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第1章 既是女大夫,也是女仵作 据《洗冤集录》载:凡男子作过太多,精气耗尽,脱死于妇人身上者,真则阳不衰,伪则萎。此谓曰:作过死。 “作过死。”林慕白说这话的时候,扭头看一眼哭闹不休的妇人。 新婚当夜,儿子暴毙,这妇人的一股子怨怒都发泄在新媳妇身上。奈何事已成定局,非毒杀身亡,而是作过死。 衙门快速结了案,世间琐事无数,能管得了多少。 江南梅雨季节,阴雨连绵。 撑一把油纸伞,细语泠泠而下。伞面上几朵泼墨莲花迎风绽放,青柄翠竹,碧绿如玉。伞托上悬着一只柳藤编制的环扣,缀一只紫铜铃铛。 风一吹,响音清脆。 “师父?”小徒弟暗香追上林慕白,也撑着一把莲花伞,只是没有底下的柳藤环扣和紫铜铃铛,“小媳妇怕是不好做人了,如此一来十里八乡都知道她这厢命硬福薄,克夫之数。” 林慕白顿住脚步,油纸伞遮去半张容脸,只见薄唇微启,“多嘴。”音色清朗干净,却也言简意赅。 “师父,前面躺着一个人。”暗香蹙眉。 路边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倒伏在地,面色青紫,看似快不行了。 林慕白蹲身扣住男子的腕脉,而后按了按他的腹部,“暗香,去取点人中白来与他喂下。” 暗香应了一声急忙跑开,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着黄汤,快速的掰开那人的唇瓣,强行灌了下去。刚灌下去,那人“哇”的一声,将腹内的杂物吐了个干净。 “好了,死不了,咱们走。”不做任何顿留,林慕白转身就走。 听得这话,暗香也紧跟着离开,边走边回头,看那男子挣扎了许久总算站了起来,站在雨里盯着她们的背影看。 “师父,臭。”暗香嘟哝着瞧自己的手。 “童子尿是个好东西,人家都能喝得,你还嫌臭?”林慕白音中带笑。 “师父,方才那人什么病?”暗香复问。 林慕白顿住脚步,“脉象虚浮,腹胀如鼓而僵硬如铁,实乃内疾在身,为临危之相。” 暗香摇头,“师父,不懂。” 轻叹一声,林慕白修长如玉的手握紧了伞柄,不紧不慢道,“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便没事。” 方才那人吐的秽物中,不乏树皮、草根以及观音土之类。 暗香恍然大悟,“沅河决堤,难民无数,想必也是逃难过来的。”抬头,已至林氏医馆。 收伞,进门。 屋内走出一名少年,躬身唤了一声,“师父!” 泼墨莲伞轻轻放下,水珠子沿着伞面源源滴落。紫铜铃铛就此息了声响,四周归于平静,只得屋檐处潺潺雨声,依旧连绵不断。 转身回望细雨,一袭柳色青衫盈盈伫立。 眉若远黛却懒画,眸若星辰敛微光,一根柳叶状木簪,随意挽起青丝少许,剩余墨发轻垂及腰。 风过衣袂,卓然而清绝,若堤边柳,似雨中莲。风骨难掩,一身淡泊。 指尖轻柔的将腰间一枚玉扣取出,玉扣通体漆黑,如墨晕染,光泽莹润而水头极好。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腰间。 “师父,衙门那头贴出告示,说是恭亲王前往云中城疗养,途径清河县,因为下雨暂作停船休憩,让百姓少在街上晃悠,免得在恭亲王跟前出了差错。”少年毕恭毕敬的奉上放着柚子叶的水盆。 林慕白洗了手,接过暗香递上的干帕子拭了手,也不做声。这少年也是她的徒弟——宋渔,与暗香是前后脚入的门。 “听说这恭亲王最受皇上皇后的宠爱,来咱这小县,县太爷怕是要乐坏了。”暗香说起那县太爷,倒有几分不屑,“估计又能捞一笔。” 宋渔笑着关上医馆的门,“谁不知道县太爷最喜欢的就是银子,这样好的机会不巴结才怪。” 哪知他刚说完,便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而后是捕头王略带慌张的声音,“林大夫,码头那边出事了。” 暗香开了门,毫不客气的数落一顿,“你们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师父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又让出去。早前答应你们,是因为仵作空缺而案情紧急,让师父暂时接手。可如今你们看着,县太爷压根不想另找仵作,打量着白白糟践人呢?好端端的医馆,都折腾得谁都不敢再来。都说林氏医馆出了个女仵作,谁敢去验尸的大夫手里看病?外头还下着雨,要去你们自己去,别来使唤人。” 捕头王面露难色,暗香这话确实没错,当初仵作离职返乡,说好了是让林慕白暂替,可这都大半年了,县太爷也没想着另找仵作。 暗香挡在门口,捕头王只能往里探了探身子,赔笑道,“林大夫,恭亲王刚下船就发现了一具腐尸, 把侧王妃都吓着了。如今县太爷正跪在雨里请罪,您看这事——”捕头王咬牙,“若上头怪罪下来,别说县太爷,就连清河县都得跟着遭罪。林大夫,您就行个方便,这一次就当是我捕头王求您——” 清脆的紫铜铃响起,林慕白一身清雅,手握泼墨莲伞,淡淡道一句,“暗香,备苍术、皂角、生姜,我们走。” 柳色青衫,重入雨幕,渐行渐远。 暗香一跺脚,愤愤不平的接过宋渔递上的一包东西,撑着伞便追去。 分卷 第2章 馥儿,我想你 江南烟雨柳色新,青竹莲伞铜铃声。 听得紫铜铃声,远远围观的百姓便快速的让开一条道。百姓中也有人低语议论,暗香侧耳细听,敛了少许闲言碎语。 “听说恭亲王的处事方式跟平常人不一样。” “嘘,不要命了,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小心割舌头。” “……” 暗香蹙眉,处事方式跟平常人不同,这是什么意思?偷偷的环顾四周,除了阴雨绵绵荡起的漫天水雾,别无其他。 “师父,不是说恭亲王刚刚下船吗?人呢?”暗香低声细问。 林慕白目不斜视,眸光淡漠疏远的落在河岸边的临时棚子里,那儿趴着一具尸体,还未靠近,便已嗅到一股恶臭。 “尸体发现之后,不敢移动,只搭了个简易棚子。”捕头王撑着伞上前,“一直保持原位,等你过来再说。” 林慕白微微颔首以示会意,接过暗香递上的姜片含在口中。 暗香将苍术和皂角置于香炉内焚烧,待烟雾散开,林慕白才缓步上前。 古人曰:尸臭不可闻,着苍术、皂角焚烧辟除臭气,口含姜片,紧闭口鼻以防秽气冲入。 所幸这是露天,尸臭早已散了不少。 “连日下雨,把河底的沉尸冲上了岸。哪知教侧王妃瞧见了,当下惊了侧王妃。”捕头王轻叹,“恭亲王便在那里,还等着消息呢。” 顺着捕头王的视线看去,码头避风处,有大批的军士伫立,远远可见有人坐在那儿,一袭藏青蓝色的袍子,雨幕中瞧不清容脸。 林慕白只是瞟了一眼,便将伞递给身边的人,带上特质的手套,拿白布蒙上口鼻,这才蹲身去看腐烂的死尸。 因为是水里冲上来的,尸身被鱼虾咬得不成样子。 “腐烂得太厉害,已无法辨别面目。”捕头王继续道。 林慕白点了头,“喉管处,颈骨有断裂痕迹,创口平整,可见下手的力道很准也够狠,利刃必须十分锋利。直取性命而没有伤及其他骨骼,一般人很少能做到这点。其次此人的指关节似乎有些异常,与寻常人不太相似。尸体口齿紧闭,但没有舌骨。可惜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我亦不是专职的仵作,目前怕是很难给你更多的线索。” “那只能带回去再说。”捕头王蹙眉。 林慕白起身,褪去手套和遮脸布递给暗香,转而取回自己的莲伞,“你该知道,水中尸最难验,何况还是死去多时的,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县太爷若想求得更多线索,怕是要请邻县仵作的帮忙才好。” 