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候府废柴
北山候府。一处静谧的院子里。
南风习习,院子正中心一株石榴花开的正好,风儿过处,便有片片火红花瓣缓缓而下,落在下方青石凳上一个低垂着头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发际,更有几片打着旋儿飞到了女孩面前一个香气四溢盛满着细细长长面条的碗里,颤颤巍巍,宛若折翅的蝶。
任凭垂落的青丝被风扬起,又披拂下来,遮住了那张尚显稚嫩的芙蓉美面,女孩却始终恍若未觉,一径木雕泥塑般呆坐在那里。
“呀,小姐,这可是三爷亲手给你煮的长寿面,再不吃,可就要糊了——”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正绕过凉亭,匆匆往这里走来,待看清女孩还在对着眼前的寿面发呆,忙勉强笑着上前道。
女孩倏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一股慑人的威势一闪而逝,却又仿佛瞬间警醒,神情重又恢复茫然:
“明,瑞?”
明瑞怔了下,虽只是三段武士,却还是敏感的察觉,小姐方才那个眼神,实在太过迫人,竟是,和老侯爷有点儿像……
又苦笑着摇头——
怎么会?展颜小姐有多废柴,是整个北乡候境公认的。空长了一个美人壳子,却是中看不中用。但凡小姐有一点点天分,老侯爷和三爷日子也不至如此难过,更不会受今日这般羞辱!
明明从小就修习岳家家传心法,便是其他旁门左支,好歹也已是初级高阶,年仅十五岁天分最高的大小姐岳无双更是已经跨入了中级武士五段巅峰的行列,照这样发展下去,二十岁以前定能跨越六段成为高级武士!二十岁以前的高级武士,放眼整个华元国国境,都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存在。
再看看自家小姐,从三岁习武,到现在,这都整整九年了,还在一段初级武士的行列徘徊,堂堂岳家长房嫡孙,空有一副如花美貌,却是连自己这个半路被买回来的奴才都不如……
先是有北境第一天才之称的三爷岳坤星成了现在终日买醉的酒鬼的模样,十二年前就已是七段的高级武士,到现在级别不但没往上提,竟还有下降的趋势;再是小姐如何努力也不能在修为上有所寸进。
与之相反,二房三房那里却是人才辈出,二房的大爷岳坤山现在已是九段的高级武士,说不好五年之内,就可以冲破十段的壁垒跨入武星的行列,有生之年成为和老侯爷一般的武侯级别,也完全是可以预期的,便是三房的二爷岳坤成也超越三爷跨入了八段的行列……
只是可怜了老侯爷,强硬了那么一辈子,临老临老,却不得不为了子孙的以后考虑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让步,更是在今日被展颜小姐的未婚夫成家欺上门来打脸。现在三爷也听说了成家登门要求娶大小姐的事,以三爷平日里对小姐的宠爱之深,也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明瑞稳了稳心神,拿起桌上的筷子塞进依旧不在状态的岳展颜手里,委婉劝道:
“小姐,这是寿面,好歹吃一口,不管怎么着也是三爷的一片心意不是?”
许是从小到大,因为三爷是酒鬼受尽了冷眼嘲笑的缘故,甭管三爷做了什么,小姐从来不领情,甚至还抗拒的很,什么事儿都要跟三爷对着来,怕是三爷亲手做的这碗寿面,今儿个也逃不了被倒掉的命运,只是饶是如此,明瑞却仍想求着岳展颜吃一口,好歹能让三爷好过一些不是?
岳展颜却是没有接筷子,抬眼直视明瑞——
明瑞止不住一阵心跳,方才那种压迫感竟是再一次出现,慌张之下,不自觉低下头来,不敢再和岳展颜对视。
“明瑞,今天,是我十二岁的生日?”岳展颜终于缓缓开口——
不怪岳展颜一直不在状态,实在是这样的事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被吓着!
明明上一刻自己还在冲击武皇的壁垒,马上就要突破之际,却被心魔纠缠,竟至功亏一篑、全身筋脉寸断!
虽然能感觉到有人正全力救护自己,内力更是流水一样不要命的输到体内,可自己的伤情自己知道,——自己筋脉本就逆行,当此之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把自己救出生天!
本来应该死的不能再死了,却怎么一睁眼竟是又回到了北乡侯府,还成了十二岁的小丫头?
明瑞没想到岳展颜这么慎重的模样,竟是问出了如此幼稚的一个问题,只得点头道:
“可不是。十二岁寿辰怎么着也是个大日子,三爷昨儿个半夜就起来揉面,甚至这面条里每一根菜都不假手他人,全是三爷亲自摘得——小姐好歹吃一口吧。”
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三爷现在这般终日醉酒潦倒不求上进的模样无疑会为太多人所不齿,可所有这些也不能泯灭三爷那般深爱展颜小姐的事实啊——就如同现在,肯为小姐出头的也就三爷和老侯爷了!
三爷眼下,说不好已经和成家人对上了,也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羞辱……
要是小姐争气些,不那么迷恋成彭玉那个王八蛋就好了——
也不知那成彭玉日日都给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会使得小姐对三爷那般厌烦,这么多年,一点儿都不了解三爷的苦心!
岳展颜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到这会儿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自己是死了,可死了之后竟然又重生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不但重新活了回来,还回到了十二岁生日那天!
十二岁的生日于别人而言不见得是多值得重视的日子。于自己而言却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还是在爹爹亡故后很久,自己才明白,原来自己筋脉早经过改造,乃是逆行,所以才会修炼岳家心法多年却一直连二段武士都进不了!只有早已失踪的娘亲留下的那些心法才适合自己修炼。
只是自己知道的太晚了,一直到了二十四岁时,仍是天下第一废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才打开了娘亲的遗物,找到了正确的修炼方法,然后更是在二十年之内就一举修炼至武王境界!可惜却因为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更由于筋脉早年曾经受损过,导致筋脉无法承受冲破武皇壁障时汹涌而来的内力,终至爆体而亡。
昏昏沉沉之极,听那救治自己的人不住念叨,才知道其实十二岁时开始修炼才是最佳!
除此之外,对自己而言,十二岁生日可也不仅仅意味着错失修炼的最佳时间那么简单!
更是在这一日,爹爹为了自己的婚事和自己一直认定的未婚夫成彭玉的爹成飞鸿大打出手,并身受重伤,然后自己又因为深厌爹爹并为成彭玉昔日花言巧语所惑,坚信成家人之所以不接受自己全是因为自己有一个不成器的爹的缘故。竟是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当众公然表示,要和爹爹断绝关系,而且即便是做妾,也一定要嫁给成彭玉!
还记得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勉强倚着柱子才能站立的爹爹面如死灰的模样,爷爷也是气的当场吐血——堂堂北乡侯嫡孙女竟为了嫁人要和亲爹断绝关系,还恬不知耻的公然求着别人收自己为妾之事也很快在有心人的主导下在华元国境传扬开来!
先是身为北乡侯的爷爷离开人世,然后不过五年爹爹也撒手尘寰,临死却还拉着自己的手不住流泪,更是强撑着在病榻上向已定为北乡候府下一任继承人的大伯岳坤山磕头,只为了家族能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地……
可笑自己当时竟是还不醒悟,满心巴望着成彭玉能按照他所说的,冲破家族的阻挠娶了自己,可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一直口口声声说是等自己长大就娶自己过门的成彭玉用八抬大轿娶走了大堂姐岳无双做新娘子……
等自己终于长大了,也完全想清楚了从前种种,不过是成家故意设计,却已然被钉到了“觊觎姐夫”甚至无耻之尤不惜为妾的耻辱柱上,即便是最爱自己的爹爹和爷爷也逝去多年墓木已拱……
年少时的种种可悲过往,一月月一年年的在心头沉淀,终至成为自己冲破武皇壁障的最大心魔,噬尽了自己的心智,导致了最后惨死的结局!
而现在,老天竟然如此眷顾自己,让自己重生回到了人生最重要的这个十二岁转折点!
“走,我们去迎宾阁——”
这会儿爹爹已然赶到迎宾阁了吧,成家那般嚣张,定然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羞辱爹爹的机会。自己要尽快赶过去,绝不能让上一世爹爹受尽屈辱的事情再次发生!
正文 针锋相对
“小姐——”明瑞顿时越发慌张——自己过来的时候,三爷可一再交代过,一定要拦住小姐,绝不能让她到迎宾阁去——
三爷的心思自己明白,是怕小姐亲耳听到成家求娶大小姐的话会难过。为防消息走漏,自己之前也特意支开了其他下人,怎么小姐仍然像是知道了什么!
要是这会儿让小姐赶过去,那三爷的一片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我方才过来时,瞧见管家运了一批布料进府,里面还有上次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的冰丝蓝,不然我陪小姐去瞧瞧?”
冰丝蓝是华元国最名贵又紧俏的一种布料,全用纯粹的蔚蓝色冰丝制成,行动处宛若身披蓝色水幕,夏日穿在身上不止凉爽的紧,更能起到绝佳的防御效果,历来为那些王公贵族所钟爱。
只是这冰丝蓝产量极小,也就北乡侯府这样的老牌世家,其他如成家这样的新进候府,眼下怕是也很难得到一匹。
瞥了眼神情复杂的明瑞,岳展颜心里不由苦笑——
明瑞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之所以心仪冰丝蓝这种一般只作男式衣服的布料,为的其实并不是爹爹,也不是爷爷,而是,成彭玉。
上一世明瑞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自己当即就兴高采烈的跟着跑了过去,却是恰好碰见岳无双的丫鬟青珠——
自己后来才知道,青珠也是来取冰丝蓝的,而原因同样是因为成彭玉。
可笑自己当时为了成彭玉那样的男人竟是和一个丫鬟当场闹了起来,一番交锋之下,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冰丝蓝,却也意外从青珠口里得知,成彭玉来了,不过却和自己无关,而是为了向她家小姐岳无双求婚!
自己当时说什么也不相信,等反应过来就没命的往迎宾阁狂奔而去,到了之后却正好看见岳无双和成彭玉正相视而笑,然后朱清华亲手把一个据说只有成家儿媳配戴的镯子带到岳无双手上……
那一刻自己一定是昏了头吧?竟然以为瘫坐在地上身上又是泥又是水、无力的靠着廊柱的爹爹定然是又喝醉了酒,甚而成家会突然舍弃自己转而求娶大堂姐也全是爹爹太过没出息所致!
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其实是成家欺人太甚,一再侮辱自己,爹爹才明知不敌也要为自己出头,结果却是被打成重伤!
“去迎宾阁。”岳展颜强自平复下内心汹涌的情绪,直视着明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去找爹爹。”
明瑞愣了下——从小姐懂事起,就再不愿意和三爷亲近了,甚而渐渐的,连“爹爹”这个词都很少叫了。
怎么今儿竟如此主动的提起三爷,语气还这般亲近?还没回过神来,却发现岳展颜已经走得远了,忙快步跟上去——
总觉得小姐今日的性情和往日大大不同,看眼前情形,怕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她了——
却又旋即想到另一个可能,说不好小姐已经知道是成家人到了,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去迎宾阁,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岳展颜却是越走越快,到得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上一世虽是最终成为北乡候府第一人,连带着华元国君主都不得不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可所有曾经的辉煌都填不满自己心中那个烂的越来越深的大洞——
即便自己取得再厉害的成就又如何?爹爹不在了,爷爷也不在了!自己这般的辉煌又要和谁分享?如果可能,自己宁愿舍弃所有的一切,只要亲人还活着就好。毕竟,只有他们还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而现在,以为只有死后才能再请求原谅的爹爹就在不远处的迎宾阁!一想到这一点,展颜胸腔就仿佛要炸开一般,泪眼朦胧中,甚至脚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眼看着前面就是迎宾阁,一个暌违已久却又熟悉之极的清朗声音随之传来:
“成兄,你这是何意?”
展颜一下捂住嘴,才不至于大声哭出来,为防情绪会失控,却不得不站住脚——
方才虽是已然接受了自己重生回到了十二岁的事实,可真听到爹爹的声音,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有多想念他!
