呢!杜淮苓气愤!
“傻了,老太婆那我看你咋个交代。”二号慢悠悠地说,挥一挥衣袖,淮苓渐渐远去。
“嗯,那倒是,不好办,不好办。”掌风起,顺带又将她一巴掌扇回去。
杜淮苓翻翻白眼,那我还是死娃娃算了,可抬眼一见,怒!死老头,不好办你还笑得那么得瑟!胡子一颤一颤的!
这俩儿山寨版肯德基一哼一哈,其乐融融,耍得黑衣人们面色有些灰白沧桑了。杜淮苓感叹,原来当杀手这碗饭也不好混的,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
倏然横空飞来一袭白衣翩翩,掀起竹叶漫飘,他轻揽她入怀。青丝几辔洒到脸上,兰花幽香薰醉得某人眼冒红星。好一个纸扇里走出的美人!五官无丝毫雕琢痕迹,如瓷如玉,清俊爽逸。
他大袖一挥,黑衣人集体湮灭无声,还不忘低下头对傻愣愣的淮苓弯唇一笑。清风吹拂起他博带宽袖,显一派羽化雅逸,月朗清玄之姿。
不行了不行了,这秒杀的杀伤力对万千女性同胞来说,是瓶加了蜂蜜的鹤顶红咧,淮苓双眼又是红星闪闪,一斤二锅头下肚,两个眼圈圈,晕晕晕……。
“呀嗬,是你,怎么着,来抢人的?”肯德基一号变身笑面虎。
“然”白衣美人颔首,宛若白雾里绽放朵优昙花,朦胧一笑。
看来一场汤气回肠,千年轮回的艳遇,哦不,邂逅正式开幕了,她甜滋滋地想,显然被抛物线运动抛晕了脑袋,忘了自己是,婴儿身的事实了。
“给你?”肯德基一号脾气冲,“不干不干,给你了,死老太婆那咱们不好交代,不成!”
“没错,不成。”二号酷酷地一捋胡子,表示自己很有型。
二人当即朝美人出手,美人轻巧避过,一开口便是泠音悦耳,“二位,在下无意冒犯,到时自会亲自解释一番,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语落,一闪身,就只剩竹林漫天的青叶冉冉。
“嘿,好小子,轻功不赖嘛!”一号啧啧道,也不管事态如何。
“放屁!”二号爷爷酷功憋不住了,“人他带走了,老太婆不磨叽死咱两个!哼!”
“诶,也对啊!要说少主有个小头片子作伴玩玩也挺好的,将来不定还能成媳妇儿,哎呀呀,可惜了可惜了……。”
正文 第三章
穿越这玄乎的整蛊事件,她在美色昏天暗地的魅惑中,懵懵然接受了,谁叫美男天天“以身相许”,抱着一刻也不愿把她放下,还时不时地来点秋天的菠菜加“甜蜜蜜”笑。
虽然她知道她长得如何如何可爱、逗人喜欢,将来会如何让如何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但是最难消受美男恩呐!她的一颗小小心脏快衰竭了,24小时不停歇地扑通扑通,血液倒流,能不出点事儿就怪了。
果然,在第四日上,可怜的小家伙脸色有点不对劲了,粉嫩粉嫩的桃花瓣脸蛋,竟然发黑发紫!美男的脸色也跟着变,不过,却别有一番冷酷的“深情”。
杜淮苓一边儿飘飘然地欣赏着,一边儿油锅里炸着,痛并快乐着。
一不留神,她便翻开了异世里的红尘谱,发黄的书页上,她的悲欢离合、爱恨缘分,深深浅浅书写,一场很长很长且总也醒不过来的荒唐秋梦,她沉沉地跌了进去,从此再也不愿管别处的花开花落。
这会儿,她又恢复成白嫩的小人儿了,美男正将她抱坐于腿上,细细猛瞧她。
额,那琉璃黑瞳、那挺直的鼻梁,丹唇皓齿……。杜淮苓脸肥嘟嘟的不争气了,彩霞朵朵,分外可人,美男似乎发现了什么稀罕事儿,开心地弯唇,笑。
唉,作孽啊,杜淮苓大喊,存心想她“幼年早逝”么!
此时,已是十日后,她莫名大病一场渐渐痊愈。从下人们零碎的对话中得知,此朝代为大周,如今她身处京都洛凤,御史大夫即墨洵府上。
即墨洵,即眼前此与小女“你侬我侬”美男也,身高体重三围家财皆为杜淮苓官方所有,拒绝外泄,嘿嘿,杜淮苓花花肠子山路十八弯,兀自傻笑。
即墨洵俊颜上却染上轻愁,食指纤长,轻柔地点点她的小鼻子和两瓣儿婴儿肥,有点苦恼。
“你娘亲还未来得及给你取名,该叫你什么好呢?”
顿时杜淮苓头上两条黑线,取名?还是不要了吧?
“呵呵”,即墨洵溢出声轻笑,“小家伙,看来你是不愿的,还是你将来自己取好了。 ”抱起她起身递给一旁候着的奶娘。
杜淮苓睁圆了一双小眼睛,惊讶,不是吧,这你也看得出来?她趴在奶娘肩上往他那边瞅,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且还和她,确切地说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她的身世牵扯不清,看来这位即墨大人腹中是黑茫茫一片呀!
她盯着人家美男腹部不放,端坐书案批改文书的即墨洵,抬头碰到了这火辣辣的视线,不知怎的,背后阵阵发凉。
额……这个……。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来观察这位御史美男的腹黑指数了,一缕孤魂就此扎根落户,开始了革命般的旅程。
几年后杜淮苓便震撼地发现,御史府,光荣地成了大周第一收容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前来以身相许的美女,是踏破了门槛。府内后院藏娇卧花,衣袂云集。万花丛中一美男,他在丛中笑。画面活色生香,酥骨销魂呐!
不过据杜淮苓那双尚芝麻点大的小眼睛观察所得,即墨洵对上门者一向是以礼相待,美女您老是想来就来,小住也成,长住也可,他一律文质彬彬相待,笑容无懈可击,但从没兽心大发过,额,我要强调的是他和人家衣裙边边儿都没擦过,更别提啥啥擦出爱的火花了,唉,亏淮苓还乐滋滋地盼着有场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古代版的激情戏可看了呢。
放着后宫佳丽三千却不风流,浪费了御史大人为大周第一美男子这块金闪闪的称号哇!
拖美男的福,杜淮苓得以遍览大周群花,她幸幸福福地在百花丛中,结束了原始人进化的艰辛过程,即,走路。不过很快,当听到这样的声音的时候,标志她的幸福时代正式告一段落了。
“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飞啊!……。”
“输了输了!”
“打!打她!”
“姑奶奶出一筒!”
“碰!”
“两万!”
“啊哈哈哈,糊了!”
“给钱,给钱!”
“两只螃蟹,这么大个儿,爬呀爬呀过山河……,你输了,喝酒!”
“你使诈!”
“杠!”“又糊了,怎么着?想赖账?当老娘吃素的!”
唉,坐在旁边给人家捶腿的小不点,正值六岁芳龄,深深叹了口气,昔日的各位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风月佳人、江湖侠女们,我就是那只作孽飞过花丛的蜜蜂啊,一巴掌就给扇断气儿了去。我错了,不该自作孽的……。
即墨洵那家伙,把她扔到后院后再就不大管她了,可怜的她被众兰花指搓圆捏扁、泪眼汪汪的时候,他只是云淡风轻一笑,低头,继续与他永远也批不完的文书大作战。
她含冤受辱,此痛可谓煎熬到海枯石烂、地久天长。嫌不够的话,五岁那当儿,即墨洵请来了个姓淳于的呆书生,成天背了手,外八字步踱来踱去、踱来踱去,口里念念有词,一脸普度众生的慈悲。她每天愁眉苦脸被逼着上课,一个时辰后,晕头转向地出来,然后内吐血三斗。而不得不提下那个为虎作伥的小屁孩——呆书生的儿子,淳于河,俗名小河。
人家小河虽然跟她一样,屁点大,但贵在气势磅礴,有将才。课一上完就抢在她前面蹦跶到院子里来了。
小河长得像大海,很宽敞,皮下组织极富弹性,肚里油水多多,闹饥荒了绝对是烹调首选。不仅长得艺术,而且还志向远大,人家说了,将来要当手握百万大军的将军的!
