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密林之中一处难得的开阔地,面白英俊,身着内侍外袍的少年满脸恐惧地看着前方不到两米远的两个士兵,那二人凶神恶煞,手中提着腰刀,正一步步向他逼来。
  忽然,少年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半空中那突兀出现的光芒,那光芒比白日的烈阳还刺眼,他急忙眯起眼,光芒却在此时陡然消散,一声女子尖叫蓦地扩散开来。
  “啊——”
  
  魏云清摸着脑袋爬起,短暂的眩晕之后,一片阴森森的绿色映入她的眼中。她记得前一刻她还在安稳地睡觉,未料忽觉身下一轻,陡然的失重令她惊醒,当看清楚自己身在半空的刹那,饶是她平日足够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可这噩梦并未随着她的落地而清醒,反而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此刻,她身处一处密林,周围天色有些暗,似乎是傍晚,除了她之外这林子里还有三个人,两个被她压在身下,而那第三人,则在近旁不到三米远处双眼圆瞪愣愣地看她,那惊异的模样,就仿佛瞧见了从天而降的仙女。
  
  “你……你是仙女?”少年瞪大双眼,结巴着开口问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竟是从天而降的!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凑过去激动地说:“仙女姐姐,你一定是老天派来救朕这个真龙天子的吧?我就知道,老天必定看顾着我,没道理会让我死在这里!”
  他激动地说着话,眼神不经意间向下移去,落在魏云清的胸口,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女子一头黑色长发并未绾起,柔顺地披散在她身后,五官精致美丽,一双灵动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眼里似有着迷惘和震惊。他本有些诧异她那披发的不整模样,可未料她的衣衫竟如此惊世骇俗!
  
  魏云清顺着他的视线向下一望,猛然一惊,忙双手交叉捂在胸口,心里忍不住骂了句。
  如果这只是个梦的话,麻烦快点清醒过来!她可是穿着睡裙啊,虽然不太透明,但它是吊带的啊!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如细针钻入她的皮肤,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随后,她悲伤地发现那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赤足站在硌脚的林地上,地上躺着两人,面前有个男的在跟她大眼瞪小眼。
  
  冷静,冷静!
  魏云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旁边那男的似乎还处于惊吓的状态之中,由于对方看上去还未成年,又细皮嫩肉的,似乎也就跟她差不多高,感觉上没什么威胁性,她的注意力便暂时转移到了地上那两人身上。
  那是两个体型魁梧的男人,身穿古装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甲胄。应该是由于她从天而降的冲击力太大,这两个垫背的此刻已经昏迷。说起来,她从高空落下还能安然无恙,还多亏了这两位可怜的垫背。
  魏云清又抬头,看向跟她差不多搞不清状况的少年。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褐色长袍,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的,双目细长,面上满是震惊与迷茫。
  
  很好,如果不是做梦,她就是穿越了。
  魏云清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并且,令她更觉悲从中来的是,她似乎是身穿。
  此时天色渐暗,林中凉风吹过,魏云清只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冷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是谁?”
  她说着,视线向下一扫,眉头微皱,却也只能无奈地蹲下,开始脱其中一个士兵的衣裳。最外面的布面铁甲有点难脱,她弄了会儿没成功,只好抬头去看依然沉默的少年,试探着问道:“你能帮帮我么?”
  
  少年回神,这世界变化太快,他还未从一连串的事件中完全回过味来,一听面前的仙女姐姐吩咐,也没多问,手忙脚乱地凑过来。
  二人合力,总算将那套布面铁甲脱掉,又趴下他的外衣外裤和袜子鞋子。魏云清本想替士兵将铁甲套回去,奈何那少年笨手笨脚的,二人好不容易才脱下那一层铁甲,要给对方穿回去谈何容易?这士兵只是昏迷,随时有可能醒来,她直觉对方醒来不会有好事,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魏云清将那有些显大的衣裳鞋袜都穿上,虽然满是汗臭味,可至少能保暖,她也顾不得嫌弃什么。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后,她才抬头看向那个少年,沉默几秒后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好啊!”少年眼睛一亮,赶紧上前道,“仙女姐姐,你是要施展神通了吗?缩地成寸,还是腾云驾雾?”
  魏云清:“……”那些都是什么鬼!
  
  短暂的惊讶之后,魏云清想起了刚开始这个少年的话,她忽然意识到,这里可是古代,她一个大活人凭空从天而降,这个土著少年误以为她是个神仙也是符合他的逻辑的啊!
  “不是,我们先走着离开这儿。”魏云清加重了“走着”这两个字。
  少年虽有些迷惑,到底没有多问,连连点头,随即又道:“走哪去?”
  魏云清语塞,她才刚到这鬼地方,连是哪个时代都不清楚,这个鬼林子四周又都是树,也就他们四人所在的地方空旷一些,她能知道个毛线啊!
  她正要开口让眼前的少年带路,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她心道不妙,转头果然见那少年也是一脸惊慌。她忙四下里一看,拉着他往人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少年的手心里都是汗,魏云清觉得黏答答的有些恶心,可远处的脚步声和人声如同追击猎物的猎犬般渐渐逼近,她也只好忽略手上的触感,边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边向前跑去。很快,她看到了一处低矮却茂密的灌木,忙拉住逃得慌不择路不辨方向的少年,扯着他躲到了灌木之后,蹲下捂住少年的嘴,紧张地倾听外头的动静。
  少年并不挣扎,他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望着仙女姐姐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他慌乱的心似乎渐渐安定下来。他想,这一定是仙女的神通吧?仙女不愧为仙女,不但容貌昳丽,身上还带着后宫妃子没有的仙气。
  他望着她,脑中闪过她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脸色又红了几分。
  
  人声由远及近,又很快远离。
  然而魏云清却不敢动,只僵硬地蹲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她穿越到的地方,显然是个古代,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朝代。刚才她跟这少年能顺利交流,他的口音带着点京味儿,应该是距离现代比较近的朝代。她记得以前在网上听到过复原的更早时代的话音,口音在她听来完全就是外语。这个少年穿的衣裳是灰扑扑的褐色,质地似乎还可以,但对他来说有些偏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两个士兵或许是要对他不利,不然他也不会说她是来救他的之类的话,那么……等等,他刚才好像提到“真龙天子”了吧?难不成他还是个皇帝?
  魏云清有些惊讶地看向那少年,此刻他被她捂着嘴,却并未反抗,安安静静地同她一道蹲着,露在外头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恐惧。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是皇帝的话,又怎么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荒郊野外,还有人对他不利?莫非所谓的真龙天子只是他自称的,他是个家里只有一百家丁也敢自立为王的傻.逼,或者说,干脆他就是个神经病,幻想自己是皇帝?
  
  魏云清一时弄不清楚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但相对于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她宁愿暂时跟这看上去好对付的少年为伍。她可是身穿啊,身穿也就意味着查不到身份,被人一刀砍了都有可能,还没地方伸冤。被砍死或许还是好的,要是被那些士兵给逮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是皇帝?”魏云清小声问。
  
  少年原本被魏云清捂着嘴很是紧张,一听她开口问,他忙用力点头,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
  魏云清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好在没有猎犬,对方也可能并不是来追他们的,很快就远去没声音了。她松手,小声叮嘱少年道:“说话小点声儿。”
  少年用力点头。
  魏云清琢磨了会儿又道:“那你不待在皇宫里,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一愣,随即红了脸,却不肯开口了。
  魏云清狐疑地看着他,莫非她的猜测是对的,他果真是个傻.逼或者神经病?
  她目光流转,扫视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他的左右手拇指上各套着一个做工精巧的玉扳指,腰间坠着个紫色香囊,胸口有块玉佩隐约露出一角。
  这少年……莫非还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么应该不是神经病,而是傻.逼了?毕竟能让朝廷派兵来剿灭他这个“假皇帝”,可见他手下还是有人的,没钱哪有人愿意为他卖命?
  
  魏云清正思索着,却听那少年小声开口答道:“朕……听信内侍谗言,御驾亲征,结果……却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魏云清一怔,皇帝听信太监的话御驾亲征却全军覆没……她怎么觉得这剧情这么眼熟?明朝有个皇帝不就是这样被人俘虏的吗?
  
  魏云清有心弄清楚更多信息,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秀眉一蹙,下意识地回道:“朕乃真龙天子,朕的名讳,怎能让你直呼?”
  如果对方是成年人,魏云清或许就规规矩矩的不继续发问了,可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是高中生模样,她还真无法将他跟高高在上的所谓皇帝联系上,只轻轻哦了一声就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叫你二狗子了。”
  少年一怔,脸色由白转红,瞪大了双眼怒气冲冲地喝道:“大胆!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云清再次敏捷地捂住了嘴。她怒瞪着他,压抑着低声道:“喊那么大声你是想找死吗?我还想好好活着啊!”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祸,怒气猛然一收,双眼惊慌失措地乱转起来。
  
  魏云清听着外头的动静,好久没听到有人靠近,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想了想便问道:“你是朱祁镇吗?”
  少年摇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仙女”,似乎很不对劲。因为亲眼见到魏云清从空无一物的半空掉下来,还伴随着耀眼的神光,他打从一开始就坚信她是来救他于水火的仙女,直到此刻,心底才升起一丝疑惑。
  魏云清又道:“那你叫什么?”
  少年正待呵斥,可随即想起二人此刻的境况,又想到刚才她口中的“二狗子”,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不太情愿地说:“朕单名一个奕字,奕奕梁山之奕。”
  “姓呢?”魏云清追问。
  少年老大不高兴地回道:“杨。”他心想,如今可是他杨家天下,这仙女也真够孤陋寡闻的。
  
  杨奕?
  魏云清一听这名字完全不熟,只好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朝代?”她知道皇帝姓杨的朝代就一个短命的隋朝而已。
  杨奕看向魏云清的目光也逐渐带上疑惑,下意识地回道:“如今是大梁泰安八年。”
  
  大梁泰安,皇帝叫杨奕。
  魏云清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中搜寻,却毫无所获。如果这个叫杨奕的家伙没撒谎没有神经病的话,那么她穿越的地点有极大可能是个架空的朝代。
  而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这个孑然一身的黑户要怎么在这个吃人的古代社会活下去?
  
  目光从深黑的夜空转到面前的少年身上,魏云清以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尚未弄清她底细的少年,幽幽一叹道:“你一定对我有许多疑惑吧?其实……我从天上下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走错路了。”
   正文 第二章   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杨奕认定了魏云清是仙女,因此他关注的重点并非“从天上下来”——那毕竟是他亲眼目睹的——而是“走错路了”。
  “走错路了?那仙女姐姐,你原本是打算去哪儿?”杨奕小心翼翼地问。他边说边悄悄扯住了魏云清的衣袖,只怕她说自己找错人了,丢下他就跑远了,那他可就真没处哭去了。
  魏云清注意到了杨奕的小动作,也没戳穿他,只是故作深沉地说:“方才我不是说啦?我要找的,是朱祁镇。”
  “那是谁?”杨奕再问。
  魏云清肃然道:“朱祁镇跟你一样是个皇帝,也跟你一样听信内侍谗言御驾亲征,结果被外敌俘虏在外许多年,让他弟弟得了便宜当上了皇帝。”
  杨奕闻言长舒了口气:“所幸朕没有弟弟!”
  魏云清一愣,这个皇帝……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个皇帝啊。她想了想,终究没提醒他,就算没有弟弟,皇族宗室里还有别的皇家血脉,总能找到继承人的。被俘虏的皇帝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用处,要杀要剐只看俘虏者心情。
  
  “我本是为了救朱祁镇而下界。”魏云清将话题拉了回来,“谁曾想竟不慎走错了路,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听魏云清的话,杨奕再度紧张起来:“仙女姐姐,既然你来到了朕的跟前,可见我们有缘,你不如就救了我吧!”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魏云清故意做出一脸为难的模样,望着杨奕皱眉道:“此番我也算是历劫下凡,如果不能达成师尊交代下来的任务,恐怕不好回上界交代啊。”
  “姐姐的师尊是如何交代的?”杨奕紧张道。
  “这……”魏云清故作犹豫之后才道:“师尊说,我必须救下朱祁镇,确保他成为一代明君,才可返回上界。”
  “那、那姐姐你来救我,辅佐我也行啊!”杨奕急道,“那朱祁镇是皇帝,朕也是皇帝,都是皇帝,都是同样的!”
  杨奕是真的急了,一会儿“我”,一会儿“朕”的,只希望能劝说魏云清别丢下他。他自小长在宫中,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此刻只留他一人,他必死无疑!
  