捕头王拱了拱手,“多谢林大夫。” 吐了嘴里的姜片,林慕白转身离开,“我去义庄等着。” “好!” 捕头王招呼底下人,“把尸体送去义庄,小心点,别弄坏了。”说着,快速朝码头避风处疾步行去,他还得跟上头汇报。 柳色青衫,一柄莲伞遮去了半数容脸,唯听得细雨绵绵中,柳藤球下的紫铜铃随她的轻晃而微响。 一声声,悠远绵长,清脆微凉。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如请殿下移步,前往下官府中先行住下。侧王妃如今心神未定,殿下您看——”清河县县太爷——江鹤伦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开口。 可这话刚说完,竟听得众人疾呼,“殿下?殿下您要去哪?” 藏青蓝色的身影,冲入雨幕,在雨里狂奔。 江鹤伦愕然,还不待回过神,身边的恭亲王亲随,皆飞奔追去。一下子,场景乱了套。脚步声,呼喊声在雨中混成一片。 “王捕头,快——快——殿下,殿下!保护殿下——”江鹤伦拎起官服衣摆,撒腿就跑进了雨里。 众人在雨里追着当朝恭亲王飞奔的画面,委实让人咋舌。 清河县的百姓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不明白这恭亲王,抽的哪门子疯? 方才一言不发,木讷如树桩一般的坐着,却突然撒腿就跑,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这为人处事,果然不同凡响。 下了雨的街道没什么人,林慕白在前,暗香在后。去义庄的路十分僻静,一路上的桐花于细雨中散着幽幽的香气。 蓦地,她驻足雨中。惊觉身后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伴随着溅水之音,好似格外急促。幽然转身的那一瞬,紫铜铃剧烈震响,林慕白只觉一道黑影突然扑了上来。 伞下,多了一人。 身子一暖,她已被人紧紧的抱在怀中。林慕白愣在当场,风吹铜铃响,这是怎么回事? 耳畔传来他略带颤抖的声音,低沉暗哑,“馥儿,我——想你。” 羽睫陡然扬起,林慕白僵在当场,莲伞在手,侧听细雨润无声。入目,是一众惊诧的眼神,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因为此刻紧拥她不放的这个男人,正是恭亲王——容盈。 分卷 第3章 她还活着? “师父?”暗香惊叫,瞬时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一声闷哼,容盈突然收了手,左臂快速垂落,肩胛处一枚银针轻晃。他的面部表情格外痛苦,可眼底分明掠过一抹欣喜若狂。 林慕白退开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口吻冰冷,“我不是馥儿。” “林慕白,你放肆,这是恭亲王殿下,你——”江鹤伦刚要过去,却被容盈的亲随——五月,拦住了去路。 五月眸光飒冷,冷睨江鹤伦一眼。手一挥,所有亲随都退避三舍,形成一个安全的包围圈,将闲杂人等隔离在外,不许靠近圈内半步。 “馥儿!”容盈迟滞的呢喃着,反复念叨的,唯有这两个字。 “师父?”暗香有些惊惧,“师父,他轻薄你,他——” 容盈眼底的欣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呆滞,仿佛除了念叨“馥儿”二字时,流露的少许黯然,再无其他表情。 林慕白娇眉微蹙,方才着实想给他个耳光,可迎上容盈的双眸时,她的眼神骇然微敛,转而道,“我看他眸光呆滞,怕有隐疾。”语罢,林慕白转身,“算了,别管他,咱们走。” 哪知容盈又上前,右手直拽她的手腕,想将她拽回怀中。 “你别不识好歹。”所幸林慕白反应快速,急忙退开几步,甩开他的手,眸色清冽至绝,“别逼我再出手,殿下好自为之。” “馥——儿。”他的嘴艰难的一张一合,似乎说话都很困难,只这样痴痴呆呆的凝视着,愠色未减的林慕白,而后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林慕白掉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绵绵细雨湿了发,五月快速上前为容盈撑伞,为他取下肩胛上的银针,让他恢复了左臂的自由。 “馥儿!”容盈的身子止不住轻颤,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的这两个字。 五月抬眸去看林慕白的背影,眸色微沉。 撇开五月,容盈发疯似的追去,就像失控的野兽,在冰凉的雨中奔跑。他在找她,一定要追上她。 “殿下?”五月快步追去。 到了义庄,林慕白收伞进门,义庄的李伯一瘸一拐的迎上去,“林大夫。” 林慕白点头示意,“我去厅里等会,若捕头王把尸体送来,请李伯知会我一声。” 李老伯笑着颔首,“好。” 哪知林慕白刚坐定,容盈又湿漉漉的闯了进来,见着林慕白之后,便不再将视线挪开,慢慢吞吞的坐在林慕白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林慕白蹙眉,暗香顿觉瘆的慌,“师父,他——他怎么阴魂不散?” “随他。”林慕白算是看出来了,这恭亲王去云中城养病,想来确有其事。且看容盈目光呆滞,反应缓迟,可见有些痴傻之症。她久居清河县,对于皇室的事知之甚少,也不知这恭亲王到底是何缘故。 思及此处,林慕白看一眼伫立门口的五月,五月乃是容盈亲随首领,对容盈可谓忠心耿耿。 暗香暗自揣度了自家师父的心思,起身朝外头走去。 “大人万福。”暗香福了福身子。 五月淡漠的转过身去,不予理睬。 暗香撇撇嘴,继而笑呵呵的迎上去,“敢问大人,殿下口中一直念叨着馥儿,想必误以为我师父便是馥儿,不知这馥儿到底是何人?” 五月剜了她一眼,口吻犀利,“不该问的,少问。” “那殿下,要跟着师父到何时?”暗香不死心。 五月一窒,冷道,“殿下愿意到几时,便算几时。”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还自讨没趣,暗香无奈的双手环胸,缓步走回林慕白身边,“师父,那家伙什么都不肯说。” 容盈的目光炽热至极,让林慕白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不知道为何,迎上一眼便会觉得心里难过,难过得有种想哭的冲动。 “罢了。”她起身。 容盈也跟着站起来,仿佛跟定她了。 房内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林慕白最不喜这样的登徒子。而容盈素未谋面便又是抱又是跟的,还如此盯着她看,虽是身有隐疾,但仍教她极为不悦。 房内待不住,她直接走出门外,哪知她走到哪儿,容盈便如影随形的跟到哪儿,几乎是寸步不离。 江府。 侧王妃——苏离。 苏离面色微白,相较方才的苍白失色,已好转了不少。不过她着实吓得不轻,大雨天的刚下船便看见浮尸,是人都会吓个半死。 “殿下何在?”苏离半闭上眼睛,任由婢女秋玲为自己按揉着太阳穴。 李忠原快速上前,“主子,殿下去了义庄。” 音落,苏离拍案而起,“什么?义庄?江鹤伦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让殿下去义庄,不要命了?” “殿下是自己去的。”