所谓近乡情更怯,明明最爱的爹爹已在眼前,展颜却忽然有些害怕,甚至不敢再往前走——
从敞开的大门里望过去,正好能看到爹爹的背影,绝非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濒死时缩成一团形销骨立的样子。虽然仍是极为瘦削,可仍是挺拔之极,依稀能看到昔日俊逸的风姿……
“何意?”一个有些傲慢的男子声音随之响起,虽只是一个侧脸,却甚是柔美——展颜一眼认出,这人,可不正是成彭玉的爹成飞鸿?
成彭玉面容甚肖其父,一样的俊俏无比,便是性情也同样的凉薄无情!
“坤星你好歹也是七段武士,便是这些年来修为不得寸进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的耳朵都不太好使了?我以为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儿心仪岳家大小姐岳无双,所以特央请媒人来贵府,为的是求娶我那无双好侄女儿,可是和令爱无关——”成飞鸿不耐烦的瞧着岳坤星,那般不屑的眼神,仿若眼前就是一个再可笑不过的小丑一般——本来就想借机羞辱岳坤星,没想到岳坤星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岳家侯爷既不在场,自己当然是怎么解气怎么来了!
“成飞鸿——”岳坤星似是怒极,半晌却又忍住,努力放缓了语气道,“成兄,咱们当初可是早有婚约,你如今这般出尔反尔,可让孩子们怎生消受?”
“有婚约?”成飞鸿神情似是诧异之极,“飞鸿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家老爷子当初说的可是会把孙女中的第一人许于我儿为妻,如今无双贤侄女以十五岁稚龄便已跨入五段中级武士的行列,乃是岳家这一辈女儿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吧?至于令爱——”
复转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岳坤星,神情益发傲慢:
“坤星,不是我说你,侯爷可就你一个儿子,你倒好,整日呼酒买醉不说,便是连展颜也给耽搁了——展颜如今也是十多岁了吧?怎么我听说,还停留在一段之列?不要说和无双那丫头比了,就是随便挑个丫鬟小厮,都要比她强啊!玉儿好歹也是我成家少主,配坐他妻子的人怎么着也应该是个中级武士吧,倒是你女儿,照我看来,能不能嫁出去都两说啊——”
“是啊,岳三爷——”一个同样高傲无比的女子声音随之响起,“瞧你现在这幅模样,走出去谁能相信,这就是当初北乡侯境第一天才?当初老爷子可是答应过我,会把家主之女许于我儿为妻。就你现在这般模样想成为家主,我瞧着做梦还差不多。即便我和飞鸿当初和你有些交情,只是儿女婚姻毕竟是大事,我们不能因为可怜你们父女,就害了我儿子——”
“住嘴——”岳坤星气的头顶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之所以想要抢在老爷子之前来见成飞鸿,就是怕他们当众说出让颜儿难过的话,却没想到对方口中所言竟是恶毒如斯。
但凡有一点可能的话,自己都不愿让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可,只有自己明白,颜儿有多喜欢成彭玉。
便是再如何不喜,却宁愿自己受尽苦楚,也不想女儿掉一滴眼泪!
愤然转头望向始终神情平静一语不发的成彭玉,双手不自觉的攥紧成拳,缓缓道:
“彭玉,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岳三叔——”成彭玉一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心仪之人委实是贵府无双小姐,至于展颜,我已然同她说过多次,让她不要再缠着我,奈何——三叔,也请你能体谅我,毕竟我们成家便是再宽仁,也是不养废物的!”
“无耻小儿——”到了现在这般时候,岳坤星哪有不明白成家一家三口不过是在消遣自己父女罢了,气的脚尖一点,就要朝成彭玉扑过去,却不防被人一下抱住:
“爹——”
岳坤星脚下一滞,眼睛瞬间发红——女儿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亲热的叫过自己了?都是自己无能,累的女儿也被人看轻!竟是身体僵硬浑身发抖,久久不能转过身来。
“展颜妹妹?”成彭玉瞬间就有些慌张——但凡是男人,就没有哪个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单论容貌而言,岳展颜足可称得上是北乡侯境第一美女。所以说一点儿也不喜欢岳展颜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很多时候,相对于岳无双的强势,成彭玉更加享受岳展颜完全依赖着自己的小鸟依人——
能完完全全成为一个女子的天,对方还是一个美的出奇的女孩子,这可真是一件能最大限度满足虚荣心的事。
这般一想又很快镇定下来,岳展颜的性情自己最了解,只要自己肯稍微假以辞色,铁定就可以让她重新投到自己的怀抱中。
当下故作无奈的苦笑:
“展颜妹妹是来找三叔的吗?三叔这个样子,瞧着又是喝醉了吧……”
能制住岳坤星的也就岳展颜了,而自己则是当之无愧能制住岳展颜的那一个——只要一提她那个醉鬼爹,岳展颜就一准翻脸,好几次,自己就是用这个方法挤兑的岳坤星颜面扫地。
“你方才说,我爹喝多了——”展颜放开岳坤星,转身朝向成彭玉。
成了!成彭玉心里一喜,自顾自露出一个展颜平日里最喜欢的温柔笑容,含糊道:
“可不是。你不知道,方才三叔一直说胡话,满口废物什么的,展颜妹妹快些扶了他下去吧,没得这幅样子,被外人瞧见了,又要说什么闲——”
“啪——”岳展颜扬手,照着成彭玉脸上就是狠狠的一个耳光,一字一字道,“当面编排非议长辈,这就是你成家的家教?你们在自家如何嚣张跋扈本小姐管不到,却不要妄想到我们北乡候府来撒野!”
自己一定是做梦吧?岳展颜不是一向最稀罕自己,最厌恶她那个酒鬼爹吗,以前即便自己说了再过分的话,可稍微一哄,岳展颜立马就会变得听话无比!怎么今儿个竟会当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成彭玉捂着脸,满满的全是不可思议。
成飞鸿夫妇也是被眼前的情形给惊着了——明明来时儿子言下之意,这岳展颜已是尽在掌握之中,如何拿捏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眼前情形却是和儿子所言大相径庭,更无法想象的是,明明岳展颜不过一级废柴武士,彭玉好歹已然是五段中级武士巅峰状态,即便措手不及,怎么会竟连岳展颜这一巴掌都躲不过去?!
岳坤星惊诧之余,则是更加难过——从展颜出现,一颗心就全挂在女儿身上,成家夫妇没发现,自己却瞧得清楚,方才颜儿腾挪之间,竟是连用了六种步法!由此可知,女儿平日里为了能够提高修为,到底是如何努力的,也正因为这样,一直停留在一级的级别,女儿心里又该多么难过?!
正文 针锋相对(二)
成家三口的脸色简直精彩至极——
刚才贬损岳坤星时的舒爽被岳展颜这一巴掌打的全都消失殆尽。
更愤怒的是,还拿岳展颜无可奈何——
来时夫妻二人已经合计过,即便真揍了岳坤星一顿,倒也没什么,好歹也能拿个切磋武艺来应付,可现在动手的却换成了岳展颜!
众所周知,岳展颜可是有名的候府废柴,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级武士罢了,更要命的是,年龄也比自己儿子小的多,就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虽说厅里也就岳家父女,可岳展颜进来时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早已把厅门大开,外面可都是岳家仆卫,若真翻脸动起手来,传出去难免落一个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以男欺女的名声!
真是那样的话,成家势必颜面扫地,自己真和岳坤星切磋时“失手伤人”,岳家老爷子岳开云即便心里有怨怕也不好说什么,可真是动了这岳展颜,怕是岳开云必然翻脸,不但和岳无双的婚事成不了,说不好还会结仇!
一番思量,竟是盯着展颜气的呼呼直喘粗气却是莫可奈何。
成彭玉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展颜,神情又惊又怒又气。
本以为岳展颜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定会跑过来低头求饶,却不料对方竟是直接忽略了成彭玉,冷冷的瞧向成飞鸿夫妇,“我果然还是太高看你们了。也对,你们成家不过刚跻身侯门,之前也就是暴发户一般的人物,又怎么能指望你们懂什么礼数?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侄如此不知自重,做父母的怕也是有些责任吧?”
成彭玉没想到展颜会如此说,一下涨的脸通红:
“展颜,你——”
“住口——”却被展颜打断,“成公子还请自重,我的名字也是你这样连起码的礼数都不懂的人可以随便叫的?”
一句话说的成彭玉脸瞬时青红不定,想要发怒,可对上展颜肃杀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面伺候的明瑞却险些笑出声来——以往成彭玉总是利用小姐给三爷难堪,现在不但被小姐打了一个耳光,还白白的被骂一顿却是一个字都还不过来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
旁边的岳坤星则自从展颜出现并第一次为了维护自己而出言呵斥成彭玉时就一下傻在了那里,怔怔的瞧着一直以为还很稚弱的女儿无比紧张的护在自己面前,眼里竟是闪现出点点泪花:
“颜儿——”
而一旁的成飞鸿夫妇险些气炸了肺——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打岳坤星的脸,一则岳坤星目前实力委实不足为惧,二则这客厅里并没有他人,也料定了岳坤星的性子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吃多大的闷亏都不会找乃父诉苦的人。
便是说了什么过激的话也不用担心会得罪北乡侯,而更重要的一点则是他们笃信成彭玉的话——岳展颜已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而且更是耳濡目染之下对岳坤星衔恨颇深。
岳坤星又那般毫无原则的宠着岳展颜这个废物,便是为了女儿,也只好忍气吞声受着——
看岳坤星的窝囊样子实在是人生在世再爽不过的一件事。
却没料到岳展颜竟突然出现,更可气的是非但不像儿子言讲的那样死心塌地,反而出言不逊,竟敢先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更一而再对着自己等人说出这般诛心之语!
“爹,我们出去转转吧,女儿刚得了上好的茶叶,正好可以泡给爹爹喝——”展颜却根本视这一家如无物,自顾自转身,主动扶住岳坤星。
“小姐——”明瑞的眼泪一下下来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真是再好不过了!小姐过了十二岁生日,好像一下长大了,不但不事事逆着三爷来了,还这般孝顺!
眼看父女俩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成家三口人终于回过神来,成彭玉更是急了眼,大踏步追过去,就想拽展颜——到现在,成彭玉还是不敢相信岳展颜竟敢这样对待自己,而且一向是自己在岳展颜面前有着绝对的主动权的,现在突然这般被打脸,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岳展颜这样,一定是为了想尽法子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罢了,今儿个无论如何要让她低头求饶!
哪知手堪堪碰上展颜的袖子,却是一下僵在了那里——
却是迎面正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不是北乡侯爷岳开云,又是哪一个?
后面也全是熟悉的面孔——
岳家老二岳开风,老三岳开文,还有岳坤山岳坤成两兄弟,最后面还有本来喜气洋洋这会儿脸色却明显难看之极的岳无双。
成彭玉没想到这些人竟来的这么巧,手收回也不是,继续去拽展颜也不是,顿时尴尬无比。哪知岳展颜竟是站住脚,回头似笑非笑道:
“这里是北乡候府,可不是你成家!我方才已然说的明白,成公子这样的人,我是决计看不上的,成公子再要纠缠不休,可不就是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上一世时成彭玉即便娶了岳无双后,还时不时的招惹自己,一旦看见外人,却又会立马做出无辜的样子,以致自己无耻纠缠姐夫的名声在所有人心目中根深蒂固,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然有些意思。
看不上?纠缠不休?还,耳光?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成彭玉的脸上,果然见他左脸颊上正有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红红的巴掌印,神情顿时都有些古怪。岳无双更是气的一张俏脸儿涨的通红。
我——成彭玉好险没气的吐一口血出来——岳展颜这话说的似是而非,可结合自己方才追出来的举动,怕是所有人都要误会!
期期艾艾的看向岳开云等人,眼睛最后落在早已是怒容满面的岳无双脸上,故意苦笑一声,语气恳切道:
“展颜,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我的不痛快,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罢了,我心里只有你姐姐无双一个,所以才会在今日特意登门求亲,你是无双的妹子,从今后也是我的妹子——”
展颜冷笑——果然是成彭玉,竟又要耍从前的伎俩,一番话说出来既显得他大度,更是再一次暗示众人,自己又在对他纠缠不休!
果然,鉴于岳展颜此前种种“恶劣”过往,几乎所有人都一下信了。岳开云脸色一下变得很是不好看,岳无双则是刷的转头,眼睛中似能冒出火来——
成彭玉可是自己的如意郎君!早听彭玉说展颜这臭丫头一直在纠缠他,自己明明也一再警告过,竟还敢在成家前来求亲这样的重要日子里前来搅闹不说,还打了彭玉,明显是想要搅了自己的好事——
上前一步拦住岳展颜,沉着脸道:
“展颜,你方才做了什么?”
