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长媳 001 我乃嫡妻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的绸缎漫天飞舞,将半边京城都渲染得热闹不已;金山银山都在院子里堆成了小山,数不清的丫头小厮腰缠红巾奔来跑去,仿若一朵朵流动的红云,也将偌大的府邸装点得喜气洋洋。 今天,是相府嫡长孙与太尉府嫡长女成亲的大日子。 京城第一贵公子、刚刚被当今圣上金銮殿钦点的头名状元和京城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的婚事,自从昭告天下之日起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时至今日大婚之日,便更是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举凡京城上下,但凡有点门路的官员,无一不挤破了头妄图在酒席上挣得一席之地。便是平民百姓,也都一大早便蹲守在相府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一睹这京城第一大婚的盛况。 此时此刻,大宅之内,宁静馨香的香闺深处,罗秋容坐在菱花镜前,任丫头柳儿为她描好眉、涂好唇、在头上贴上花钿、将一头乌黑长发盘城繁复的百合髻,再在发鬓上簪上一朵早晨新开的兰花,这才回眸一笑。 “柳儿,你看我美吗?” 灿烂的阳光下,女子上穿一件大红色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云烟衫,下着一条大红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千水裙,腰间束着一条同色腰带,便显得纤腰细细、身量修长。 唇边一抹浅笑绽放,和鬓边的兰花交相辉映,蒙着几缕灿烂的日光,更仿佛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光晕,说不出的高贵优雅、美丽动人。 柳儿不觉看呆了,讷讷小声道:“小姐,你真美,好美……” 闻言,罗秋容噗嗤一声笑开了。 “你个丫头,都跟了我多少年了,为何回回为我梳妆都摆出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以后你要再这样,我可不敢留你在身边伺候了!” “小姐!”闻言,柳儿嘴儿一撇,“奴婢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小姐你的确长得好看啊!” 听她如此说,罗秋容却没有再笑,反而笑意一收,幽幽低叹了口气。“好看又如何?和大姐比起来,我就是炉灰草渣,永远入不得旁人的眼。” 顿时,柳儿的脸色也阴郁下来。 此时又听外头鞭炮响起,噼里啪啦的甚是吵人,她不禁恨恨道:“小姐,事已至此,你也别太伤心了。大小姐她二嫁之身,就算进门也不过是个贵妾,永远爬不到你头上去!” “爬不到我头上?你确定?” 对此,罗秋容只是一声冷笑。 “大姐乃京城第一美人,更是太尉府嫡长女;相公乃京城第一才子,也是相府嫡长孙。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他们俩才理应是天作之合才对。我一个妾侍生女,何德何能,做了当今新科状元的正妻、还将自己嫡出的姐姐踩在脚下?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我爹能容许吗?爷爷能容许吗?京城上下,那些自诩名门正统的人,他们又能容许吗?” 相府长媳 002 我乃嫡妻2 “容不容许,岂是他们说了算的?小姐,当初可是姑爷他死活要娶你为妻的啊!”柳儿大叫,眼中满是愤愤不平。 想起那个男人当初为了自己茶饭不思、不惜和家人对抗的情形,罗秋容脸上的笑意更加冰冷。 “当初是当初。现在我这个踏脚石已然被用过了,他已然抱得他心爱的美人归,我在他眼中还有什么价值?他现在只怕巴不得快点把我掀到一边,让他心爱的人儿顺心如意才是呢!” 话刚落音,她便弯下腰,捂唇用力的咳嗽起来。 柳儿连忙给她拍背抚胸,忙得不亦乐乎。 好容易咳嗽止了,柳儿的眉头也皱成了个川字。“小姐,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出去见风的好吧!不然,要是被风吹了,回来又染上一层病,那该如何是好?” “我若是不去,被人扣上一个贪婪善妒、攀上高枝便忘了根本的帽子,那又该如何是好?”罗秋容淡声问。 柳儿一怔。“谁会这样说小姐你?” “人若有心落井下石,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罗秋容摇头,扶着柳儿的手撑起身子,“罢了,走吧!一会花轿就要到了。若是去得迟了,必定又有人会拿话编排我们的。” 眼见自家小姐这样,再想想外头那对即将成婚的狗男女,柳儿恨得牙痒痒。 “小姐,你且等着,那对男女如此猖獗,迟早有一天有他们好看的!” 义愤填膺的模样,让罗秋容好笑不已。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给他们好看?” “我……我不管,反正只要给我机会,就算是扑上去咬他们一口也行!” 这丫头啊!心性也未免太坦率了点。 不过,要不是这样直肠子的丫头,又怎会被分派到她身边来呢?自己又怎敢重用? 想到当初出嫁时大夫人倒是给她陪嫁了不少伶俐的丫头。但只可惜,丫头再伶俐,忠心的对象不是她,她又能如何? 挑来捡去,也就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傻丫头还能信上几分,她便只能将她收在身边,多多重用了。 罗秋容苦笑一声,主仆俩相互扶持着往外走去。 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本来平日里就见不到几个人,现在就更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柳儿见了,又不免怒火中烧。“呸!一个个下作的小娼妇,我早知道她们都是吃里扒外的!在小姐你跟前伺候着便见天的往外传递消息。现在大小姐要嫁过来,便连小姐你都顾不上伺候,巴巴的跑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厮混,她们好大的面子!真以为这样就攀上大小姐这根高枝?做梦吧!“ “好了,人都跑了,你在这里叫唤又是叫给谁听?“罗秋容倒也不十分打压她的性子,只在她骂得差不多了才淡淡说了句。 柳儿立马双眼一亮。“小姐,我知道了!一会晚上,等她们都回来了,我再抓着她们挨个骂过来!“ 这丫头…… 罗秋容太阳穴上抽了抽。 “算了!这事晚上再说,现在我们还是赶紧往喜堂那边去吧!“ 相府长媳 003 我乃嫡妻3 此时的相府里其乐融融。 客人来往络绎不绝,手中的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祝福的话语更跟不要钱似的不停往外倒。 若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纳妾,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只当他们是要娶妻呢! 一路行来,将一路上的所见全都收入眼底,罗秋容眼底的笑意越发深浓,优美的唇角也越翘越高。 然而,当见到缓缓行来的这对主仆时,其他人的笑意却都不觉一僵,心全都跳到了嗓子眼。 几个丫头慌忙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今天的新郎官便匆忙赶了过来。 “罗秋容!不是跟你说了既然生病就好好在房里歇着吗?现在你又出来干什么的?” 依然是那一张斯文俊美的面孔,在一身大红色喜袍的衬托下更显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京城第一贵公子,人如其名。难怪自己当初会为他神魂颠倒,不顾一切想要嫁给她。 忆起当初的种种情愫,再看看他眼底掩藏得极好的一抹狰狞,罗秋容浅笑盈盈:“相公你和姐姐喜结连理,此等喜事妾身身为正妻怎么能不参加?若不喝下她亲手敬的茶,那不就表示妾身不接受她吗?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在高家立足、又该如何应对京城上下的眼光?” 一字一句,轻柔和缓,不卑不亢,端的是娓娓道来,说得更是有理有据,令人反驳不得。 高长元眼神一暗,直直凝视了她半晌,才前进两步低声喝道:“你最好只是这么想的!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捣乱,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还想把我推进寒潭里去吗?还是从假山上推下来?” 罗秋容轻笑,声音幽然宛如一缕轻风钻入他心间,无端让他打了个寒颤。 高长元心里猛一愣,立马板起脸。 “罗秋容,你少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失足掉进寒潭里去的,也是你自己站不稳才从假山上滚下去。时至今日,你还想将责任推到谁身上?你真当我高府没有规矩、可以任由奴仆横行不成?” “好吧,一切就当是妾身自作自受好了。相公你尽管放心,既然都已经嫁给你了,妾身便是你的人。如今妾身无依无靠,除了老老实实做你的夫人还能如何呢?” 罗秋容依然浅浅笑着,似乎丝毫不为他的威胁所慑。 高长元眼睛一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相府长媳 004 不离不弃 “你--” 正要去问,谁知罗秋容已经抢先冲他绽放笑颜。 “相公,吉时眼看就要到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去和姐姐拜堂吧!