李忠原欲言又止。 苏离眯起了美眸,“你说什么?殿下无端端的为何要去义庄?” 李忠原跪身,“主子恕罪,奴才听闻殿下是追着一名女子去的,嘴里——还一直喊着先王妃的名字。” “白馥?她还活着?不,不可能!”苏离拂袖,疾步离开。 廊柱后面,瘦小的身影悄悄隐去。 分卷 第4章 你有几个脑袋? 义庄内。  “师父?”暗香点燃了皂角和白术,瞧了一眼容盈主仆。   容盈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林慕白。他坐在那里,不知疲倦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迟滞。即便忘了很多东西,那个女子在他的世界里从未被抹去过。   “不管她。”舌下含着姜片,林慕白已经带好了特制的手套,准备妥当,“记一下,不可疏漏。”她不去看任何人一眼,注意力都留在死尸上,“男性,身高约七尺有余,年纪应在二十四、五岁。”   她的手在死尸的头颅处一寸寸的抚过,便是一旁的五月,看着都有些发怵。寻常女子遇见这样的事,早就吓晕过去。她倒好,竟干起了仵作的事情。这番胆魄,倒是教人陡生敬佩,难怪这些捕头对她都毕恭毕敬。   该女子,也算有些本事。   “头部无明显外伤,只是口中舌骨丢失。”林慕白拿起烛台,照入死尸微张的口中,“舌根出未见新鲜伤口,看样子应是旧伤。”说到这个,林慕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捕头王。   这意味着,此人是个无舌人。天下间有一种人因为执行任务的秘密性,从入行开始便被割去了舌头。   林慕白不再多说,取尺衡量颈伤的长度与深浅,确系一刀致命。因为泡在水中太久,已经很难断定是哪种利器所为。   “他的指间应该戴着东西。”林慕白望着捕头王。   捕头王忙道,“捞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方才剥衣服的时候,也未曾瞧见。”   林慕白点了头,“取下的力道很大,以至指关节严重受损。”   待检验完毕,暗香以醋泼火炭,林慕白跨白烟过去,而后撤了身上的外装。   “我毕竟不是仵作出身,能给你们的线索不是很多。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去请邻县的仵作,虽然路途有些远,但为了能抓住凶手也不计这些了。”林慕白面无波澜。   捕头王颔首,“此事我会禀报县太爷,多谢林大夫。”   林慕白点头回礼,拿起了自己的泼墨莲伞,手握青竹柄。风过柳藤轻摇,铜铃声声脆。可身后那一声“馥儿”却从未断绝,脚步声亦是紧追不舍。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徐徐转身,望着站在雨中的容盈,五月撑伞而上。   “殿下面色青灰,口唇青紫,想必心血淤阻,血行不畅。再者目无焦距,言语不清,乃失神之症。若不好生调养,怕是此生无望。”林慕白微微垂了伞,“回去歇着吧,别再跟着我了。”   “林慕白,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恭亲王。”江鹤伦站在师爷伞下,怒斥林慕白的无礼,“你敢说王爷的病此生无望!” 随侍五月却微微凝眉,瞧着身边痴傻的自家王爷,若有所思。   “林慕白,本老爷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江鹤伦喋喋不休,还未到三十的年纪,却生得一嘴的琐碎,紧跟着林慕白不依不饶。   “我看县太爷眼下淤黑,面色微沉,多为肾精虚耗,虚火灼阴之症,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吧!”林慕白似笑非笑的勾唇。   江鹤伦一怔,当即看了自己的师爷一眼,师爷慌忙摇头,“大人别误会,小的可什么都没说。”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林慕白跟前,暗香一顿,“师父,这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林慕白捏紧了手中的伞柄,示意暗香莫语。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华丽贵重的绣鞋,踩在水中的声音。侧王妃苏离从马车上走下来,眉目含笑,极尽端庄之能,与林慕白的清冷之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四目相对,苏离快速将林慕白打量个仔细。   江南烟雨,清冷美人,一柄莲伞,青衫薄雾。   “主子,就是她。”李忠原低语。   林慕白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目睹苏离缓步走到自己跟前。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林慕白看苏离的笑,怎么看都有种莫名的厌恶,说不出的抵触。   “你叫什么?”苏离问。   江鹤伦急忙上前,“她是本县林氏医馆的传人,也是咱们这儿唯一的女大夫,叫林慕白。”   “林慕白?”苏离慢慢品琢这三个字,绕过林慕白径直朝着容盈走去。浅笑盈盈的握住容盈冰凉的手,“殿下,咱们回去吧,你看你的衣衫和鞋袜都湿了。殿下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得了呢?”   容盈仿佛浑然不觉,木讷的盯着林慕白的伞下背影。   既是人家的侧王妃来接人,林慕白当然乐得自在,抬步便欲离开。   “馥儿!”容盈快步上前,突然牵起了林慕白的手,傻乎乎的站在雨里笑,“回、回家!”   “殿下?”苏离愕然。   五月拦下了苏离,“既然殿下要跟着林大夫,还请侧王妃回去吧!”转头望着江鹤伦,“请县大人安排一下,殿下要随林大夫回林氏医馆暂住,就不去府衙官邸了。”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僵在当场,包括正欲抽回手的林慕白。   “放肆!”苏离低斥,“殿下岂能跟她回医馆,此女何等身份,殿下何等身份?若殿下有所损伤,你有几个脑袋?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担不起,我来。”清脆之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分卷 第5章 到底谁是馥儿? 头戴紫金冠,腰佩暖玉带。眸若星辰闪烁,敛尽日月姣姣。说是小小年纪,却生得一派风流之貌。眉目如画,犹似精雕细琢,肤色雪白,恰似粉团捏的。他就这样坐在自家随侍的肩头,饶有兴致的舔着手中的果糖。 随侍身后背着高杆大伞,双手负后,任凭他如何作为,岿然屹立,一动不动。   “世子?”苏离微微一怔。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容盈之子——容哲修。恭亲王府自从容盈生病,便再无所出,而容哲修从小深得皇帝与皇后的疼爱,小小年纪荣封恭亲王府世子之位,早已超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殊荣范围。   换句话说,这恭亲王府除了容盈,便是容哲修当家做主。