若是上一世的岳展颜,这会儿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彭玉哥哥竟是和岳无双眉来眼去还一块儿挤兑自己,怕是早已哭的和泪人儿一般——却不知越是如此,就越是惹人遐思,也就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死皮赖脸也要赖上成彭玉的事实。
岳坤星心里一紧,看向岳无双和成彭玉的眼神就有些阴沉,尚未发作,就听依然扶着自己手臂的女儿“哧”的一笑,冷冷道:
“成彭玉,你巴巴的追着我解释什么?你心里有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本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候府嫡孙,你成家不过新进侯门,能不能站稳脚跟还在两可之间,想要和我扯上关系的话,就凭你,还不配!”
又转头蹙眉瞧着岳无双:
“大堂姐,这样的人你也瞧得上?罢了,虽是入不得我的眼,可若大堂姐稀罕,妹子这里祝福你们便是——只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岳展颜这话倒也不假,成彭玉之所以要娶岳展颜,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要在这批华元新贵中站稳脚跟,而自己家族修为无法进一步提高的前提下,和岳家这样的老牌世家联姻无疑是最好的一步棋。
更不要说岳无双又极有天分,假以时日必是成家一大助力。
既是棋子,岳无双在成彭玉心目中分量又会多重?上一世两人成婚后,成彭玉的风流本性很快暴露出来,处处拈花惹草,岳无双又是骄纵成性的,两人曾几度决裂,期间更是多次把自己牵扯进去——
而当时已然定为北乡候府世子的大伯岳坤山每每便会把爹爹叫去,骂个狗血喷头,爹爹又是那般性子高傲的人,却又不得不为自己这个嫁不出去的废柴女儿以后考虑只好忍气吞声,长期郁积之下,终至含恨而逝……
岳展颜的拳头渐渐捏紧,看向岳无双和成彭玉的眼神越发冰冷。
却又克制住没有发作——来日方长,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快快变强,才能护住爹爹和爷爷。而方才之所以要说出那样一番话,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明白,自己的眼里是根本瞧不起成彭玉的,也让爹爹不必再为自己委曲求全!
“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大伯,二伯,我找爹爹有事,就此告退。”
“去吧,”发话的是岳开云,听声音明显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之前岳开云也是同岳坤星一样的心思,唯恐孙女儿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现在瞧着,孙女儿虽是武事一途不堪造就,却是个心思玲珑的——成家近日的作为,越发让老爷子对这家人看不上眼,更是后悔当初为了弥补朱清华,竟是答应了那样一个条件——
因为之前一直拿朱清华当未来儿媳妇对待,却不料最后儿子竟是另娶了他人,自己过意不去之下,才答应朱清华,将来定会让孙子一辈结两姓之好,甚至在成彭玉出生之后,应朱清华所请,答应将来嫁给成彭玉的必定会是未来家主之女——
自己是家主,而儿子作为长房嫡子又是年轻一辈中天分最高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定,成彭玉要娶的定然就是展颜了。却不料成家竟然抓住自己话语中的漏洞,闹了这么一出!
倒没想到孙女儿却不糊涂,一夜之间就似长大了般,竟是和自己不谋而合,便是说的话过分些,可是童言无忌吗,恰好说明自己孙女儿说的全是真话不是吗?
看今后还有那个敢乱传闲话,说自己孙女对成家那个小崽子死缠烂打——自己孙女儿根本就瞧不上那小子好不好?
现在成彭玉转而要求娶岳无双,二房没意见的话,老爷子自是举双手赞成——
以北乡侯府的威势,即便孙女儿一无是处,也完全可以寻一个真心对孙女儿好的人为婿,何必和成家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搅在一起。
至于二房,自己瞧得不错的话,野心大着呢,将来有他们吃苦头的时候。
眼睛慢慢落在岳坤星明显有些倦意的脸上,心里顿时大恸——若然儿子没有被人封了经脉,修为再不得寸进,自己又何至于不得不对二房处处忍让——不就是怕一旦自己去了,二房的人会为难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儿吗!
正文 疑虑
展颜紧紧地依偎在父亲身侧,享受着久违的父女亲情,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曾经梦里才能出现的事情,现在竟成了现实,展颜真怕自己太过激动之下会哭出声来。
岳坤星却只敢趁展颜不注意时,才小心的偷偷低头温柔的瞧一眼女儿,眼神里全是心痛和自责——女儿方才虽是那般说,其实心里一定难过之极吧?毕竟,女儿平日有多粘成家那小混蛋,自己一清二楚。
都是自己无能,若然自己现在成为武侯级的强者,怕是成彭玉那小子会哭着求着要娶展颜吧?而现在,女儿却不得不因为自己被人轻贱……
父女俩各怀心思,竟是一路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岳展颜的院子,又到了房间里,岳展颜强忍着泡了一杯茶送上,待看到爹爹虽仍是俊逸却那般落拓憔悴的容颜,及不过因为女儿亲手泡了杯茶这样一件小事就红了眼圈连手都不住在抖的模样,展颜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岳坤星面前,把头深深埋在岳坤星的膝盖上,先是无声流泪,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没有了爹爹之后,才明白,原来父爱是不能用任何有形的东西去衡量的,这世上也只有父母,会为了孩子一点点不起眼的成绩而骄傲,也会为了孩子受的一点点委屈而难过,他们曾是那样的骄傲,却肯为了孩子而一次次低下曾经骄傲的头……
也因此,那以后的岁月里无论自己取得怎样的成就,都因为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变得索然无味……
而现在,自己回来了,爹爹和爷爷也还活着,自己会让他们亲眼见证自己如何一步步登上强者的巅峰,再不让他们因为自己受一点点委屈!
“颜儿,颜儿——”岳坤星已是慌张无比。
女儿果然还是被伤着了!
这是岳坤星的第一个认知,又思及方才成家过分的言语,看女儿的样子,明显是全都听见了,不然也不至于突然之间如此性情大变!
而自己方才,竟然连替女儿出头都不曾,反倒是女儿,一直护在自己身前。心潮起伏之下,脸色逐渐变为潮红,继而发青,终是喃喃了一句:
“好颜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然后就“哇”吐了一口血出来,竟是直挺挺的仰面朝天栽倒下去。只是即便是昏迷过去,岳坤星却仍是死死的把展颜揽在怀里。
岳展颜猝不及防之下一下趴在岳坤星身上。一直在旁边伺候的明瑞本来正陪着这父女俩流泪,没想到竟会突然出此变故,顿时手足无措:
“三爷,小姐!小姐,三爷这是怎么了啊?”
突然想到什么,猛的跺了一下脚——
真是昏了头了!甭说小姐还是个孩子罢了,就依小姐的性子,这样的事问她也是白搭,还是赶紧去迎宾阁。
当下转身掉头就要往外跑:
“小姐你先照看三爷,我去寻侯爷来——”
“回来——”岳坤星的昏倒,倒是让展颜最快速度的恢复了冷静,听香纹说要去请爷爷,忙出言喝止——真让香纹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搅了成彭玉和岳无双的所谓好事,成家又不知道要放出什么样的谣言!
更紧要的是,自己方才探查了爹爹的脉搏,发现情形好像有些不对,虽然到底是那里不对眼下还说不清楚,展颜却直觉,怕是等下能从爹爹身上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
“帮我扶着爹爹,到榻上去——”展颜扶起岳坤星上身,转头对明瑞道。
“啊,是——”明瑞忙擦了擦眼泪——自己遇事,竟是连小姐都不如,便是去请老侯爷来,怎么着也得先把三爷扶到榻上躺着啊!
岳坤星虽然身量很高,只是这些年来内心愁苦,又终日酗酒,早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两人毫不吃力的把人抬到了榻上躺着。
“明瑞去外面守着,不要去寻爷爷,也不得放任何人进来!”展颜厉声道。
明瑞愣了一下,看向展颜的神情明显很是不满——亏自己方才还以为小姐长大了呢,现在瞧着,还是同从前一样任性胡闹。三爷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却不让自己去请老侯爷,以为就这样把人扔到床上就完事了吗?
可一对上岳展颜的眼睛,就不知为何一句抗议的话也不敢说出来了,只得乖乖的去外面守着,期间却是多次回头,明显不放心的紧。
展颜也不理她——明瑞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前世无论是自己废柴时还是后来修为突进时,明瑞都不离不弃的跟着自己——只小心翼翼地继续探查岳坤星的脉搏,眉头竟是越蹙越紧。
上一世娘亲留下的不但有适合自己内力修为的心法,还有大量的医书,那样孤独而漫长的岁月里,自己除了疯狂的习武外就是研读医书,终成医武双绝。虽然现在因为内力修为仅为一段武士,想要探查爹爹的脉搏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就在触上父亲脉搏的那一瞬间,展颜却无比震惊的发现,岳坤星的经脉里竟然有一正一反两股内力,而无论哪一种内力,自己都是熟悉之极——
反向的那股,明显和自己修习的娘亲留下的心法理出同源,至于正向的那股,则就是自己目前正在修习的岳家家传心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的经脉中怎么存在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劲修为,还一个是正常的经脉走向,一个则是逆向而行。
怪不得自己从小到大,总是看见爹爹动不动就会昏厥,上一世总会嫌弃这样的爹实在太不像个男人,现在才明白,这么两种相冲的力量,怕是稍微动一下真气,就会让人痛苦欲死!
自己猜的不错的话,怕是这就是爹爹十二年来,修为不得寸进的根本原因!
可还是不对啊,那逆向而行的心法既是和自己后来修炼的理出同源,明显是娘亲留下的,自己冲击武皇失败后留在世间的最后时刻,虽是再没能睁开眼来,可却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应该就是自己娘亲,听她的语气,是深爱爹爹的,既如此,又为什么要狠心把爹爹的经脉给封了——
这龙源大陆普遍以武为尊,没了内劲修为,无疑就是废人一个!
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莫非,是娘亲的族人下的手?!
若真是那般的话,简直可恶至极——不但生生拆散了自己一家三口,还对爹爹下此毒手!若然没有那股逆向而行的内力,说不好爹爹现在至少已然是武星级别!
却更加狐疑,娘亲到底是什么来历——毕竟放眼整个华元国境,展颜并不认为有哪个世家可以如此嚣张,能轻而易举掳走候府嫡媳,更完全不顾爷爷的脸面,封了北乡侯爷独子的经脉!
而爹爹会终日酗酒是不是也和自己的猜测大体相同——许是痛苦于身为男人,竟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守护,甚而更怀疑说不好对自己下手的,妻子或许也有份……
展颜紧握着岳坤星的手,内心却是激荡不已——上一世爹爹受到的煎熬竟是全来自最深爱的人,一个是娘亲,另一个,就是自己了吧?
回想起自己在成彭玉之流有心人的挑拨下,对爹爹的种种鄙弃,展颜心里真是愧悔难当。
脸上却忽然一凉,展颜受惊,忙抬眼瞧去,却是岳坤星已经醒了,正轻柔的把自己拭去脸上的泪滴,看岳展颜睁开眼来,忙又惊慌的缩回手去——
这一正一反两股内力的冲击下,连带得岳坤星的体温都四季如冰,往日里,岳展颜根本不允许岳坤星哪怕碰一下自己的手指头。
虽则方才女儿也曾趴在自己怀里大哭,岳坤星却仍认定女儿只是太难过了,才不得不暂时依靠自己,刚才瞧着女儿难过,情难自抑之下竟是做出了帮女儿拭泪的举动,以女儿对自己的厌恶,怕是又要生气了吧?
岳展颜怔怔的瞧着一脸无措的爹爹——
不愧是北乡侯境第一天才,即便如何落魄,也并未减损岳坤星俊逸风姿分毫——英挺不失俊秀的剑眉,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睛,只除了两鬓边刺眼的,星星点点的白发……
能想象的到十二年前,年方二十岁的爹爹已是七段高级武士,头顶着第一天才的光环,还娶了美的不像话的娘亲,爹爹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现实却是那样残酷,爹爹很快被从云端打落到永远不能翻身的污泥里!而更不能接受的是,主导这一切的还和冲破了重重阻力娶回家的最爱的女人有关!这么多年了,若非担心自己挂念爷爷,爹爹怕是早就生无可恋了吧?