终于和你心心念念的人儿喜结连理,这一天你肯定已经盼了很多年了吧?” 这话为什么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味道不对? 若说是酸话,可他却闻不到半点醋味;若说是嘲讽,但那意味也实在淡得可以。但若说只是随口的一句话? 他是死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还不等他将心头的疑惑表达出来,高长元的贴身小厮石墨便匆忙跑了过来。“公子公子快快快,新娘子的花轿就要到门口了,老爷夫人都在到处找你,大家也都等着你去接新娘子下轿呢!” 一想到那个自己恋慕了多年的可人儿,高长元的心思瞬间一转,眼底的厌恶不忿也在转瞬间便化为万般柔情。 “那你还不赶紧带路!在这里磨磨蹭蹭做什么?若是误了吉时,看我不罚你!” 猴急的转身就走,但又猛然回头,对上罗秋容沁着淡淡笑意的眼,他心里莫名一慌,竟破天荒的放宽了语气:“你身子弱,还是早点找个地方坐下来吧!一会喝完茶便回去歇着,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咦? 听闻这话,罗秋容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会关心她? 因为震惊,她都没想到要给他半点回应。 直到高长元主仆远远的走开了,她的思绪才被柳儿的呜咽声惊醒-- “小姐,你看到了吗?姑爷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刚才他还关心你的身子了!” 他这哪叫关心?分明只是出于愧疚才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但要是真做起来…… 这一年来,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满身满心的伤痕,又岂是这随口道出的一句话能抚平的? 罗秋容浅笑。“柳儿,你忘了这一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怀着一颗激动喜悦的心嫁到传说中就连屋子里的猫儿狗儿都比外头的人斯文得多的相府,带着满心的敬仰濡慕和这位人人称道的京城第一贵公子结为夫妻,她本以为两人能过上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幸福日子。可是-- 新婚夜,这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连盖头都没给她掀就一头扑倒在床上,搂着她柔情蜜意的唤着意儿------ 意儿,她寡居在家三年的大姐的闺名! 那一刻,她如坠冰窖,一颗心也仿佛失去了温度,连呼吸都不能。 新房里的其他人却仿佛早习以为常,竟是鱼贯退下,就连在一旁暴跳如雷的柳儿也被罗家同来的陪嫁丫鬟给死活拽了出去。 这一晚,可谓是罗秋容过得最最难忘的新婚夜了。 整整一个晚上,她耳边充斥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喃喃自语,他不停的倾诉着自身对京城第一美人的倾慕、对她的痴迷,就连他们偶然的一个擦肩而过,也让他回味无穷。 而最终压垮她的,只是一句话-- “意儿,你等着,一年后,我就把你明媒正娶,我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相府长媳 005 不离不弃2 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多么美好的词汇,却不是用在她这个刚进门的新婚妻子身上。 那一晚,罗秋容睁眼到天明。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悲愤,她只是想笑,她也的确笑了—— 能不笑么?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场笑话。 妾侍生女,本就不能和正室嫡出比肩。难得入了京城第一才子的眼,能得他倾心相许、甚至不惜违逆自己家人也要将她娶为正室嫡妻,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男人哪里是对她倾心相许?他相许的对象从来都只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姐! 碍于大姐的寡居之身,他无法和她顺利结成连理,便想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法子。 试想,经历了她这么一个出身低贱的嫡长媳妇,当他们的宝贝儿子终于‘脑袋开窍’想到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弥补时,高学士夫妇能不欢喜得流泪吗? 大姐长得美、出身好、满腹诗书,唯一的不足便是死了一任丈夫,但这又算得了什么?