他每天比较勤奋地拿一木剑,朝半空,刺呀刺呀,累了又对花花草草劈啊砍啊,横扫千军啊,杜淮苓一直是饶有兴趣地观看这场边开生面的武术表演的,直至一天木剑飞出去,砸到她头顶的那刻才掀起一股血雨腥风的和平演变。
杜淮苓从此,见了他就郁郁寡欢。
宽敞的小河还有一项绝技,那便是一身天生的少林寺十八铜人之铁头功了,撞一下,杜淮苓狠记了十多年,可见其功力之登峰造极也。
正文 第四章
后院群芳们因诈糊一事,诟骂连连,多日来狼烟滚滚,脂粉盒、香罗帕、红肚兜漫天飞舞,弄得大院花花绿绿,热闹而“喜庆”,男随从们个个把脖子伸成了长颈鹿,几十双X激光眼,轮番扫描、透视。
德性!杜淮苓坐在高处的假山上埋汰。
女人间的战争,闲人们很是聪明地只闲闲地看。一旦将火引上身,就会酿成遭群起而践踏之的惨剧了。
跟一群爷们儿连着看了几日抓头发、扯衣服的大戏,她打了个哈欠,审美疲劳哇!寻思找块风水宝地睡睡美容觉去。在府中转悠了大半圈,小脚儿累了,恰巧斜对面一棵大树倒是实在,好了,就你了。杜淮苓打定主意,手脚笨笨地哧溜一声便上了树。
25度晴阳45度斜照,一半是明媚一半是浓浓睡意,猴大树上的杜淮苓舒服地闭上眼,与周公展开一场闺蜜间的“背后的故事”去了。
耳边飘来低低清瑟的琴音,透过枝叶细缝,丝丝缕缕地渗入梦中,为梦中“背后的故事”配起了背景音乐。
树下十丈开外躺一弯绿湖,九转曲廊的尽头,两层普通小楼阒然伫立。满湖的荷叶田田,粉色花苞婷婷玉立,相对比湖岸的荒寂,此处的风景幽然独立,不为人知。
琴声正从楼中绵绵传续。
由于有背景音乐的调剂,周公爷爷背后的故事是一去二三里,以排山倒海、滔滔不绝之势令杜淮苓越发睡得要发酵了。
琴声不久便蓦然停下,一声铮然,似乎是弹琴人突觉了什么隐藏的危险。他走出月色帘幕,进而倏然间便到了杜淮苓睡觉的“风水宝地”。
御史府中何时来的一名小女孩?他断不会连幼齿姑娘家也……,素色青衣少年静静瞧她,杜淮苓砸吧下嘴,口里喊着“闭嘴闭嘴,吵死了,唔……。”
少年惊愕,少顷嘴角隐隐带了笑,拂去胡乱的猜测,随即离开。
复回到小楼内,男子绕过香案古琴,不弹了,树上的小女孩静好的睡颜他似乎不愿去惊醒。
此时,阴风已起,天空颓暗了老脸,倾盆大雨在层层乌云间摇摇欲坠。青玉案上静心读书的他颇不用心,不时往往天色,窗外的风夹带冷意,不知,那个小女孩醒来离开了没有。
再抬头,雨点已打在了他的脸上,他隧放下书,重起身推门走了出去,不时已到大树底下,杜淮苓还在不知死活地猛睡。
他几不可微摇了摇头,提气上去,一双深黑瞳眸,幽放的琉璃光淡淡洒在五岁小女孩蜷起的身子上。少年也只是十岁上下的年纪,他犹豫着双手伸出袖。
与其说他是在推,还不如说是温柔的蜻蜓点水吧,反正,依杜淮苓那睡劲儿,蚊子的哼哼还来得有气势些。
见小女孩兀自陶醉的憨样,少年稍显尴尬,你会着凉的,他无奈地望着她,希冀此殷殷目光能起得了催醒的作用,可是杜淮苓那欠揍的丫头片子愣是“低调”的得瑟,以不动制万动。
梦里的周公“双袖龙钟泪不干”,说着就要朝她扑来,杜淮苓呀的一叫,避!
于是乎,一个驴打滚,直滚向树下亲亲大地,少年出手如电,挡住,嗯,抬眼,双手触碰处乃女子,腰部下面一点点的地方,额,是那么“妙不可言”的部位。
少年一双墨瞳似窥见了什么人间隐晦,惊惶……。
但是下边空空荡荡一堆乱石,她若是摔下去就……。
手,进退两难。
得寸进尺是什么,杜淮苓的下一步全套武打动作将此诠释得酣畅淋漓。她再来个潇洒的母驴二打滚,兼“霸王硬上弓”,整个儿缩进少年怀里去了,额头蹭着少年胸膛,梦里美美的,暖洋洋的!
少年僵硬,被这突发事件搅得有些傻傻分不清楚。
杜淮苓嘴里边仍自嘀咕几句,脸也顺道儿越靠越紧,全贴上去了!对这“温暖的源泉”,表示分外喜爱。少年低头看,小丫头睡得红云彤彤的苹果脸,后知后觉的,脸也慢慢爬上嫣红,毕、毕竟,她终还是女子……。
但他还是抱了她回小楼的。
风雨四面侵来,案上的那本书在袅袅焚香里静而无声。书页被风吹乱,飞快翻过,白纸黑字,一页一页重复,翻过的流年,颜如舜华。
“小姐,您的早膳奴婢给您端来了。”压低的唤声捻断对旧时回忆的丝弦。
杜淮苓睁开眼,直起腰,顶一爆炸头的惊世造型,走出去没半柱香时间相信就会被以扰乱京都治安、骇死无辜百姓罪而处以极刑了。
端了盘子进来的丫头往她头上一瞅,饶是此类阵仗已见怪不怪,喉间也还是似塞了糠一样的,面色有些发青。
“梳头!”丫头一把扯过她按到镜子前,对杜淮苓这种人是用不着对人的那一套礼仪的。
杜淮苓眯着双眼,任凭头上大周“女爱德华”的巧手穿梭不停,“唔,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她懒懒地朝镜台自制的日历上猛劲儿眨眼,待看清。
突然从凳子上一蹦哒。
第八个年头了!杜淮苓哗啦推开窗,直接惊落了屋顶上一只正专心学习飞行的雏燕。
“哈?”她一见幸灾乐祸地笑。
玉梳还在手中举着的小婵却郁闷地满头黑线。
翠柳丝袅袅娜娜,摇摆腰肢,牵动人视线。碧青草葱葱郁郁,沾染了昨夜的水露,宁然舒放静香。黄莺黑燕翠鸟儿,花枝头一人一首成名曲,唱着它们的“好日子”,咱们鸟儿有力量!生活在大周如此的封建如此“和谐”的好社会。
她好不容易长到了八岁也还是一名小萝莉啊!!!!杜淮苓又纠结地想到。
“小姐”,小婵见惯了杜淮苓癫痫病发作的傻蛋样儿,淡定道:“您昨日想问小婵何事?”