苏离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以示尊崇。   “世子爷怎么过来了,这么大的雨,您还是——”江鹤伦急忙迎上去。   容哲修好似动了气,“你这是在命令我?”   江鹤伦吃了一惊,都说恭亲王府的小世子是个混世魔王,如今看来还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脊背瞬时一阵寒凉,江鹤伦忙躬身行礼,“下官不敢。”   容哲修端坐随侍肩头,居高临下的扫一眼众人,“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爹要去哪儿便去哪儿,何时轮得到你们做主?”说着,他将视线落在林慕白身上,微微眯起了灵动的眸子。   他想着要下去,可看了看地面的积水和自己的鞋袜,便犹豫的蹙眉,“不是说要去林氏医馆吗?走!”   林慕白蹙眉,这父子两还真要去自己的医馆?一个比一个病得不轻!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奈何容盈握得生紧,还口口声声喊着“馥儿”,她纵有百般不愿,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只得先回去再说。   五月手一挥,恭亲王府的侍卫便将林氏医馆包围得水泄不通,来的不单单是容家父子,还有侧王妃苏离。   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身份,林慕白就算再不愿又能怎样?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赢。   莲伞一收,宋渔递上脸盆,林慕白洗了手,瞥了一眼堂中众人,“你们自己去收拾房间,我没空。林氏医馆不大,容不下外头那么多人。”语罢,朝着暗香道,“把脉枕取来。”   暗香点了头,取过脉枕递上,“师父要做什么?”   “医者父母心。”林慕白望着眼前像狗皮膏药般粘着自己的容盈,这恭亲王的病若是好不了,她怕是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痴傻之人,一旦认定某些人某些事,就会钻牛角尖,不死不休,跟冤魂缠身有得一拼。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容盈的腕脉上,隔了良久,她才蹙眉望着眼前的痴傻男儿,面色微沉,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随侍跪地,容哲修从随侍的肩头下来,快步走到林慕白跟前,“你叹什么气?”   林慕白苦笑,“他这是陈年旧疾,非一日之寒。”   “你能治好吗?”他盯着林慕白。   林慕白垂眸,“难说。”收了脉枕,“不过我可以试试,但是在此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容哲修扫一眼门外的侍卫,“他们都是我爹的侍卫,必须保证我爹的周全。”   闻言,林慕白蹲下身直视这小人精。容哲修长得极为讨人喜欢,连她都有些莫名的欢喜。只不过,这小子太滑头,明知道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偏绕开她要提的那个要求。   “让你爹,别再跟着我可以吗?”林慕白不喜欢拐弯抹角。   容哲修嚼着嘴里的果糖,无辜的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你都知道我爹病了,我怎么拦得住?你要明白,我爹是恭亲王,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拦着。他想怎样,那就怎样。”   “你在威胁我。”林慕白挑眉看他。   他歪了脑袋瞧她,“是。”   “算你狠。”林慕白起身便走。   “我可以叫你小白吗?”他问。   林慕白不做声。   “小白,你真的是我娘吗?”容哲修这一句话,直接震住了林慕白。   “什么?”林慕白转身。   容哲修指着她身后紧跟不舍的容盈,“我爹说的。”   “他病的不轻,认错人了。”林慕白轻叹一声,“世间纵有痴情儿女,而我除外。你爹喊的是馥儿,我是林慕白。我一直住在这里,连清河县都很少走出去,何况是京城。我压根不认识你爹,所以我不可能是你娘。”   容哲修充满期待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真的不是?爹找娘,好多年了。”   林慕白摇头,“我不是。”   “馥儿!”容盈抓住林慕白的手,似乎除了这两个字,他已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这两个字是他潜意识里的,所以不管是生是死是痴是傻,他都铭记不忘。   “我不是馥儿!”林慕白面色微愠,“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她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离开,及至自己的房间,快速将房门关闭。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那一声声的“馥儿,回家”。 “我说了,我不是馥儿!”林慕白有些心绪不宁,可还不待她坐定,只听得窗口一声闷响。她愕然扭头,容盈一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不死不休。 苏离阴测测的站在窗外,冷眼瞧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唇边带着令人发怵的浅笑,“殿下找她很多年了,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病发的时候。可惜她死了,就算再找六年,她也不可能回来。你虽不是她,但殿下如此喜欢你,不如让殿下纳你为侧王妃吧?” “到底谁是馥儿?”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终于开问。 苏离笑了,笑得那样嘲冷,那样轻蔑,眸中薄雾氤氲。 分卷 第6章 放下我,你要做什么? “是谁?”苏离徐徐转身,背对着林慕白幽然轻语,“是个阴魂不散的,纵然身死亦要霸占着殿下的心。她死了,可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活着。这些年殿下病得越来越重,也是因为她的缘故。你可知道,太过想念一个人,会把人逼疯?”   林慕白容色清浅的望着眼前的容盈,暗下思忖:心窍阻塞,心血凝滞,确实是疯癫痴傻之症。   “他是外伤引起的。”林慕白眉目淡然,“算不上疯癫。好生诊治,还有痊愈的机会。”   “御医束手无策,皇上这才送殿下去云中城养病,你一个乡野大夫,懂什么?”苏离说的很轻,可话语间的悲凉,却是毋庸置疑的,“有些病不在表,而在心。”她回眸,凉飕飕的望着林慕白,“你能治好殿下的心病吗?”   林慕白没有言语,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无能为力。   “不能,对吧?”