而上一世,自己还那么愚蠢,在爹爹活着的时候,一下一下的往爹爹的心口上捅刀子!
展颜握住爹爹的手,慢慢把脸贴了上去——泪水已是汹涌而出:
“爹,颜儿错了,你别怪颜儿好不好?以前都是颜儿不好,是颜儿,颜儿不懂事,爹爹别,别气,也,也不要死啊,颜儿,颜儿会,会变强,颜儿守护,守护爹爹,守护,爷爷,爹爹,爹爹和,爷爷,一定要,一定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好不好——”
门忽然一响,却有脚步声在门旁戛然而止。
父女俩却是都没有抬头往外面瞧一眼。
岳坤星忽然探手,紧紧把岳展颜搂在怀里:
“颜儿,颜——啊啊啊——”
竟是发出无比痛苦的嚎叫声。
“爹,爹——”展颜大惊——自己怎么又忘了,爹爹这会儿根本不能激动。
“星儿,颜儿——”一直呆立在门旁虎目含泪的岳开云也醒过神来,忙大步上前,双掌随之贴到岳坤星的后心,急声道,“颜儿让开。”
岳展颜忙闪到一旁,紧张的瞧着爷爷行功,一直到一刻钟后,岳坤星才缓缓睁开眼睛,无比愧疚的看一眼老迈的岳开云和年幼的岳展颜,眼睛中也是泪光闪烁:
“爹,颜儿,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们了吧?”
“爹——”岳展颜主动握住岳坤星的手,却是不住摇头,“都是颜儿不好,若不是因为颜儿,爹爹也不会昏过去,爹爹放心,颜儿定能帮爹爹治好身上顽疾。爹爹和爷爷以后都要长命百岁,等颜儿好好孝顺你们好不好?”
岳坤星握住岳展颜的手,却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好颜儿——”岳开云轻轻抚着岳展颜柔软的头发,心头也是激荡不已——太好了,孙女儿懂事了。可是,想要帮星儿疗伤,怕是不可能了——
毕竟以那家的霸道,别说这种逆行经气根本就无法导出,便是有人有那种高妙的功夫,又如何敢冒着得罪那家人的危险救治星儿?
同一时间。岳坤山正送成彭玉一家离开。明显听到了岳坤星痛苦的嗥叫声,众人脚下都是一滞。成飞鸿的嘴角旋即浮起一缕笑容——听声音就知道是岳坤星,估摸着又是借酒浇愁,喝醉了发酒疯呢!
成彭玉则是心头一喜——别看岳展颜说的绝情,怕是回去后定然背着人冲岳坤星大发雷霆了,女人的心果然就是海底针,明明那么喜欢自己,还如此矫情。待明天再哄哄,铁定又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别说,今日见识了岳展颜泼辣的一面,本有些因为她老缠着自己而厌烦的情绪突然就一扫而空——
有岳无双做自己的正妻充门面,再享受岳展颜这样的顶级美人的温柔小意,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男人吗?
正文 决定
“来,颜儿,这是你最爱吃的芙蓉鸡片——”从清醒过来,岳坤星眼睛里就全是女儿,又是亲手舀汤,又是夹菜,不大会儿,展颜面前的碟子里已经堆的满满的了——
从懂事起,女儿就再不愿和自己一个桌子吃饭,自己又担心老父瞧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会难过,索性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一年到头,除了除夕日,一家人就几乎没在一起用过饭。
“爹,这么多,我吃不完了——”岳展颜鼻子也是酸酸的,抬头瞧见爷爷不住偷偷拭去眼角的老泪,心里更加难过,忙挟了颗四喜丸子放到岳开云碟子里,“爷爷快吃。”
又挑了一块儿大大的排骨送到岳坤星嘴边:
“爹爹太瘦了,要多吃些才好。”
两人都习惯了岳展颜素日里一副苦大仇深看谁都爱理不理的模样,没想到今儿个竟然非但愿意陪自己同席而坐,还这么乖巧懂事孝顺,都是激动不已。
“爹,快吃啊——”看岳坤星还在发愣,岳展颜忙提醒道,“你再不吃,颜儿的胳膊都酸了——”
“好好,我,吃——”岳坤星张嘴一下咬住排骨,一滴大大的眼泪却一下落了下来,又慌里慌张的拭去,掩饰道,“这排骨,太好吃了——”
“是啊,这道四喜丸子,也是,老夫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丸子——”岳开云也红着眼睛道,又一叠声的吩咐下人,“去厨房问一下,看看这两道菜都是谁做的,重赏——”
又瞧见展颜连着吃了好几片芙蓉鸡片,又加了一句:
“还有做出这道菜的,一并赏了。对了,吩咐厨房,以后每顿都要有这个菜——”
也就这个菜,宝贝孙女儿吃的最多。
展颜顿时哭笑不得——其实自己一点也不饿,毕竟突然重生,又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光激动都饱了,又怎么会饿?只是不吃的话又怕二老会担心,正好这芙蓉鸡片离得最近,倒没想到自己吃了一片后,爹爹就不吃饭了,竟是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碟子,一看碟子空了,立马就夹过来,爷爷更好,竟是直接下令以后餐餐都要上这道菜了——
没看见旁边伺候的明瑞脸都绿了吗——实在是爹爹和爷爷把伺候人的事情完全抢的干干净净,使得明瑞简直无所适从。
祖孙三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团圆饭,用完饭后,岳开云又忍不住抱了抱小孙女儿:
“乖颜儿,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话,想对你爹说——”
瞧见老爹抱着自己宝贝闺女,岳坤星顿时眼馋无比:也就是女儿是婴孩时,自己还抱过,从三岁后,别说抱了,女儿经常是迎头撞见自己招呼都不打一个转身就走。
似是读出了岳坤星心底的怨念,展颜主动伸出手,抱了岳坤星一下:“爹——”
“啊?哎——”岳坤星愣了一下,久久回抱住女儿,半晌哽声道,“好孩子——明瑞,你送小姐回去吧。”
明瑞应了一声上前。
展颜任明瑞握住自己的手:“爷爷,爹,我先下去了——”
岳开云应了一声,和岳坤星站在门前,父子俩久久的瞧着展颜远去的背影,直到展颜完全消失不见。
“岳恒——”岳开云冲着门外道,“你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才转头对岳坤星道,“星儿,你到我房间来。”
说着当先朝房间而去,却在进入房间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
“爹——”岳坤星忙上前一步扶住,神情愧疚无比,“您莫要如此——”
岳开云怔了一下,反手紧紧攥住岳坤星的手腕,半晌长叹一口气:
“难道真是老夫杀孽太多了吗?可既是要报应,便报应在老夫身上便可,为何要报应在你身上?”
老天,你便是要人死,也只管来取岳某人的性命即可,却为何要让老夫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爹——”相比起岳开云的颓丧绝望,岳坤星却无疑镇定的多,“事情都是儿子惹出来的,和您老,有什么关系?好在,颜儿懂事了,即便儿子……颜儿也能继续陪伴您——”
自己的情形自己了解——
实在是那道逆行劲气太过强大,已经逐渐逼至自己心脉,这些年来,虽然自己全力修炼,也不过延缓了一些时日罢了,近日来,自己昏厥的次数日益增多,已经说明,自己留在世间的日子怕是不多了。这么些年来,自己苟延残喘,本还抱有一线希望,想着全力修炼的话,说不好还能冲破那道劲气的禁锢,等自己实力强大了,有朝一日去寻回爱妻来,却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明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别说去救妻子,自己就连给老父送终陪着年幼的女儿长大这样最简单不过的事都没有机会去做了。
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白发老父和弱质女儿——
老父刚强了一辈子,临老临老却是不得不为了自己和展颜对即便是跳梁小丑一样的成家都低头忍让,连带着二房的气焰也日益嚣张……
更可怜的是女儿,到现在,岳坤星已然能想通,对方不但封了自己的筋脉,怕是女儿身上也动了手脚,不然,凭借女儿的资质,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让修为有所寸进?
自己和爹爹在日,还能护住她,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可要是自己和老父都不在了呢——
如今看来,自己怕是还要走在老父前面!
“别那么多废话,坐下——”岳开云强忍着老泪呵斥道——
只要有自己在,就是老天,也不能夺了自己的儿子去——
等儿子病情稳定些,自己就出去走一遭,便是拼了自己这条老命,能让儿子再多活些时日也好!
爹爹的病情已是凶险如斯了吗——虽然没有点破,展颜却明白,爷爷那么急于打发自己离开,无疑是因为爹爹的伤势非常严重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上一世也是自己十二岁生日后仅仅过了两个月,爷爷就离开了候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又过了两个月后,爷爷却被人抬了回来——只是彼时的爷爷已经是重伤濒死!自己修为至武王级别后,也曾心心念念要给爷爷报仇,却是一直毫无头绪。
现在再想来,却忽然发现一件原先忽略的事——
爷爷去世后,爹爹昏厥的次数忽然减少!
是不是说,其实爷爷那次离开,是为了替爹爹寻找续命之法?更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岂不是说,爹爹现在的病情已经是凶险以极?!
不行,自己不能再拖了——自己是逆行筋脉,只要和爹爹筋脉联通,那道压制了爹爹十多年的逆行劲气自然能够毫不费力的导引过来,只是……
因自己之前已经修炼了岳家心法,虽然还只是一段的修为,可据自己所知,怕是储藏的内劲四段也是有的——因为自己本身就是逆行筋脉,和岳家心法乃是相克的,想要修炼出内力无疑是难上加难,所以才会修炼十二年,也不过一段修为罢了。
上一世自己直到双十年华,也才勉强攀至二段,心灰意冷又受尽嘲笑之下竟是自毁丹田,发誓永生不再习武,却没料到,竟是爆发出足有九段武士的威力,以致自己足足在床上躺了四年之久,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打开娘亲的遗物,内力修为终至突飞猛进……
自己也是那之后才明白,二十岁时的那次轻生,对自己而言却是一件幸事,正因为丹田已经空了,才能毫无阻碍的修习娘亲留下的心法。
可眼下这个时候,若然自己再如同上一世般自毁丹田,筋脉也必然再一次受创,怕是至少要卧床两年之久,到那时,不但爹爹的病情到底是否还可以控制不得知晓,爷爷却是必然已经离开了自己!
若然重生一世,仍是要眼睁睁的瞧着两位亲人离去,那自己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在武学上的辉煌成就和两位亲人的性命比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根本不用比较,展颜就有了决断——不管有什么后果,只要能帮爹爹重新恢复到巅峰状态,让爷爷长命百岁,自己都愿意承受。
正文 刁奴
十天后是岳坤星的生日,展颜决定,就在那天导出爹爹筋脉中的那道逆行劲气。
只是之前还需要寻找些合适的药物——
一来爹爹近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骤然引出压制了爹爹十多年的劲气,怕是会有些吃不消,这之前就必须要想法子多给爹爹进补,更要准备必需的药物以防万一。
二来,虽然已经做好了自己会受伤甚至伤重不治的准备,可并不代表展颜就愿意坐着等死,若然能提前锻造一下筋脉,到时候危险必然会大大降低。
低头凝思片刻,展颜挥笔写下了一系列药名——除了几种,是府里应该有的,怕是更多的需要去候府外的集市上找。
随手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明瑞:
“走,咱们先去库房。”
刚转过一个弯迎面正好碰见了看管库房的管事岳和,展颜站住脚,眼睛闪了闪——
却是岳和的手里正捧着一卷冰丝蓝布帛,步履匆匆,明显是要往二房的方向而去,不由蹙了下眉头——
冰丝蓝本是皇上赐下,特意赏给爷爷的,统共也没有多少,因为没有自己搅闹,青珠势必已经得回去了些,怎么岳和还要把剩下的也一股脑送过去吗?
倒不是说展颜心里如何看重这些布帛,委实是二房欺人太甚!