“舒的生辰啊?我不好意思自己去问他,嘿嘿!”回魂了的杜淮苓痴笑答。
舒,便是三年前将她抱回湖心小楼的青衣人,一个,很特别的温雅少年,她当时还一度怀疑是即墨洵的那啥啥,激动地三月不知肉味呐!她偶尔客串下腐女的说。
小姐,奴婢一个使唤丫头,哪里会知晓公子生辰的,唯独公子舒大伙儿谁也不敢嚼舌根,大人是明令禁止下人们提起的。”
“是么?”杜淮苓瞬间脸就苦了吧唧的,她隐约明白舒在御史府中是个不为外人道的禁忌,但个中缘由,她也还没去八卦过。
不过……,她趴在窗棂上,看晨雾幻化一缕缕薄纱萦绕指尖。那只惊落的雏燕又飞将起来了,盘旋在上空好不自在,她仰头为可爱的它送去一棵秋天的菠菜,弯唇漾开笑意,雏燕身体明显地不稳,一颗小小的鸟儿心蒙上阴影。
烟柳满皇都的时节,黄道吉日,万事皆宜,她忽而想到个主意。
“小姐”小婵好心地提醒,“淳于公子昨日说今早会来此处找您切磋武艺。”
啪!窗户被粗鲁地关上。
“小河!?”轮到她杜淮苓士气低落了。
正文 第五章
杜淮苓嘴上塞一个大汤包,悠游到院里去了。这三年,虎头小子也没甚变化,就是瘦了点,高了点,稍稍清秀了那么一点点,其面相的艺术化遭到了初步严重的破坏。每次见了他,她都深沉地叹气摇头,唉,这是对艺术的残忍践踏啊,强烈要求作者大人,退货!雪藏淳于河!作者大人你确定他将来也能站在在美男之列?(画外音,作者暴怒,高举大石头:闭嘴!!!)
……
此刻淳于河的人是已踏进了院子,魂儿就不晓得飘哪个旮旯了。
“你是淮苓?”小河童鞋“烟熏妆”的痕迹巧夺天工,惊艳得很,千年老僵尸的脸也就这样子了。
杜淮苓懒得理他,他那喊打喊杀的性格,御史府内,无人敢近其五尺内。也就苦命的她能拿来练一练,当当靶子啊沙包之类的,在几年前他小子对她犯下的罪孽可谓罄竹难书。
今日不报报大仇怎么行?
练武是吧?出其不意当先一脚踢过去,淳于河反应迟钝速度已下降了不止百倍。僵尸脸童鞋听话地往小河里仰倒,溅起一阵水花白浪,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恐怕就是一起轰动大周的少年谋杀案了。
水面冒出白泡泡一串接一串,杜淮苓一口气吞下两个汤包,兴致泛泛 “啧啧,都学了些年月了,功夫还这么菜,小婵!”
小婵认命地也往水里跳,不然,命案真让小姐胡闹出来了,她可不就是同谋?她心内咆哮着命苦,命苦!
“晕了?”淮苓奇怪地瞧着,提上来水漉漉的小子问。
“回小姐,是睡着了。“小婵阴阴地送过来一句。
看来这小屁孩昨晚又看了一整夜的兵书,小指头轻轻一推,丫的就顺势挺尸了……
杜淮苓捏紧了心爱的汤包,直至变形,再一口生生咽下。
“哼!”
“走,咱们上班去!”
小婵抓住衣领子的手一松,淳于河便被无情地甩到一边,对“上班“二字是早已心领神会,“您总得让奴婢换身衣裳!”
噢——,杜淮苓恍然大悟似的,瞧着人家雨打梨花的模样,不禁不好意地上下打量,竟然发现她们家小婵还是蛮有S曲线的嘛。
小婵立马不甘示弱地在她脑袋上回敬,“小色鬼!”
杜淮苓没能逃出魔爪,头一痛,包子呛到了,“咳咳咳咳……。”她才是真正要被谋杀的那个。
“走了走了!四方楼的老板娘这个月又要扣我铜板了!”这年头在古代找份兼职也不容易啊,要问我好好的御史府锦衣玉食地养着,还去人家古代餐饮业凑什么热闹,抢人家饭碗?额,我需要钱啊,杜淮苓心安理得地回答,顿时,画外广大群众听了,集体风中凌乱。
两个小女子慌里慌张地四下侦察了一番,很快便训练有素地潜逃出后门,直朝府外的花花世界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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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大周与中国历史上的汉唐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岁月变迁;一样的世事无常,而大周也只不过是漫漫长河里,人们偶然登上的一块洲陆,谁知多少年后,改颜换貌。
洛凤乃大周都城,一段已然苍老沉寂,半尘封进古墓里的千年传说。众生早已无心去细看它竹简上难以辨清的血迹字痕,想它背后的纷纭倾轧。流光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过不经意了。
街衢阒然空旷,左右林立酒旗、店铺门上挂陈旧招牌,源源不断的冽香清芬开始穿街走巷。少年不疾不徐地走,沉默不语,让匆匆跑过他身边的人都迷惑而惊愕地回了一下头。
京都从不曾见过这般人物,况,烟雾愈浓,细雨将来。
他腰侧配挂的青剑抑或能证明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个人,在褪去了艳妆华裳的洛凤城里,悠游飘荡,唯独没有往皇城的方向走。
初春第一场雨姗姗来迟,洛凤笼罩入烟幕,凉风轻罗扇拂。
“好好在家待得不安生!偏跑到劳什子酒楼来,受苦受累,小姐您是何必!”闯进视线的是一位高挑纤细少女,着黛绿襦裙,十二三岁模样。此刻她很是凶狠地斥骂自家小姐,如果,那真是她家小姐的话。
“小婵,又不是第一次了,下次我再不犯同样的错误我保证!”后面跟上来个翡翠色衣裳、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开口。
“那都是小人们干的活儿,小姐您怎么能……。”
“唉,为了舒的生辰礼物嘛,小婵您替我忍忍行不,行不?拜托拜托。”双环髻的小姑娘两手合十,不停告饶。没办法,已穿越过的各路神仙们,你们是咋么地混到风生水起的,啊?我咋就这么不畅销呢,御史府是真正的铁公鸡把门。出来打份临时工吧,被抠门的老板娘欺诈还被古代各种生火造饭、烹调器具弄得是七荤八素,这不,今天闯祸了,将烧了半天的浓汤朝下馆子的暴发户,那位阿扎西的大饼脸,彪悍地一股子泼洒个干净。
……
(因为他们一个正要上楼一个下楼,唉,相泼何太急呢。)
想当年她以现代大学生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精湛不说,蛋炒饭煮面条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可是悲摧的是她搞不定古代的锅灶……,真是,悲摧得心肝都痛了——。
“回去就给你穿耳洞!”小婵怒了,见她家小姐遭人欺凌,那股气充分全面爆发。
“别呀!好小婵,我知道错了。”杜淮苓扯着她衣角,呐呐求道,哦买疙瘩!刺中死穴了,贼大的一根针,往耳朵那么一戳,热血飙出,生生戳去一块肉,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哼!”小婵头一甩,她家小姐虽然看着刚强其实就是个软柿子,几年来瞧着也知道公子舒在小姐心中最是不同的,但是今日也……。
“出门太急,雨伞忘拿了,看看!小姐你都淋成什么样子!”她见杜淮苓额发已湿,仍忍不住口气冲上天,杜淮苓从未让人觉高人一等的娇纵,她小婵被惹急了也是“烈女“一名。
杜淮苓是深知她这贴身丫头的脾气的,只嘿嘿笑着装傻,“哦呵呵呵,大周的雨水干净健康着呢,多淋淋有好处。”
小婵杀气腾腾地回瞪,砸下满满一筐秋天的菠菜。
杜淮苓乖乖地闭嘴,本来就是嘛,还在心里嘀咕一句。
他站在屋檐另一处角落,天青色隐暗其脸上轮廓,他们之间,竹帘遮挡得恰到好处。此刻烟雨濛濛,寂寞的小巷飘忽在煌煌京华的一隅,给以不真切的迷离,让人在冥冥中蓦然失忆。
一间无人的茶肆,他独自酌饮,一身墨色游侠儿装束却尽敛少年放纵豪气。他一眨不眨地望向左边,竹帘外,贸贸然闯入视线的人儿。
屋檐下,雨断珠帘,滴答滴答成串,泠音曼妙。
小姑娘还在使劲哈腰抱拳,使劲花招哄身旁的丫头息怒,那丫头总算渐渐不似之前气鼓鼓的了。
“洁(姐)洁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喊,一边一步三晃地扑向她。
杜淮苓扶住住肉团团的小身子,笑道:“谁家的孩子,真有礼貌!”三四岁的囡囡,双眼滴溜溜的清澈无辜,嘴巴撇着,委屈地努力要朝她怀里冲。
“来来,再好好喊一遍好不好,姐姐给你买糖糖吃噢!”杜淮苓笑眯眯地引诱。
“洁洁”囡囡眨眨眼,很听话。
噗嗤!杜淮苓破功喷笑,“你好可爱呀,我的小天使——。”使字拖得老长,因为她笑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捏人家嘟嘟的小脸蛋儿去了。
“给姐姐亲一个好不好,姐姐给你糖糖吃!”杜淮苓再接再厉。
“洁洁,洁洁,要糖、糖……。”小囡囡扯了杜淮苓的衣襟不撒手,脸上的肉肉还在杜淮苓的魔爪之下,疼。
“亲一个,先亲一个嘛,好孩子。”
小婵一人承受不来的偏过头,她家小姐的确与别个不同,她偏爱调戏人家幼齿小小姑娘,在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待日后年岁渐长,后果自是不堪设想的。
两个人还在腻得发慌,你来我往的,小婵无语望天中。
“孩子,你真让姐姐我伤不起啊伤不起,难道姐姐丑到这地步了?”杜淮苓发愁道,只见小囡囡两眼泪汪汪,眼看就要跟着屋檐下的雨一样,哗啦啦地奔流了。
“哇——,洁洁,糖——糖——,呜呜……。”这不,洪水说来就来了。
“谁敢欺负老娘儿子!”