苏离冷笑两声,“难得殿下看中你了,纳个侧王妃而已,多一个不多。”语罢,她拂袖而去,头也不回,背影绝冷。   林慕白没来得及拒绝,苏离已渐行渐远。   可叹皇室中人,怎生的一个个如此心性凉薄,又是如此的恃强凌弱。 转身去开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惹人非议。 然则她一转身,温暖厚实的怀抱快速从身后袭来,纤瘦的身子瞬时僵在当场。腰上那双手,牢牢束缚。透过他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的,是一种莫名的轻颤,仿佛极惧她的转身。   眸色陡沉,那双手陡然垂下,她的银针不偏不倚的扎在他双手的虎口处。清秀的面上浮起拒人千里的寒意,“殿下自重。”   抬步出门,却见宋渔正站在暗香的房门外。   “师父。”见着林慕白,宋渔垂眸。   林慕白不做声,只是略有所思的望着房内。   “师父,暗香会永远这样吗?”宋渔憋了良久才问。   林慕白羽睫微垂,“有些事要她自己走出来,你我都帮不上忙。”   “可是师父,她这样下去,情况会不会越来越糟?”宋渔担虑。   眉目淡然,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师父留下的书籍上有一个方子,只是上头有一味药我暂时没找到。如能凑齐,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药?”宋渔忙问。   “帝女草。”林慕白的视线,悠远的落在天际。   宋渔怔住,“世间还有这样的东西?”   林慕白苦笑,“古书记载,舌埵山,帝之女死,化为怪草,其叶郁茂,其华黄色,其实如兔丝。故服怪草者,恒媚于人焉。说是帝女草乃天帝之女所化,但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尚未可知。”   “云中城什么都有,更不乏名贵药材。你说的这个帝女草,为何不去云中城找找?”容哲修牵着父亲容盈的手,笑嘻嘻的走过来。   林慕白瞧了他一眼,人小——心不小。儿子如此聪慧,想来容盈当年也不逊于此。只不过为何会弄到今日地步,委实教人费解。   “你想让我跟你们走?”林慕白站在那儿,风过青丝,鬓发微扬。抬袖间,举止清雅淡然,“可惜你打错了主意,我是不会离开清河县的。”   “如果这是恭亲王府的命令呢?”容哲修突然敛了笑,“明恒。”   随侍明恒快步上前,这架势不言而喻。   从容不迫的捋直了袖口褶皱,柳色青衫盈盈伫立,一身风骨岂能因势而屈。   “师父?”宋渔一震。   林慕白抬袖,示意宋渔不必出声,敛月之眸清清冷冷的落在容哲修身上,“世子这是要强人所难?”   “是又如何?”容哲修犟着脖子。   “恕难从命。”她自不屑。   两两对峙,容哲修嘟着嘴,面色难看至极,但终归没对林慕白下手。   白日里不欢而散,容哲修强行让五月和明恒将容盈带走,如今就住在林慕白隔壁。   夜色静谧,雨歇,偶有檐水打芭蕉之声。 “师父,恭亲王府的人这般恃强凌弱,别说师父不喜欢,便是我姐姐也是万般不喜。”暗香端起了洗脚盆,“这一番闹腾,姐姐的咳疾又犯了。师父,你能给姐姐再开一副药吗?”   林慕白若有所思的看了暗香一眼,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继而点了点头。   “谢谢师父。”暗香心满意足的端着洗脚盆出去,“那师父好好休息。”   见暗香出去,林慕白轻叹一声,“死结难舒。”   说起来,这容盈的病症和暗香倒有些相似,都是心病,都是死结。   正欲褪去外衣,忽听得屋瓦上传来异动,林慕白咻的站起身来,便听得隔壁传来隐约的打斗声。急忙合衣出门,林慕白当下愣住,这一院子的黑衣人和王府侍卫都打成了一团。   容盈牵着容哲修的手,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好似毫无反应。   突听得高墙上一声“放箭!”   明恒冷喝,“保护殿下和世子。”所有的随侍都扑向了容盈和容哲修。   林慕白扭头便见暗香与宋渔走出了各自的房间,当下厉喝,“快回房!”却未察觉,已有一支冷箭飞速袭来。回眸时,箭至跟前,避无可避。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骤然一紧,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天旋地转得厉害。   蓦地,世界陡然静下。   她这才惊觉,自己与容盈紧身相贴的距离。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呼吸带着特有的男儿气息,悉数扑在她脸上。单举的手中,正握着那支袭来的冷箭,只差分毫——她险些身死。   心,突然漏跳一拍,瞳仁微敛。   还不待她开口,容盈却似生了气,突然将冷箭往地上狠狠一掷,随即将她扛在自己肩头,也不管院子里的厮杀交战,直接将她扛进了屋子。   “喂,放下我,你要做什么?”林慕白疾呼。 分卷 第7章 相拥而眠,一夜为枕   身落床榻的那一刻,林慕白骤然屏住呼吸。不属于自己的重量登时欺压下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突然捕捉到来自于空洞瞳仁中的那一抹幽暗。   只是这种光亮,转瞬即逝。   等她回过神来,除了容盈灼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再无其他。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跟着漏跳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迎上容盈的脸。   烛光里,那是一张足以蛊惑众生的脸,也难怪容哲修生得这般精致。   肤若莹玉,长眉入鬓,本是男儿身却生就一双百年难遇的精致丹凤眼。眼尾微挑,长长的睫毛在凝视她时,总是不经意的轻颤,将那斑驳的剪影悉数颤进眼底。无神而空洞的双眸,好像就算历经千万年,也无法填补内中空缺。   月盈则缺,终——盈而有时,缺而无期。   “放开。”她说的很轻,生怕惊了他,再做出更离谱的事来。   好似格外听服从,他翻个身躺在林慕白身边,而后将她揽入怀中。那动作极为稔熟,仿佛练习过千万遍。   他的随手一拦,林慕白骇然瞪大眼眸。这严丝合缝的姿势,几乎挑战了林慕白的极限。   置于后腰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隔着布制的腰带便传到了身上。她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却惊觉腰背是挺直了,可这胸前却主动凑了上去。意识到这一点,林慕白的脸顷刻间绯红一片,若三月漫红,桃红倾城。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想推开他却无能为力,他一手置于她的后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说也奇怪,他的手在她的后脑勺突然颤了一下,那种颤抖的力道连她都跟着心下一惊。 “殿下,刺客皆已——”还不待五月说完,也不知哪来的一阵风,突然将床幔掀落。