上一世只是没放在心上,这一世稍微观察一下,便不难发现,二房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
自从爹爹筋脉被封,进阶无望,二房开始还收敛些,近年来却是愈发放肆。但凡在公开场合露面,二爷爷岳开云必然要和爷爷并肩前行,俨然并驾齐驱的模样,大伯父岳坤山更是丝毫不客气的时时以候府世子自居。
爷爷自然也有些雷霆手段,只是一来终日因为爹爹的伤情无心庶务,更想着儿子也好孙女也罢,怕是自己一朝归西都得依附二房生活,也只好对二房蹬鼻子上脸的情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长久下来,连带的府里的下人,也跟着狗眼看人低,除了少部分极忠心的,其余人无不争相巴结二房。
眼前这岳和,便是其中一个。府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最上等的一律会送到二房那里去,别说自己和爹爹经常连边都摸不到,就是爷爷这个一家之主,有时也要用二房剩下的。
岳和也看到了展颜,心里没来由一阵发虚,只是既走到这里来了,断没有再回转的道理,便只管硬着头皮往前走,浑似没瞧见展颜主仆一般。
若是以往,展颜自然又会把事情最后怪罪到爹爹窝囊连累的自己也被下人看轻上,然后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委屈的躲着抹眼泪了,只是这会儿,展颜却是站住了脚:
“岳管事——”
岳和明显有些不耐烦,却也无法,只得停住,神情里却不见多少尊重,抬头直视岳展颜:
“小姐——”
心里暗叹晦气,以往这岳展颜这个废物就跟个摆设一般,是任事不管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手里的可是皇上赏赐给爷爷的冰丝蓝?果然是好东西。”展颜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岳和的无礼和不耐,自顾自道。
“是啊。”岳和越发厌烦,只是岳展颜挡着路,暂时没办法脱身,却只懒懒的应了声,再不愿过多解释。
“咦,你是要给爷爷送去吗?前儿我还听爷爷说,他正好缺了件袍子呢。”展颜依旧笑吟吟道。
岳和一下哑然,有心想说不是给侯爷的,可岳展颜方才说的明白,老侯爷正好需要一件冰丝蓝的袍子,毕竟现在,候府的一家之主还是老侯爷,平时暗地里把好东西送往二房倒也罢了,要是现在真摆明了要把老侯爷的赏赐偷渡给二老爷,不止老侯爷晓得了会发火,就是二老爷也不会护着自己。
暗叹晦气之余,只得顺着展颜的话音勉强道:
“正是,要给,侯爷送去——”
只想着尽快打发走这个没用的废物,自己好赶紧把冰丝蓝送过去。
“难不成岳和你以为,咱们候府有两个侯爷吗?”哪知展颜却是话锋一转,一指近在咫尺的二房院落,声音也变得冰冷至极,“这里明明是二爷爷的院子啊,爷爷的院子,你早走过去了!是你自己老糊涂了,还是你心里的侯爷另有其人啊?”
展颜话音一落,岳和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心里一叠声的暗骂展颜恶毒,竟是挖了陷阱让自己往里跳。
虽是三爷不成器,所有人都明白,侯爷离世后,这候府必然会落入二房手里,可现在做主的也还是侯爷不是?平日里和二房暗通款曲也就罢了,要是现在真敢明明白白认了府里有两个侯爷的话,那就等着受死吧!
“老奴惶恐,实在是人老了,竟是不知不觉走过了侯爷住的地方,老奴糊涂,还请小姐责罚。”
“是呀,你今年有六十了吧,是有些老糊涂了。”展颜继续慢悠悠道,“好了,你无须烦恼,把布帛交代别人送过去就好,我们先去一趟库房,你的烦恼,我待会儿帮你解决就是。”
什么叫待会儿帮自己解决烦恼?岳和明显有些不太明白,却唯恐再被展颜抓了把柄,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只得无限肉疼的把冰丝蓝交给一个仆人,命他送到侯爷那里去,又赶紧快步跟上岳展颜,一路上竟是有些噤若寒蝉,全没有平日里那般丝毫不把展颜放在眼里的傲慢样子。
明瑞看得不住偷笑,只觉解气的紧——
前儿个侯爷有事出府,三爷再次卧病在床,自己跑去岳和那里想要给三爷取根老参来,这岳和硬是不让,自己千请万求,好容易才说动这老物,等了半天,却只被施舍了几根参须罢了,隔天就听青珠炫耀,他家小姐刚说有些不舒服,岳和就巴巴的送上了棵千年老参,偏是岳无双没胃口,结果倒便宜了他们这些跟前服侍的……
现在看展颜这般整治岳和,顿时说不出的痛快,却又有些担心,要是小姐真和岳和并二房闹翻了,侯爷在时还好说,万一侯爷真有个好歹,怕是日子不定会怎样难过呢。
这般一想又有些担忧。
察觉到明瑞的担心,展颜微微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有自己在,自然会保了爷爷尽可能的长命百岁,而解了爹爹筋脉之困后,爹爹的功力必然会大幅上涨,虽是不知道爹爹会走到哪一步,但承受痛苦这么多年爹爹从没想过放弃,可以看出爹爹不但天分极高更有着坚韧的性情,便是爷爷如何,这候府势必还是爹爹的,至于二房,这一世,是绝不会再有执掌候府的机会了!
有些被展颜方才的举动吓着了,岳和这会儿丝毫不敢作伪,老老实实的领着展颜一路往库房储藏药物的地方而去,又无比肉疼的亲眼瞧着展颜手指所指处,十数种对于练武之人大有益处的绝佳灵药被明瑞取走。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展颜就挑好了所需的药物,出门时却并不就把那一大串库房钥匙交还岳和。岳和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
眼看已经跟着将要走到大门旁了,废物小姐却还是没有把钥匙还回来的意思,岳和终于有些急了眼,上前一步期期艾艾道:
“小姐,那钥匙——”
展颜似是这才发现岳和竟还跟在自己后面,吃惊的转过身:“咦,你怎么还跟着我?”
岳和无奈,只得又指了下展颜手里的钥匙:
“钥匙还在小姐手里,小姐方才忘了还给我了。”
“还给你?”展颜回头正好看到一早看见自己过来就伫立门旁等着伺候的门房凌方,当即招了招手——
凌方这会儿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长得甚是清秀,却委实是个既聪明又忠诚的,好像是爷爷一次外出时带回来的孤儿,是自己印象里少数一直忠心爷爷的人之一。
爷爷和爹爹先后逝去后,二房彻底掌握了候府,凌方曾问自己,愿不愿意跟着他一到离开,却被自己拒绝,那之后直到死,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这是库房的钥匙,以后那里就交由你掌管——”展颜随手把那一大串钥匙递到凌方的手里。
“小姐,是二老爷让我去管库房的——”岳和登时就急了眼。
凌方也明显有些被惊到:
“库房重地,交给我,怕是不太妥当——”
展颜却不容置疑的把钥匙塞到凌方手里:“如你所言,那么重要的地方,当然也唯有交给你,我和爷爷才放心。”
又转身对面如土色的岳和道:
“至于你,既然自己都说已经老糊涂了,库房如此重要的地方怎么能再交给你?若然真有个闪失,你也担待不起不是?”抬头打量了下门房处,点头道:
“我瞧着这里倒是松快,你就替凌方在这里看门吧,权当你的养老之所。你放心,爷爷并二爷爷那里,我会替你说一声的。”
说着,竟是带了明瑞就扬长而去。
“恭送小姐——”凌方躬身,垂下的眼眸中却明显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岳和则一下瘫在了那里。
“免了你的库房管事一职?”岳无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废物竟敢这么嚣张?”
岳和是爷爷的奶兄弟,当初也是爷爷提议让岳和掌管库房的,那个废物竟敢把岳和赶了出来,明显是要打爷爷的脸。更气人的是,管库房的人换了,自己以后再想去库房找些好东西,怕是再没有什么便利了。
“是啊,不止如此——剩余的冰丝蓝,小姐不是让我全拿过来吗,结果,半路上却被岳展颜给劫了去,还有库房里很多天材地宝,也被她趁火打劫、一扫而空——”
“岳展颜!”瞟了眼一边箩筐里被自己做坏了的袍子,岳无双脸色愈发难看——自己之前已经答应了彭玉,要给他作件袍子的,没想到却被自己剪坏了,又想着不然再给爹爹和爷爷一人裁一件,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不是,才让岳和全都取来罢了,谁想到半路却全被岳展颜劫了去,还腆着脸说什么是皇上赏给她爷爷的!
还有那些天材地宝,对自己这样的武人效果最好,之前还特意嘱咐岳和一定要放好,待自己冲击六级武士时再用,倒好,全都便宜了岳展颜那个死丫头。
“走,咱们去找她——”岳无双开了门,径直就要出来,却是迎头碰见父亲岳坤山。听岳无双说要去教训岳展颜,当即就喝住:
“回来!”
“爹——”岳无双气的跺脚,一指岳和道,“那个废物可是连岳和都给撵了!这摆明了是要打爷爷的脸吗。咱们要是就这么忍了,说不得日后连其他奴才都不会把咱们放在眼里!”
“再过二十日不就是咱们北乡候境的演武日吗——”岳坤山说了一半便打住,以往自己瞧着岳坤星父女也算识时务,也就放他们一马,没想到倒惯得他们愈发轻狂了。
只是如今候府明面上还是大伯做主,便是自己以后想要继承候府,也离不开大伯的支持,自然不能让大伯察觉到自己对老三父女的真实心思。
不过不能明着来,却可以暗着来。
“对呀!”岳无双也是喜笑颜开,自己怎么忘了这一点!到时候除了远在帝国首府的本家会派人来,还有来北乡侯境招生的华元学院的导师,彼时一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把岳展颜父女狠狠的教训一顿,也让阖府上下和远道而来的贵宾瞧瞧,到底谁才是候府未来的主人!
正文 报复
“还差一味天酆草——”检视了准备好的药物,却还差了最关键的一味,眼看着再过几天就是爹爹的寿辰了,展颜不由有些头疼。
“明日,咱们去灵奚坊一趟。”
灵奚坊是候府主城的一个有名的黑市,来往交易的主要是出来历练的各家武士,因这些武士走南闯北,便不时会有些好东西。
明瑞却是有些担忧,盖因那里鱼龙混杂,还有可能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不定那方来的强者,别看小姐也算是候府嫡孙,可真碰上来头大的,说不好也会吃亏。更不要说,那里的秩序,主要是二房的人在打理。想了想就很是委婉道:
“小姐真是想要的话,不然就告诉侯爷一声——”
天酆草什么的,明瑞委实连听都没有听到过,而且岳家库房那么大,都没有这种物事,怕确然是极其珍贵的,可小姐真想要的话,老侯爷八成会为她找了来——
话说小姐之前为了尽快进阶,也曾糟蹋了三爷送来的不少灵丹妙药,可惜都不管用,瞧小姐的模样,八成还是不甘心。
却被展颜否决:“不要去麻烦爷爷。”
结合之前自己从府库中拿的药材,爷爷只要稍稍一想,怕是就可以推测出大概来。无论对任何一个武者而言,筋脉都是重中之重,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敢轻动的。以自己一直以来的“口碑”,展颜能想象,自己的计划铁定泡汤——
要怎么解释其实自己在医道一途的造诣其实已经远超世人?没有合理的解释的话,爷爷绝不肯让自己冒险的。
欣慰于小姐确实懂事了之余,明瑞又有些头疼,再一想小姐好歹也是老侯爷唯一的孙女儿,便是遇上了二房的人,顶多受些委屈,量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也只得点头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结伴往灵奚坊而去。
说是坊,其实更近似于一个小小的城镇,位置也在候府主城的外围,明瑞和展颜骑着马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灵奚坊。为防二房的人认出展颜会找两个人的麻烦,明瑞死活给展颜戴上了顶软帽,自己也拿了另外的一个遮住脸。
好在灵奚坊中不乏得了好东西来卖,又唯恐被人注意到的人,也有很多一样带了这种帽子的,两人的装扮倒不显得突兀。
“咦——”两人刚进了灵奚坊,又有两个少女带了些仆从骑马而来,却在看到展颜的背影后齐齐一愣。
“琦菲,你看前面那个人,我怎么瞧着,像是岳展颜那个死丫头?”说话的正是岳无双,死死盯着展颜和明瑞两人的背影。
“就是她没错,跟在她身后的是明瑞那个死丫头!”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青珠的语气和岳无双竟是如出一辙——
明明跟了个那么废柴的主子,明瑞还傲气的紧,言下之意,那个废柴岳展颜才是候府的正经主子,每每和自己呛声,真是有够气人的!看主子的意思,是要找岳展颜的麻烦了,青珠顿时很是开怀。
“竟然真的是岳展颜那个废物!”成琦菲顺着青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冷笑一声,“听说这个废物这些日子可是脱胎换骨了,本小姐倒要领教领教。”
不怪成琦菲心生厌恨,实在是这之前,为了讨取成彭玉的欢心,岳展颜在成家人面前小心翼翼到了甚至有些卑微的程度。作为成彭玉唯一的妹子,成琦菲在展颜面前更是傲慢的紧,很多时候,简直是把展颜当小丫鬟一样指使,甚至多次当着很多人的面让展颜下不来台。
即便如此,展颜却也不敢和成琦菲翻脸,反而顺着成琦菲的意思,不断的把爷爷和爹爹手边的好东西偷渡出来,奉送给成琦菲这个未来“小姑子”,饶是这样,还很难从成家人那里得到个好脸。
却再没料到,就是这么个整日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窝囊废,竟然因为大哥要求娶无双就争风吃醋发疯打了哥哥不说,还弄得自己爹娘下不来台!