贵妾而已,同是罗家女儿,这门亲事娘家父母必定千肯万肯,公公婆婆也都巴不得他快点娶一房拿得出手的媳妇来。 至于对这个克夫媳妇的不满? 不早就在她这个低贱的嫡长媳妇身上发泄够了吗? 有她垫底,大姐就是天上的仙女,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完美,公婆宠着她爱着她还不够,哪里舍得苛责她? 只怕,他们也巴不得他赶紧和大姐生个儿子出来光耀门楣吧! 哦,对了,高家之所以在高长元成婚一年后就大张旗鼓的为他纳贵妾,原因也找得理直气壮—— 成婚一年,她未曾有孕。 为了高家的血脉着想,他们不得不另寻它途。 而且,再次从高家娶一个姑娘过来,也是顾及了她的脸面。婆婆也曾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说什么不管大姐还是她先生下子嗣,那都是罗家女所出,也便是高家和罗家世代交好的见证,其实于她也是大有好处的。 呵,足足一年时间,那个男人除非初一十五否则不涉足她的闺房。便是被迫去了,也是和衣而眠,还坚持和她各拥一条锦被。 没有肌肤之亲,她如何怀孕? 身为一手抚养高长元长大的母亲,她不信高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可是,这个满脸慈悲的贵妇人就是什么都没看到,还一如既往把她当女儿看待。每日对她嘘寒问暖,吃穿用度也和她的亲生女儿一点不差,这些天她卧床不起时还特地命人送来不少昂贵的补品。 放眼整个高家,也就这位婆婆能给她一点好脸色看了。 就连这么慈爱的婆婆都这样说了,深受她老人家恩德的她又岂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想起之前种种,柳儿的笑意僵住了。“小姐,姑爷他或许、或许是觉悟了呢!” “这个词,永远不要奢望用在他身上。”罗秋容摇摇头,扶着她的手,“走吧!去喝姐姐的妹妹茶去!” 相府长媳 006 姐姐妹妹 虽是纳妾,但高家摆出排场却是极大,只比当初娶妻之时减了两分。 然而上门的宾客、现场热闹祥和的氛围却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细论起来,大都是冲着的便是高相爷和罗太尉的名头去的。再回想当初罗秋容和高长元大婚之时,她虽是顶着罗家嫡女的名头嫁进来的,但以庶女之身在罗家养了十多年,稍稍对京城有些了解的人谁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不过是罗太尉为了面子上好看,才将她的名字写在正室名下而已! 一个并非正室嫡妻亲出的女儿,就连高家都不甚上心,操持婚事大都敷衍了事,她又怎能责怪那些客人们看轻了她去? 就算如今她一路走过去,遇到那些前来与会的贵妇人们,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也分外诡谲。 鄙夷者有之,怜悯者更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抱着一颗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好戏的—— 罗家双姝,均是艳绝京城的美丽女子。且曾经的妾侍女成了正妻,正妻所出却成了侍妾,光是这样的传奇,便足够令人惊叹许久了。 更何况,如今姐妹二人共事一夫,现在正是她们正式在这个屋檐下碰头的关键时刻…… 稍稍有点猎奇心理的人,谁还按捺得住? 所以,当罗秋容来到花厅中时,她那双向来沉稳雍容的公婆都不禁变了脸色。 “秋容!你怎么来了!” 率先出口的还是她那位慈悲为怀的婆婆。 高夫人忙不迭离了位置迎上来,亲热的执起她的双手,泛着关切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遭,才满脸心疼的道:“既然病了,又何必要强撑着起来?乖乖躺在床上养病才是最紧要的!不过是纳个妾而已,与你并无多少相干,你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婆婆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怀体贴,这一番对她的褒扬、对姐姐的鄙夷简直说到她心坎上了。 若是从前,罗秋容或许会感激涕零,继续将婆婆视为此生知己,乖乖的听她的话折返回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歹她也是明媒正娶的相府长孙媳妇,纳一个妾——即便是贵妾——那也是碍不到她任何事的。 但是现在,她却是笑着推开了高夫人的手。“婆婆您说笑了,这事怎会和我没关系呢?我嫁进高家一年,一无所出,实在觉得愧对相公、愧对你们、更愧对高家列祖列宗。若不是相公想通了要再纳一门妾回来,我都要羞愧得自请下堂了!如今姐姐进门,我实在是喜欢得不行,今天一早就觉得头不昏了眼不花了,便赶紧收拾了过来迎接姐姐。” 说着,她掩唇一笑。