一张床,顷刻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在这空间里,唯有她与他二人,仅此而已。 林慕白本已松一口气,奈何被这阵风扰了所有的镇定。   容哲修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唇边坏坏一笑,双手负后缓步回房。   他爹喜欢怎样,那就怎样。   “世子爷不担心林大夫对殿下——”明恒躬身问。   容哲修眨巴着明亮的眸子,“我爹救了她,她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何况我爹的病,她应该很清楚。”他回眸看一眼被五月合上的房门,眸色莫名黯淡,“我爹如果真的想做什么,谁拦得住?他疯起来,就算你跟五月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明恒垂眸不语,犹记得那一次,真是——   林慕白轻叹,外头都是恭亲王府的人,而抱着自己的这个,压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不再挣扎,免得最后伤的是自己。横竖容盈都没有过激的举动,她干脆闭上眼好好休息。   连日下雨,她这膝盖酸疼得厉害,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可这一次,她竟真的睡着了。   被一个傻子抱在怀里,安安稳稳的,暖暖的睡了一夜。说来也真是滑稽可笑,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一觉醒来,身边空空荡荡的,林慕白一扭头顿时惊了一下。   容盈就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眼神,生怕她再跑了。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里乱跳的心,这才起身下床。容盈冤魂不散的跟着,她走哪他都跟着,哪怕她去茅房也不放过,固执得让林慕白头疼。   暗香蹙眉望着宋渔,“他要跟着师父到何时?”   宋渔摇头,“约莫——到殿下清醒为止。”   暗香唇角一抽,“这可如何是好?”   宋渔望着她,如是重复,“是啊,如何是好?”   见他这般神色,暗香只觉心里发慌,撇撇嘴便跑开来。   林慕白想着,还是找苏离吧,毕竟苏离是容盈的侧王妃,有些话女人之间还是比较容易说出口的。可苏离的房门紧闭,房内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林慕白下意识的顿住脚步。   门内,苏离口吻冰冷,“昨夜是谁动的手?”   李忠原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世子爷那头,明恒已经着手调查了。估摸着,应该是京里来人。”   秋玲不解,“殿下都已经离开京都了,为何他们还要赶尽杀绝?”   “殿下病重离开京中,并不大意味着就此脱身。世子虽然只有六岁,可他的见识和胆魄哪里逊色寻常男儿?皇上迄今未立太子,朝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颗心悬着。纵观皇上诸子,最为器重的莫过于恭亲王府。殿下成了这副模样,但世子还好好的!”苏离眸色微凉,言语间意味深长,“难保皇上不会一时兴起,不立太子立皇孙。”   李忠原骇然,“主子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其实是在等世子爷?”   “朝廷之事,我爹提过少许,皇帝确实很喜欢世子,不过这立孙之事纯属我自己臆测。”苏离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殿下不许任何人近身,除了世子和五月,剩下的便是——”   “林大夫?”秋玲蹙眉,“主子的意思是,殿下这次许是认真了。”   苏离的笑声,惯来很冷,冷得让人发怵,“恭亲王府那么多侧王妃,他一个都瞧不上,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倒让他找着了一个。”   秋玲不解,“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说。”苏离垂眸。   “不是说长得像前王妃吗?那林慕白,会不会就是——”秋玲这话刚出口,苏离手中的杯盏顿时僵在半空。   她幽幽的抬头,口吻寒凉,“我说过,在恭亲王府,先王妃这三个字是忌讳。我还说过,她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我和殿下的生活里。”手中的杯盏突然掼碎在地,苏离瞬时变脸,几近切齿,“以后谁敢在我面前提起她,别怪我不客气!”   秋玲与李忠原扑通扑通跪地,大气不敢出。 分卷 第8章 听说那一夜,雨下得很大   门外,林慕白悄无声息的退去。走到回廊转角处,便瞧见了迎面而来的容哲修。   人小鬼大的容哲修双手负后望着她,探着身子瞧一眼远远跟着林慕白的容盈,似乎对二人如今的相处方式颇为满意。   “你想知道有关于我娘的事情?”容哲修望着她。   林慕白瞧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容哲修缓缓走近,“猜的。” 闻言,林慕白回眸看一眼容盈,没有作声,却让容哲修有些犯难。林慕白的面色惯来清浅无波,容哲修实无法从她的脸上寻到太多的答案。太过平静的人,才是最难琢磨的,猜不透看不透,就像一池湖水,深不见底。 远处,暗香急急忙忙的跑来,“师父,外头来人了,再晚就要出人命了。”   “出了何事?”林慕白转身便朝着医馆正厅走去,回眸冲容哲修肃冷开口,“拦住殿下,我要救人。”   容哲修笑着点头,上前拽住几欲跟随的容盈,“爹。”   容盈顿住脚步,低眉望着自己的儿子,面无波澜。   来的是王员外的管家,在旁还有刘家的管事。   一见林慕白,刘家人便大摇大摆的上前,“我们家老爷偶然风寒,久治不愈,这才让我来请你,赶紧走吧!”   刘家仗着是县太爷江鹤伦的老泰山,浑然不将清河县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可他不将林慕白放在眼里,林慕白也未见得能将他放在眼里。   “王员外怎么了?”林慕白问,暗香快速拿起了药箱。   “跟夫人争执了两句,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如今还剩一口气,就指着林大夫过去救人呢!”王管家焦灼万分,额头上满是汗珠子。   林慕白点了头,“走吧!”   刘家管事快速上前拦阻,“你不知道我们刘家——”   还不待说完,林慕白斜睨他一眼,“刘家那么了不得,让县太爷派个专人去伺候。我庙小,容不了大佛。”   刘家管事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   林慕白哪里理会,与暗香一道,快步上了王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刘管事破口大骂,“什么东西,让你治病是看得起你,不识抬举。”   宋渔上前,笑呵呵的冷道,“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家师父的性子。