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嫁王府 洛雪篇--雪落情殇上卷   第一章初嫁王府   晨风饶有力道的托起紫色的纱质帐幔,细小的扬花伴随着绵绵轻纱,簌簌飞舞,华丽的走完人生最后的随遇而安。   廊亭下,身着单薄衣裳的洛雪若现其中,不耐寒的俏脸,微微泛白,眉心却有一抹嫣红,漠视着早春清冷。突然有人浅声询问:“不多睡睡吗?”说话者便是豫王爷洵阳了,如是传闻,温文尔雅,对于女人更是有用不尽的柔情与怜爱。   “我是不是嫁错了?”洛雪淡淡的问,又似自语,“自你出现在梅园,我就料定你命带桃花,不曾想你已有五房妻妾了。”昨日喜堂之上,五房佳人默默的安坐一侧,虽未言语,可眼中的藏不住的哀怨,像极了密密麻麻的针芒,深深的刺进洛雪心窝。新人进门,旧人又怎么会由衷的欢迎呢?这样的祝福得不到也就罢了,只怕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第六位吧?是不是也要故作无恙的去看他纳新人?许是那时,身边之人就不再是信誓旦旦说爱自己的洵阳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或许他一直都是王爷,是自己太愚钝,错认为他只是一介商贾。洛雪在心里暗暗的想,难道这个就是命运么?   “你在埋怨我?埋怨我隐瞒你王爷的身份?”说的时候,豫王爷特意加重了后面的语气。生怕她真的是在怪自己的不坦诚。   “洛雪不敢,高高在上的王爷,又怎么了解小女子心中所想?”洛雪依旧平淡的说,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这个聪慧女子是明白的,纵使是心灵相通的姐妹,想法亦是有差异的,更何况这个对自己有太多隐晦的男子。“你不该招惹我的,你的妻妾都很爱你。”   听闻此言,豫王爷的脸上开始转喜,好像自己刚刚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原来你是在吃醋?你怪我娶过那么多的妻妾?可是追根究底,也要有你的一份啊,谁叫我没有早早的遇见你呢?”   “你……”洛雪转过头去,四目相对,慌忙又将头转了回来。   “那补偿你可好?”   “谁稀罕你的补偿!”洛雪倔强的说,“谁知道你说的补偿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呢?”   “洛雪,你真的是在怪我么?”豫王爷扳过洛雪,使其能正视自己,“我当时真的是有苦衷,如果我真的告诉你我是王爷,我还能看见一个真实的你么?”   “人与人相处的最基本的条件是真诚相见,如果自己的真性情换来的只是一张伪善的面具,是不是就应该思考下如何与之相处了?何况你是有妻妾的人。”   “好一张利嘴啊,试问一个王爷,娶多房妻妾有何过错?相反身为未来的五王妃,不去思考怎么讨好自己的夫君,倒是在新婚早上对夫君的行为加以指责,叫世人如何去看?”豫王爷打趣道,“若是世人知道未来的豫王妃是此等刁蛮小气之人,该多失望啊?”   “刁蛮?小气?那也是被你逼出来的,不满意你可以休了我啊。”   “我哪里敢啊,你可是我千辛万苦才追到的准王妃呢,我说过我会补偿你的,别生气了。”说话时,还是一脸笑意,即使洛雪话中尽是带刺。“我真觉得我委屈,刚刚新婚,就要忍受夫人的说教。”   洛雪看着他,再也气不起来了,浅浅的含笑问:“你的补偿就是王妃之位么?”她看着豫王爷,心中暗定,这样的补偿必是玩笑,既然是玩笑,自己又何苦当真?   “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王妃的选择,为了你废掉一个妃子又如何?”豫王爷的脸上不再出现嬉笑的成分,换之,是一种威严,一种在朝堂上才会出现的威严,让人折服且深信不疑。   忽见眼前之人,换了一种神情,洛雪明白,他是认真的了,可是废掉一个王妃,为了她,不值得。这样的玩笑他可以开得起,但是她陪不起,慌忙作揖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一时难以适应。”   “哈哈。”毫不掩饰的放肆笑过,“还说嫁错了,这妾身一词学的倒是蛮快。”   洛雪紧咬下唇,明白自己不争气的着了道,生吞黄连般的有口难言,只觉得耳际传来一阵温热,直漫于脸颊“妾身……我……就是嫁错了。”   “此话怎讲?”