杜淮苓与小婵皆一吓,面面相觑。
啪的一声,一只绣花鞋从楼上直飞下来,唬得杜淮苓蹦开老远。大周,果然民风彪悍啊!
楼上的悍妇要下楼了!杜淮苓赶紧凑过去拍拍小囡囡的嫩脸,笑说:“下次见面,可要记得好好喊了啊,姐姐‘调戏’你,是姐姐不对,白——白!。”
她话未完就跑进了雨中。
“小婵,咱们冲啊——!”
“今春的第一场雨,淋淋带来好福气!”
她笑着对小婵喊,并张开双手肆无顾忌地奔跑。
小婵又气又急,追在后面喊叫,“别摔着了!”
“知道啦小婵大妈!哈哈哈……。”
“你给老娘站住!!!”妇人站在屋檐下腆了大肚子吼。
那“作恶”了的小姑娘闻声偏头,惊讶地一瞥而过,转瞬绽一朵明艳笑靥,继续自由奔跑,任凭细雨薄烟沾衣无声。
“公子,那封信已送达给公子舒了,他约您今日一见。”茶肆暗处露出个大汉身影。
“改日吧。”他淡淡道,一直目送那抹翡翠色的小身影,消隐在小巷出口,那里才是真正的闹市,与洛凤城的千年繁华接引,香车宝马,帝之豪奢。
初入京都,他还有太多的事需料理。
正文 第六章
天公玩心顿起,将雨势撩拨地越来越大,雨珠风帘牢牢笼罩住这座幽老华魅的千年古都,铅色苍穹下,人间各尽其事,各唱悲欢。
落荒而逃的两人,仍在滂沱大雨里奔走,由于她们的超速,路边的青草们翠碧的叶儿上,溅上了不少黄泥,青叶儿们极爱美,个个气得叶子一颤一颤。可是她们不知晓。
“啊呀,我的鞋!”小女孩怪叫了一句,声音稚嫩。
高个点儿的小婵低下头一看,见杜淮苓的一只鞋,陷进水坑内,绣花青缎面瞬间黄糊糊的一团。杜淮苓金鸡独立着,朝她苦恼地吐舌头。
小婵叹气,“别管了,小婵来背您吧。”
“不成的,我自个儿走就好了。”说完她弯腰把手伸进水坑里,够到了那只身陷不幸的绣鞋。
“呐,路已经不长了,再迟可要错过午饭了!!”杜淮苓笑着催促,顺便将另一只鞋也脱下来,提在手里就走。
……
小婵眼眶一红,小姐虽不明说,但她知道,那鞋因是她亲手做的,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才没有舍得扔弃。
“还想多淋点福气?淋伤寒了可划不来啊!”杜淮苓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说笑。
“嗯”
脚步,穿梭于青野林丛,这是条出入御史府的野径,外人几乎是不知道的。喘息声,伴沙沙雨打碧叶声,二人熟练潜行。
“小婵,到了!”杜淮苓高兴喊。
“嘘——。”小婵睁大眼示意,眼尖地发现,院门口似乎站着个人。
“我快饿死——。”“了”字戛然而止,门口的确站着个幽魂样的人物——即墨洵总贴身不离的“金刚郎”,季况是也。
《水浒》上宋江一般的样貌,只不过这是个年轻版,胡子剃了一半的,显得年轻个七八岁。传闻他曾经可是轰动大江南北的大力士,后来跟着即墨洵,投刀从文了,所以身上的气质有些糅杂的别扭,也无怪乎“金刚郎”的美名了。(杜淮苓私底下给取的)
杜淮苓的右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地跳,不好!她做贼心虚地堆满假笑,提着鞋的手藏到身后。
“季大人,今天天气不错,呵呵。”
一旁已恭敬低头的小婵,顿感一群乌鸦嘎嘎飞过,哪里好?!雨下得很得意。
季况垂首施了一礼,面不改色回道:“小姐说的是,季况奉大人命,前来领小姐往书房一见。”
“好,就去就去,呵呵。”杜淮苓打着哈哈,掩饰脚下的小片春光。
季况目不斜视,看来深懂圣贤非礼勿视的教诲,又板一张铁面无私脸,拱手道:“小姐还是梳洗一番为好,属下等着便是。”
“哦哦,我很快就上菜,多谢季大人!”杜淮苓一急,话说溜了,把在连在四方楼里的行话都抖落了出来。她赶紧闭上嘴,内吐血三斗地看季况的脸,希望不要见着她不愿看到的,“你终于露出破绽了”的表情。
但见季况仍旧,金刚不倒,黑脸油盐不进。
“属下不敢”
还好还好,杜淮苓松口气,一只手捂严了嘴,一只手提起裙子便急匆匆地走进院内。
“季大人稍等”小婵也赶紧道,跟在杜淮苓身后。与季况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分明瞧出季况的脸,有些黑里透红,与众不同,且一向铜墙铁壁的面,犹有冰山裂开的痕迹。咦?奇怪。
半柱香的功夫,杜淮苓人已到了书房门前,大周八年的岁月,说短也不短,说长又哪是弹指一挥便能轻易滑过。眼角眉梢的彷徨,她只在午夜梦回时,呈给自己一个人看。始终理不清穿越的前因后果。而她与即墨洵之间的牵扯,她宁愿不去想,越晚知道越好,那年亲眼见被掐死的婴儿正是这具身体,谁信?怎么说清?
在一切还未明了之前,她知道御史府是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栖身处,待在即墨洵身边兴许会避免一些腥风血雨,谁知道?