  魏云清沉吟片刻,杨奕屏息静气不敢说话,眼神里却满是期待和恐慌。
  “你所说也有道理。”魏云清煞有介事地点头。
  杨奕面上一喜。
  魏云清脸上又现犹豫之色:“只是……”
  “仙女姐姐你有何要求尽管说就是!”杨奕一脸激动,“朕乃是真命天子,富有四海,姐姐你想要什么,朕都能为你办到!”
  这么有本事,那你倒是自己回宫啊……
  魏云清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面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师尊派我下界,乃是为了让我历劫,因此现下我可是半分法力都没有。”
  杨奕面色一黯,满脸失望。
  魏云清继续道:“不过嘛……有我师尊的暗中照拂,即便有凶险,亦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杨奕闻言又高兴起来,他想起刚才这位仙女姐姐从天而降,竟正好砸昏了那两个大宋士兵,不正应验了她的话么?无论如何,他都要跟紧她!
  魏云清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毕竟我在上界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若我送你回宫,你必须承诺,我在下界一日,你就要许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朕答应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奕迫不及待回道。只要让他安然回了宫,不管她要什么,他统统都能给她!
  “一言为定!”魏云清终于长舒了口气。接下来,只要把人安全地护送回去,黑户的身份不是问题,生存也不是问题,就算回不去她自己的时代,至少这辈子她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了。顶着“仙女”的名头,再加上护送回宫的恩情,杨奕会对她客客气气,就算这个名头无法昭告天下,有杨奕的态度,其他人也会有所忌惮,到时候她想干啥就干啥,也不会有那些魂穿女面对的被逼嫁人的问题,那日子就逍遥了啊。
  
  跟杨奕约定好之后,魏云清盘腿坐下来,准备计划一番如何送这个小皇帝回宫。
  首先,自然是要弄清楚她所在何方。
  魏云清看了杨奕一眼,几秒后收回视线——指望不上他。这小皇帝刚才说了,现在是泰安八年,一般来说新皇登基的那一年还是用前一代皇帝的年号,第二年才会换成他自己的年号,也就是说他还不到十岁就当上了皇帝。一般少年天子都比较坑爹,毕竟爹不在了,没人管教,妈不知道靠不靠谱,说不定还有大奸臣小太监故意把他带坏,能破除万难成为英主的毕竟少数,按照她浅薄的历史知识,历史上也就康熙厉害些。
  
  见魏云清欲言又止的模样,杨奕犹豫着问道:“仙女姐姐,你可是有话要与朕说?”
  魏云清盯着杨奕,肃然道:“确实有。我先自报家门,我姓魏,心在魏阙的那个魏,名云清,白云清水的云和清。”
  杨奕疑惑地点点头,他还以为仙女姐姐会自称某某仙子,没想到天上之人的名讳竟跟他们一模一样。
  “想来这地方离王宫还很远,我们要回去,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其他人,因为不知敌我,我们不该轻易暴露身份。因此‘朕’这个自称千万不能再用,记着,在回到皇宫之前,你就是我的弟弟,叫魏奕。另外,我的真实身份,就算回到皇宫了也万不能跟别人提起,否则泄露了天机,老天自会降下惩罚!”魏云清连叮嘱带恐吓地说道。
  杨奕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朕……不不,我明白了!姐姐,将来等我们回了皇宫,我就说你是我的义姐,对外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可私底下你我之间就平起平坐!”
  为了笼络魏云清,杨奕也是拼了,什么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条件也敢提。
  
  魏云清赶忙打消他的想法:“平起平坐不必了。我只需要生活无忧,无人打扰即可。”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还是低调一点好啊。
  杨奕用力点头:“等我回去了,这点小事定能办到!”他想,不愧是天上的仙女,对下界的一切荣华虚名毫不在意。
  正因为亲眼看到魏云清从天上掉下来,即使魏云清有什么表现得不像他想象中的仙女,他也只认为是自己的想象有误。像方才的情形,如果是一般的女子早吓得魂飞魄散了,可面前的仙女姐姐却从头到尾都十分镇定,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更何况她长得貌若天仙——不,不对,她本来就是天仙——神态举止跟他所遇见过的女子大不相同,她是仙女这个事实已在他心中屹立,不可动摇。
  
  “你坐过来,接下来我问你一点事。”魏云清对杨奕招招手,她四下看了看,再次确定他们所躲藏的这个灌木丛很隐蔽,这才放心。
  杨奕忙靠过去,小声道:“仙女姐姐,你尽管问!”
  魏云清纠正他:“现在就注意,别叫我仙女姐姐了。”
  杨奕脸上一红,忙点头:“我知道了,仙……姐姐!”
  魏云清满意地点头道:“之前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找朱祁镇的,因此并不清楚你们这个地方的事物民俗。接下来我问,你答。这里在皇宫的哪个方向?”
  杨奕眨眨眼,茫然道:“不知道。”
  魏云清皱了皱眉,再问:“那这里是哪儿?”
  杨奕继续茫然:“不知道。”
  魏云清怒了:“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杨奕垂下视线,脸色因羞恼而泛红。要是换一个人这么对杨奕大呼小叫,他早叫人把对方拉出去打几十板子了,可偏偏这儿他就是个光杆司令,他只能依靠眼前之人,而且她还是神仙呢,虽然没法力,到底不是凡人啊,纵然有万般不满与怒火,他也不敢朝她发泄。
  
  魏云清一声叹息,知道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放缓了语气道:“你刚才说现在是大梁泰安八年是吧?那你们大梁国的都城叫什么?”
  杨奕抬头激动道:“这个我知道,是上京!”
  知道这个有必要激动成这德行么?
  魏云清没吐槽出口,她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大学毕业已三个月,正在实习中,而这小皇帝看起来未成年的样子,她至少比他大四岁,吐槽他就像是在欺负小朋友似的,她有负疚感。
  “你几岁登基的?”
  杨奕愣了愣,回道:“九岁。”
  九岁登基,现在是泰安八年,也就是说他差不多十七岁。好嘛,她都比他大五岁了。
  魏云清面上的表情更为柔和:“你带军出发到这里,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可能有……一个月吧。”
  “那行军速度呢?”
  “这个……”杨奕刚想摇头,想起刚才自己一口一个不知道时仙女姐姐的难看脸色,他只好胡乱说道,“每日三百里吧!”
  三百里就是一百五十公里,一个月就是四千五百公里,中国整个版图东西距离也就只比它大几百公里。虽然魏云清不知道这个大梁国版图有多大,可她直觉不相信会有那么远。更何况,一个人步行速度大概每小时五公里,一天一百五十公里,也就是说每天要走三十小时——这个架空社会,难道还不在地球上了?
  “你确定?”她挑眉问。
  杨奕瞪着眼睛不吭声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回道:“或许一日……五十里?”
  魏云清:“……”这小皇帝简直是不可能更不靠谱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再度传来,魏云清忙闭上嘴,同时示意杨奕也别再说话。
  杨奕连忙以手捂嘴,大气也不敢出。从全军覆没到现在,他早已被吓破胆子,哪还有一点儿皇帝该有的气度?
  魏云清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向外查探,只见一小队人马急匆匆走过,似乎是在搜索着什么,但并不仔细。好在他们没带猎犬,不然她和杨奕分分钟被抓出来。
  
  等人都走了,魏云清才放下心来,她一看杨奕此刻的模样就乐了,他跟刚才一样还捂着嘴,瞪大眼睛就像是被吓到的松鼠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事了,放松吧。”魏云清低声笑道。
  杨奕连连点头,缓缓将手放下。
  魏云清想了想,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们这儿,一年有几个月,一个月是几天,一天几个时辰?”
  “一年有十二个月,有时还有闰月,一月有二十九天,也有三十天,一天十二个时辰。”杨奕认真回答。他想天上的时间肯定跟下界不一样,不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么?因此对于魏云清问这些问题,他半点没觉得不对。
  “那你们这一路行军,快还是慢?军队里辎重多吗?”
  杨奕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半晌回道:“好像……不太快,辎重……不太多吧……”
  
  魏云清抚着额头无语长叹。
  这八年来,大梁这个国家居然还没有亡国,还真是个奇迹了!
   正文 第三章   以极大的耐心问了许多常识性问题之后,魏云清对于身处何处总算大致有个数了——她简直是用影视剧里审问犯人的方式,事无巨细连杨奕每天吃的是什么都没拉下。
  这地方应该就是个架空社会。这个社会的历史跟魏云清知道的不同,不过根据杨奕的回忆,过去的朝代有某些跟魏云清记忆中的古代有似是而非的相似之处。江河湖海,平原山川也与中国的版图不同,至少没有黄河长江。在亲征路上,倒是有一条河,名叫晋江,东西走向,最终汇入大海。上京在晋江的南面,而杨奕带军过了晋江之后不到五天,就遭遇了敌方的埋伏,乱军之中,他只来得及换上内侍的衣服逃走,没想到原本护着他的身边人都被追杀而来的敌军杀了,若魏云清晚到一步,他也早已一命呜呼。换装之后,那些敌军根本不晓得他是皇帝,追杀他是为了抢夺他身上携带的财物,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从上京到这个地方,魏云清估摸着可能还不到五百公里,大约也就一千里左右,杨奕这一路领军过来非常慢,一天也就走三十多里,简直是逛过来的,也难怪对方早就设好了埋伏,将这支军队一网打尽。晋江距离这个战场大约有一百公里,而附近可能有一两个城市,但杨奕并不清楚,因此魏云清也没办法。
  好在已经弄清楚大致方向,接下来她只要带着杨奕向南方走就行了,路上见到城镇再看情况决定如何行动。虽说进入有人烟的地方太危险,但为了弄清楚方向,打听一些必要的消息,进入城市是必须的——比如说外面到底是怎么看待杨奕的死活问题的,再比如说,路上有没有机会找到靠谱的大梁军队或官员。杨奕虽是个皇帝,但现在的情况下,这身份根本没用。朝中情况怎样,有没有人想趁机杀他,谁是可靠谁是不可靠的,她一个外来者根本就不知道,而杨奕这人就更不靠谱了,问了也白问。
  
  魏云清对于大梁国的情况没有兴趣,现在她只是想获得安身立命的资本而已。不过有些情况她还真必须问,但不是现在,现在还是要先离开这个林子,跑得离那些士兵越远越好。
  有那么一瞬间,魏云清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把这小皇帝交给敌军,对她来说是不是更方便?可几乎在这想法产生的同时,她就否决了它。倒不是说她有多忠君爱国——大梁又不是她的祖国,她没必要非得保护大梁皇帝——问题在于,敌军是怎样的,她并不清楚,要是把杨奕交出去后,对方背信弃义,她岂不是歇菜了?目前来看,这杨奕虽无能了些,可并非穷凶极恶之徒,还是跟他做交易更安全些。
  
  “你先待在这儿,我去查看下情况。”
  问了对逃亡比较必要的一些信息之后,魏云清便决定行动了。可她话刚说完,就见杨奕紧张地抓住了魏云清的衣袖,瞪着双眼慌张地看着她。
  “怎么了?”魏云清被他弄得一阵紧张,压低声音问道。
  杨奕摇摇头,低声道:“姐姐,你别……别丢下我!”
  魏云清心中一松,看他这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底泛起一丝怜惜,揉揉他的脑袋道:“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作为一个仙人,我可是一言九鼎的。”
  自从登基为帝之后,没有人敢像这样摸杨奕的头,帮他梳头的宫女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扯下一两根头发弄疼了他,望着眼前这温柔可亲的仙女姐姐,杨奕的心砰砰直跳起来,他怔怔点头,手渐渐松开,又倏地握紧:“你可要早去早回!”
  魏云清笑着点头,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这才小心地摸出了这个灌木丛。
  
  魏云清现在想要做的,是判断方向。
  因为是身穿,魏云清身上除了睡衣以外还有一些东西,比如说手腕上的银镯子和石英表,脖子上戴的白金项链。现在是晚上,她没办法用手表判断方向,今天又是个阴天,天上什么都看不到,就算能看到,她对于星辰也不太懂,就算知道北极星的存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所以她现在只好靠这林子中树木的生长来判断。
  刚才她问杨奕的时候,就已经判断出来,这个社会不管是不是在地球上,至少大梁所在地是在星球的北面,也就是北半球。当然,现在她只能暂时假设这个架空社会的各种物理法则能跟地球所在的宇宙一样,至少身穿的她没感觉哪里不舒服,那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魏云清猫着腰,小心在林间穿梭,好半天才找到几株长得比较分散的大树。利用大树不同方向的茂盛程度可以判断南北,这儿是北半球,那么树木长得相对茂盛的方向应该就是南方。不过这判断得在树龄久,并且没有其他树遮蔽,可以自由沐浴在阳光下的树上才能作出。多看了几株独棵树作为佐证之后,魏云清对于方向有数了。
  
  当魏云清回到那片灌木丛的时候,看到她的杨奕眼前一亮,随即露出舒了口气的神情。魏云清总也不回来,杨奕就时刻担心她已经抛弃他独自逃命去了。
  “我们先往南出这个林子,等出去后再看怎么找其他的路。”魏云清小声道。
  杨奕早已六神无主,魏云清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只要她别把他丢下就行了。
  