“婆婆您是不知,当初在闺中之时姐姐对我极好。自从姐夫过世后,我也是极度盼望姐姐能早日寻到能依靠终生的良人。可是我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姐妹俩出嫁后还能在一起做姐妹!您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什么?” “既然如此,我怎能不来迎她?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亲姐姐,不是什么贵妾不贵妾的。” 一席话,说的高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分外好看。 相府长媳 007 姐姐妹妹 此时,忽听一个娇嫩清脆宛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从旁响起:"原来你还有这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回头去看,便见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站在不远处。 她生得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五官细致,长得和高夫人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和高夫人的宁静持重不同,这个女孩儿眉眼间凝着一抹浑然天成的高傲,连带下巴也抬得高高的。看人之时,总有一种高高在上冷眼俾倪的味道。 今天的她穿着一袭桃红色半臂齐胸襦裙,半臂上绣着一枝枝活灵活现的桃花,粉色的丝绦在胸前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配着头上两只可爱的分桃髻,便更给她增添了几分春意盎然的蓬勃生气。 这个女孩儿,就是高夫人亲出的小女儿、和她的丈夫高长元一母同胞的高家嫡出小姐高长柔。 高家以诗礼传家,即便女孩儿也都自小熟读四书五经。 这个丫头又继承了高家世代相传的诗画绝技,十岁出头便作出了几首令人传唱的小诗,而且又生得这么漂亮,行情一路看涨。 如今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更是引来无数青年才俊踏破了门槛求娶,却都被高大学士婉拒了,直言要为女儿选一个堪配她身份和才情的好夫婿。 这丫头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必然也是想着要嫁给一个天下第一的女婿的。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情,父亲这样的疼宠•••••• 她的确有资格俾倪她。 罗秋容浅笑------ 有资格是一回事,但她确能如愿以偿吗?对此,她只能一笑而过。 这边听到她的话,高夫人立马面色一沉,冷声呵斥:"阿柔,谁许你对你嫂子如此无礼的?还不赶紧向你嫂子赔礼认错!" 少女脸儿一白,高夫人已然来到她跟前:"长嫂如母,这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为何就是听不进耳朵里去!我们高家一向以通晓礼仪、进退有度自尊自傲于世。你这般作为,是想将我们高家多年来的祖业都悉数毁了吗?"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 少女身体晃了晃,眼底浮上一层水雾,洁白的贝齿紧腰红唇,都快将唇瓣咬了,才不情不愿的过来朝罗秋容福了个身:"嫂子,对不起,我错了。'' 说罢,立马起身,送给她一个恶狠狠的瞪视,旋即转身就走。 头也不回的决绝架势,仿佛打定主意要和她拉开距离,永远不会沆瀣一气。 这丫头啊,还是太年幼了。罗秋容心中暗叹。 彼时,高夫人又迎了上来:"秋容你别生气,阿柔她年纪小,孩子心性,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对高长柔时,说得仿佛她一句话就要毁了高家的百年家业一般,沉重的压力逼得她不得不低头。而现在在她跟前,那小姑娘的反映又只是小孩儿的一句无心之失,丝毫不足为虑。 事情可大可小,全都在高夫人的转念之间。 她罗秋容何德何能,能有一个把自己看得比亲生女儿还重的婆母? 相府长媳 008 姐姐妹妹 罗秋容心中不知是感动居多还是好笑居多。 连忙反执起高夫人的手:"娘您请放心,媳妇明白的。阿柔她个性率真,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个性子很好,媳妇很喜欢。有一个这样的小姑子,总比一个明明不喜欢我、却故意装得喜欢得不行、天天在我跟前装亲热背地里却想着怎么算计我的人强,您说是吧?" 