豫王爷很有兴致的看着她满脸通红为自己辩解,即使无理取闹,应该也很有意思。   “数日之前,有一位叫洵阳的商人,在梅园问我可愿意嫁给他,并许诺会来提亲,我满心期待的耐心守着,不想提亲之人却是五王爷洵阳。洵阳还是洵阳,只是不再是洛雪一个人的了。”   豫王爷看着洛雪,“如果你愿意,我仍是在梅园中,欲听杨小姐抚琴,几日不经商的洵阳。”他又何尝不想去做一个普通的商人呢?   “你只有一个,但妻妾成群,你不是女人,怎么会了解女人之间的斗争呢?为什么你狠心的把我抛在里面?我不该生气么?”洛雪细细的低语,“愿你以后如说的那般爱我。洵阳,你现在可是我一个人的?”   “小傻瓜。”笑言,却将洛雪环紧,惟恐失去。“王爷不及一个寻常商人么?为何要在提亲之夜寻死?”   洛雪沉默片刻,“我不想失信于人。”   “只是失信?”   “对啊,梅园的小姐怎可做无信之人?”看着身边的洵阳,洛雪笑了,“骗你的,王府家丁送来提亲之物后,爹爹就告诉我,洵阳便是王爷,便是那个如假包换的五王爷。洛雪当时只是失落,失落于你的欺骗,自己认识数月之人,竟然还有另外一种身份。爹爹心疼洛雪,就出计说,何不诈你一诈,怎么想你这般无情,连问都不问!”   “夫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当时只是布置湖心小筑心切,想弄的儒雅些,来消除夫人对我满身铜臭的印象,不想怠慢了夫人,还险些酿成大错,得知夫人寻死之时,已经是早上了,当时惊了一头冷汗,好在你无事。”豫王爷掠过洛雪脖子上还未消退完全的紫色勒痕,不予识破,暗忖眼前女子有太多叫自己读不懂的地方了。然后改口说:“夫人您看这里布置的如何?”   “湖心小筑?”扫视了四周,“姑且相信你搪塞我的理由吧。”湖心小筑,环水而居,以水为牢,从此禁住自己,禁住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这个是洛雪心中的话,但是她不会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我们的杨小姐好难伺候啊,”豫王爷不气不怨,“洛雪我会保护你,叫你卷入女人之争中,实非我愿,我只希望你还如以前那般快乐。”   “小姐,该起床了,否则……”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他们的甜蜜,爽朗的声音,在下一瞬间慌张了,“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小喜,我会吃了你不成?”放开洛雪,豫王爷笑道。   “不会,”小喜还是跪在地上,嘴里却开始嘀咕起来,“若你是洵阳哥哥,我自然不会和你这样,可是你现在是王爷,万一一个过错,你把我宰了怎么办?”   豫王爷摇头,无奈道,“你们一主一仆,不把我宰了才怪呢?”   “王爷,小喜该死。”小喜埋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半句。自己的一时口快,连累了小姐实非她的本意。   “那你想怎么死呢?”背手而立,故作正经:“顶撞王爷,罪可不轻。家法中对这一项可有明确的说辞,你想不想听呢?”   “王爷,小喜错了,真的错了。”话语中带着哀求,不一会儿脸上也开始梨花带雨了。“小姐,小喜知道错了。”   豫王爷不解,微蹙眉头,认真的问:“不过是换了个身份,有这般可怕么?”看着这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小丫头,知晓自己玩笑大了,改口说,“小喜,换做是洵阳哥哥,你还哭么?刚刚哥哥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   “可是你是王爷,会要了小喜的命。”   “我保证,以后我在你面前还是洵阳哥哥。没有人敢要我们小喜丫头的命。”   这才止住了小喜脸上的泪水。怪不得小喜憨傻,只是昨日厨房的老妪们,告诉她,于王府,不低梅园,和主子说话,忌讳很多要小心。特别是听见主子说死这个字眼,说不定谈笑间,就叫下人的小命呜呼了。   “不过,你刚刚倒是犯了个错误,记住以后别叫小姐了。”   “那叫什么呢?”小喜诺诺的问。   “叫夫人,叫王妃都可以。就叫王妃吧,该服侍王妃梳洗了。”说完,豫王爷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游廊上的身影,衣冠楚楚,没有一丝凌乱,洛雪心中闪现一丝不惑。