  临出灌木丛之前,魏云清又让杨奕把他身上的首饰佩饰全都藏起来。杨奕这小皇帝此刻非常上道,脱下扳指自己藏了起来,却把原本藏起来的龙纹玉佩献宝似的给魏云清,说是送她的。魏云清没客气,把他递过来的那块玉佩藏进了口袋里,就当是定金了。她还指示他把香囊丢了,免得香味暴露他们。
  二人猫着腰,做贼似的小心在林子间穿梭,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若是听到哪里有声音传来,二人就立刻找地方躲起来,等确定安全了才再走出来。这一路走得艰难万分,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二人才不过走出了两三公里。此时已是秋天,天亮大约是六点左右,魏云清来的时候是半夜,到达这个时空却是傍晚,手表的时间早就不对了,她趁着早上天亮的时刻估算着调了下手表的时间。
  夜色中还能躲藏,白天的话一切都会暴露,因此二人也不敢继续赶路,躲在一处山坡后琢磨着最基本的问题——食物。
  魏云清当初换下那个士兵衣服的时候,顺手牵羊把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给摸了过来。可这些士兵带的干粮,是那种干米饭,要泡水才能吃,干吃的话,她都觉得会割伤喉咙,哪里敢下咽?现在二人手上只有一个水壶,壶里只剩下不到半壶的水,水比饭重要,在走出林子前还不知道要断粮断水多久,更何况冷水还不知道能不能泡开那些干米,她可不敢轻易浪费。
  
  摸着瘪瘪的肚子,魏云清对杨奕道:“阿奕,在找到水源之前,我们最好省着点。”
  杨奕也是又渴又饿,恨不得抢过魏云清手中的水壶一股脑儿灌下去,可他还指望着她把自己安全带回皇宫去,不敢乱来,只能点头。
  魏云清仰着头喝了两口水,才把水壶递给杨奕,杨奕在魏云清的盯视下不敢多喝,也是喝了两大口就恋恋不舍的把水壶递回来。
  魏云清系好水壶,忧心忡忡地盘算起来。这林子不知道有多大,更不知道还要多久他们才能走出去,好在他们走了一夜,没在林中发现什么大型动物,也算是件幸事。在以走出林子为目标前,他们得先找到水源。可是就算找到水源,没有烧开的水她也不敢喝啊,谁知道野外的水里有多少病菌寄生虫?以前在微博上看科普,至今还未被消灭的寄生虫里面,有不少就是通过水源传播的,得病之后的惨样,她真是想起一次就打哆嗦一次,鸡皮疙瘩能起一身。
  
  相比较于魏云清的沉重,杨奕却要安心得多,对他来说,只要仙女姐姐别丢下他,他就有救了,他并不知道,他眼中的仙女姐姐,并非万能,烦恼的事还多着呢。
  
  在白天赶路很可能被发现,以及断水断粮干渴而死之间纠结了一番,魏云清最终做出了选择。
  见杨奕恢复了些精神,她道:“咱们最好快些找到水源。你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再走一段。”
  “不困!”杨奕瞪大眼表决心,只要别把他丢下,他自然不困!
  两人都一夜未睡,不困怎么可能?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因此魏云清没再多说,领着杨奕继续赶路。
  
  两人又走出了不少路,眼看临近中午,魏云清招呼杨奕停下,二人喝了些水,剩下的水也就只能勉强盖住壶底了。见杨奕脸上掩盖不住的倦容,再加上自己也困了,魏云清便寻了个山坡,折下一大串灌木,盖在两人身上。
  “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魏云清对近在咫尺的杨奕道。空间有限,二人离得很近。紧急时刻,魏云清并不觉得怎样,可杨奕却陡然有些紧张。
  为方便赶路,魏云清路上随手扯了根藤蔓,将头发绑了,当她侧身躺下时,只有几缕头发调皮地落在她脸颊上。走了一路,她的脸上脏兮兮的,甚至有被树叶划伤的红痕,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可在此刻的杨奕眼中,她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害他有些舍不得闭眼。到底是太困倦,美色也不能当饭吃,杨奕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魏云清起先还半睁着眼睛听林中动静,后来也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等魏云清醒来时,天已擦黑。魏云清看了下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十分。
  两人又往前走了半小时,天色黑下来了,二人走路时也放松不少。前面的路渐渐平坦起来,不远处似乎连树都没了。
  快走出林子了?
  魏云清一阵兴奋,拉着杨奕向前跑去。离边缘越近,就越能闻到一股奇妙的香味。
  
  香味?
  魏云清在林子边拉着杨奕停下,这香味……似乎是烤肉香?
  她不敢再往前了,动物又不会烤肉,有烤肉香也就意味着有人,而有人……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了!
  让杨奕留在原地,魏云清独自悄悄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发现外面并非她以为的林子出口。这里似乎是林子中间的一块稍显平整的草地,地势稍有些高低起伏,一条小溪横跨草地而过,潺潺流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闪亮的光。小溪边上搭了个木架子,上面有一只正被烤得泛黄的兔子,诱人口水直流。
  闻着那烤肉香味,再加上那金黄色的美丽色泽,魏云清只觉得自己的胃都在欢快地抽搐。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未看到有人。
  
  这架子肯定是人搭的,肉也绝对是人烤的,可为什么现在没有人?
  难道说……这是陷阱?
  可这深山老林子里,弄这陷阱是要抓谁?他们逃到现在都没人大张旗鼓地追来,可见敌国军人并不清楚杨奕这个大梁国的皇帝逃了,既然都没人知道这事,又怎么会有人设计陷阱抓他们呢?或许,只是烤肉的人有事暂时离开了。
  魏云清心中游移不定,她忙回去跟杨奕汇合,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一只烤兔子,但是没人。”
  杨奕早被烤肉香勾得馋虫乱窜,听魏云清一说,忙激动道:“那我们快去吃吧!”
  魏云清赶紧拉住他:“别这么冒失!”
  
  这回,魏云清无奈只能做一个偷兔子贼,毕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只好偷了就跑。行动前,她对杨奕道:“你先躲在这里,要是我去偷的时候有人来了,又打算对我不利,你就拿这个,敲他!”
  她拿起了地上的一根粗木头。
  杨奕手心都是汗,接过木头,战战兢兢地点头。
  “别这么紧张,说不定不会有人来呢?”魏云清见他紧张得手都在颤抖,忙安抚道。
  杨奕又是连连点头,但看样子并未听进去她的话。
  魏云清也只好拍拍他的肩,飞快地向那烤兔子跑去,以求速战速决。眼看着她的手快碰到那香喷喷的兔子,一支羽箭呼啸而来,一箭穿透她腋下的外衣,强大的力量令魏云清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箭以四十五度角刺入泥地,将她的衣服牢牢地钉在地上,箭尾颤个不停。
   正文 第四章   魏云清吓懵了。
  箭来得太突然,又离她这么近,在倒地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停跳,还以为自己被箭射中,要因为偷兔子而死于非命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飞来的这支箭居然只射中了她的衣服,没有伤到她半分。箭将她右腋下的衣服牢牢钉在地上,她只能用左手抓住箭身,用力向上一拔。
  箭纹丝不动。
  如果说之前她还认为是对方箭术不好,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对方拥有百步穿杨的绝好箭术,不但准确地“抓住”了她,还没伤到她半分。
  
  脚步声渐近,魏云清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窄袖戎衣,外穿深色罩甲的高大男人信步走近。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月光轻飘飘落在他英挺的五官上,令他那原本清朗的气质更添一分独特的魅力,施施然而来犹如潘安再世一般。
  男人忽然咦了一声,快走两步,距离魏云清三步远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讶然道:“女人?”
  
  魏云清不知道对方是谁,可这男人的气度,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猎人,倒像是贵公子。可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贵公子?从他穿的衣服上来看,似乎还是个官?会射箭,腰上还系着把腰刀……所以是武官?
  “大人!十分抱歉,小女子只是饿极了才会妄想动您的东西……求大人饶命!”魏云清脑中飞速转动,嘴里已经吐出最合适的话。这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兵败的大梁国的官,估计是敌国军人。之前杨奕说过,跟大梁国对打的是北面的大宋国,这人想来正是大宋国的军人。
  那么,这个男人是来找杨奕的吗?——不,不对,他似乎就一个人,且并没有在找人,应该不是来找杨奕的,或者说,他应该不知道杨奕在这里!
  
  男人挑眉,上下打量着她。
  因为倒地的突然,魏云清没做任何防护,用来扎头发的藤蔓散开,她的长发散了一地,添了几分凌乱的美。她模样狼狈,又穿着男式戎衣,可到底天生丽质,月光下更是朦胧了美感,衬得她楚楚动人。
  “你从何处来?”男人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小女子是逃难来的!四处都在打仗,小女子实在无处可逃,只好逃入了林子中,方才顺着香味而来,见这烤肉一时间也没想太多……”魏云清的目光飘到了那烤肉上,肚子也配合地咕咕叫了几声。
  男人轻笑一声:“来者是客,能在此处相遇也是有缘,这烤兔子,我便分你一半。”
  他弯腰将箭轻松拔.出,朝魏云清伸出了手。
  
  魏云清心中微微放松,抓住他的手想起身,没想到对方一个用力,将她单手反剪于背后,从斜上方压制着她,不让她起身。
  “大人您这是……”魏云清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又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兔子分她一半呢?!
  男人半蹲在魏云清身后,清朗的声音几乎在她耳边:“其一,以你的模样及仪态,若说你是某个村子的普通妇人,我是万万不信的;其二,你身上的衣裳,乃是我大宋制式戎衣;其三,男女授受不亲,我伸手拉你,却没见你有半分犹豫。从实招来你究竟是谁,来此为何,我可应你让你少受些苦。”
  
  魏云清愣住,她哪里知道这里村子的普通女子是个什么表现?再说,她在现代社会待习惯了,哪来的男女授受不亲思想?别说拉手了,抱一下都无所谓的好吗!倒是这衣服……确实是她疏忽了,可她饿惨了哪还注意的到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能倒霉成这样,偏巧遇到个大宋国的军人,衣服还被对方认了出来!她里面就穿了件睡裙,总不至于偷个烤兔子还要她裸.奔吧?!
  吃一堑长一智,这事魏云清会牢牢记在心里,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从这个男人手中逃走。
  
  魏云清眼睛余光看向林子,现在她正是受制的状态,杨奕怎么还不出来帮忙?是在等待时机,还是怕得动不了,更或者他早就逃走了?
  靠人不如靠己,明白指望不上杨奕之后,魏云清稍稍向后靠直起身,缓解了一些手臂被剪在背后的痛苦。
  “看来,人间聪明人也是不少。”她没再摆出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用一种冷静的声音道。
  “嗯?”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间?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并非凡人?”
  
  “我自然不是凡人。”魏云清故意冷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胡扯,“你所提的三点破绽,太好解释了。衣裳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哪知是你大宋的戎衣?我不是此界中人,自然不像你所熟悉的那些妇人,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在我们那界,不过是个笑话。”
  魏云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能力非常不俗,即便她说话内容极为荒谬,也架不住她表演精湛,还真稍稍唬住了这个男人。
  然而不过片刻,男人忽然大笑:“有趣!依你所说,你乃是仙人?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会轻易被我擒住?”
  这次魏云清停顿的时间比较久,她在努力模拟一个倒霉催失去法力的仙人此刻的苦逼心境。
  “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魏云清哼了一声。
  
  男人忽然松开魏云清,起身走到她跟前,在她身前蹲下。短短的接触,他轻易发现这女子柔弱无力,也不怕她寻机伤他。
  魏云清骤然失力,跌坐在柔软的地上。她揉了揉肩膀,看向前方。
  男人笑道:“我原本想着,你若求个饶,我便放你离去,没想到倒问出个有意思的事儿。小仙女,你详细说说你们那个仙界如何?”
  魏云清神色变幻了几次,倒也没在意他的前半句话。现在这个男人在瞎胡扯,他这么敏锐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她求饶而放过充满疑点的她?至于他的后一句,就是满满的调侃语气了。
  
  魏云清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说出来吓死你!”
  男人哈哈大笑,他盘腿坐在地上,摆出了听故事的架势道:“自小就没什么能吓到我,你若真能吓着我,我便放了你,如何?”
  “一言既出,反悔的是小狗!”魏云清飞快道。
  男人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待笑声歇了,他才目光灼灼地望着魏云清道:“今日我本心情欠佳,倒没想到能被你逗笑。不如你就跟我走吧。”
  “……等等!刚才还说能吓到你就放了我,你怎么能反悔?”魏云清急忙拦住他的话头。
  男人摸了摸下巴,盯着魏云清笑道:“我倒不介意当一回小狗。”
  魏云清:“……”妈了个蛋,她想砍人。
  “我可是仙女,你一介凡人,也妄想带我走?”她瞪着眼睛满脸不屑。
  男人手一摊,笑道:“你已落入我的手中,想逃走,你便试试看,若追不上,我必定死心。”
  
  遇到个武力值高的无赖男人,还真能被对方活活气死。
  “你知不知道,你绑架仙女是要受天罚的?”魏云清威胁道。
  “说说看是怎样的天罚?”男人笑眯眯地问。
  魏云清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下凡来的,我的护卫走失了而已,很快他就会找到我。你若想全身而退,劝你早做打算,不然我的护卫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那我等着就是。”男人又是一笑,显然没把魏云清的话当真。
  魏云清恨恨地望着这男人,忽然大喊起来:“阿奕!你再不出来救我,我就要被气死了!”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魏云清的表演,不阻止,亦不做声。
  魏云清继续喊道:“你快趁着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来偷袭他啊!”
  她知道这个男人半点都不相信她的话,那她就干脆明目张胆地指示杨奕。
  喊声停下,周围一片寂静,魏云清特意掩饰性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杨奕躲起来的方向多停留了一秒,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心里一沉,杨奕他莫非真的已经丢下她逃了?
  