而这八年间,即墨洵极少与她见面,这样也好,免得惹人怀疑。外人眼里,她只是他们俊美赛神仙的御史大人,突发善心捡回来的野丫头,在府中渺如尘沙,丝毫不起眼。
“既来了为何不进来?”窗前正独自摆弄一盘棋局的即墨洵,勾唇朝门外道,右手轻轻落下一子。
杜淮苓站在青竹帘外,踮脚四望了一圈,向即墨洵的方向大大咧咧迈步。
“找我下棋的?”她问。
“你尚学艺未精”即墨洵不着意道,修指又捏了白子于手中,未落。
杜淮苓被人说中心事,严重打击了自信心。她悻悻地一屁股坐下,抱起茶杯就牛饮,热乎乎的正好驱寒,诶,有姜味?怎会?即墨洵这么快就知道她偷偷跑出府“鬼混”的事了?
她透过白瓷杯,小心捉摸他,即墨洵可不是关动物园里华丽丽的狐狸,他骨子里妖着呢!
按时间计算,他这会儿应该是刚下朝,朝服都还没换,黄冠紫绶地往菱窗那儿一坐,如兰如逸仙,极具观赏性。
“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即墨洵道。
“你是说我有份礼物啰?”杜淮苓一激动,正酣战的的一盘棋立马被袖子扫乱。
即墨洵嘴角隐隐抽动,但眼皮底下是一张殷殷期盼、泪花点点的娇颜,肌肤莹白剔透。娇颜开始没心没肺地露出一口好牙。
……
他忍了。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顺了口气道:“明日起我将离京半月,所以,你的生辰……,你现在在这房中随意挑一件,可好?”
“说真的?”杜淮苓乐了。
“挑吧”,即墨洵放下瓷杯,大方地一舒金丝滚边宽袖。
“嘿嘿!”杜淮苓一骨碌跳下炕,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我要那个!”她指着架上的红木镂花檀香盒子。
即墨洵眼角扫了过去,一派自若神闲,“里头是我的官印,你想要也不是不可,陛下……。”
“算了”杜淮苓抢过话,那玩意儿搞不还招来杀身之祸,后果将是意想不到的悲催。
“盒子,还是可以的。”停顿了一会,他慈悲为怀,不忍心扫人家兴。
“那这个!”
“皇后赏赐之物,你拿来玩赏一番也……。”
纳尼?!又是皇家的,不能外泄。
“这个!”
……
“就这个了!”杜淮苓快崩溃了,老大,你是送礼还是来捉弄人的?她满屋子指来指去,都被强有力地否决,索性闭着眼睛乱来!
“那个你用不着”,即墨洵依旧闲雅淡然,脸朦胧在浮沉的茗香中。
哇咧?出现第二种答案了?杜淮苓转头,顺势一望,原来她指向了里间的屋子,额……。
她甘拜下风地点头,所嘎斯达,那件床上用品,委实过于,嗯,过于香艳。
她以想撞墙的纠结心情望向,45度仰望,炕上高摆惊世绝艳造型的即墨洵,心里泛起小九九,咋么地像喝了减肥茶的菩萨啊!女性的婀娜,结合纤纤君子的飘逸出尘。醉人的风情藏也藏不住……,额,想得有点远了。
“那你能给我什么?”她问。
白子倏然掉落棋盘,震得杯中的清茶涟漪几圈。即墨洵微微慌神,骤然从多年前的时空,射来当胸一箭。
“那你能给我什么?”宛如死水不澜的低音。
“到最后还能给我什么?”是她在帘内,轻轻叹气,流下红泪。
给我什么!!
“哈,我想到了!”杜淮苓适时地打断,不想触及那些埋在暗处的禁忌,背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嘿嘿,今年生辰我要许下一个愿望,无论它是什么,你都许诺将来我提出来的时候会做到,成吧?”杜淮苓这想法不无恶作剧的成分,也说不定啥时候,能拿来当面免死金牌。
“成”,即墨洵恢复月朗风清,轻轻颔首。
“成交!”她一跃而起,这礼物不错,(*^__^*) 嘻嘻……!
“还有事儿没?”蹦跶够了后,她停下来笑眯眯地问。
“与我一道用饭。”即墨洵长身,杜淮苓顿时感觉身为小萝莉的压力,山大啊!这还得多谢即墨大人的爸爸妈妈,基因好,营养好,吃嘛嘛香,古代也有葡萄糖酸钙?说话的时候脖子仰成朵太阳花,而即墨洵也不得不将他白玉脖颈低得像天鹅。
她终于想通他几年来为啥不怎么待见她的真相了,原来如此!
“可我……。”她已经与舒约好。
“今日有太妃宫中赏赐的秘制狮子头……。”
“好!”杜淮苓毫不犹豫改口,宫中那位大厨的手艺,她自吃了一次后,就泪流满面地拜倒在那位神秘大厨的裤裙下,尽管那位深藏不露的大厨本人不知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忠实的追随者。
即墨洵闻言面上泛起轻笑,不紧不慢地迈出门外。湖心小楼里那一位,见她就这样轻易将他出卖了,会作何想?
“吃不完的我能全打包回去吧,即墨?”杜淮苓问,三步并做五步,奔向幸福生活。
即墨洵听见她如此喊,惊愕,转而纵容地莞尔,摇头,并不去多问她小小年纪,异常的性格、举止,是他贪心了。
走廊里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人,看在季况眼里,却觉分外熟悉,他约略知晓一些大人当年的前尘往事。然大人的用心,但愿小姐她……。
正文 第七章
老天爷的雨兴并没有减少,春雨哗啦哗啦,一次要下个爽快,姹紫嫣红被打折,落了满地,空气中不时能嗅到馥郁的花香,她打了伞,穿过大片竹林,一路满怀做贼成功了的轻快与欢快。
林中雨雾很浓,对真正的八岁小女孩来说,是会害怕的。
她的小脚印浅浅的,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她却不记得低头回望。
湖心小楼是御史府中最为偏僻的所在,除了小湖内的荷花稍微能愉悦人外,其余皆一片荒芜,三年来,她也仅仅知道他的名字。
单名一个字,舒。
他住在湖心的小楼里,经年不见有人踏入半步,杜淮苓经常会猜想,到底即墨洵的这座御史大夫府藏匿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哑谜,他不会替人家背大黑锅吧?
每天她都会来湖心小楼坐坐,也说不清是为自己在陌生异世找点慰藉,还是不愿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孤单。尽管,他们之间,始终有很多不能触及的话题,但无关紧要。
一湾沸腾了似的椭圆形小湖,出现在竹林尽头。湖边唯一的一颗大树去年被雷劈了,(就是她曾经睡过的那棵,额……,这个睡、过嘛。)再不能一颗独秀了,杜淮苓耿耿于怀了半月。
蜿蜒到湖心的曲廊尽头,静立了一笔素青背影,与飘雨斜风、盈动的银月帘幕、飞檐画角,组成一幅奇异而动人的画卷,轻击人心扉。
她加快脚步。
“偷跑出去了大半日,你可算舍得回来了?”青衣人不转身,仍旧面朝湖对岸,不用心地遥望。
“让公子久等,奴家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杜淮苓矮身,行了一个别扭的道歉礼。
青衣人摇摇头,转过身,“进去吧。”
“真等了很久吧?”杜淮苓眼睛闪着狡黠地狼的幽光,伞转手已被少年收好,趁他低头拿帕子拭净她发上、额头上水珠的间隙问。
“无”,少年的回答,言简而意明,动作轻柔细心的似乎有点旁若无人。
她在他面前常常没有存在感。提问失败,她的信心指数又扣去三分。
踮起脚她看到桌上的碗筷仍在盘内,纹丝未动,抬起头问:“怎么不吃饭?”