师父的三不治,刘管事不会不知道吧?若不知道,就回去问问县太爷,上次县太爷家的姨娘病了,咱家师父可是眼睛都不眨的就给回绝了!”   “什么三不治,简直——”   “为官不廉不治,为富不仁不治,为人不义不治。”宋渔拿着鸡毛掸子胡乱的掸着灰尘,呛得刘管事连连咳嗽,“管事还是请回吧,咱家师父忙着呢!”   刘管事骂骂咧咧的离开,容哲修双手负后,玩味的念着“三不治”。   明恒蹙眉,“世子怎么了?”   “有趣。”容哲修坏坏一笑,“这乡野之地,还有这般有趣的规矩,出我所料。小白的性子,我喜欢。”他想了想,又问,“我写给皇祖母的信,可送回京了?”   明恒颔首,“送回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圣旨传来。”顿了顿,明恒环顾四周,这才小心谨慎的问道,“世子不再追查刺客一事?”   “谁说我不追查?”容哲修眯起了眸子,“谁敢要我爹的命,我就要谁的命。这事我已经一五一十的上禀了皇爷爷,反正是瞒不住的,不如把篓子捅得大一点。一个个都心虚着,大概能安分一段时间。”   明恒点头,“此去云中城甚远,这才刚开始呢。”   “就当是游山玩水。”容哲修笑了笑,“不过半道上捡了个小白陪着爹,倒也不错。爹惯来生人勿近,这一次好像真的有些动了心。”   明恒蹙眉,若有所思的低语,“不太像,可——感觉又有点像。”   容哲修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明恒瞬时垂眸。   “你说有点像?”容哲修突然冷了脸色,“为何所有与我娘有关的东西,都随着我娘的消失而消失?恭亲王府连一张画像都没有,岂非怪异?每个人对她都讳莫如深,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恒,你跟我爹是一道长大的,你该见过我娘吧?”   明恒点了头,没说话。   “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容哲修问的很轻,轻得有些小心翼翼。   明恒笑得酸涩,“请恕卑职无法作答。”   容哲修没有追问,明恒不肯说,你便是打死他也没用。别说是明恒,便是整个恭亲王府,乃至于皇宫上下,都无人敢提“白馥”此人。   只说是前朝皇裔,生下容哲修那年,难产而亡。   听说那一夜,雨下得很大。   谁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妃殁了。   可容盈不许府内见白,没办丧、没出殡,空留下王妃的位置,连王妃旧院都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在容哲修一周岁的那天夜里,容盈发了疯,再也没有清醒过,直到现在。   轻叹一声,容哲修道,“正好五月看着我爹,我跟着小白去看看。”   明恒颔首,单膝跪下,容哲修习以为常的端坐在他肩头。明恒是看着容哲修长大的,也是容哲修最信任的人。整个恭亲王府,除了明恒和五月,容哲修谁都不信。   包括平素最为宠爱自己的皇祖母和皇爷爷,他照样不信。   林慕白进了员外府,王员外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面色难看至极。林慕白快速扣脉探病,娇眉微蹙,“暗香,银针。”   暗香快速取出针包,林慕白朝着管家吩咐,“掰开嘴,把舌头拽出来,快!”   一针下去,王员外“哇”的一声吐出血来,顿时醒转。   “果然神人也。”管家忙道谢。   “突然气结,脑中淤血,吐出血便没事了,我开几服活血补气汤,好生养着别再动气。”林慕白如释重负的放下银针,可还不待提笔,骤听得外头的丫鬟哭哭啼啼的大喊。   一听才知道,王夫人以为丈夫被气死,竟悬梁自尽。   林慕白眸色陡沉,疾步往外走。见着被救下,平躺在床上的王夫人,忙道,“去拿大葱。”   “什么?”暗香仲怔。   连王管家,也跟着愣住。 分卷 第9章 今晚还和我爹睡   取大葱,自耳孔入,由浅及深,至鼻窍出血,人醒方止。   王夫人喘了气,林慕白如释重负的起身,将撩起的袖口放下,遮去雪白的皓腕,“喘过气就好,没事了。”说着起身走回案边,将大葱放下,“夫人不必如此,王员外已经安然无恙,夫人也好生将养着吧!”   听得这话,晕晕乎乎的王夫人当下醒了半分,“真当?”   “夫人,老爷没事了。”管家急忙上前,“多亏林大夫来得及时。”   “员外布施灾民,惠及百姓,我自当尽力救治。”林慕白浅笑,“待会我让徒儿将药送来,夫人好生歇着吧。馆中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快送送林大夫。”王夫人感激涕零。   容哲修已经等在了外头,坐在明恒肩头连拍两声手掌,饶有兴致的望着走出门来的林慕白,“精彩,精彩!一针一葱救了两条人命。想不到这贫瘠之地,也能生出你这样的妙人。”   林慕白淡然如常,拾阶而下,缓步走到容哲修跟前,“世子爷好清闲,雨过天晴还不急着上船,不怕过两日风高雨急会行船不便?”   “我等你呀。”容哲修眨巴着明亮的双眸,“我爹看中了你,我也觉得你有些本事,不带着你一块走,万一教狼叼了去,可怎么好?我长这么大,要什么有什么,岂能放过眼前这口中食。”   她轻笑,不置一词。   小小年纪,说的官场话还真是有模有样,不愧是恭亲王府出来的,与乡野小民自然不同。   柳色青衫,影随风动。   衣袂蹁跹,步履轻盈。 林慕白转身,上了王家备下的马车。 江南的小镇,车轱辘滚过青石板时,发出清晰的脆响,余音缭绕不去。指尖轻轻撩开车窗帘子,街市上人来人往,倒也格外热闹。   回到林氏医馆,才知道苏离已经吩咐人开始收拾行李,只等着容盈起身开船。   雨停了还不走,更待何时?   林慕白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容哲修似乎并不想走,坐在明恒的肩头晃动着双腿,舔一口手中的果糖,口吻也跟着阴测测起来,“谁说要走了?我还没玩够。”   苏离含笑,“世子,雨停了。”   “与我何干?”容哲修不予理睬。   “船该走了。”苏离蹙眉。   容哲修坏坏的勾唇,笑得微凉,“要走你走,我和爹暂时不想走。”   “皇上吩咐,必须日夜兼程赶往云中城。”苏离面色微恙。   音落瞬间,容哲修突然发了性子,直接将手中的果糖丢弃在地,“皇爷爷可曾下旨,何日何时必须抵达云中城?既然没有指定日期,我想何时抵达便何时抵达。姨娘管得太宽了!”   苏离咽了口口水,微微躬身,“是。”   她无所出,这恭亲王府自然由不得她做主。   若有儿子在侧,想来此刻,苏离也不必受这份委屈。纵你母家地位极高,奈何出嫁从夫,事到如今夫家说了算。容盈做不了主,那就由容哲修做主。   年岁虽小,可性子和心思却从未简单过。   白日里闹了一通,林慕白诸事不管。夜里挑灯翻查医书典籍,一刻也没闲着。容盈坐在桌案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昨夜两人和衣而眠,怕是上了瘾。可林慕白这一次,宁可通宵不眠,也不想与他同塌而睡了,到底是男女有别。   明恒叩门,“林大夫。”   “说。”林慕白头也没抬,顾自翻看手中书籍。 “世子爷有些身子不适,可否有劳?”明恒低问。 烛光里的林慕白,容色清浅淡雅。昏黄晕染,淡然若水,清雅如莲,隐约中——房内似乎还透着一股荷香,缭绕不去,似有似无。   