  “你的护卫呢?我还等着哪。”男人笑了一声。
  魏云清闭嘴不语。
  杨奕若真的逃走了,那么她就只剩下自己能依靠了。眼前的男人是大宋国的军人,虽然无赖,但看上去应该是读过书能讲讲道理的,为了自保,她只好把杨奕卖给面前这人。如果不是没办法,她一点都不想跟杨奕之外的人合作,而眼前的男人,是她最不想合作的那类型,太精了,又足够无赖,她觉得她驾驭不了这种人,跟他谈交易她一定会吃亏。
  可真要没办法,她也只好铤而走险一试了。
  
  男人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魏云清那阴晴不定的模样,他笑道:“看来你的护卫也怕了我,不敢出来救你呢。”
  事实摆在眼前,魏云清无话可说。
  男人目光在她衣服上转了转,略带些好奇地问道:“你方才说这衣裳是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果真如此大胆?”
  “不过是死人而已。”魏云清硬着头皮回道。
  “那人……也是你杀的?”
  魏云清投去了鄙夷的一眼:“若我能杀人,还会被你抓住吗?不过是逃过来的路上看到个战场,顺手扒了件衣服下来而已。”她手心里都是汗,这男人句句不离试探。
  “为何?”男人追问。
  魏云清一愣:“什么?”
  男人挑眉道:“这衣裳又脏又臭,还是死人身上穿过的,你穿它做什么?”
  “我冷。”魏云清表情正直。
  男人笑了:“小仙女,你下凡的时候,莫不是穿肚兜下来的?这天气,可算不上凉。”
  魏云清想,她就说这男人精吧?连她只穿睡衣下来这事都随口猜到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冷。”魏云清矢口否认,眼看着这话题飘到了不知哪儿去,她只得努力扯回来,“好吧,既然骗不过你,我便老实告诉你好了。”
  
  听魏云清这样说,男人也没见得多高兴的样子,点头道:“你说说看。”意思是,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魏云清道:“我说自己是天上来的,是骗你的。”这话才是欺骗呢,她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哦,那你究竟是何人?”
  魏云清不理他,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说:“但这衣裳的来历,以及逃难这事却是真的。我是富商之女,逃难途中遇到逃兵,家人都被冲散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正打算去寻找我家人。你问我为何不像村妇,因为我本就不是村妇。至于不避男女大防……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自小培养我经商管家,若我还像平常小家碧玉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个外男都能羞红了脸,如何担得大任?”
  
  魏云清这话,在男人听来多了几分真实性,她此刻说出的话与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聪明机警以及能言善辩,确实相应。兼且提到家人,魏云清就不免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家人朋友,禁不住露出伤感之色,更加深了可信度。
  之前一直处于危险之中,魏云清根本来不及感伤,此时不经意间提起,难免有些伤怀,可感伤没用,回不去,她就只能安心留在这儿。
  
  “这话倒是可信多了。”男人若有所思。
  魏云清再接再厉:“大人,我知道你是大宋军人,而我是大梁百姓,我们所属不同国家,你自是不必对我留情。可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能放我去寻家人,将来我必定十倍百倍回报于你!”
  “我无需十倍百倍回报……”男人缓缓道,“你叫什么?”
  “小女子姓魏。”魏云清怔了怔才回道。他居然又给她转移话题!
  “名字呢?”男人挑眉,“你不是说你从来不避男女大防?”
  “……”魏云清纠结了会儿,考虑到自己在这儿反正是个黑户什么都查不到,还是报了个真名,“云清。白云清水的云与清。”
  “云清……”男人跟着念了一遍,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柔意,他忽然目光一抬落在魏云清脸上,微微一笑,“云清,我便帮你寻……”
  他顿了顿,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魏云清刚才就防着他问这个,已经编好了名字,便立刻回道:“家父魏有财。”
  男人眉头一挑,忽然上前一把揽住魏云清的腰将她倒扛上肩,大笑道:“我便帮你寻到我的岳丈大人!”
  脑袋朝下的魏云清:……艹!
   正文 第五章   瞬间头朝下的姿势令魏云清眼前一黑,好一会儿才恢复视觉。
  她焦急地叫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快放我下来!”
  男人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想去!”魏云清道,“就算我再不在乎男女大防,也没你这样的!你也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
  “哦?我什么身份?”男人饶有兴趣地问。
  “我是不知道,但想来你一定出身名门,要是被人知道你随便捡了个女子回去,必定会沦为笑柄,出门都抬不起头来!”魏云清道。
  男人开心地笑道:“多谢云清姑娘为我谋算,你且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真相。”
  “我从小就管不住嘴,肯定会说得人尽皆知!”
  “那也无妨。”男人又笑,他现在心情非常好,“旁人背地里说些什么我不管,但若要在我面前说笑,我总会让他们明白招惹我的下场。”
  “可我还要脸,我父亲也要!我生是大梁的人,死是大梁的鬼!”魏云清大义凛然道。
  男人拿魏云清先前的话堵她:“你不是天上的小仙女么?大梁又跟你何干?”
  脑袋朝下影响了魏云清的思考能力,她觉得词穷了。这男人是大宋的军官,估计是心情不好一个人出来溜达,他要去的,肯定是大宋军的营地,要是被带进去了,她真是插翅难逃!
  魏云清突然感觉到胃部的蠕动,灵光一闪道:“等等!我饿了,想先吃点东西。”
  
  男人的脚步终于停下,起初她肚子咕咕叫的画面骤然浮现于脑中,便失笑转身往回走:“那咱们便吃了那兔肉再回去。”
  回到烤兔肉旁边,男人将魏云清放下,掏出把匕首,割下一小块兔肉递给她。
  魏云清也顾不得手脏,接过兔肉塞进嘴里,先吃了再说。虽然只有一些粗盐作为调料,但这野兔肉本身肉质鲜美,她刚咬一口就觉得满嘴生香,幸福感满溢出来。
  男人闲适地坐在魏云清旁边,浅笑看着她吃兔肉时毫不矜持的动作,咀嚼时一脸满足的模样,心中亦是一动。他并未说话,只在心中想着,方才她说的那些话,若都是真的就好了。
  
  魏云清吃完了手中的兔肉,才发现那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见魏云清看过来,男人笑道:“我名李卓,字子高,云清随意唤我就是。”
  魏云清想了想,客气地说:“李大人……”
  李卓似是有些许无奈,刚想开口,却见面前一把灰飞过来,饶是他反应快也着了道,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下一刻,他只觉额头一痛,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魏云清长长地呼出口气。
  她刚才瞅准了一颗手掌大的鹅卵石,以及火烧后留下的灰烬,冒险一试,或许是她一直表现得无害,也或许是运气好,李卓对她的戒心没刚开始那么强了,被她一招得手。要出卖杨奕她总归心里有疙瘩,这就是她最后的尝试,如果成功,那她就可以趁机逃了,如果失败,她再以杨奕来跟李卓谈条件作为退路。
  魏云清那一下敲得不太重,她怕李卓很快就醒来,不敢耽搁,忙去捡落在地上的匕首。
  谁知她刚抓住匕首,只见眼前影子一闪,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天旋地转后她平躺在地,身上压着的正是李卓。
  
  李卓的额头还有那块鹅卵石敲出来的瘀伤,却不损他容貌的俊秀。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大意竟差点让他着了道,不禁怒从中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魏云清冷笑道:“魏姑娘,你手段了得,李某也差点着了你的道。你倒是胆大,敢一人来刺杀我。”
  魏云清暗恨自己刚才太心软,用的力气太小以至于没把人打昏过去,现在的情形已不能更糟糕,他都误会她是来刺杀他的了!
  “李大人,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来刺杀您的!”魏云清连忙示弱,双眼不闪不避地直视着对方,声音微颤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想回家而已!”
  李卓却不信,眼光往旁边的匕首上一扫:“方才我要是果真昏了过去,此刻恐怕已命丧刀下了罢!”
  
  魏云清想哭了。她刚才去拿匕首,不过是想占点小便宜,拿样傍身用的武器,没想到这居然就被李卓误会了,她多冤啊!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了吧?
  想着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就算不死在这里也可能会面对更糟糕的境遇,魏云清眼眶不禁红了,她死死地盯着李卓,不放弃地说道:“李大人,我真没有害你的心,你放了我,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真的不是刺客,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一身武艺,我又伤不了你,你放开我,我一定跑得远远的,不会让你烦心。”
  魏云清鼻子有点发酸,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突然穿越到古代战场之中。如果是魂穿,她还能指望着死了后回现代,可她是身穿,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她越想越伤心,眼眶里很快便浸了泪水。
  
  魏云清的每一句话,每一分神情都是真心实意,李卓看不出半点虚假来,倒是她眼眶泛红、泪盈于睫的柔弱无助触动了他的心,一刹那他竟心软了几分,想着或许自己果真误解了她。
  “我毕竟在大梁的地盘上,总要小心着些。”李卓道。他虽并未松开魏云清,可手上力道小了不少,连语气都柔软了几分。
  魏云清一听有戏,忙道:“李大人,我明白的。我是大梁人,您是大宋人,两国交战,我们本就各属两边,您是该小心提防。可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刺客,在这之前我并不知晓大人您的名讳,对大人您更是毫无加害之心,只求大人能放过我。”
  李卓目光闪动,半晌笑道:“无论你是否刺客,放过你却是不行的。”
  魏云清面色一变。
  “你若是刺客,我自会将你关入大牢,可若你不是,那便最好,我正好缺个暖床的,我看你尚算合我心意。”
  “……”
  李卓微微一笑:“因此,你莫再白费心思,我是不会放了你的。”
  此时此刻,魏云清只想破口大骂。她算是见识到这万恶的旧社会究竟有多丧心病狂了!不管是被误会成刺客还是被拉去暖床,对她来说恐怕都是生不如死!
  
  魏云清怔怔地看着李卓,忽然垂下视线低声道:“李大人,我还要去寻我的父亲,真不能跟着您。不如……我伺候您一夜,您放我离去,如何?”
  李卓一愣,他没料到魏云清竟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来,对于一个良家女子来说,这话实在惊世骇俗了些。
  李卓被魏云清的没脸没皮惊呆了,以至于她轻柔地抽.出自己的手时,他也由得她去,直到她那细嫩的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大人……”魏云清仰躺着望着上方的男人,故意放缓了声音,虽手心都是汗,却极力做出目光朦胧的模样,吐气如兰。
  李卓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家风严谨,那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很少去,没经历过多少女人,被魏云清这么一挑逗,便有些心绪浮动,但他到底是在战场上待过的,几乎瞬间便回过神来,想将她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拿开。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魏云清忽然眯起眼,没等他反应过来,顿觉下.身一痛,额头立刻便渗出冷汗。魏云清一巴掌拍上去,身处剧痛中的李卓一手撑地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但她的另一只手却已经抓紧了刚才掉落在地的鹅卵石,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脑袋上砸去。这一招连环的声东击西之计,登时奏效。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李卓身子一软,半边身体压在魏云清身上昏迷了过去。魏云清一把将他推开,抓着石头坐起身,只见他额头一个血洞正在往外渗血,而他紧闭双眼并无苏醒的迹象,她才长吐出口浊气。
  “想让我给你暖床?做梦!”魏云清跳起来踢了李卓一脚,畅快地说道。刚才她可吃了心软的亏,因此这一下打得又狠又重,半点没留情。
  她将手中鹅卵石往旁边一丢,捡起那匕首,又从李卓身上割下块布料,包了那还香喷喷的烤兔子。
  动手解下李卓身上的水囊时,魏云清到底还是心软了,再次从他身上割下块布料,草草包扎了他的额头。如果放着这伤不管,他说不定会流血过多而死,那她可就是间接故意杀人了,这种事她可不干。
  事情做完,魏云清没再停留,拿上所有的战利品,拔腿就跑。
  