是的,听说了成彭玉到岳府求亲时的遭遇,成琦菲和成彭玉的感受竟是如出一辙——
岳展颜肯定是醋吃的太多,脑子酸出问题了,才敢做出这么疯狂的事。等清醒过来,有她后悔的。
只是这次后悔也晚了,这俩兄妹一起打定主意——
要好好给岳展颜个教训,非得她痛哭流涕到眼前磕头赔罪,不然,就绝不原谅她。
毕竟,龙源大陆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说句不好听的话,岳展颜这样的废物,也就是幸好出生在侯门,不然,铁定是去青楼当妓/女的料——
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岳展颜长得太美了,即便一向自视甚高如成琦菲,纵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甘拜下风。
可岳展颜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美貌了。
但凡是地位稍高些的人家,挑选妻子的唯一标准则全是内劲修为的高低。若是对家族的成长毫无助益,这样的女子,长得再美也只能成为强者的禁脔罢了!
以岳展颜的能力,大哥肯收下她做小妾都要偷着乐了,她倒好,竟还敢做出那般疯狂行径。
从知道大哥被打连带着爹娘也被骂的脸上无光,成琦菲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时刻准备着找个机会狠狠的羞辱一番岳展颜。
只是那岳展颜倒也学的刁了,本来每天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见一见哥哥的,现在倒好,竟是整日不见踪影,甚至大哥都有些沉不住气,开始拐弯抹角打探这个废物的消息了。
看情形,怕是有高手在背后指点,这个废物也学会欲擒故纵了。今儿个既然碰上了,可怎么也要出了心头憋了那么久的一口恶气才好。
“小姐,前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了——”明瑞站住脚,明显有些失望。
灵奚坊越往里走,环境就越糟糕,相对的,武士的品阶也就越低——道理很简单,但凡品阶高的,自会占据外面有利的地形,里面老鼠洞一样的黑黝黝小巷,他们自然不会涉足。
当然,身手不好的话,手里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展颜也有些失望,偌大的灵奚坊,能看到出卖各种珍奇药物并锋利武器的,甚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事,却偏是没有自己要找的天酆草。
只是已然走到这里了,展颜却无论如何不死心:
“继续找吧。”
说不好,前面就会有自己要找的药草呢?
之前展颜也曾到过灵奚坊,却还是第一次走的这般远,眼看着两边的房子越来越逼仄,巷子也逐渐脏污不堪,展颜自己都不由的想打退堂鼓了。
刚想转身离开,却在瞥见路边一个席地而坐的黑衣人面前的小摊时眼睛一亮——
黑衣人面前的地上,可不正摆着几株天酆草?!
快走几步,伸手就要去抓那几株草,却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一下叼住手腕。
许是入手皮肤太过细腻,斗笠下的的黑衣人明显有些怔愣,竟是紧紧握着,连撒手都忘了。
“喂,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没想到小姐竟会在这种地方被人吃了豆腐,明瑞明显有些气恼,“你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也敢如此唐突——”
“好了,明瑞。”展颜失笑,上一世就是这样,明瑞就跟个护雏的老母鸡似的,从来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可惜自己不争气,总是让明瑞受不少的窝囊气。
方才这个人的做法展颜倒也能理解,是自己太过唐突了,毕竟这可是价值昂贵的天酆草,这人连摊子都摆在这么幽暗的地方,就是怕有人会见草起意、仗势抢夺吧?而自己突然出手去拿,自然就犯了他的忌讳。
“小姐,你往后些,让我跟他说吧。”明瑞皱着眉道。
实在是这人身上的气味也太不好闻了吧?好像是什么东西坏了的味儿道。可不要熏着小姐才好。
展颜微微滞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黑衣人的腿——黑衣人即便这么坐着,也能瞧出身量还是极高的,那两条大长腿却是毫无顾忌的伸展着,又见几只绿头苍蝇不时飞来想要落到黑衣人的腿上,展颜立马明白,这人怕是不良于行——
上一世自己自毁筋脉后,就曾经有长达数年的时间卧床不起,期间明瑞又被岳无双找了由头赶了出去,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也因此,身下生了大量的褥疮,就经常会有这种味儿道……
怪不得方才觉得男子的身手明明敏捷的紧,怎么会如此憋屈的窝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回想起自己那会儿求告无门、狼狈不堪的躺在床上等死的情形,展颜心口一阵发闷:
“明瑞,你去旁边买些冷玉膏来。”
又蹲下身子,眼睛平视黑衣人——这会儿才发现,黑衣人竟是有着一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俊美双眸,只是这会儿,这双眼睛里却是写满了疲惫和冷酷。
明显听到了展颜的吩咐,男子眼睛定了一瞬,旋即又加了一句:
“再给我买些馒头牛肉和水来。”
声音虽是有些沙哑,却是充满了磁性。
那般居高临下而理所当然的态度,使得明瑞顿时有些不高兴,下意识的看向展颜,展颜点了点头:
“照他说的去做。”
然后才一指地上的天酆草:
“这几株天酆草我要了,多少银子?”
“三千两,”男子再次开口,又低低的加了一句,“一株。”
什么?明瑞还未走远,闻言好险没气死——什么草啊是金子打造的不成?一株草就要三千两,这跟打劫有什么两样?亏小姐还好心给他买药和吃的。
“三千两?”展颜也是一愣,抬眼诧异的瞧了一眼男子。明瑞不清楚,展颜却是晓得,这天酆草堪称价值连城的灵草,对拓宽武人筋脉方面委实有奇效。
更何况眼前的这几株天酆草全都是根茎雪白叶尖紫红,明显至少长了有几百年。男子只要价三千两,委实太过便宜了。
这般一想,对男子不由多了几分好感——这人虽是瞧着冷酷,却原来竟是如此知恩图报的,自己不过是让明瑞帮他买些伤药并吃的,对方就如此慷慨大方。
只是看黑衣人已经落魄到了这般情形,自己却也不好沾这么大个便宜不是?当下踌躇道:
“我身上就带了九千多两银票,就买你一株吧。”
一株于自己而言已经是够了的。
明瑞一个受不住刺激,“咚”的一声就撞到了路边的一根柱子上——小姐是不是傻了呀,别人要三千两,她倒好,竟然上赶着要送给别人九千两。你说练武不成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瞧着连脑子都出问题了?半晌才叹息着远去——抽空得教教小姐世故人情,这么个性子,怕是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三千两。”男子声音仍是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这人——展颜失笑,倒没想到性子这么犟。想了想道:
“那我就占了大便宜了。这样,你还需要些什么东西,告诉我,我都帮你给准备了,不然,这株天酆草,我拿的也不踏实。”
男子怔了一下,看向展颜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
“好。”
话音甫落,就听一声尖锐而又刺耳的笑声在身边响起:“废物就是废物,发花痴竟然发到这个地方。”不是成琦菲和岳无双一行,又是哪个?
“可不。”成琦菲眉毛一挑,居高临下的瞧着展颜和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果然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要把面容遮起来!不过,你今儿个倒是有自知之明,就你这样的废物,也就只好也找一个废物,才般配吗!”
虽然只是一眼,成琦菲就已经瞧出,地上的男人,双腿怕是废了的。
两人一口一个废物,完全没注意到地上男子眼神已是越来越冷。
正文 报复(二)
展颜抬眼看了男子一眼, 神情明显有些惊奇, 却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 本来好好的摆在眼前的几株天酆草瞬时不翼而飞。
这人手里竟是有着空间类的宝贝?
只是瞧这人的装扮, 明显是落魄至极的, 还坏了双腿, 至于那些空间类的宝贝, 便是最简单最粗糙的也是有价无市——
无他,想要炼出空间类的法宝,要求至少是武圣级别的炼器师才可。
既是武道天才, 又是炼器高手,二者实在太难兼具,也因此, 也就是一些一等一厉害的世家大族, 否则不可能拥有这东西,即便是北乡候府, 都没有空间法宝的。
而眼下这破衣烂衫, 甚至身上还不时散发出恶臭味儿的男子身上却就有一件。难不成, 这男子有什么极大的来头不成?只是若是来头很大的话, 又怎么会落到这般悲惨的境地?
因为想的太入神了, 竟是连岳无双两人说些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
倒是明瑞, 正好买了展颜交代的物事回来,闻言不由大怒,当即上前一步护在展颜身前道:
“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哎哟, 明瑞, 你就是再护着,也改变不了三小姐练了十多年还是一阶的事实吧!”青珠虽是不敢明白嘲笑岳展颜是废物,语气却同样是不屑之极,又似笑非笑斜眼睨视着明瑞手里的东西,意有所指道,“我记得明瑞你一向心气儿高的很吗,今儿个竟然放下身段对个废物伺候的这么起劲——”
还要再说,展颜正好转过头来,甫一对上展颜冰冷的视线,竟是吓的往后一缩,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就是本来在一旁看笑话的成琦菲和岳无双,也不禁怔了一下,愿还以为自己是错觉,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那个废物岳展颜好像真有哪里不一样了——最起码之前,无论自己如何作弄,岳展颜除了躲到一边抹眼泪,就再做不出别的举动了!再瞧瞧现在,竟然敢跟两人瞪眼了。
成琦菲回过神来,更加恼怒:“好啊,死丫头,还真长胆量了!竟敢在我们面前摆谱了!”
心里也更加认定了岳展颜怕是和地上这个瘫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毕竟瘫子的脸虽是瞧不到,一双眼睛却是漂亮的紧,瞧着竟是比自己以好相貌著称的哥哥还要诱人!怪不得不来缠着哥哥了,原来是另有新欢了!
记得之前为了哥哥,岳展颜可是敢和自己见了都吓得不得了的老侯爷呛声,现在为了地上这个瘫子,敢和自己叫板也就不足为奇了!
眼珠一转——
这里毕竟是北乡候府的地盘,真是对岳展颜如何,说不好会惹恼北乡侯,可要拿地上的这瘫子说事。
成琦菲可是非常懂得人心的,真是让一个人疼,往往伤害她最喜欢的,效果会更好。比方家里那个老不死的,仗着是自己长辈的身份,每每对自己指手画脚,自己也不明着和她对上,却一次又一次把她最爱的鸟了,猫了,狗了的给弄死,每每把那老不死的都险些给气晕过去,真逮着自己一回,爹爹也会出面帮着说话——
“菲儿年龄还小,做事有些莽撞也是有的——”
那老不死的再生气又如何,总不好再跟自己计较!
背后爹爹还会奖赏自己——那老不死的又不是爹爹的亲娘,就是爷爷的续弦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家里的老封君了!
眼下只要自己没有真的对岳展颜动手,就是把地上的摊子弄死,谁又能说些什么?又能让岳展颜受尽煎熬——
毕竟,这男人要不是还可以活的好好的,就是因为有了岳展颜这个“红颜知己”,才要受尽痛苦和折磨!
自然,成琦菲心里认定岳展颜真心爱的还是自己哥哥的,之所以跑来这里和个瘫子黏黏糊糊,也必然是气不过来寻找心里平衡的。
只是废物果然是废物,连找个替代品,也依然是个废物罢了。
欺负起来虽然太没有成就感,好歹也能出点恶气不是?