少年替杜淮苓擦拭干净后,退身回坐到古琴旁,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面容舒缓不是紧绷的。
“你没来”,干巴巴地回一句。
好吧我承认,貌似是我放了鸽子,惹人家不太高兴。主动承认错误,并勇敢地掩饰过去的的穿越人才是名合格的穿越者。
她从背后献宝一样的拿出秘密武器,乃是蹭来的狮子头一大碗,嘿嘿,她堆满笑。
少年眼里滑过盈淡的笑意,但就是无视了她高举的手。
我的大少爷,你行行好,发发慈悲好吗?看在我还是个矮冬瓜的份儿上,您就别折腾我这个身体上的未成年儿童了成不?
少年的眼越来越亮,亮得跟充了电的夜明珠似的,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真是的,眼睛长这么漂亮干啥,还突然大放电,考虑下伦家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好不好!杜淮苓一边儿承受着少年一波又一波的曼妙目光,一边儿心底下歪歪。此时的心情,好像媳妇儿第一日给公婆上茶,而婆婆迟迟不见表态的复杂感觉。
实在是,不好说……。
“我放桌上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没守时来,呵呵,咱们还是学琴吧,呵呵,要不,你还是先吃了,呵呵呵……。”
她做了几个手势,囧。
少年蓦然清雅而笑,浅浅淡淡,“学琴”。吐出两字,听却来让人顿觉清明,大梦初醒。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杜淮苓才摒弃所有疑云,甘愿接近藏身小楼里,莫测难懂的他。
因为他的声音,他的沉静清宁,是杯她不得不喝的忘忧酒。
“好好,遵命公子。”杜淮苓吐口浊气,winner!成功过关,胜利得之不易!
“我上次学的曲子还没练熟哈,献丑献丑。”
“无妨”。
两字吐的少年大神,气场不输王者,够强大。
不多时,淙淙琴声自楼里传出,飘进雨里,随千万条珠线,一起跌落湖中。满湖的荷叶们堪堪承接,颤了颤娉婷腰肢。琴声哗然一变,嘈嘈切切,哐里哐啷,钉板凳儿了。
杜淮苓只记得前半段的曲子,所以后面的,就,是就即兴创作了,哦呵呵呵……,话说当年她也是一梁山才女来的。
少年黑琉璃的双眼,瓦数依稀不那么强了。虽然温笑一直未从脸上落下帷幕。
“重弹”,他既是当师傅,惜花什么的,当然不懂。
……。
“再弹”
“不过”
“不过”
“再弹”
……
杜淮苓双手濒临抽搐、扭曲了。屋外湖里的碧叶,被鲁莽的风雨吹得裙裾翻飞,窈窕娇模样。雨珠从圆叶上滴答滚落,纯净得宛若一掬青木年华,往后他们自是会深深懂得。
“过”
啊哈!杜淮苓激动,终于能深刻地领会当年表妹过钢琴级的痛苦了,表妹啊,你现在可还会想起我这个命运坎坷的表姐,深情地问候一句:“表姐,你在他乡还好吗?”
还好还好,还能呼出点二氧化碳。
少年望了她一眼,低首,倾心于一张桐木古琴上,琴音若松声滔滔,空谷飞羽飏起,直上九重云霄。
“舒,故人为什么要用商音去谱悲调?”杜淮苓静下心细听了会儿问。
“情不由己”,十指由于弹琴的缘故,异常修长秀美,莹白瓷玉一般,跃然于断纹琴的七丝弦间,轻拢慢捻,一出神人恍然入梦境。
很好,四个字的。据杜淮苓几年来的观察,舒十来岁的年纪,为人孤僻少语,轻微自闭,生活方式一言以蔽之,淡定。饮食起居,言行举止,尽请参照修道观戒条。
一枚很欢型的极简主义者。
杜淮苓不得不承认,年纪神马的都是浮云假象,他的一切作派,没经历一番坎坷艰辛的谁能做得到?不过话说回来, 她这货真价实的穿越人,怎么就没人说她“惊为天人”、“高深莫测”、捏?
琴音悠悠牵引她的思绪,如柳絮轻飏。
“舒,有一天你会离开这吗?”她装作漫不经心问。
“会”,少年的回答极淡极淡,轻得似乎未触及到某层纱窗。
最后一个颤音,曲毕。
杜淮苓哦了一句,却听得有些惊心,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永远安静宁雅的少年,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秘密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契机,她心里摇摇头,打住胡思乱想,还是赶紧转移话题的好。
“今天咱们要学些什么?”
“徵弦“
“好”
“舒可以出楼到我院子来吗?”临走时杜淮苓问,事实上,这才是她此行的终极目的。
少年微讶,“嗯”。
没想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连问为什么都不问。中五十万大奖一样的开心,“那么说定了,五日后黄昏时见!”
“哦,对了,这是我和小婵两个的特制请柬,就走个形式,求公子赏光来寒舍啦!”杜淮苓喜笑颜开地一连吐出老长的串话后,春风满面地奔出门。
少年拿着紫红色,上描绘几抹花藤的所谓“请柬”,唇边隐透愉悦,他刚要转身。
“啊,差点儿忘了!”她返回来,扶着门框道,一手指向桌上的汤碗,“记得吃,要凉了。”
嘿嘿,“See you!”作了个OK的手势,笑笑,又风一阵地走了。
少年是上天最不经意的疏忽之作,美得不那么棱角分明,所以他转头,眉目轻描淡写。视线飘忽地徐徐投放到那个,她为他带来的瓷碗上。良久也他并不见有所行动,只是一味得凝着,楼外,雨已停了好一会儿了,浮萍也止住了飘零,寻得一片安心。琴息人走后,这幢小楼宛如一座百年空城,
“苓儿……。”少年低低喊出口,露出挣扎之色,脸上飘过一缕苍色浮烟。
他从未问过她名字,更从不曾唤过她。
而杜淮苓此时已跑进竹林里了。
正文 第八章
翌日,天气晴,25摄氏度,北风三级,宜,出门、闲逛、遛狗、放风筝。
杜淮苓照常往四方楼上班打杂,挨批挨吼。老板娘正当风华正茂的时候,当过戏班里的老生,一口气儿可以顺道大西北。这个大周版的“包租婆”、“金镶玉”、“佟湘玉”的三位一体,使得四方楼在洛凤,那整个儿一条街!那是出了名儿的,臭……。
她进去当个端茶端菜的小丫头,也是和着血泪虐来的。本来,即墨洵也没亏待她,衣食住行一切妥妥的,但是倘若想要小资一下的话就……,不好办了。为了五天后晚上那场密谋的“盛会”,她不得不走上了这条幻灭的道路。
没想到,在古代,她二十年的厄运,依旧在延续,而且在劫难逃。
“你给老娘滚出去!”哐啷!伴随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怒吼声撼天动地,方圆五十里如猛虎啸过深林,
被炒鱿鱼了……。
揣着孤零零的几个铜板,两只只被扔出门的丧家犬,杜淮苓与小婵,相视,无语;默然,崩溃……,遭遇传说中的失业。
秋风扫过,四方楼后门的小巷,蜡像风干两座,拨凉拨凉……。
洛凤的宽阔大街上,每天是不输于咱现代春节赶火车那样的热闹。千万双脚,踏过城墙根儿,涌向四面八方,各奔目的地。
杜淮苓逆着人潮走,头顶阴云片片,伤心雨哗啦啦地下。
“小婵,你得了多少钱?”
“喏,就只有这些。”小婵跟在她身边,也着实开心不起来。
“那比我还多点”,杜淮苓撇撇嘴道,但还是远远不够啊不够!心里有一排的兔斯基集体纠结地疯狂摇头、撞墙。
每天统共就只来十个客人了,小姐你还每天得罪一个。昨天更出彩,一连得罪了仨,有你在老板娘赚着赚着就赚亏了,能不将咱们扫地出门都难呐!估计她现在也正躲在房里抹眼泪,要悬梁自尽呢!