  半个时辰之后,李卓从昏迷中醒转,兔子肉没了,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和水囊也没了,魏云清更是芳踪已无。
  他苦笑,未曾料到他精明一世,竟还是在那姑娘手中着了道,被美色所惑差点丢了命。很快他注意到额头的简陋包扎,惊怒难平的情绪之下,心底又难免升起一丝欣喜。他已自报家门,她若是刺客,他早已因一时疏忽而命丧黄泉,可瞧瞧她在他昏迷后做的,却不过就是拿了些吃的喝的,甚至连他身上的钱财都未动分文,还帮他处理了伤口。她模样虽美却不稚嫩,早过了双十年华,一般人家的女儿,早已出嫁生子,又怎是她那番模样?想来她确实是被教养着继承家中产业,才会一直未婚,他口中的刺客一说,是冤枉了她。
  却不知,将来他可还有机会再见她?
  他摸摸脑袋,痛得嘶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这脑袋上的伤,他总要报回来的。
   正文 第六章   对于李卓的心思,魏云清半点不知道,也没兴趣。逃离了那个男人后,她先去了杨奕之前躲藏的地方,果然没见到人。她顿觉失望,虽然结果都一样,但如果杨奕只是害怕得无法来救她,或者说他在等待时机,她的心里还能好受一点,但他却逃了。
  魏云清心里难受,一半是对杨奕这个小皇帝的失望,另一半则是对于失去了靠山的茫然。
  没了杨奕,她一个黑户,要怎么活下来?
  她回头看向林子外头,只能看到一点火光,不过她知道,李卓就躺在那儿。
  莫非她该回去告诉李卓:李大人,刚才有个坏人偷袭了你,我奋力才救了你的命,看!我还给你包扎了伤口呢!请你意思意思给我点好处吧。
  魏云清摇摇头,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要是再见到李卓,他不把她大卸八块才怪!就算没了杨奕,她也不能掉头回去找李卓,那是自寻死路。
  
  这林子太大,魏云清并没有去寻找杨奕的想法,他不跟她团结一致,乱跑丢了性命也是他活该,她能怎么办?她不过就是个冒牌的仙女,哪来的能力大海捞针?
  魏云清记起了刚才李卓走的方向,他应该是去营地,而营地应该就建在道路边,她想向那个方向走,但尽量离那营地远些,回到大路上才好找到方向。再在这个林子里瞎晃,她迟早要渴死饿死。
  打定主意后,魏云清向前走去。现在正是战争时代,黑户也不是没机会趁乱变成良民,只是这样一来,她还得想办法赚钱活下去。她一个在这时代算是大龄剩女的单身女子,要活下去,实属不易啊。
  
  魏云清怀着沉重的心情往前走了一两百米,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藏在树后的衣角。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果然见杨奕正蜷缩着躲在树后,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杨奕如同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满脸惊恐地回头看向魏云清,当看清是她之后,他顿时惊喜地冲过来道:“仙女姐姐,你没事?”
  魏云清避开他要扯她衣袖的手,沉着脸道:“刚才你怎么跑了?”
  
  面对魏云清的兴师问罪,杨奕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讷讷道:“仙女姐姐,你不是有老天庇护吗?我想着你必定不会有事,就没……”
  魏云清简直要被他的话气笑,想骂他,可他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又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就骂不出来了。可现在她忍不住重新考虑,她准备护送杨奕回去以获得荣华富贵的决定是不是不够明智了。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是能随机应变,面对不同的困境想出各种应对方法,可赖不住杨奕时不时拖后腿啊!
  
  魏云清脸色变幻不定,杨奕瞅着她的脸色,亦是心神不宁。
  许久,魏云清长叹一声道:“阿奕,我跟你说,就算我有老天庇护,这次数和庇护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不可滥用,平日能自救就自救,否则惹得老天不悦,迟早玩完!”
  她一个黑户,又没什么能力,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杨奕再猪队友,她也要送他回京。等拿到了属于她的封赏,她就离他远远的,他再猪也与她无关!想来大梁有了他这个皇帝还坚持到现在,朝廷中必定有不少栋梁,大梁亡不了国,只要大梁不亡国,她就是安全的。
  
  见魏云清说得严肃,杨奕也是一脸肃然:“仙女姐姐,我明白了。将来……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再如此!”
  “那就好。”魏云清点头,但她打心底不信杨奕的话,“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可能会见到大路,等见到了人,你就装哑巴,明白吗?”她总要想点措施,让他的猪队友属性影响最小。
  杨奕此刻哪敢不听魏云清的话,忙用力点头应下。
  “好了,我们快走远些,我拿到了兔肉,等我们离远点安全了再吃!”魏云清道。
  杨奕眼睛一亮,忙点头应允,视线却忍不住往她身上飘,抽动着鼻子闻着烤兔肉的香味,拼命按捺想要立刻吃兔肉的欲望,随着魏云清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两人走了快一公里远,才在一堆灌木丛后停下。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兔子肉凉了不少,变得温温的,但这样肉香也能不飘得那么远。李卓的水囊中倒是满的,魏云清把水分到另一个水壶中一半,跟杨奕一人捧着个水壶,分吃着兔肉。
  饿了一天一夜的二人吃起兔肉来狼吞虎咽,整只兔子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摸着总算有了饱腹感的肚子,魏云清心情好了不少。
  杨奕此时好奇地问道:“姐姐,我看那个男人箭术高超,武技想是不俗,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他看到魏云清被那男人反剪双手就吓得逃了,并不知道后面的事。
  魏云清没好气地说:“他终究只是个凡间男子,一见美色就昏了头,被我找机会打昏了!”
  杨奕恍然点头,眼神悄悄往魏云清身上飘去。云清姐姐如此美貌,又与凡间女子大不相同,换做是他自己,也想一亲芳泽……
  他忽然试探性地发问:“姐姐,等回了皇宫,你可要我为你寻一位良人?我大梁国英才辈出,总有人能入姐姐你的眼吧。”
  
  吃饱了就有些困,魏云清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还是算了吧。单单一点你们凡间的人就不能入我的眼了。”
  “哪一点?”杨奕忙问。
  “我们仙界之人,也有婚姻,所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子与男子除了性别不同,哪样都是同样的,哪像你们凡间,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庸,实在没劲。”
  杨奕不吭声了,他想,仙界果真跟凡间相差甚大,也难怪仙界能有云清姐姐这样的妙人。他有心想多知道些仙界的事,便问道:“姐姐,能否多跟我说些仙界的事?”
  刚才没机会说“仙界”的事吓死李卓,现在跟杨奕说也是一样的,魏云清笑了笑道:“好啊,便让你长些见识……趴下!”
  魏云清一把按住杨奕,两人双双趴在了地上。杨奕不知发生了何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满脸的惊恐。
  
  透过草丛,魏云清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在不远处走动,只听得二人正在交谈。
  “王洪,你说眼看着都要到大营了,咱们李副将怎么还要扎营休息?”其中一人不解地问道。
  王洪呸了一声:“仗都打完了,李副将跑那么快干啥?功劳都被人拿走了,他哪里用得着拼了命赶路!”
  “这倒也是啊!”先前的声音恍然大悟道,“可你说李副将这么厉害,怎么起初不派李副将来?”
  “嘘!”王洪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这些事跟咱们这些小兵无关,你若想多活几天,就少问,最好不问!”
  先前的声音似被吓住,没敢再多问。
  王洪又叹息一声道:“唉,咱们李副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我看咱们还是去看看,他一个人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没咱们这些亲卫在旁边,别出什么事才好。”
  先前的声音立刻应道:“是啊,咱们快去找李副将,他还没吃晚饭呢!”
  两人是出来撒尿顺道聊天的,解决了私人问题后就掉头回去了。
  
  耳听得这两人讨论的声音,魏云清紧张得手心都是汗。等他们走远,她才放松下来。他们口中的李副将,想来就是之前那个李卓了。听他们讨论,她也大致明白为什么那位李副将心情不好一个人跑出去烤兔子,反而被她占了便宜。每个国家的朝堂上都可能有派系争斗,而这位李卓李副将也不知是太年轻了还是因为派系之争,连上战场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这样的年轻人,能不负气吗?
  而在不远处安营扎寨的,应当就是李卓的亲兵,既然是亲兵,应该人数不会太多。不过,人数再少肯定也比他们多,个个武力值还高过他们两人,等那两个士兵去找李卓发现他昏了,之后或许会在李卓的命令下搜捕她,她还是赶紧带着杨奕跑吧!
  
  虽然身心俱疲,但在魏云清大致讲清利害关系之后,杨奕也不敢喊累,跟着魏云清绕了个大圈前行。
  二人这一走便是一夜,天微微亮的时候,二人听到了人声,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所有人的声音都带着疲惫,绝望,茫然和无措,交织成了一曲扰人心神的悲歌。
  
  出生于和平年代的魏云清,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战争场面,因为知道那都是假的,所以她看着也没多大的感觉,更多的只是因为男女主的感情而动容。
  现在,活生生的战争遗害出现在她面前。外头经过的,正是一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身上散发着无助绝望的气息,带着仅剩的期望,互相搀扶着向前。
  
  杨奕身处深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还是魏云清先回神,拉了杨奕一把,两人一起躲到树后。
  
  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些难民满面灰尘,衣衫褴褛的模样,魏云清心里一阵阵难受。这就是战争,残酷无情的战争,手握重权者可以运筹帷幄,一计定乾坤,而底层百姓,就只能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魏云清没给自己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现在她和杨奕与那些难民没区别,甚至情况更糟。杨奕是皇帝,被大宋国军人知道身份的话,至少也会被抓走,而她已经跟大宋国的那位副将李卓结仇,被抓住也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身上的衣裳曾经惹李卓怀疑,在融入难民群之前,魏云清想把这衣裳处理了。她脱下身上的衣裳,转头示意杨奕把他身上的内侍服也脱下来。
  杨奕没想到魏云清说脱就脱,望着她光洁的手臂和小腿眼睛都有些发直,被魏云清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他才赶紧脱下衣裳,只剩中衣穿在身上。
  魏云清拿过他的衣裳,指示他:“去那边打个滚,把衣服弄得又脏又破最好。”
  杨奕犹豫片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边魏云清穿上了杨奕脱下的内侍衣裳,回头一看杨奕还杵在那边,顿时奇怪道:“你干什么?还不快点,我们最好跟着他们一起走!”
  
  杨奕这才一咬牙,磨磨蹭蹭地躺在地上,缓缓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到这边。
  魏云清自己还有事做,见他动手了就没再管他,她不但往身上抹泥巴,往头发中塞枯枝树叶,还用匕首把身上的内侍服划破了不少。而被她换下的衣服,她用匕首割开,叠在一起包在脚上做成鞋子,又裁了一长条下来当做鞋带,将这“新鞋子”扎得结结实实。既然她之前从那士兵身上扒下来的衣裳是大宋国的制式戎衣,那么这鞋估计也是,不能再穿了,可她也不能光脚,好在衣服被裁成鞋子后就看不出原先的样式,拿泥土抹过之后更看不出来历。之前她看到不管是李卓还是杨奕都在脑袋顶扎了个发髻,只不过李卓的发髻上还戴着折上巾,而杨奕则什么都没戴,估计是出来得匆忙。那些难民的穿戴也是五花八门,只有小部分头戴小帽或网巾,甚至有披头散发的——命都快顾不上了,哪还顾得上仪态。
  魏云清头发长,她用那件破衣服裁出根细发带往头上一绑,做成男子发髻的模样,然后再将地上的泥土往脸上抹,总不能让人第一眼就发现她是个女的。这个世界对女性充满了恶意,她还是尽量低调些为好,好在她身高一米六五,装成男的不算太突兀。
  再将杨奕给她的龙纹玉佩和她自己的项链、石英表以及银镯子分别贴身藏好后,魏云清也就完成了她的伪装。她看向杨奕,此刻他已经站起身,白色的中衣灰扑扑的,仔细看能看出质地很不错。
  她手持匕首走过去,匕首光洁的刀面反射的寒光从杨奕脸上掠过,他面上一惊,连连后退:“姐、姐姐,你要做什么?”
  魏云清:“呵呵。”
  杨奕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往后挪动屁股边连声道:“姐、姐姐,你莫不是又生我气了?你别杀我!你……等我们回京,我把皇帝的位子也给你!”
  魏云清:“……”这没出息的小皇帝!
   正文 第七章   “你跑什么?我帮你改一下衣服。”魏云清没好气地解释道。
  杨奕惊恐的神色平息下来,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面上有些赧然。原来是他误会了啊……他就说嘛,云清姐姐又怎么会杀他?
  魏云清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是故意吓杨奕,她面色如常的在他衣服上划了几道,又弯腰抓起把泥土抹在他头脸上。
  
  等做完了一切伪装,杨奕再没有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魏云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想活命,就忍着点。等到了城里,我们就换装备!”
  杨奕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作为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帝,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因此对于怂恿他御驾亲征的太监尤为憎恶,即便那太监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而对于真正亲手让他变成这般狼狈模样的魏云清,他的心里却只有感激,要不是仙女姐姐,他可早就成为大宋国士兵的刀下亡魂了!
  