高夫人身体又乎的一僵,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不过,现在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说完话,罗秋容便又笑吟吟的道:"娘你听!花轿到了!新人马上就要进来了吧?我们还是赶紧过去的好。您知道的,我那位姐姐身子柔弱,要是让她站久了,必是又要病上好久的。" 说完,便搀着她一同往花厅里走去。 婆媳二人亲热的姿态落入旁的客人眼中,不免又引来一番感叹,大抵是在赞叹她们婆媳感情深厚,简直比亲生的母女还要好,不免让人嫉妒得紧。 听到这话,高长柔不免又狠狠瞪过来一眼,红通通的眼儿分外可怜可爱,罗秋容连忙垂下眼帘,只露出宁静的侧脸以及一段洁白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分外贞静柔顺。 高夫人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面上的微笑娴静清雅,但只有罗秋容知道她现在身体绷得有多紧。 好容易进了花厅,高大学士已然候在这里。见到相携而来的婆媳二人,脸色十分凌厉。 他本就长着一张严肃的国字脸,因为在翰林院教习多年,身上侵染的古朴执着更是惊人------ 想当初,他便是最最反对高长元娶她过门的。现在便是她进门了,他也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这个人的性子,倒和高长柔如出一辙,难怪他那么疼爱那个女儿了。 罗秋容赶紧松开手,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就乖乖的退下了。 很快新人进来,花厅内的氛围便被推上了一个高潮。 只见那身着银红衣裙、头披绣着精致龙凤呈祥盖头的新娘子在新郎官的牵引下徐徐走来时,便引起惊叹声无数------ 是啊,大姐不仅生的美,身姿更是窈窕纤细,宛若弱柳扶风。行动起来,纤腰款摆,一步一顿,娉婷婀娜,说不出的美妙动人。 若不是早知道她已经嫁过一次人,别人只怕都要将她当作尚未出阁的怯懦少女。 便是时隔一年之后再看,罗秋容也不禁为大姐的身姿所倾倒------ 这样的女孩儿,难怪那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得到她后,他们就真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了吗?罗秋容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相府长媳 009 侯府小爷 在几乎大半京城显贵的注视下,一对才貌双全的青年男女结为一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故事在若干年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广为传唱的千古佳话------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 但是马上,一个称不上是意外的意外就出现了------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正当礼毕,该轮到新嫁娘敬长辈茶时,一个青衣小厮忽的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见状,高大学士还来不及生气,今天的新郎官已然沉下脸厉声呵斥:"大喜的日子,你在浑叫些什么?无端的招来晦气!你们也是,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拖下去!" 然而他毕竟年纪还轻,又自小研读诗书,骨子里便透出一股专属于读书人的温雅气息。便是现在怒得变了脸色,周身散发出的震慑力度却依然小得可怜。 小厮根本就不怕他,而是嘶喊着扑倒在高大学士脚边:"老爷,不好了,平杨小侯爷他••••••他来了!" 一席话,宛若一颗巨大的石头被投入宁静的湖面,现场立马炸开了锅。 不管男人女人,无不脸色大变。 男人们一脸隐忍,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却也无可奈何。 女眷们则是花容失色,无不瑟瑟发抖,一个个早不复方才雍容典雅的形象,只忙着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但是,没等她们能躲开,一道耀眼的光芒立马从垂花门处折射过来,刺目的光辉差点闪瞎人的眼。 罗秋容却不曾动摇半分,只牢牢坐在高夫人下手的椅子上,淡淡的眸光扫过那对因为惊惧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男女,继而变转向垂花门处,紧抿的唇角泛起一抹兴味的笑------ 平杨小侯爷,她终于等到他了! 只见来人生着一张风流俊逸的面孔,五官都仿佛墨画的一般,言语简直难以描述它们的美妙绝伦。 