林慕白斜睨他一眼,“白日里不是生龙活虎吗?”   说取笑人的话,可是顺溜得很呢!   “牙疼。”明恒眉头微蹙,似乎刻意避开林慕白的视线。   “去厨房拿个花椒,哪颗牙疼就咬哪颗。”语罢,她不再理睬。   “多谢。”明恒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能否多嘴问一句,林大夫祖籍何处?”   “钦州白水县,还有事吗?”林慕白抬头。   明恒摇头,可林慕白已看出他眸色微恙,这些人就是不死心,非要刨根问底才算罢休,既然如此,她便说个清楚。   非京城之凰,自不与飞凤为伍。   可眼前的容盈,却是这般的执迷不悟。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容哲修捂着左脸慢慢走进屋子,一屁股坐在容盈身边。   “好了?”林慕白挑眉看了他一眼。   容哲修点了头,口吻却有些不屑,“哼,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   “少吃糖。”林慕白面无波澜,烛光里长长的羽睫半垂着,极尽岁月静好之美。只是良久没见容哲修聒噪,不免心生疑惑。林慕白放下手中书籍,端起案上的茶水呷一口,淡淡问道,“还有事吗?”   “今晚,你还会和我爹睡吗?”容哲修煞有其事的问。   却让林慕白一口茶水卡在咽喉处,憋得脸都有些微红,“什么?” 分卷 第10章 若她是我娘   容哲修盯着林慕白,“我说的还不够仔细?”   林慕白平复心绪,“把你爹带回去!”   “我爹生人勿近了很多年,除了我和五月,很少有人能近他的身,除了你。”容哲修捂着脸,容色微白,大抵方才是真的牙疼得厉害,“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我希望你能多陪陪我爹。他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御医说心结太深,把自己封闭在了特定的世界里。”   闻言,林慕白娇眉微蹙,“封闭在特定的世界里。”   “我爹活在我娘的世界里。”容哲修深吸一口气,“十五月圆,极阴极寒之数,我爹的旧疾就会发作,必须把他用铁链子锁起来。”   听得这话,林慕白指尖微颤,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四,明日是十五。”她抬头,“这才是你不肯走的原因。”   “算是吧!”容哲修撇撇嘴,“我见过你的医术,你有没有把握治好我爹?”   林慕白起身,容盈也紧跟着起身,生怕她又走了。   及至容盈跟前,林慕白审视着容盈的双眸,“他的病灶长埋已久,想要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难道你想让我爹,一辈子都跟着你吗?”容哲修眨着眼睛,似乎是吃定了她,“我爹可是恭亲王,他若想跟着你,便是我皇爷爷来了,也没办法。除非,你杀了他!”   林慕白俯身蹲下,“那么能说会道,难怪牙疼。”   容哲修嘟着小嘴,不屑的揉着自己的左脸,耍着性子别过头去。   “你不是说,你爹想跟着我吗?那你不怕我居心叵测,就此控制你爹?”林慕白眸色幽暗,若一汪清泉,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你不怕我利用你爹?”   闻言,容哲修抿唇不语,盯着林慕白的眼睛看了很久。   林慕白起身,走到窗前无言伫立,“若我愿意跟你们去云中城,你就会帮我拿到帝女草?”   容哲修歪着脑袋看她,“你那么想要?”   “你有你在乎的人,我也有。”林慕白淡然低语,“如何?”   “一言为定!”容哲修走到她身后,“你帮我治我爹,我帮你拿药。”   林慕白点了头,回眸见他抬起了掌,煞有其事道,“击掌为誓,不可违约。”   见状,她突然笑了。嫣然一笑,如三月暖阳。淡然若莲开并蒂,荷香四溢。   容哲修稍稍一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若她是我娘——   击掌为誓,不可违约。   “今夜,我和我爹一道留下,你也不会招致闲言蜚语。”容哲修牵着容盈的手,小小年纪这般老成,以后长大了,可真是了不得。   林慕白瞧着容盈迟滞而空洞的双眸,“流言蜚语这些东西,我惯来不信。旁人怎么说,与我无关。”   容哲修一笑,“这性子,我喜欢。”   她斜睨他一眼,“彼此彼此。”   一夜安好,容哲修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爹?”容哲修心惊。   明恒快速进门,“世子。”   “我爹呢?”容哲修忙问。   “和林大夫一道用了早膳,上山采药去了。”明恒垂眸应答。   容哲修一怔,“我爹也跟着上山采药?怎么不拦着?”   “世子还睡着,林大夫说别打扰世子,殿下那头她可以照顾。”明恒快速为容哲修更衣,“侧王妃也没敢拦着,说昨夜染了风寒,今儿个无力起身。”   “她是觉得丢人。”大庭广众的,没给她面子,自然是要借着病冷两天的。容哲修虽然只有六岁,早已深谙其道。穿好衣服赶紧出门,“他们走了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明恒道,“五月跟着的。”   听得五月跟着,容哲修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世子,皇上的亲笔书函。”明恒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递呈,“使者已经打发回去了。”   “恩!”容哲修拆阅信件,笑得何其自信满满,“有了这个,就不怕她反悔。”   一扭头,暗香正在院子里扫地。   容哲修瞧了一眼明恒,“有些事,你去调查清楚。”   “有关林大夫?”明恒蹙眉。   容哲修颔首。   明恒快步走向暗香,“暗香姑娘,早。”   “早。”暗香点头回礼。   “要帮忙吗?”明恒笑问。   暗香摇头,“不必,明大人有事?师父上山去了,估摸着要天黑才会回来。”   “林大夫医术高超,不知师承何人?”明恒笑问。   暗香听得这话便有些费解,“师公是个游医,姓甚名谁我不清楚,不过我也没见过,只偶尔听师父提起。”想了想又道,“怎么,明大人身子不爽?”   “没有,只觉得这般医术还出自一名女子,确实教人钦佩。”明恒浅笑,“林大夫和暗香姑娘一直都住在这儿?”   暗香笑了笑,“师父给了我第二条命,否则我早就死了。至于师父嘛——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林氏医馆。若明大人有兴趣,可以去找师父。”   明恒笑得尴尬,“我随口一问罢了!无妨,无妨!”   说着,便颔首离开。   宋渔若有所思的走过来,“他是来探口风的。”   暗香一怔,“什么?”   “殿下一直喊师父为馥儿吗?”宋渔蹙眉,“想必师父与殿下心中的某个人很相似,而明大人方才言语间,分明是想知道师父的真实身份。”   暗香撇撇嘴,不屑的握紧手中扫帚,“疑心生暗鬼,师父说过,既无不可告人之事,有何惧之?”   宋渔眸色微恙,“你不懂。”转身便走。   “我不懂?你一个棺材铺出来的,又懂什么?我跟着师父五年了,你才入门多久?”暗香嗤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