  加入难民队伍前,魏云清又叮嘱了杨奕一遍,让他装哑巴,有事她来应对。杨奕连连点头答应。
  魏云清叹息一声,他们这个组合,实在有趣。杨奕是土著,却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帝,估计还没她连蒙带猜懂得多;她身为一个穿越人士,自然对这个架空社会不太了解,可还是得由她硬着头皮与其他土著交流。
  
  难民的队伍很长,估摸着有上千号人,有些拖家带口互相扶持着前进,有些则推着辆板车,吭哧吭哧跟着队伍往前,目之所见并没有马车,想来有钱人早就跑掉了,剩下的都是脚程慢的。
  魏云清和杨奕进入难民队伍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旁边的人见二人不是士兵,便收回视线,管自己赶路,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没人愿意管闲事。
  二人走在队伍的后部,随着人流一起前进。
  刚行不过几分钟,却听前头一阵兵荒马乱,在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纷纷紧张地停下脚步,踮着脚尖去探看,队伍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很快,魏云清就看到了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队轻骑兵。
  
  当刚看清楚来的是骑兵时,难民们纷纷挤到一旁,满脸的恐惧之色,可后来大家发现,那队骑兵虽是大宋国的,却只顾赶路,与难民队伍秋毫无犯。这下难民们稍稍安心,只往路旁退去,免得不小心冲撞了马匹引来杀身之祸。
  难民们不怕,可看清楚领头的正是李卓的魏云清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她赶紧头一低,搂着杨奕的腰低声道:“快抱住我!”
  杨奕昨晚本没看清楚李卓的模样,见魏云清惊慌,他忙搂住魏云清的肩膀,让她得以将整张脸埋在他胸口。两人互相依偎着前进,魏云清时不时做出咳嗽的模样,好像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不日就要西去。
  
  这一番伪装达到了应有的效果,魏云清和杨奕的外表早已融入难民之中,再加上她挽了男子发髻,没露脸,李卓就算是神仙也认不出她来。
  李卓骑着高头大马,经过难民身边时放慢了速度,双目有意识的在难民队伍中扫了一圈,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他有些失望,收回视线,心思又回到战事上。想必吴将军此刻正在打扫战场,也不知那小皇帝死了没有。
  
  李卓骑马经过魏云清时,是她最紧张的时候,她紧闭双眼,祈祷着他赶紧走,偏就在这时,魏云清侧后方的板车车轮碾过地上的石头时翻了车,车上的行李侧翻落了一地,也拦住了李卓一行人前进之路,他领着他的亲兵勒马停下。
  魏云清心里一惊,这万恶的旧社会,连个路都修不好!
  
  那翻了板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吓得慌了神,忙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李卓眉头微皱,他身边落后一个马头的王洪立刻道:“还不快收拾了东西让路!”
  中年男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该干什么,忙将板车扶正,手忙脚乱地捡起一地的家当。周围的难民跟这中年男人也是多年的街坊邻居,见这队军爷并不凶恶,也壮着胆子上前帮忙,这样一来,距离不远的魏云清和杨奕二人若是不动,就非常显眼了。
  可魏云清不敢动啊!她虽然做了伪装,可又不是易容,李卓要是看到她的脸了,说不定能认出她来,她可不想冒这个险。但如果不去帮忙,更是如同鹤立鸡群。
  
  去帮忙不是,不去帮忙也不是,魏云清干脆一咬牙,手臂用力拉扯着杨奕坐到地上,嘴里爆发出一阵阵连续的咳嗽声。正因为低着头,她看到了露在外头的那原本属于李卓的水囊,忙掀起破旧的衣裳外袍一盖,彻底将所有可能暴露他们的东西掩盖。
  杨奕有些着慌,忙抚摸着她的背,想开口询问,又想起她叮嘱自己要装哑巴的事,只好闭紧嘴巴,只脸上一阵慌乱。
  
  魏云清和杨奕二人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李卓的注意,他瞥了一眼,见是一对兄弟模样的男人,便不再多看。之前他只见过魏云清,杨奕躲着没让他看到,而当时黑天暗地的,他能记住她的脸就不错了,对于她的身形却不够了解,自然没认出那是她。
  魏云清咳得太用力,喉咙都快破了,只好渐渐缓下来,偶尔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咳。
  另一边,中年男人在街坊的帮助下将东西都收拾好,一群人立刻退到一旁。
  见路面清爽了,李卓领着亲兵驰骋而过。
  
  等马蹄声远去,魏云清才抬起头来。彼时二人又跟着难民队伍前进了些,也依然保持着互相拥抱的姿态。
  魏云清松开杨奕,低头弯腰抱在一起走路实在是太难受了,她一放开他就伸展了下四肢,长长地呼出口气。
  “姐姐,方才是怎么回事?”杨奕小声问。
  魏云清侧头看他:“你没认出他?”
  “啊?”杨奕一脸茫然。
  “他就是昨晚的那个大宋国将领!”魏云清小声道,“我昨晚可是砸了他的脑袋,要是被他发现,我就死定了!”
  杨奕恍然点头,视线落在魏云清脸上,只是有句话却没说出来:那大宋国将领要是真抓住了仙女姐姐,不见得下得了狠手……他怎么可能舍得杀她?恐怕疼爱她来不及呢!
  他幽幽地收回视线,这事,他可不会告诉仙女姐姐!
  
  走至中午,难民队伍停下原地休息,难民们各自找地方坐下,拿出烧饼馒头之类的食物,开始吃午饭。
  魏云清和杨奕饿着肚子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香喷喷的烧饼,那些白白的馒头,表情痛苦。
  之前那兔肉太少,一餐就吃完了,两人走了一晚上,能量早消耗光了。魏云清身上还带着干米饭,但放眼望去没人在煮东西,她想借器具也借不着,而且先前吃过兔肉之后,再让她咽干米饭,她觉得自己能吐出来。
  “身上带钱没?”魏云清小声问杨奕。
  杨奕摇摇头。身为一个皇帝,他身上怎么可能带钱?
  魏云清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多失望,没带钱的话,只好用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去换了。可拿她的白金项链换一个馒头这种事,她怎么想都觉得肉痛。
  
  魏云清侧头看杨奕:“你的扳指呢?介不介意拿一个出来换点东西吃?”
  她想,反正杨奕是皇帝,家当多,不过一个扳指而已,估计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他之前给她的那块玉佩,那毕竟是龙纹的,皇家之物,拿出去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杨奕眼睛一亮,忙低头翻找。
  魏云清掸了掸衣袍,想到自己好歹是个穿越女,居然混到这地步,不禁悲从中来。她忽然觉得有点硌,手往上挪了挪,隐约感觉到衣服边缘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她忙躲躲藏藏地拿出匕首,将那块凸起割开,里面掉出一小块碎银。
  “钱!”魏云清眼睛一亮,忙拉住杨奕,让他把扳指藏回去。
  魏云清身上穿的,正是内侍常服,是杨奕在慌乱之中穿上的,估计本来是哪位地位低下的小内侍的,省吃俭用省下来缝进衣服里,结果便宜了他们。
  
  杨奕从没看到钱那么高兴过,他兴奋地看着魏云清,等着她拿主意。
  魏云清打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又在身上摸了半天,居然又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两三块碎银。她拿着这把银子四下张望,寻找目标。首先她要找的是拖家带口的,一般家里人口多,准备的粮食总会多一点,但人口也不能太多,人多了他们自己都不够吃,也不会分给她了;其次从那些三口之家四口之家里,她要找穿得稍好一些的,看上去就能携带不少备用粮食的人家。
  魏云清很快就选定了一户四口之家,那是一双父母和一对儿女,男的虽穿着葛布短衣,却整整齐齐,像是刚做不久的,女的一身麻布裙子,脸圆圆的,平日里想来并未受过太多苦。
  
  魏云清慢慢凑过去,见男人看了过来,她忙停下脚步,蹲下后直视着对方诚恳地说道:“大哥,不知你们可有多余的粮食匀一些给我和我弟弟?”她指了指后面翘首期盼的杨奕,“我俩出来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可还没等魏云清说完,那女人就摆摆手道:“我们自个儿都不够吃,哪有多的匀给你们?”
  男人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欲言又止。这时,女人那三四岁大的儿子哭叫起来,她立刻哄道:“别哭了,还饿?娘这儿还有馒头,快吃!”她说着掰下一块馒头,塞进儿子嘴里。
   正文 第八章   魏云清没想到这女人面相和善,却不肯发一点善心,多少有点失望——说好的劳动人民都是朴实善良的呢?唉……不过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家都在逃难,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小气一点也正常,总要先顾着自己和家人。
  魏云清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有点担心这种粮食比钱财更重要的时候,她的这些钱有没有办法买到吃的。可总不能无功而返,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凑上去,看出女人才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她便对那女人笑道:“大嫂,我们也不白要你的馒头,你看这样,你出个价,我们买你的馒头好不好?”
  听到魏云清肯出钱,女人倒是神色略和缓:“你准备出多少?”
  魏云清悄悄留下最大的一块银子,将剩下的递过去:“这些,我买你四个馒头。”
  女人看到这么多银子,眼前一亮,平日里馒头一个铜钱两个,而眼前这些少说得有个三四钱银子,估摸着都够买千把个馒头了。
  她正要应下,忽然想到既然这人拿出这些银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想必手头银子更多,当下正是对方求她的时候,她可不能轻易松了口。想定,女人一脸嫌弃道:“小兄弟,你也晓得现在吃食有多金贵,就这么点银子,你还想买我四个馒头?”
  男人看自己老婆狮子大开口,憨厚的他心里颇有些不赞同,扯了扯她的衣袖,可她一眼瞪过来,他就歇了,半句话不敢多说,只去看他的两个孩儿。
  
  魏云清又一次感叹:说好的朴实善良的劳动人民呢!
  她手里是还有一大块银子啦,可她就算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几块碎银买她四个馒头简直就是用一辆法拉利换一辆破自行车。这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呢,她决定先换个人再问,货比三家嘛。
  “原来买不到吗?”魏云清一脸忧伤,收回手叹息道,“那便算了,我还是去找其他人问问吧。”
  
  女人没料到魏云清放弃得如此干脆,顿时愣住了,见魏云清转头就走,她也有些着急,他们家原先就是卖馒头的,包裹里还有几十个馒头呢,这去宣城不过还剩下半日行程,就算城里馒头再金贵,又能贵的了多少,要是放过了这冤大头,她可是亏了!
  她刚要叫住魏云清,却听她男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宝儿,宝儿,你咋啦?别吓爹啊!宝儿!”
  女人回头,只见她的宝贝儿子眼睛紧闭,双手紧抓着喉咙,嘴唇张大,面唇渐渐泛青,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女人立刻惊慌失措地大哭起来:“宝儿,娘的心肝儿啊!你怎么了?你可不能丢下娘啊!”
  
  这一对夫妻的喊叫立刻引来了周围难民的注意,有人看到立刻叫道:“该不是噎着了吧?”
  女人闻言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扶起小儿子,用力拍打他的背,同时哭叫:“宝儿,宝儿,快把你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快啊!”
  
  魏云清一见这情况,下意识地前进了一步。她穿越前培训过急救,这孩子估计是刚才吃馒头的时候噎着了,得赶紧把异物弄出来,不然几分钟就会窒息死去。可她学过急救之后也没机会实践,再加上对方又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要是她贸然动手,最终还是没能救活对方,还不得被这对悲伤的父母活活打死啊?就算是现代,路人要是贸然急救没救活,还是可能被悲伤的家属苛责,更何况是古代这种根本不懂急救为何物的愚昧时期了,说不定还认为是她把人给按死的!
  魏云清不想惹上麻烦,可到底也做不到扭头就走,便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心中天人交战。
  
  在女人的拍打之下,那孩子口中的小块馒头还真是被她拍了出来,她脸上一喜,急忙去摸孩子的脸:“宝儿,宝儿!”
  可噎的时间太久,此刻他已停止了呼吸。
  女人顿时大哭起来,死死抱着她的儿子,泪如雨下。她的男人同样悲伤,明明是个粗犷的汉子,也不停抹泪。两人的女儿也有个七八岁,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见自己父母哭成这般模样,也无助地大哭起来。
  围观群众无不叹息。
  
  魏云清一咬牙走上前道:“大嫂,你若肯信我,我可以试试救他,只不过能不能救活我不敢保证,若你答应,就算救不活也不怪罪我,我便一试。”
  时间急迫,这话魏云清说得飞快,女人还沉浸在儿子死去的悲伤之中,愣是没听明白,倒是她的男人尚存一丝理智,也不管魏云清说的是不是大话,急忙道:“小兄弟,你真能救我儿?要是我儿能起死回生,我一定做牛做马回报你!”
  “救不活也不怪我?”魏云清强调了一句。
  男人连连点头:“不怪不怪!”
  魏云清这才咽了下口水,要从那女人怀中拉过孩子,可女人正悲伤呢,一见有人来抢她的孩子,立刻化身为母老虎,一巴掌把魏云清推开。男人赶紧上前抓住女人,不让她继续捣乱。
  
  魏云清也不在意,拍拍屁股上前,让孩子平地躺好,边回忆着曾经学习的内容,边小心地为他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轮流进行,顾虑到孩子岁数小,她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人肋骨给弄断了。
  在魏云清施救时,周围的难民议论纷纷。
  “这都断气了,咋还能救回来?该不是骗子吧?”
  “骗子也总有眼色,这都断气了,还能骗什么?就不怕被孩子他爹打死?”
  “我看这小兄弟估计是个学医的,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自个儿能赛华佗!”
  “可不是嘛!他要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还不早就被达官贵人请去了?还能跟咱们一道逃难?”
  