尤其是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眼波流转,情意缠绵,即便只是随意的一瞥,那婉转的眸子也仿佛是含情脉脉的一睇,叫人的心都酥了半边。 更别说那细长微薄的唇了。鲜艳欲滴的红唇,比女儿家上过口脂的还要鲜艳细嫩上好几分。唇角微抿,微微上翘,便仿佛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情意迷蒙的双眸,意味不明的浅笑••••••二者叠加在一起,便营造出一种坏坏痞痞的效果。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真恨不能就这样被他坏笑着看一辈子算了! 这是一个风流的男人,也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不用明说,光是看他这张脸大家便有志一同的在他身上贴上了爱招摇的花孔雀的标签。 所以,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和他有半分牵扯的。 只是,她们不想牵扯就牵扯不上了吗? 才怪! 这位爷是什么人?京城上下,就数他活得最潇洒自在。只要看上的猎物,就没有一只能逃离他的手掌心。 这不,今天他就大张旗鼓的抓捕他的猎物来了? 相府长媳 010 侯府小爷 身穿一袭大红色革丝箭袖云领长袍,袍子上用金线银线绞着细细的边。腰配一只绣着两只戏水鸳鸯的精致荷包,下面坠着一方晶莹剔透的羊脂美玉。 一头乌黑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在头顶用一只紫金色宝冠固定住。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金银等物皆反射出道道刺眼的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样过分闪亮的打扮,若是换作寻常人等必定是俗不可耐的。但是换了这个风流小侯爷,众人却只觉得眼前一亮,更让他被反衬得唇红齿白,气度不俗,浑身上下都仿佛镀上了层层金光,美得高雅,美得与众不同。 随着他越走越近,就连罗秋容都不禁屏住呼吸,几乎要沉浸在这个男人出众的美貌里。 不过,现场有两个除外------ "你••••••你别再过来了!当初你纠缠的她还不够吗?现在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的女人,不容许你再动她一根手指头!" 将瑟瑟发抖的新娘子挡在身后,新郎官高长元高昂起下巴,义正辞严的高声大喊。 所谓的义正辞严,是从他自以为的角度来看的。 但在罗秋容眼里看来,高长元却是紧张得不像话,就连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颤。这架势,倒不像是他怀中佳人的夫,却活像是被别人正牌丈夫捉奸在床的一对狗男女! 反观越逼越近的平杨小侯爷,他却依然噙着淡淡的笑,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对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脚下步伐稳健,从容而悠闲,宛若闲庭细步,优雅闲适得叫人牙痒痒。 两相对比,竟生生给高长元身上逼出几分猥琐瑟缩之气。 虽然心知这位平杨小侯爷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眼看着两个男人的强烈对比,罗秋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就会认定姓高的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值得女子托付终身呢? 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自己的女人都已经被人欺负到这般田地,他竟也不想到要想办法维护,反而扯着嗓子和一个纨绔大少讲什么破道理,他觉得跟前这位是个会讲道理的主吗? 果不其然。 不过转眼的功夫。当人来到这对男女跟前时,这位立马长臂一伸,竟将新娘子从新郎官身后给捞了过来! 再一挥手,盖在头上的喜帕就离开了原本的所在地,在空中划过一个艳丽的弧度后孤独坠地。 紧接着,四周围的人群里便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惊呼声。 不只是惊诧于新嫁娘过分惊人的美貌,更是惊诧于------ "哈,本来就知道你长得不错。没想到今天穿上新嫁衣,更是美得不像话,我喜欢!我看这样吧,你干脆别嫁给他了,跟我走吧!我们立刻就回去拜堂!" 白细修长仿若用最好的白玉雕琢成的细腻手掌现在正放置在新嫁娘小巧的下巴上。 平杨小侯爷一脸戏谑,满眼惊艳,痞痞丢下一句话,竟真个就要拉上新娘子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