老板娘贪便宜遇上小姐,倒是她的不幸了。唉,小婵叹气,心里老板娘,希望你想开点,我家小姐年幼无知,佛祖也会原谅的。
“唉——”,杜淮苓看过一张张千奇百怪的众生脸,长长叹气,她大学读了一半不到,啥本事也没学到手,如今莫名其妙跑到古代,又华华丽地失业,神,你还是直接劈死我吧,我活着也是污染大气臭氧层。
“小姐,刚刚那个人他……。”小婵手指指她腰侧,终于忍不住提醒。
“哪个人?”杜淮苓低头一望,“没什么啊,你说谁?”
“那个,他刚刚经过你身边的时候,手、手……。”小婵呆木木地使劲指。
啊?到底是,轰!一颗原子弹在头上引爆,蘑菇云一圈一圈。杜淮苓摸着的腰侧空空如也,钱袋没了,也就是说,刚领的被七扣八扣的丁点儿薪水,被偷了。
杜淮苓迅速蹲下身,这次真的伤不起……。
“凭毛啊,凭毛?!拿走我的血汗钱,也提前不说一声,你还是不是人啊,你你你,禽兽!%¥#@%43@……。”
小婵眼看着杜淮苓在大街上,公然变身嚎啕咆哮姐,而且还是一八岁的破小孩?小婵站在杜淮苓身边,不着意地将脚偷偷移远了点,装作我也是一路过的,仰头呈六十度角仰望蓝天。将众人纷纷停下脚步的回眸,一律无视之。老天,你还等什么?赶快收了这妖孽吧?
不是不哮,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啸到山崩地裂、惊风泣雨、海枯石烂、地久天长……。午时三刻的洛凤东城门大街,杜淮苓成了一道异样的风景。
对街一处卖扇面的摊位前,墨色少年已然驻足观望很久了,虽然隔得较远,但她的侧脸他一眼便瞧出了来。
她蹲在那里,似乎马上就要泪流满面。
“公子,市面上顶新的美人扇,公子买一把吧?”卖扇人嘻嘻地笑,“买两把多送扇套了啊,公子,公……。”
一个眼神丢了过来,买扇人立马闭乖乖嘴。
杜淮苓那抹翡色的小身影令他迷惑不解,更不可遏止地想要去探寻。
杜淮苓干嚎完了,头顶依旧雪花飘飘,蹲地上没出息地画圈圈,忽然一只秀手伸到眼前,灵修长指间捏了一锭金子。
杜淮苓反应迟了一拍,抬头看了看送金子的是哪路神仙,又细细瞅了金子几眼,迟疑问:“真金子?”
墨衣小帅哥酷酷地,微垂了下头,算是作答。
杜淮苓脸腾!倏然涨红,红到发紫。“你有病哇!”她猛站起身吼,眼睛里、头发上,怒火熊熊。“嫌钱多不知道去绿化地球、净化空气啊,够彪悍你来个裸捐啊!”呜呜……,我不是乞丐,要同情人也不兴这样伤人自尊的,我还没到乞丐那悲剧的地步……,呜呜,虽然那是金子但谁晓得有没有含铜什么的,绝对糊弄人,坑爹的!
杜淮苓怒火滔天,掩面跑开。
她是在骂我?少年愣,第一次被人连珠炮似的,给轰懵了。为什么?她不是因为银子被偷了才哭的吗?又是一连串他听不明白的稀奇语言,她到底是何方人士。难不成是哪国的细作?
……,扯远了。
“小姐……。”小婵欲言又止地看着杜淮苓,小姐今日被刺激的有些精神失常。
杜淮苓像一只垂垂老矣的流浪狗,黄昏里拖着老腿,风干了忧伤。钱没了,即墨洵又不在,府里昔日认识的姑娘们早一个个的,被父母逼着回家嫁人生孩子了。唉,杜淮苓大叹,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绕了一圈东门大街,仍然是一无所获,暂时想不到啥子应急的补救措施,“怎么办,小婵?我好想去打劫钱庄?”杜淮苓望着,钱庄门口挂的几个大大的金元宝,小脸苦成了一团说。
“奴婢记得,小姐的画功是不错的。”小婵道。
“二流子水平”,她有气无力答,大周尚水墨画,现代艺术根本是异类,而且短时间内,上哪找买家?她耷拉了脑袋,一下子七老八十。
“小姐你看”,小婵指着不远处的树下,脸上泛起笑。
那棵上了年纪的大榕树底下,几个孩子围了一只风筝,正抓耳挠头,不时又急切地望望蓝天。
“好主意!”杜淮苓亦诡异地笑,商机无限啊。
正文 第九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又一次将杜淮苓牵入了自己的视线。这一次,是在榕树右侧的酒楼之上,他不声不响,一袭墨衣与京都的熙熙攘攘,淡漠而疏离。
酒楼小二也不敢近前来询问,这位腰间佩剑的客人看了叫人心生怯惧,可,分明又是一弱冠少年郎。
榕树下,翡翠同色上褥的杜淮苓忙得十指如飞,还不忘抽空与桌前的一堆小孩子嬉笑几句。
衣黛绿裙裳的小婵帮着打下手,和,讨价还价。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五个铜板一张大画的,三个铜板一张小的吗,怎么你只出三个呢?”小婵耐着性子说。
“可是,妹妹要吃姜糖,我是哥哥要买给妹妹吃的,姐姐……。”
小婵眉头隐隐跳动,“那你拿张小点的画好不好?”
“妹妹会不高兴的,姐姐。”小孩儿直溜溜地望着她,无辜,隐隐祈求。
孩子是世上最不能同他讲道理的人,小婵大叹。顺手抽出张画,看看杜淮苓正兴致勃勃地对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孩讲解什么黑猫刑警、孙悟空的故事,手里的画笔还不忘飞速运作。
她们,想的赚钱的法子是,为孩子们在风筝上作画。
一群个个牙齿漏风的垂髫小孩儿们,挤在桌前叽叽喳喳,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黑猫警长好厉害啊!”
“孙悟空更厉害呢!”
“不对,如来佛祖才这里面是最厉害的!谁也打不过他!”
“可是,我还是最喜欢嫦娥姐姐,她是个大美人!”
小色鬼,杜淮苓抛给他一个白眼。
“哼,就一只黑猫,一只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猴子,丑死了!”孩子群中,总会变异那么几个异类的,做生意也一样,也总会遇见两三个前来砸场子的。
杜淮苓一听,心头想捏死他的冲动汹涌澎湃,小子,我忍你很久了!
孩子们拿了杜淮苓为他们画上各类动画人物的风筝,欢欢喜喜地放风筝去了,只剩下刚才那个衣着华丽,冷水一瓢接着一瓢的傲慢家伙,还在对着杜淮苓的画作指手画脚,架势极为专业。
“什么东西,难看死了!”他嫌恶地撅嘴,额头都皱起了。
“这么好看你还挑,真不听话!”杜淮苓快气死了,维尼熊你不要,唐老鸭也嫌丑,其他的您就更看不上眼了!我滴个大少爷耶,难道你要内裤外穿的咸蛋超人?
“你怎么就认定它们好看了?你还没我大呢,少爷我就不喜欢这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他大少爷背了手,挺直腰杆,人生精彩。
杜淮苓跳下略高的板凳,刚想开口训人,身高陡然降到与小屁孩平视的高度,她噎住。面色如变色龙,风云变幻,这就是她心为御姐,奈何身为萝莉的悲哀。
他大少爷的头扬成了道优美的弧线,“我让你画什么你就画!”桃花瓣似的脸儿上,显出一点扭捏。
像郭芙蓉学习吧,世界如此美妙……,杜淮苓心里在蹂躏小屁孩那张粉粉的桃花脸,面带职业微笑,“哦呵呵,那少爷你要画什么呢?”