  杨奕躲在人群中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魏云清,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恨不得一个个骂回去,他们这群草民,知道个屁啊,云清姐姐可是仙女姐姐,起死回生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专注地盯着场中那个紧张施救的身影,只觉得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他早忘了魏云清说过,她的法力没了这回事了。
  
  魏云清做心肺复苏做了快三分钟,宝儿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而在宝儿爹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紧张地盯着魏云清和宝儿的宝儿娘也忍不住再次啜泣出声,痛苦地埋进宝儿爹的怀中。
  魏云清没有放弃,只是她心里也不抱多少希望。培训时老师说,如果做急救时身边有AED进行除颤,存活率会大大提高,做的时候就算救不活也不要停,直到救护车到来为止,这段时间的胸外按摩对患者也是有利的,可现在别说AED了,就算她按到地老天荒,都不会有救护车尖啸着赶来救死扶伤。
  她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停下,便决定一直做下去,直到被人阻止,或者她累得做不动了为止。
  
  或许是宝儿命不该绝,也或许是魏云清这穿越女终于被金手指眷顾了一回,宝儿咳嗽了一声,竟醒了过来。
  “宝儿!”宝儿娘惊喜地尖叫一声,冲过来紧紧抱住宝儿,哭得惊天动地。
  围观群众一个个也都惊呆了,这、这还真救活了?
  只有杨奕对魏云清能救活宝儿深信不疑,他忙挤进去,扶住了魏云清。做心肺复苏非常累,连续这么做下来,她已经满头是汗,手臂酸软。
  可她心里却开心极了。她居然用心肺复苏救活了一个人!她当初学急救花的那八百块钱值了!
  
  “姐姐,你果真厉害!”
  魏云清揉了揉手臂,身边杨奕目光灼灼满脸崇拜地看着她,好在还记得他自己是个“哑巴”,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因为人还没死透。”怕杨奕误会自己还有法力,魏云清忙澄清道,“我现在可没法力,在我们那儿,刚断气的都可以这么救,救不救得回来就听天由命了。”
  虽然魏云清说得认真,但杨奕眼中的亮光并未散去,就算不是法术,他也觉得她厉害极了!
  魏云清突发奇想问道:“你想不想学这方法?”
  “我真可以学?”杨奕惊喜道。
  魏云清道:“这谁都可以学,谁都能学会。你要是想学,将来有机会了我教你。”
  她想,她这要是将急救的方法推广开去,未来是不是会有人封她为古代急救之母?哈哈,这头衔听上去多酷炫啊。
  “我想学!”杨奕觉得这起死回生的办法好歹是天上的,他身为天子,自然得学会。
  
  因为魏云清将一个断气的人救活了,围观群众看她的表情变得很惊异。断了气的都能救活,简直是诈尸啊!可看宝儿哭着叫娘的模样可半点没有炸尸的样子,更何况这可是大白天!
  宝儿爹和娘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在惊喜于儿子的失而复得之后,他们总算想起了救命恩人魏云清,二人连连道谢:“多谢小兄弟救我儿小命!”
  “别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魏云清忙道。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说明他们的儿子或许可能留有后遗症,毕竟心脏停跳过,现代心肺复苏后也要在医院观察监护的。可就算说了,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又能怎样?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能帮他们监控体内脏器的衰竭么?这个年代,得病了能不能好,还是要看个人抵抗力,真可以说得上是听天由命了。
  她犹豫半晌,终是说:“宝儿虽救回一命,到底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可能会体虚,你们将来多看顾着些。”她想了想,考虑到时代局限性和迷信思想的普遍性,又补充道,“另外,别让他吃奇怪的东西,比如说请来的符水什么的……我保证那没有好处,反而是害他。”
  虽说叮嘱了,但到底有多少用,魏云清不敢保证。说不定他们觉得宝儿死过一回了,必须做法事驱驱邪,这也就罢了,还让他喝驱邪符水什么的,那才真是害人不浅。她觉得他们可能会更相信街坊邻居的“好意规劝”而不是信她的话,可她除了现在郑重叮嘱一句,做不了更多。
  之前跟杨奕一起在林子里走的时候,其实她还没有太多穿越到古代的实感,但现在,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她就越觉得无力。她的想法跟这时代格格不入,让她忍她是忍不了的,可要是不忍,表现得太惊世骇俗,那必定也没好果子吃。就比如说现在,她要是说一句这世界是唯物的,烧香拜佛有个屁用,说不定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死。
  她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赶紧把杨奕送回宫,得到她该得的封赏,然后躲在一处小院里自得其乐,不去高调找存在感,也就不会与这社会为敌。
   正文 第九章   宝儿娘想起自己方才对魏云清没好脸色,顿觉羞愧,赶紧包了十来个馒头塞进魏云清怀里:“多谢恩人,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干了错事!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我和我家那口子一定要报答你!”
  “有这么多馒头就够了。”魏云清接过馒头时也没客气,“我叫魏青,这是我弟魏奕。”
  “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必定记在心里!”宝儿娘又是一阵感激。
  “真的不用这么客气。”虽说魏云清还挺喜欢救人后被人感激的那种满足感的,可对方要是不停的这么感激下去,她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她对宝儿娘摆摆手,想起一事道:“若两位大哥大嫂真要报答,我倒有一事相求。”
  “别说一件了,就算千件百件,尽管说就是!”宝儿娘连声应道。
  
  等宝儿爹娘家四口加魏云清和魏奕两人围坐到一处,魏云清开口之后,宝儿爹娘才知道原来魏云清所谓的一事相求,不过是聊聊家常、问些事情。
  
  “大哥贵姓?”魏云清笑着套近乎。她分了两个馒头给杨奕,自己也拿了两个,慢慢吃起来。
  宝儿爹憨笑道:“我叫吕大牛,魏兄弟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牛哥吧。”
  魏云清故意做男装打扮,再加上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说话时刻意压低声线,愣是没人认出她是个女的。再加上这时代的思维定势令人认为一个女性做不到魏云清刚才做的那些事,因此根本没人往她是女人的那方面想。
  
  “当然不嫌弃了,大牛哥!”魏云清打蛇随棍上,“大牛哥,其实我跟我弟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吕大牛看了眼杨奕,魏云清忙叹息一声道:“我这弟弟从小就不会说话。”
  此时杨奕正拿了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哪里有心思去注意旁的事?他倒是记着魏云清让他扮哑巴的事,此刻半句话都不说,只顾自己吃东西。
  宝儿娘见杨奕那狼狈的吃相,啧啧惋惜道:“这孩子长得真俊,可惜了啊。”
  魏云清笑着摸了摸杨奕的脑袋:“除了不能说话,我家阿奕可聪明了。”
  在宝儿爹娘看来,魏云清这就是一点儿都没嫌弃自己的残废弟弟,对她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宝儿娘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兴地说道:“我听说宣城有个王大夫医术可高了,等到了那儿,魏兄弟你可以找他给你弟弟瞧瞧。”
  “多谢大嫂指点。”魏云清忙道谢,“咱们这是往宣城去?”
  “是啊!这估摸着再走半天就能到了。”宝儿爹道,“宣城城墙又高又宽,说是有五十万大军在城里守着呢!大宋国打不进来的。”
  “五十万,有那么多?”魏云清惊奇道,她记得古代的城市跟现代的那种大城市比起来小得可怜,所以才能建个墙就把一个城给围住了,一个城里真能装下那么多士兵?
  “大家伙都在传呢!”宝儿娘说到这儿来了劲,绘声绘色地说道,“听说都是从朝廷调来的,光随军的粮食就拉了几百辆车呢,大军进城还花了三天三夜!”
  魏云清也不知宝儿娘说的是真是假,连连点头道:“那宣城能让咱们进城吗?不怕咱们是奸细?”
  “咱们是谁,户帖上都有呢!官老爷一问咱们一对就能对上了。”宝儿爹道,“咱们也没地方可去,只好去碰碰运气。”
  
  魏云清很忧心。她没户籍啊,杨奕在这宣城也没户籍啊!他们这两个“宣城黑户”,万一进城的时候不让进去该怎么办?更糟的是,要是把他们当成奸细给抓了又要怎么办?到时直接揭露杨奕的身份吗?有那龙纹玉佩在手,估计要取信于人不难,怕的就是万一宣城的小领导有异心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阴谋论了,可杨奕这皇帝没有仪仗跟在身边,要是有人动歪心思,他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可是要拿到丰厚奖励的人,不能半路把人给弄没了。
  魏云清看了杨奕一眼,心里一叹。杨奕靠不住啊,也只能由她多想想了。
  
  魏云清和杨奕最终一人吃了三个馒头,把肚子撑得满满的才满足地停下。这期间,魏云清和吕大牛夫妻二人聊家常,对于这个架空古代,更多了些了解。
  她所在的地界隶属靖州行省,省城是晋阳府,晋阳东北面是连绵不绝的昆山山脉,南面是曲折的晋江。宣城就在晋阳的正北面,昆山山脉的左侧,依山而建。这两座城直线距离一百多里,但因为中间隔着山脉只能绕路走,搁现代开车一小时的距离,弯弯绕绕的要整整走上一两天,若是行军还要带上辎重,就更慢了。宣城西北面有个大山坳,想来之前杨奕领兵就在那儿被坑的。
  这些事是魏云清跟吕大牛夫妻聊天后总结估算出来的,只不过二人毕竟不过是普通的底层民众,现代倒还有个网络让所有人都有机会了解整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但在这儿,消息闭塞,二人不过是做小买卖的,从不出远门,去宣城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甚至连宣城知州叫什么都不知道。
  
  见问不出更多的东西,魏云清便很快结束了谈话,与杨奕走到一旁歇息。
  虽然明知杨奕根本不靠谱,但没人能跟她商量,魏云清不怎么抱希望地问杨奕:“你觉得这宣城知州靠得住吗?我们要是去找他,他能保护你,把你送回上京吗?”
  这两天的奔波,这段时间他不得不承受的惊惧,再加上魏云清对他做的伪装,现在的杨奕早已一身狼狈,犹如惊弓之鸟。听到魏云清的问题,他顿时双眼一亮,连连点头道:“宣城知州乃是我大梁官员,必定会舍命保护我!”
  “……是吗?”
  “那是自然!我可是天子,要是救了我回上京,他会加官进爵,封赏无数,那宣城知州肯定不蠢,一定会拼死送我回去!”杨奕说得言之凿凿。他万分期望尽早赶到宣城,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早点跑回上京去!
  对于杨奕的美好愿望,魏云清只有一阵无语。杨奕果然天真,这宣城说不定已经是敌占区了,要是就这么跑到宣城知州跟前表明身份,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给人家送上大功一件!
  不过他们也不能一直在野外晃悠,她缺少野外生存经验,杨奕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在外面可能会碰到逃兵,那他们这两个没有任何武力值的人,可不知会死得多惨呢。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进城,至于进城后该怎么办,就看情况再说了。
  “宣城知州见过你吗?”魏云清问。
  杨奕正沉浸在回归美好生活的臆想中,骤然听魏云清提问,愣了会儿才回道:“先前我并未在宣城停留,他应该没见过我。”
  魏云清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宣城里没有人知道杨奕的真实身份,她带着杨奕进城就安全多了。
  “我提醒你,”魏云清郑重其事地对杨奕道,“之后进了宣城,别鲁莽,等我探听清楚情况了再行动,你要是乱来被人抓了,我可不会管你。”
  对于魏云清的话,杨奕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碍于现在他还要依赖魏云清,便勉为其难地点头道:“等进了城,一切都听姐姐的!”
  
  “呀,他这是咋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魏云清和杨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痛苦地捂着腹部躺在地上,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像是渴水的鱼一般张大着嘴巴,却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那男人身上趴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正红着眼呼喊着他的名字,但见他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她急得直掉眼泪,抬眼望向周围大声道:“这儿有没有大夫?行行好,救救孩子他爸!求求你们了!”
  
  某些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魏云清,有些人直接指点道:“大嫂,你去求求那位小兄弟,方才有个女娃都断气了,就是他救活的!”
  中年妇女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跑向魏云清,还没走到她跟前就一膝盖跪了下去,大哭道:“小兄弟啊,求求你救救我家当家的!我一定为你做牛做马!求求你!”
  