他是什么时候打理整齐的?是自己起床时惊动了他?还是自己想事情太投入了,连他醒了且穿戴完整都没有留心到。   “王妃,刚刚吓死我了呢”小喜拍着胸口,用手背拭去残留的泪痕。   “小喜,还是叫我小姐吧,王妃是别人的称谓,刚刚入新府邸,无端惹猜疑不好。”   小喜弩起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王爷是真心想叫小姐当王妃的,叫不叫王妃是早晚的事情,何况那个算命术士也说过,只要王爷真心视你为王妃,他便是你宿命的姻缘了。小姐又怕什么呢?何况小姐也是喜欢王爷的,所以还是要叫王妃的,小喜可不想被宰了。”   “那算命术士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小喜,给我梳洗吧。”洛雪好似无心的淡淡掠过算命一事,可心里的沃土,却极合适那颗种子的生长。    正文 第二章 算命术士吉言 微寒的风,借着未阖的红桃木门,袭进屋来,夹着扬花淡淡的香气。吹乱了小喜刚刚才为洛雪梳顺的乌发。良久沉默的屋中,小喜无奈的抱怨,打破了寂静的桎梏。   “真讨厌,又要重新弄了。”小喜恨恨的道,她看着镜子中的主子,紧锁双眉,怕是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看得出主子不快乐,她跟了洛雪四年半,不算长的相处中,她已经熟悉了洛雪的作息以及她心情的晴雨表。好像那个算命的出现之后,小姐就不快乐了,可是究竟为什么会不快乐呢?小喜一边摆弄着洛雪的头发,一边想着,稍不留神,力度过大,疼醒了洛雪。   “啊。”洛雪轻轻喃了下。   “小姐,很疼么?都怪小喜。”   “不疼,丫头,刚刚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小姐在想什么呢?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小喜的脸上露出两个淡淡的酒窝。“小姐不会告诉我,小姐是在想小喜究竟在想什么呢吧?”   “什么?你在磨嘴皮子么?”洛雪扭过头看着这个古怪的丫头。   小喜吐了吐舌头,“小姐,刚才你是不是在想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自从遇见那个算命的,就什么都变了,小姐也越发喜欢发呆了。”   “小喜,哪有,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情了么?”洛雪脸上现出鲜有的严肃,小喜的好奇心就这样的被压下去了。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少顷,察到异样的洛雪,开口改了个话题,问:“小喜,我有没有变漂亮?都说新嫁娘最为美丽。”   小喜认真的在镜子前看了一番,点点头,“的确变漂亮了。不过还是不够漂亮,少点东西。”   “少什么?”   “少了我小喜亲自梳的云鬓呀。”   “嘴贫的丫头,既然知道,还不快一点为我梳妆?”   如小喜说的那样,好像遇见那算命术士,就什么都变了。   一个月以前,洛雪和小喜刚刚从观音庙回来,不想被一个算命术士拦住了,他摇着羽扇,开口对洛雪说:“想必是杨小姐吧,在下卜天,特意向杨小姐道喜来的。”   “杨小姐多的很,先生怎知没有找错人?”洛雪并不感兴趣他的喜事。   “杨小姐是很多,但是梅园的杨小姐,怕是只有洛雪小姐一个了吧?”卜天自信的笑道。   有一种被别人看穿的感觉,可是梅园的小姐是不能轻易表现出内心的感受的,更何况洛雪在他的笑容中读出了几许挑衅。她自若的问道:“那就敢问先生,洛雪喜从何来呢?”   “小姐好福气,怕是不出一个月就会嫁进王府。”   “先生美言了,洛雪非命贵之人,和王府子弟素来无缘。小喜打赏。”说罢,欲要离开。   “小姐,区区几两碎银,岂打发得了卜天?”他顿了下,“杨小姐命归王府,怕是逃也逃不掉的。”   “洛雪已有心系之人,先生就不要为了洛雪砸了自己的招牌了。”洛雪的话语中略带警告。   卜天依旧是笑,“只要小姐找到归宿,一个招牌算得了什么?若王爷真心视你为王妃,那他就是小姐的宿命姻缘了。”说完,摇扇而去。   “狂妄之人,小喜,咱们走吧”   “小姐,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洵阳哥哥啊?”   “什么是不是啊?”   “就是在小姐心中的那个人啊。”小喜看着她,三步并两步的追着,她晓得通常小姐想要逃避的时候,走得是最快的,“是不是洵阳哥哥?”   “哪有什么心系之人,不过是想叫算命先生识趣些,信口胡说的。”说罢,又加快了步伐。   “一定是啦。”   “他一身铜臭,才不是呢。”   “一定是,小姐你走慢点。”   “丫头,该回家了,否则爹该不高兴了。”   “哦,小姐就是喜欢洵阳哥哥!”   红彤彤的夕阳,在时间的流逝中,成为了穹幕的全部,又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隐退。来来去去,反复几次,几天便过去了。梅园中晚熟的梅花,在早春的孤寂中,成为了争宠的新角,骄傲的散着自己不算凝重的香气,为了一时的荣耀,不惜让自己在寒风中渐渐香消玉损。   坐在小亭中的洛雪,用纤细的手,抚弄着七弦琴,映着景,细细弹着。每每弹到感伤处,总是断开,不再继续,仿佛是怕触动琴中哀怨的亡灵。洛雪总是执着的认为七弦琴能弹得出悲寂的曲子,一定是和它的传说有关系。   传说,京城中有位琴伶,琴艺高超,总是喜欢在月圆之夜弹奏小曲,所以每当月圆,那家绿楼的生意就格外的好。后来一位贵人赠予七弦琴一把,嘱之,不可晚上弹。琴伶甚是喜爱此琴。七弦琴,如名,七根琴弦,琴弦冷凝,稍稍上手,曲子便向地泉般的涌出。一次,正值八月十五,琴伶雅兴大发,借着月光弹之,唱之。怎奈曲调是悲惋的。好像有人借着她的手她的歌,哭诉着自己的哀愁。一曲接着一曲,悲伤依旧,即使手指磨破了,琴伶也未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夜结束,琴伶便消失了,琴也消失了。有人说那夜的忘我弹奏,琴伶的手伤了,废了。亦有人说琴伶带着七弦琴寻找琴中的灵魂去了。   百年之中,流言四起,没有人晓得当夜发生过什么事情,七弦琴在朝代的更迭中,几经易主。后如缘分,落到了洛雪手中。对于此琴,洛雪亦如琴伶那样喜爱,每每有空,总是要拨弄几下,哪怕是皓月当空,却没有重现琴伶忘我的境界。看着淡红色的琴弦,洛雪偶尔在想,怕是琴中亡灵早已累了,该诉说的事情,在漫长的颠沛流离中,已诉说干净。   每每想到七弦琴的传说,洛雪总是想弹下儿时听过的《蝶殇》,全曲忧郁哀伤,讲述的是一位妃子得宠后的辛酸,她本无心害人,怎奈被亲信之人出卖,最后葬身蝴蝶谷。洛雪倒是弹不出那样的意境,毕竟这曲子贯穿了她儿时的所有快乐。很多时候,洛雪总是想,用《蝶殇》烘托自己儿时的快乐,是不是很讽刺?究竟是讽刺《蝶殇》,还是讽刺自己,她无从知晓,感觉应是前者多一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后者更多了呢?   “小姐,洵阳哥哥来了呢。”小喜的话打断了洛雪的兴致。   洛雪收起手,站起来,理了下衣服上的梅花瓣,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小姐,好雅兴,不过曲调为何如此凄婉?”洵阳一面走一面说着。   “凄婉的意境,洛雪是弹不出的,只听过几次,有些地方模糊的很。”   “如此绝美的曲子,倒是叫我随性画了一幅画。不知小姐可否赏脸看下。”   “洛雪很有兴趣呢。”洛雪答过,便对小喜使眼色,唤其将琴拿下琴案。想看下这位商人会画出怎样的画。随着洵阳摊开画纸,洛雪的脸上不再有笑意。她看见陡峭的悬崖边,一只柔弱的蝴蝶栖息在一朵小花上,怎奈天空下着雨,依势会越来越大。她诧异得想,不是自知弹不出悲伤么,为什么他会画出这样的画?“洵公子,怎么会画出这样的景?”   “听小姐抚琴,让洵阳感觉眼前出现了一只蝴蝶,在雨中飞着,好不容易找到一朵可以歇息的花朵,雨却越下越大,她无助的等待着,她不知道这样的等待是幸还是不幸。”   “公子好听力,此曲名为《蝶殇》,讲述的自是如蝴蝶一般的女子可悲的一生,洛雪本以为弹不出那样的感觉,不想笨拙的琴技,倒是叫公子美化了韵味。”   “小姐,琴技高超,又何须自谦?”   “说笑了,”洛雪用手轻掩半面,微微笑着。“不知公子找洛雪可否有事?”   “洛雪,你可否愿意嫁我?”洵阳直呼洛雪名讳,欲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   洛雪看着他,头脑里想的却是那个算命术士卜天的话,关于卜天,洛雪问过爹爹,十几年的买通人脉中,爹爹杨沪听过这个卜天这个名字,他告诉洛雪,卜天是三年前出现在京师的,能掐会算,盛名远播。