“女人”,他大少爷的脖子似乎是低不下来了,要伸到云里去是吧!
“少爷的娘亲?”
“你废话太多!我说你好好画就是!”他大少爷的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忍我忍忍忍……,人在古代飘,哪能不挨刀!佛敢于杀身成仁,我勇于立地成佛,一挥匕首,我引刀自残了从头再忍。
……
“呐,画好了”,杜淮苓吹吹墨迹,递给他。
他大少爷的接过风筝,瞟了她一眼,悻悻地嘀咕,“倒是有几分相像。”付完银子便一心埋头于风筝上的画。
咦?杜淮苓瞧他脸皮子底下的血在往上翻涌,被我神乎其神的画技给震撼到了?
他别扭地回瞪一眼后,揣着风筝跑开了。
小瘟神一走,杜淮苓立马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使劲呼吸,小小年纪就这么尖酸刻薄,长大后定是五毒俱全,邪气凛然。但愿我再也别碰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画个小姑娘在风筝上干什么?难道是爱慕的对象?看来大周还是很开放的嘛!人性很早就得到了解放!她支着手、下巴戳着笔杆琢磨。
“小姐,你刚才画自己做什么?”小婵疑惑问。
“我自己?有吗?”她茫然偏头。
“你难道不是将自己的画像,画在那位小公子的风筝上了吗?”小婵头顶乌鸦飞过,留下一排无语的省略号。
好吧,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平常都不大照镜子,都快忘了这张脸是个什么模样,貌似是与我小时候有几分相像的。
酒楼上的临风少年,就着夕阳余晖转身下楼了,榕树下的主仆二人为孩子们画完了所有的画,说说笑笑地望云霄上的风筝飞来飞去。
翡翠色襦裙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已引来路人好奇的观望。仰头而笑的脸,定格在他脑海,闭上眼仿佛就能触摸到。
他就此打住,朝街尽头的小巷内走。下到最后一层楼梯时,蓦然听到一声欢呼。
“小婵!我们攒够银子啦!”
“啊哈哈哈……。”
正文 第十章
得了银子的一大一小,一黛绿一青翡,在街头巷尾窜得好不自在。女人钱包鼓起来上街血拼的时候,那股子气势,得瑟的神情谁见了都会自动退避三舍,不过到了商家们的眼里,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这两位春风满面,激动得像刚从蹲了百二十年刚放出来的囚犯一样。
老天爷看着这俩儿败家女,不高兴地扯下夜幕,说黑,它就黑了。
她们抱了满满的一堆,回到御史府。顾不得休息,随意塞了点东西就开工了。一大捆水绫花纹的青布大力一展,杜淮苓摸摸光滑的布料,对拿着布料另一端的小婵笑。
“这些布料够做身衣裳了吧?”对了,这就是她打好主意,裁身衣裳送给他。她从没看他穿过除茶白和瓷青外的其他颜色的衣服。
“当然够了,还会多出大堆呢!小姐你可真是要裁身衣裳送给公子?”小婵眨眨眼不确定问。
“废话”,我谋划了那么久,想尽了花招才得到他的尺寸的,怎么能前功尽弃?杜淮苓转而又朝小婵谄媚地傻笑。
“婵姐姐,呵呵,温柔漂亮的婵姐姐那刺绣的好功夫,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晓您的大名呢?况且还是那么的善良体贴……。”
“小姐想我帮忙刺绣?”小婵拼命止住嘴角的不规则运动。
“呵呵,你也晓得我那手裁剪的功夫的……。”杜淮苓说的光明正大。“放心,我决不会累到我们家亲亲小婵的,有啥吩咐您尽管开口,小的尽候您差遣!”她嘻嘻哈哈作揖。
没个正经!小婵白眼两翻,“那我竹篮里的物事儿来!”
“嗻!”她又打了个千,将无赖的痞子相进行到底。
又点起几盏灯,将屋里照得透亮之后,裁衣大业才正式踏上征途。杜淮苓在一边负责打下手但也没闲着,小婵照着她说的花样一步一步下手,两人慢慢折腾到天明……。
杜淮苓瞧着手里剩下的布料,想该处置为好,然而很快周公爷爷亲切的脸凑到了面前。
“小心!”小婵斥道。
“什么?”她迷迷糊糊半睁了眼,低头,“小婵你捉着我手干嘛?”
“干什么!你手里的针呢?你往哪儿扎?想把那儿也一道缝进去?”小婵瞪大眼。
啊?杜淮苓被吼叫地更晕了,使劲醒了醒神再低头一看。
“疼……。”她弱弱道,原来手里的针头不知道啥时候已扎进了肉里,此时的目光,柔弱中带伤……。
小婵以手覆额,无可奈何,忍了小姐这冒冒失失的脾气近五年了,老天爷,求您老就少折我几年寿吧!
“奴婢这就给小姐端早点来。”她见淮苓面色不大好,就作罢道。
“嗯嗯嗯,”杜淮苓允着手指头连连答应,眼睛里才开始重放光彩。
两人风卷云残一顿,渐渐恢复了力气 ,杜淮苓左右欣赏新做的衣裳,朝小婵满意一笑,希望舒会喜欢吧。
洗漱完,小睡一觉醒来正好午时刚过,杜淮苓翻身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就跑,刚到门口,就瞧见小婵在院里洒扫。奇怪,她的精力好好得不似常人啊。
“小姐醒了?原还以为你一定会睡过头。”她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小婵已经将院里四处都打扫干净了。”举了举手中的扫帚,眼里闪过道几不可见的电光,让杜淮苓来不及扑捉。
“辛苦辛苦,那咱们便开始室内的吧?”杜淮苓歪头,旋风似的冲进屋子里,古代第一次大扫除啊!!!
自制的围裙朝腰上一系,头上黄色巾子一扎,鸡毛掸子手中拿, 开展场与死角、天花板、墙缝的追逐大战,杜淮苓在御史府的身份很微妙,小姐还是丫鬟没人去询问,也没人胆敢。这院子从来无多余人的跨足,她一直生活得相当独立,即墨洵的手段估计在她心里都快成传说了。
女人真正勤快起来通常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看到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位置,通通被颠倒混乱了个透,小婵站在飞舞的灰尘间,看杜淮苓在屋子里不停地施展移形换影,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小姐!”
“啥?”杜淮苓张牙舞爪地挥动着鸡毛掸子,回头见小婵那张被门板压过的脸,窃笑,故意跑到她身边,使劲挥舞手中的鸡毛掸子,“你看啊,小婵你平时偷懒偷得多厉害!啧啧,这灰尘……。”添油加醋地又多挥几下,学着日本腔。
“你这个丫头,大大滴不好,不好呀!”
“你皮痒了?”小婵狠狠咬牙,鸡毛掸子咔嚓两段。
“哇,家庭暴力!”她呱呱大叫,小婵随手抓了一花瓶就来追,杜淮苓见了包头拔腿就逃到屋外去。笑声波极快速地在御史府回荡开,不少好奇心强的人,纷纷拉长了脖子张望,那院里的人不是疯了吧?成天就没见正常过的,大人不在她疯得更厉害了……。
“停——,”快与花瓶肌肤相亲之际,她突然肃了脸。
小婵把纤腰一叉,头发一甩下巴高扬,挑衅道:“怎么着?”
杜淮苓抛给她一腻得死人的笑,将头上的巾子扎紧,“开工!”
旋风清扫,xxx强力杀毒。
“切,矫情!”小婵没成功砸得她血流成河,心里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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