  魏云清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大嫂,你快起!”
  那中年妇女只当魏云清是同意救人了,忙连声道:“小兄弟,你救救我家那口子!咱家不能没有他啊!求求你了,你要啥我都给你,求求你!”
  “我……我救不了他啊。”魏云清咬着牙为难地说。
  对方哭得声嘶力竭,她要真能救,没理由不去救。但问题是,她就是个半吊子……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她对付得了的情形,只有心脏和呼吸骤停,而且成功率也不高,顶多还能帮着稍微处理一下被刀剑弄伤的伤口。这个人是肚子疼,她不是医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要是急性阑尾炎,换个真的医生穿过来说不定也抢救不过来,这儿没设备和药剂啊!
  
  “小兄弟求求你!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没了他,我和两个娃都不晓得该咋办了!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他吧!”那中年妇女并未放弃,挣开魏云清的手就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小兄弟,我也晓得你刚刚救了那女娃,你就行行好,也救救我家当家的吧!”
  “对啊小兄弟,你连断气的都能救,这个怎么救不了?”
  “是啊,瞧瞧他们多可怜,你总不能狠心不救吧?”
  “不过是动动手的事吧。”
  “要是人就这么死了,那娘仨可就无依无靠了啊!”
  
  周围传来议论的声音,明里暗里指责魏云清见死不救,魏云清急得用力抓住那中年妇女的手臂,硬生生止住了她继续磕头:“我、我真不行啊!赶紧找个真正的大夫给他看看吧!”
  中年妇女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凄哀道:“小兄弟,你要多少钱我都筹给你!你快救救他吧,求你了!求你了啊!”
  “我真没骗你,我真不行啊!与其求我浪费时间,不如去找个大夫!”魏云清也是真急。旁边有个人眼看着要半死不活了,这个女人还在跟完全不会医术的自己纠缠。
  “你可以救那女娃,一定也可以救我家当家的!小兄弟,求求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啊!”中年妇女哭得撕心裂肺,任谁听了都会生出恻隐之心,包括魏云清。
  “大嫂,我要是能救,肯定会救她的,可我真做不到啊!”魏云清急忙解释。但凡她有一点办法,都会帮帮看,尽人事听天命,但这个男人的情况,她真是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魏云清持续的拒绝,围观者的眼神渐渐变了。之前魏云清展现过“起死回生”的奇迹,围观群众当时的眼神就从不信变成了惊叹,但现在,他们认为魏云清拥有高超的医术却不肯帮个小忙,眼神又从原来的期望变成了鄙夷和谴责。
  “见死不救算什么大夫?”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心却这么狠,唉,这世道真是变了!”
  “我要是他爹,早知道会生出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早在他出生时就把他丢粪坑里淹死他了!”
  “……”
   正文 第十章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魏云清的脸色微微一沉。身旁的杨奕更是眉头紧皱,刚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训斥这些刁民,就被魏云清拉住往后一拽。
  杨奕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便接到了魏云清警告的眼神,他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哑巴”,就算再气愤,也要紧闭嘴巴。但他到底意难平,不悦地看着眼前的这群刁民:仙女姐姐可是救了他的人,岂容这些刁民污蔑辱骂?
  
  见魏云清心肠冷硬不肯救人,那中年妇女绝望地离开,转头去求其他人,但不巧的是,难民中没有大夫,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丈夫。她最终回到丈夫身边,带着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魏云清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避开难民们的不善视线,躲到了一旁,坐着不吭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
  杨奕见状,忙凑了过去小声安慰她:“姐姐你可是天上的仙女,又怎能轻易施法救人呢?那些贱民,不用理会他们!”
  可惜杨奕完全没有安慰到点子上,听了他的话,魏云清反而心情更糟糕。这种有苦也说不出的感觉,真是够糟心的。连杨奕这个跟她一伙的都以为她是有办法却不肯出手相救,别人误会她没有良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偏偏她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叫她怎么办?
  
  “阿奕,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别理我。”魏云清有气无力地推开了杨奕。对于杨奕口中的那一套贱民说辞,她也没心思去纠正他了。
  杨奕还想说些什么,见魏云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只好恹恹地坐到了一旁。他想,这些贱民居然惹仙女姐姐生气,死不足惜!只是他现如今自身难保,也无法为她讨回公道,等他回了上京,谁再惹她他就诛他们九族!
  
  魏云清人坐在一旁,心思却还在那中年妇女和她那肚子疼的丈夫身上。哭了会儿后,那妇女央着推着个平板车的人把她丈夫搬上车,立刻出发向宣城走去,她边走边安慰她那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丈夫,希望他能坚持到城里找到大夫。
  休息时间已经够久,难民们也收拾了东西,慢慢向宣城的方向走去。
  吕大牛见魏云清和杨奕单独坐在那儿,还想过来打个招呼,被他妻子一把抓住,她对他耳语了几句,吕大牛面露犹豫,却还是跟着妻子,领着俩孩子走远。
  魏云清其实看到了那两个人的动作,但她没多说什么。这些难民们乡里乡亲的,等之后开始新生活,还要互相照顾的,她救了吕大牛的儿子没救那个中年男子,若吕大牛再跟她多来往,足以令人对吕大牛家产生迁怒,他们不过是升斗小民,渴望平淡的市井生活,她也无法苛责他们的做法。反正她跟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等到了宣城,估计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等周围的难民们一个个消失,魏云清才叫上杨奕,坠在后面跟着其他人。杨奕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魏云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我们还要走半天呢!”她提起还剩好多的馒头,笑得一脸灿烂,“他们不理我们没关系,我们还有这么多馒头呢,饿不死!”
  杨奕之前被魏云清的情绪感染,再加上联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心情低落,被魏云清这么一鼓励,他的情绪奇迹般地好了不少,笑着用力点头:“姐姐说得对!这些贱民有眼无珠,迟早要让他们吃苦头!”
  魏云清敛了笑,正色道:“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以为之前的朝代都是怎么覆灭的?”
  杨奕愣了愣,茫然问道:“是怎么覆灭的?”
  魏云清:“……”她再也不想跟这不学无术的小皇帝说话了!
  
  魏云清不认识去宣城的路,只能远远地跟着难民队伍前进。大家拖家带口的,动作不快,她带着杨奕走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会儿,之后快步赶上就行了。
  路上轻松,魏云清就给杨奕说一些“治国小故事”。比如“昏君横征暴敛,最终被义愤填膺的民众起义推翻,在城门上被吊死”,比如“淫君好色,搜罗天下美人,最终被其中一位勇敢的美人毒死”,比如“暴君最喜刑讯折磨百姓,最终被百姓推翻,受尽千刀万剐之刑而死”……凡此种种。她也不记得几个昏君亡国的历史故事,反正就编呗,编得越像恐怖故事越好,吓不死他!看他还敢不敢轻视百姓!
  魏云清估摸着虽然杨奕御驾亲征导致全军覆没,但大梁暂时应该亡不了,她指望着送杨奕回宫后他能做个明君,好好当他的皇帝管理国家,这样受他庇佑的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否则亡了国,她一个失去靠山的弱女子,还不是会被人欺负到死?这个古代社会,权贵有众多特权,普通百姓被人欺负了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魏云清编的这些故事确实堪称恐怖,杨奕被吓得不轻,最后求着魏云清别再说了。只不过,他就记得皇帝被推翻后的恐怖下场了,对于魏云清后来说的那些个要“善待百姓”之类的话是半点没听进去。
  魏云清也没想太多,现在她的目标重点还是送杨奕回宫,好以一届黑户之身,在古代过上小□□活。
  
  这一天太阳西斜的时候,宣城的城墙出现在难民们眼前。
  大家欢呼一声,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还好魏云清和杨奕一路边走边休息,精神头还不错,紧紧跟上了众人。
  
  这是魏云清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古代城墙。
  远远的,就能看到长长的城墙屹立在大山边缘。宣城一边靠山,实际上只建造了三面城墙,远望是个长方形,长的一边靠着山体。
  魏云清望着眼前的巨大城墙,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城墙有十多米高,上窄下宽,主体是泥土夯筑而成,但基底却是条石垒成,上方包砖。城墙上面规则地排列着雉堞,隔一段距离设角楼,城墙上还有不少士兵正在巡逻。
  魏云清估算了一下,这一面城墙或许有两三千米长,那这宣城的大小可能也就五六平方千米,与现代的城市比起来实在不够看,甚至只能跟现代的一个县城相提并论。不过这城墙看上去高耸坚固,跟后世看到的那些城墙残骸相比要壮观多了,就算魏云清不是历史爱好者,也是激动得不行。
  
  宣城这一面城墙只有一个城门,此刻城门大开,竟丝毫没有战乱的气息。
  看着难民们一个个如流水般进入城内却无人阻拦,魏云清赶紧拉着杨奕追上去,紧跟在后头入城,免得就剩他们太过显眼。
  她当然看出这宣城的状况充满了诡异的气息,但除了入城,她也没办法。
  反正他们现在只是小人物,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也轮不到他们。
  强迫自己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魏云清再次叮嘱杨奕进城后就闭嘴不要再说话,拉着他一起走入宣城之内。
  
  入城之后魏云清才发现自己在城外的想法其实并不正确,城外看上去毫无异样,但城内却充满着紧绷的气氛。进入城内的难民被引导安置到了一处空地,那儿有不少临时搭建的草棚,供人临时居住。不过这回入城的难民有些多,草棚很快就住不下了,为了争夺草棚,不少地方都起了乱子。
  魏云清怕人一多一乱会走散,紧紧拉着杨奕的手退让到一旁。他们二人入城最晚,临时住处自然没他们的份。有士兵在维持秩序,但人数却不够多,虽然造不成大乱,但小乱不断。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战场上的一切,杨奕紧贴着魏云清,不敢离开半步。
  魏云清其实心里也害怕,这么多难民,要是真乱起来了,不小心死几十个人是妥妥的,他们这两人顶多就是炮灰。再加上之前她的不肯救助行为还得罪了一大批人,真一出事,她觉得她会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魏云清仔细观察着四周,她发现维持秩序的士兵似乎并不阻止难民们离开此处,她想了想,假装拉着杨奕去往搭建在旁边的茅厕。
  “姐姐,你且放心进去吧,我帮你看着,不会放人进去的!”杨奕以为魏云清想上厕所,拍着胸口小声保证道。当初在林子里发现魏云清这个仙女也是有三急的时候,他惊讶极了。当时荒郊野外,二人也讲究不了,每次想解决个人问题时,就离对方远一点,找个树后解决。
  “……不用了,谢谢。”魏云清嘴角一抽,拉着杨奕远离茅厕。这一下午,走走停停间她也上过几次厕所,而且水喝得少,她现在还真一点尿意都没有。
  谁知杨奕却反过来拉住魏云清,小声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想出恭。”
  “……”魏云清脚步一顿,反手把他推向茅厕,“那你快去快回。”
  
  等杨奕解决了个人问题,魏云清带着他走上宣城街道。
  宣城街道不算宽敞,二人离开难民区后走了不到三分钟就来到一处还算热闹的街市,酒楼客栈各种小卖铺比比皆是。魏云清摸了摸从衣服里翻出来的银子,准备去弄点东西吃。
  正寻找着合适的小饭馆,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叱喝:“哪来的小乞丐?快滚远点儿,别脏了大爷的地儿!”
  
  一听这声音,魏云清就知道坏了,回头一看,只见杨奕屁股着地坐在地上,惊愕地看着眼前将他推倒的酒楼伙计,随即如同被火烧了似的爬起来,怒气冲冲地骂道:“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无礼,我要诛你九族!”
  “哦?你是哪儿来的大爷呀?怎么穿着这一身行头啊?”那伙计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奚落道。
  杨奕大叫:“我可是皇……”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云清一把捂住了嘴,她笑着对那伙计道歉:“这位小哥真对不住,我弟脑子有点不正常,你别见怪。”
  
  杨奕火气上来,早忘了在野外吃过的苦头,以及对魏云清的保证,挣脱她的手喊道:“仙女姐姐,你何须对这等贱民好声好语?等我回了宫,非要诛他九族不可!”
  魏云清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用力捂住杨奕的嘴大声呵斥:“你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吗!”
  这回她用尽了力气抓着杨奕不让他再开口,然后才转向那伙计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带着我家弟弟走,太对不住了!”
  “仙女姐姐”“回宫”“诛九族”这几个词已经让那伙计认定杨奕脑子有问题,又是怜悯又是嫌恶地看着他,对魏云清摆摆手:“快滚吧!脑子有问题的就别放出来给人添麻烦,看好了啊!”
  “是是是,真是对不住。”魏云清也不辩解,拉着杨奕远远走开。
  
  等走到一条小巷,魏云清才终于放开杨奕,没想到杨奕一获得自由就要冲回去找那伙计算账,吓得魏云清赶紧拉住他,就差给他跪下了。
  这小祖宗,怎么就这么能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