计议已定,竟是抬起鞭子就要往地上男子的身上抽:
“瞧着你们这对儿废物倒是惺惺相惜啊!只是,你好歹也算出身名门的大家小姐,再嫁不成我哥,也不能这么自甘下贱不是?这样,我做做好事,帮你试试这废物到底废到什么程度,真是还有得救,说不好你爹那个酒鬼还会玉成此事——”
成琦菲的鞭子上满是尖锐的倒刺,这一鞭子真抽下去,地上的男子非得皮开肉绽不可。更不可原谅的是,成琦菲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出言侮辱爹爹!
展颜倏地回头,身子一扭,竟是仗着极诡异的步法急速靠近成琦菲,等成琦菲回过神来,脖子上早架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要我再说一遍吗?你哥哥那种垃圾,怎么能入得了本小姐的眼?再敢满嘴喷粪提及我爹爹,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现在马上带着你的人滚回去,不然,我杀了你——”
手随之微一用力,便有殷红的血渗出。光会耍嘴皮子有什么用?关键还得靠自己的实力。
成琦菲疼的杀猪一般嚎叫起来,瞧着展颜的眼神更是惊恐无比——
岳展颜不是一级废物吗,怎么可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自己这个四级武士,还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本是瘫坐地上的男子眼中也是异彩连连,更有掩不住的疑惑之意——
自己方才一眼瞧出这女子明显只是个一级武士罢了,怎么却会这般精妙的步法?这般步法,自己也就在家族中那些武侯级的强者身上见到过!
岳无双也是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了——之前听说成彭玉挨了岳展颜一巴掌,岳无双是完全不相信的,却没想到竟在这阴暗的小巷里,见到展颜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手!
这样的岳展颜,即便没有进阶,可真让她成长起来,也必然成为大害!
只是成琦菲却是自己未来小姑子……
岳无双眼珠一转,忽然拔出剑来,冷不丁的朝着黑衣男子就刺了过去:
“快放开琦菲,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废物——”
剑尖竟是正对着男子的心窝。
“岳无双,你敢——”展颜没想到,岳无双竟会这般心狠手辣,身子一错,揪住成琦菲的衣襟就往岳无双的剑尖掷了过去。
岳无双计谋得逞,一手揽住成琦菲,另一手猛然掉转剑尖,竟是朝着展颜的前胸刺下——
即便是错手杀了这个废物,以自己的天才之名,就是大爷爷要怪罪,来自京都的本家人也必不会允许!
更不要说这个废物之前还拿匕首胁持琦菲,自己好歹也算是救人不是?
因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心思,竟是五级高阶气势全开,死死压制住了展颜——
之前展颜能偷袭成琦菲并取得成功,所仰仗的无非是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个就是自己武侯期的精妙步法,一旦岳无双用尽全力,无疑把展颜压的死死的,别说反抗,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明瑞这会儿也看出了展颜的处境危急,惊呼了一声“小姐”就要朝前冲,却被其他仆役团团围住,根本脱不开身。
果然级别低了再有完美的招式也只有受虐的份儿。展颜苦笑,倒没想到岳无双竟是对自己恨意这么深,竟是生生想要了自己性命!
看来今天要想脱身,势必要受些伤了。
岳无双嘴角慢慢展开一丝冷笑,看展颜的眼神仿佛看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心只能等死的蚁虫相仿,手腕用力,仿佛已经能看见宝剑透胸而过,岳展颜这个废物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模样。
“无双——”却听旁边站着的成琦菲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有一道劲气朝着自己后心而来。
岳无双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身子下意识的往旁边荡开,饶是如此,肩膀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岳无双下意识回头,正看到右肩处血肉模糊的一片。
“劲气外放?”成琦菲再次惊叫起来——劲气外放,至少是十级以上的武星才能施展的招数!本以为地上这瘫子就是个废物罢了,却再没料到竟是个绝顶高手!
惨了,龙源大陆强者为尊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自己和岳无双不过是中级武士罢了,却竟敢冒犯一个至少是武星级别的强者,就是当场被格杀也没地方喊冤啊!
岳无双脸色早已是惨白——已然意识到对方是真想杀了自己,方才那道劲气若是真打中后心,自己这会儿哪还有命在?
当下顾不得搭理展颜,反身上马仓皇的往外狂奔而去,成琦菲也忙跟了上去,一行人竟是连头也不敢回,当真狼狈之极。
“小姐——”明瑞终于脱困,忙去扶地上的展颜。
“我没事。”展颜就着明瑞的手站起来,却是紧张的上前一步,一把托起地上黑衣男子的头,厉声道,“沉气入腧,导息归源——”
嘴里说着,反手撕开男子衣衫,手贴上对方心窝处。
“小姐——”一眼看到男子黑衣下包裹的紧致的肌肤,明瑞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是眼瞧着男子双眼猩红,眼角更是沁出血珠来,知道男子怕是真气乱窜,若然不出手援救,怕是立马就会走火入魔。
又想到方才毕竟是这人救了小姐,真是丢到一边不管的话委实说不过去,无法之下,只得忙上前一步,遮住两人。
好在这里本就是小巷最深处,历来少有人涉足这里,又最是昏暗,明瑞好歹放下了些心——自己今儿个本是要来保护小姐的,结果倒好,什么事都要小姐自己应付……
“呀——”展颜忽然低低的的叫了一声,神情旋即大惊失色——
却是自己手贴上男子心脉的那一刻,竟是瞬间被一阵强劲的引力给吸住,然后便有无数强大的内劲洪水般朝着自己筋脉灌了下去!
正文 华武王
糟糕!对方竟然也是筋脉逆行!更糟糕的是,对方筋脉的内息这时候却是杂乱无章,更有一种虽同样是逆行却和男子内息格格不入的强大力量在男子筋脉内横冲直闯,猜的不错的话,这也正是男子之前会坏了双腿并濒临走火入魔状态的根本原因。
之前男子可能一直在拼尽全力压制那道四处乱窜的内息,只是方才为了救自己骤然分出一缕,终至打破勉强维持的平衡致使内息完全紊乱,而现在,男子极力想要压制的那道内息正急速冲入自己体内……
展颜拼命想要离开,无奈那吸力太过强大,终是慢慢歪倒在男人怀里,彻底没了知觉。
男子茫然而狂乱的神情之外,竟是无比愉悦,似是怕怀里让自己舒服的物事会逃脱,男子身体拼命往上拱,更是手脚并用的把展颜圈在怀里,不止紧紧摁着展颜贴在心窝处的手,甚至连展颜的小脸也一并按了上去。
明瑞唯恐岳无双等人去而复返,只顾小心瞧着巷子的入口处,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等确定岳无双等人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回来,也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会来这么僻静的小巷子,终于长出一口气,转身道:
“小姐,不然咱们带这个人——”
神情旋即大变,却是身后的黑衣男子竟然站了起来,更可气的是明明已经行动自如了,男子竟还抱着小姐——
男子的身形很是挺拔,自家小姐好巧不巧,脑袋正窝在对方心口处,纤手还撑在对方胸口,那情形,就像两个情人深情相拥一般……
明瑞当时就急了眼——合着这男子其实腿根本没事儿,就是故意诓骗小姐欲行不轨呀,气的抽出宝剑就要上前拼命。
本以为自己这一剑气势如虹,怎么也要在这敢吃小姐豆腐不要脸的男子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哪料到对方手腕一翻,竟是无比诡异的一把叼住自己手腕,然后极快的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塞到展颜的嘴里,又拽起明瑞一条胳膊,让她恰恰好接住展颜,自己则身形一闪,就鬼魅般的从原地消失。
紧接着,便有一个极奇妙又诡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细细的,听在人耳里宛若初秋时节蟋蟀的鸣叫,却无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若有什么极为恐怖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明瑞吓得顿时噤声,下意识的想要往展颜身后靠,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瞧去,再顾不得害怕——怪不得小姐会那么听话的让个臭男人抱着,原来,早昏过去了……
这下也顾不得害怕了,俯身抱起展颜翻身上马,往候府方向疾奔而去。
这边刚把展颜放回床上,那边岳坤星就听到消息赶了来,不多时,就是连老侯爷岳开云也闻讯赶来——
之前岳展颜人小不懂事,做了一件又一件让父祖伤心的事情,老侯爷都狠不下心放弃这个唯一的孙女儿,好不容易现在这么懂事了,岳开云自然爱的无可无不可的,特意叮嘱过影卫,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女儿,但凡哪一个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因此明瑞前脚带着昏迷不醒的展颜回府,后脚影卫就放出飞鸽联系了出府办事的老侯爷。
“混账!”听明瑞讲完前因后果,再瞧瞧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的孙女儿,岳开云已是神情暴怒。虽是情知那黑衣男子怕是有什么古怪,只是若没有之前成家丫头并岳无双的寻衅滋事,展颜根本不可能是现在这幅昏迷不醒的样子!而且,成琦菲不过是想要颜儿丢脸罢了,岳无双却分明是想要颜儿的命!不管结果如何,实在是其心可诛!
“去——”岳开云神情阴沉,刚要命人去寻岳无双并成家人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众人闻声往窗外望去,为首的可不正是岳无双并成琦菲?两人身后,还跟着怒气冲冲的岳坤山夫妇并成家夫妇——
一看就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侯爷——”明瑞顿时就是一慌,岳坤星已经快走一步,打开门就到了屋外。
看到岳坤星出来,岳坤山脸一沉:“三弟,平日里但凡你争些气,不沉迷于酒水之中,展颜那丫头也不至于让你教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坤山兄,和一个废人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成飞鸿在一旁阴测测的说,“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么一个酒鬼爹,又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儿来?背后和人偷情不说,还敢伤害自己姐妹,今日岳三爷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
下一刻却是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头的鸭,嘴巴不停开合着,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老爷子——”旁边本来一脸得色的朱清华惊叫一声,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就是岳坤山也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大伯怎么也在这里?
明明之前听说大伯又出府为坤星那个废物寻药了的!早知道大伯在,自己就不跑来这里闹事了,直接去“求”大伯出面主持公道,也好过现在这样欺负人时竟然被抓了个现形。
“老爷子,快放了我家侯爷吧——”眼看成飞鸿脸色青紫,明显的出气多进气少,朱清华吓得魂儿都飞了,忙想上前给成飞鸿求情,哪知身子仿佛被冰冻住一般,不要说挪步了,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了。
心里顿时害怕至极——这会儿才隐隐有些后悔,以前一直仗着老爷子对自己的宠爱,却忘了岳坤星再不成器也是老爷子的亲儿子不是?
自己就是再怎样,也顶多算是老爷子的前儿媳妇罢了!
忙要向岳坤山求救,只看见岳开云遥遥的隔空一挥,成飞鸿左右脸上顿时就挨了两巴掌——老爷子这两巴掌倒不算是多重,可也够成飞鸿受的,竟是两腮瞬间肿胀起来,更关键的是成飞鸿好歹也算是朝中新贵——
当然,以成飞鸿的实力,根本距离武侯之境还差的远,眼下也不过是十一级的武星罢了,只不过像成飞鸿这般年纪的武星,在华元国也算是凤毛麟角了。皇上为了拉拢这个未来的天才,才破格赏了他一个清源候坐,只是这个清源候眼下还是名义上的,正式任命要待成飞鸿进入武侯级别以后才会送达。
只是现在好歹也挂了个侯爷的名分不是?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打耳光,真是丢死人了!
又羞又气之下,成飞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知这还不是最丢脸的,下一刻岳开云手一抬,先是成飞鸿,然后是朱清华,接着是成琦菲,连带着成府所有仆从一个个都被丢了出来。
成家一行人叠罗汉似的趴倒在候府门前,被压在最底下的,正是成飞鸿和朱清华!
“爹——”成琦菲无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岳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话音一落,却被成飞鸿啪的照着脸上就是一巴掌,厉声道:
“逆女,还敢胡说八道!还不快走——”
岳开云这般盛怒之下,明显是要翻脸的样子,女儿还这样不识时务,真惹恼了岳开云,说不好,一家大小的命就得留在这里。
龙源大陆强者为尊是一条铁律,修为低的在修为高的武者面前,说是和蝼蚁一般也丝毫不为过。就是自己一家被全灭,皇上也绝不会因为自己一个区区武星去怪罪一个随时有可能突破至武王境界的武侯的!
又羞又愧的飞身上马,直到完全离开北乡侯境,成飞鸿夫妇才勒住马头,无比怨愤的瞧着候府的方向——
“飞鸿——”朱清华脸色发青,“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今日一事,真是毕生奇耻大辱。只是眼下真是翻脸的话,实力上却又差岳家太多!
“算了?”成飞鸿冷笑一声,“来日方长!”
岳家欠自己的何止这些?就凭岳坤星当初刻意蛊惑清华,就是该死之至!
也是自己算错了岳开云的反应,满以为即便为了岳坤星父女这两个废物计,岳开云应该也不敢和自己公开翻脸的。
只是这样一想,便越发想不通,到底岳开云有什么依仗,行事作风竟是一改从前的软弱?
转头看向朱清华:
“清华,你对岳家最是熟悉,依你之见,岳开云他今日,仗着什么?”岳开云现下已然老朽,成家又和岳家二房联姻,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岳坤星父女这两个废物的将来不是?岳开云怎么可能就把事情做得这样绝?会这样大失常态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一是岳展颜委实伤的很重,二是,岳家可能还有其他后台!
朱清华也是惊魂未定,想了半晌突然忆起一件事,惊叫道:
“华武王华正!”
不是夫君提起,自己险些忘了。当初华正处于晋阶武王的紧要关头时,恰遇强敌追杀,危急关头,岳开云正好路过,一番厮杀之下,好不容易杀退强敌,岳开云也因此身受重伤。
这件事世上并没有几人知晓,自己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当初久居候府,岳开云的夫人又把自己当成儿媳妇看待,才偶然说给了自己听。只怕这件事,便是岳坤山等人也是不知道的。
自己料得不错的话,武王华正必然就是岳开云的最后凭借。
“华正?”成飞鸿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华元国共有八大武王三十二候,华正在八王里排名第七。虽是名次并不靠前,但华可是国姓,华正正是华元帝王的弟弟。
“只是岳开云又能让华正王如何帮他呢?”朱清华颇有些不解。以岳坤星的情形,若是真能解决的话,怕岳开云早舍了老脸登门去求了。
“不是岳坤星。”却被脸色阴沉的成飞鸿打断,“我猜的不错的话,岳开云怕是,想要联姻!”
据自己所知,华正的孙子华少飞,可是华武境第一天才,到现在还未娶妻。
听说华正那人倒是极方正的,若岳开云真拿当年救人的事舍了老脸去求的话,说不好还真能成事。
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别说嫁给华武王的孙子为妻,即便华少飞只收岳展颜做个妾,自己要是敢动岳开云家任何人一根汗毛,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岳展颜应该不会愿意的——”成琦菲小声道,“她对我哥可是死心塌地的紧!”本来是笃信这一点的,可经过今日的事不知为何,这句话说来竟是有些心虚。
哪知成飞鸿却是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成彭玉:
“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是说已经把岳展颜攥到手心里了吗——”
心里却是已然打定主意,别说岳展颜不想嫁,就是想嫁了,自己也让她嫁不成——
据自己所知,华少飞性情可是傲的很,有的是无数天赋卓绝的美貌女子想要嫁给他,只要自己把岳展颜缠着自己儿子还小小年纪就豢养情人的事让人传过去,怕岳开云就是跪在地上磕头,人家也不会乐意娶个这样的女人过门。
正文 晋阶
岳府。
岳坤山这会儿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华元国旧例,唯有晋阶武侯,才能承袭这北乡候府。
岳坤山平日里同样不敢懈怠,可也明白,真是岳开云去世前,依自己的天赋,应该能晋阶武星,可是不是能晋阶武侯之境还真不好说。想要承袭候府无疑真不一定够格。
当然,若有岳开云全力举荐,皇上十有八九能网开一面,给自己一定的期限,那样的话,晋阶的几率无疑更大些,若然岳开云能再无私些,临死时把功力全部输给自己,自己晋阶,无疑就能板上钉钉了。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无比担心,唯恐大伯最后会把所有修为一股脑传给亲生儿子。
——虽然岳坤星眼下不知为何,根本动不得真气,可再过些时间,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万一老三又可以继续习武了,以大伯爱子心切,十有八九会拼着自己受尽痛苦也会把内力修为传给老三。
所以,这么些年来,岳坤山一方面觉得自己前途大有希望,未来的北乡候府将来一定是自己的,一方面又担心岳坤星会突然恢复,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被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水深火热的情绪纠缠,岳坤山私心里早对岳坤星恨得不行,甚至不止一次可惜,你说老三本来是个很有血性的人,现在怎么就活的那么贱呢?都这副德行了,早早的自我了结不好吗?
基于这种心理,岳坤山一方面拼命地在岳开云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就是对展颜也是关爱有加,甚至很多次,故意在挑拨了展颜无理取闹后,又当着岳开云的面痛责岳无双……
背后却有意无意的想要刺激岳坤星,就等着岳坤星绝望之下会想不开……
这次会寻上门来也是特意打听清楚老爷子出门去了,而且也确实心疼女儿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
本想羞辱岳坤星父女呢,却没料到,竟是被岳开云逮了个正着。
只是这会儿,后悔也没用,只能尽最大努力帮自己开脱,当下噗通一声跪下来,指了指岳无双肩头上的纱布道:
“方才侄儿语出无状,请伯父责罚——”
嘴里说着却是红了眼圈:
“实在是侄儿看到无双伤的这般重,又听琦菲说起那和颜儿在一起的神秘黑衣人,才一时情急之下,做出这等错事——”
言下之意,无非是要提醒岳开云,方才成家所说岳展颜和黑衣男子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你的意思是,双儿的伤,是展颜下的手?”岳开云站在台阶之上,冷冷瞧着跪在台阶下浑身簌簌发抖的岳坤山父女。
岳坤山噎了一下,只得勉强答道:
“那倒不是——”
就凭岳展颜那个废物,想要伤了无双,做梦还差不多。
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这样认了,岂不是摆明着明知道岳展颜不会伤害岳无双,还故意引了成家来这里无礼搅闹吗?
赶紧想要解释:
“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是——”
却被岳开云一下打断:“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老爷子还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过这般没脸,岳坤山吓得脸一下惨白,再不敢说一句话,佝偻着腰就和岳无双倒退着出了院子。
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忙又叫来被展颜贬到门房的岳和,听说岳展颜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知觉,惊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个混账女儿,怎么没告诉自己岳展颜竟是伤的比她还重,还敢鼓动着自己去闹事,又被大伯抓了个正着,经此一事,怕是再想取得大伯的信任就难上加难了。
“爹——”岳无双对上岳坤山的眼睛,吓得一哆嗦——自己真是要冤死了,明明自己回来时,岳展颜还好好的,怎么会说昏就昏过去了?
“去岳展颜院子外跪着,她不醒,你就不许起来!”岳坤山满脸的杀气。看女儿一脸的不情愿,又加了句,“很快就是演武日,你也不用忍得太久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岳坤山也直觉,岳开云方才的样子,好像做出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决断——
看来,只有先下手为强了,只要自己显露出足够强的实力,无双又有那般卓绝的天赋,应该会得到本家的支持。
到时候真是在比武场上“失手”伤人,便是大伯也不能说些什么。没了老三,家族人势必也不会允许大伯把这北乡侯的位置传给外人。
一般情形下,本家的人不会愿意离开帝都到这般偏远的地方来,所以十有八九,这北乡侯的位置最后还会落到自己手里……
岳无双在院子外面跪着?
听到下人报告的消息,岳开云神情更加厌恶。刚要说什么,明瑞已经红着眼睛道:
“大小姐想要干什么?咱们候府这么大,到哪儿跪不成,偏要跑到小姐这儿恶心人?已经把小姐害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够吗?还装模作样的跑来跪,知道的说她是理亏,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小姐又欺负她了呢!”
来报信的管家叫岳良,看明瑞竟敢抢在老侯爷之前开口,顿时就有些怒意,又不敢在主子面前发作,只得权当没听见,冲着岳开云和岳坤星道:
“侯爷,三爷,你们瞧——”
岳坤星倏地回过头来,脸上全是戾气,扬声喝道:
“没听见明瑞说的话吗?你原样转述便是。”
岳良平日里和二房也是走的挺近的,这番巴巴的跑来,本想拐弯抹角的替岳无双求个情的,哪知道却是这么个结果,顿时傻了眼。
还想再说,岳开云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吓得立马噤声,不得已,只得出去期期艾艾的把明瑞的话说了一遍,直把个岳无双当时就给气成了个傻子。
冷冷的瞧着岳无双踉踉跄跄的另外找地方“跪了”,岳开云收回视线,看一眼依旧躺在床上昏晕不醒的展颜,又看一眼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的儿子,只觉心里宛如刀割一般——
从前自己步步退让,只想着过世后,能让儿孙在这北乡候府有个立足之地,却没料到……
自己活着时,这些人尚且敢如此作践星儿他们,要是死了,怕是更不知会落到怎样不堪的境地!
这样一想,原先的那个念头再次坚定起来,忽然伸手点了岳坤星的穴道——看星儿脸色发青,怕是心情激荡之下,真气又会乱窜。
一旁伺候的明瑞忙挪了张春凳过来,岳开云挥挥手,示意明瑞下去。自己却是抱起岳坤星放在春凳上,又拿了条毯子,亲手替儿子盖上。
才转身,重新坐回展颜床前,久久的望着毫无反应的展颜,竟是老泪纵横——
“老天!老夫不求儿孙满堂,只求能走在星儿和颜儿后面——”
自己活着一日,就能护他们一天……
只是,上天会成全自己吗?
终于握住展颜的手:
“颜儿,爷爷这就让人去华武境,华武王的孙子华少飞,小时候爷爷也是见过的,当年也是很漂亮的一个娃娃呢,现在长大了,也必是个英俊的,爷爷求华武王把你许配给他怎么样?颜儿从前不懂事,爷爷怕你到了华家,不但不会享福,还会惹人不喜,现在我家颜儿生的这么漂亮,还这么懂事,想必华武王也必是喜欢的,到时候,即便上天不仁,好歹也有个护着你们父女的……”
血缘既不可靠,那些朋友怕是更靠不住。思来想去,也只有华武王,当初华正亲口说,他欠自己一个请求,只要自己提出来,又在他能力之内,无论什么,便无有不允……
“爷爷,不要——”
上一世,倒不知爷爷还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让岳展颜感到惊恐的却是,爷爷上一世确曾去过华武境,只是回来的时候却身受重伤,然后不久就去世了……
岳展颜想要开口,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一个字。
自己这是怎么了?岳展颜只觉无比震惊。一方面是神智无比的清明,爷爷和爹爹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另一方面却硬是连眼皮都不能动一下。
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诡异的是,自己的灵魂好像也剥离了出来,甚至连筋脉这会儿的异状都看的清清楚楚——
自己的筋脉突然被拓宽到一个之前绝对无法想象的地步,而由黑衣人心口处窜至自己体内的那团强劲真气,这会儿正在筋脉中横冲直闯,很快逼近丹田。
丹田那里,正是自己耗费了十二年的时光才修炼出来的最精纯不过的一团内息。
许是意识到来犯者的强大那团内息明显有些瑟缩,似是有低头求饶的意思,那团外来的劲气这会儿倒是谨慎了不少,先是放出一缕气息,然后极快的缠绕上去,然后又是一缕……
一直到无数的内息宛若蛛网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了上去,很快,自己丹田里的气息便宛若一个蚕茧般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团外来劲气中间忽然瘪出一块儿,然后整个的往前一冲——宛若一张巨口般把自己丹田里原先那道气息给吞了下去……
“呀——”内息被吞下的同一刻,展颜忽觉一阵剧痛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极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晋阶的快感——
说熟悉是因为这种晋阶的感受自己在二十四岁后是经常体会的——料得不错的话,自己方才竟是直接越过二段、三段进入了四段!只是这般神速,也委实太吓人了吧?方才还是初级武士,这会儿就超过明瑞,成为中级武士了。普通人可能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越过的坎儿,自己竟然一瞬间就迈过去了!
说陌生则是因为,这种感觉竟是和无论是十二岁之前修炼顺行筋脉还是二十四岁后修炼逆行筋脉的感受都完全不同,倒更像是这两种感受的中和!
便是丹田里如今正川流不息的内劲,也既不是常人的白色劲气,又不是二十四岁后修行的逆行筋脉中的黑色劲气,而是两种颜色融合后的银灰色。
展颜甚至直觉,这股劲气真是外放的话,应该可以根据自己意念分成纯黑或纯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