这样的回答,对于洛雪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洛雪猜想,既然爹爹如此描述,那个叫卜天的定是有些本领,如若叫他算准,自己岂非如《蝶殇》女子那般无奈,倒不如嫁予面前之人,虽是铜臭商人,但亦远离王府,也算幸事。   “洛雪,我知道这样有些仓促,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去想。”洵阳认真的说着。   洛雪回过神来,用笑容回敬着洵阳,纵使梅园的小姐习惯了以笑待人,但是她还是希望这次的笑能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感觉。“公子,难道就真的不心切洛雪的答案?”   “那小姐的意思是?”   “若洛雪拒绝了,公子还愿意来梅园听琴么?”   这样明显的话,怕是能听出些许味道了。“还是会的,杨小姐,洵某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   “公子走的这般匆忙,难道连听个答案的时间都不给洛雪么?”洛雪看着那个没有转过来,却停在前面的身影,继续说着:“如若我说,洛雪愿意带着琴,到公子府上天天为你弹奏呢?”   洵阳转过身子,“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洛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绯红。   “洵公子,怕是叫人看见不好的。”   “叫我洵阳,洛雪,我会用一辈子时间爱你,护你的。过些时日我会差遣管家提亲的。”   “好,我等你。”   砰的一声,带着小喜惊声尖叫“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七弦琴在声音消失后,残缺的散落在地面上。小喜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明白小姐不会狠心责罚自己,但琴是小姐心爱之物,小姐也说过,七弦琴只此一把。   洛雪蹙起眉,想:怕是这琴中的亡灵倦了,不喜别人打扰了。“小喜,好生葬了它吧。”   “葬琴?”洵阳不解的看着洛雪。   洛雪微笑默然。嘴里却执着的嘱咐:“洵阳,你定要记住来提亲。”淡淡的话语中,忽略着自己心底的忧伤。   “好,等我。”   卜天,我倒是很想砸了你的招牌,这样一个坏念头,在洛雪心中如风荡漾。只因那个略带挑衅的眼神。洛雪就是如此倔强,哪怕是命,亦不甘轻易认输。   那日之后,洵阳便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洛雪等了一天又一天,从日出等到日落。“洵阳,你可定要来提亲啊。”   “小姐,有人来提亲了。”小喜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洛雪看着她,“小喜,你家小姐是不是嫁不出去啊?”   “小姐,天生丽质怎么会嫁不出去?”小喜喘着气,疑惑的问。   “那你为什么这样的着急呢?是不是我就是嫁不出去的人啊?”洛雪甚是不喜她这样喊着跑来。   “我这不是替小姐着急么?小喜看着小姐天天在这里等呀等的,难道不是在等么?那既然不等,小喜就回去了。”小喜委屈的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小喜,你去哪里?”洛雪唤她,小喜却不理会她。“小喜,你到底是去哪里?”   “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小喜呕气的说。   洛雪心急,无奈的大声问:“那提亲的客人,在哪里?”   “哈,我就知道小姐是心急的,走,小姐,随我来,老爷将他们安排在正厅呢。”说罢,小喜就拉着洛雪一路小跑来到正厅的内室外的过道,悄悄的躲在了屏风后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小姐,果然是八抬大轿呢。”小喜高兴的说。   “丫头,小声点,怕是被人家听到呢。”洛雪慌忙堵住小喜的嘴巴,直到小喜点头示意不会再说话了才放开。   不一会,杨沪就从正面进入的厅堂。“在下杨沪,刚因私事,不能及时迎客,怠慢之处还需海涵。”   “杨老爷说笑呢,我乃五王爷府中管家,特奉王爷之命来提亲,依王爷之意,会在三日后迎娶杨小姐。”那个自称是管家的人,落落大方的陈述着,举止极为老练。   洛雪猛然一惊,她拉着小喜,快步离开正厅,走到花园,才停了下来。“小喜,刚刚那人可是说自己是王爷府上的家丁?”   “是这样的,小姐,洵阳哥哥不是说过会来提亲么?”小喜有些迟疑的说。   “怕他有事情,耽搁了吧,难道真的如卜天说的那样么?小喜,你认识五王爷么?”天边微沉得夕阳将洛雪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哀婉的红色。   “小姐都不认识,小喜怎么会认识呢,小姐,你说老爷会同意么?”   “小喜,我累了,想去歇息了,你也下去吧。这样的事情自是要遵从父母之命。”这样的问题,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的,杨沪重于名利,这样的机会怎会轻易放弃?遣开小喜,洛雪一个人走回香闺。她静静的坐在床头,时而苦笑,时而叹息。卜天,连天的命运都能占卜,更何况区区洛雪?   洛雪,也许你就该死于五年前的动荡,不若现在归去?起身,从柜子中翻出一段麻绳,踩上凳子,抛到梁上,绕扣,系紧,用力拽了拽,确定结实的很,便把头探了进去,双脚决然的蹬倒凳子,人就悬在了空中。瞬间而来的呼吸急促,使洛雪难以适应,她不想去做最后的挣扎,万一挣脱了绳扣,自己不是前功尽弃?不如安静的等着。她感觉身上的血液在不断的向上涌,充涨着她那已经憋红的头,她想就这样的等待死亡。静静的等待中,时间显得尤为的漫长,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急,她亦能听见自己愈发清晰的心音在告诉她,它不想死。她默默的闭上眼睛,将自己置身于绝望的死亡边缘。   “小姐,我想我还是陪着你的好。”小喜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她慌了神。“来人啊,小姐自缢了,快来人啊。”   后面的事情,洛雪无从得知。待她睁开双眼时,她看见了自己的爹爹杨沪,“爹。”   “洛雪,你为何要这样傻呢?”杨沪心疼爱女,却不知道怎样劝解。   洛雪别过头去,不语。   “我知道王府不是好地方,可是爹也有爹的无奈啊。我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遭人陷害惨死狱中的。十几年来,我笼络人心,就是为了找出一个可以洗掉咱杨家罪名的人。洛雪,你虽不是我亲身的,但是五年来我待你如己出。我也不想葬送你的幸福啊。”杨沪婉婉的道诉着自己的苦怨。   这样的话,洛雪听过很多遍,洛雪知道,杨沪把自己带进梅园的那一刻,自己就注定是权利交易的牺牲品了。多年来,她一直是按着他安排的方式生活,她知道爹爹的苦,可爹爹又尝了解过她的内心?   “洛雪,其实,洵阳便是五王爷。是我一直瞒着你的。你若心系于他,就不要再做傻事了。”   “什么?洵阳就是王爷?”洛雪的眼中流出一丝清泪,“爹爹骗女儿骗的好苦,原来至亲之人也会欺骗洛雪。”   “孩子,爹爹是想……”杨沪一时语塞。   “爹爹,我累了,爹爹的心意,女儿了解,你放心,我不会寻死了,三日之后,会随花轿嫁入王府的。”说罢,便闭上眼睛,假寐。打击如从不单行的祸患,接踵而来。如果说,洵阳隐瞒她,欺骗她,她可以原谅,但是自己所信的至亲,联合外人,亦这般对她,她该怎样?又能怎样?身边之人,谁是可信的?于权力,于低位,恐怕女子不过是陪衬,是牺牲品中鲜少有生命的。既然这样,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意,嫁就嫁了吧。    正文 第三章 七夫人 “王妃,弄好了呢,看看满意不?”小喜放下手中的木梳,满意的端详着洛雪。   洛雪拢了下额前刘海,打量着映在铜镜中的自己,乌发如绸似锦,柔顺的披在身后,不算高的云鬓上,斜插了一只白玉发簪,恰到好处的一点白色,在秀柔黑亮的发丝间摇曳生姿,却也在洛雪通体白皙的肌肤前黯然失色。出现在铜镜中的佳人,眉如柳枝,眸若繁星,对着镜子,若有似无的扬起一丝浅笑。   “满意不?”小喜得意的问。   洛雪点了点头,“你把我弄的这样美,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小喜就伺候王妃更衣了。”说着,小喜就拿起滩在美人榻上的衣裙,笑意连连的走到洛雪身边。   洛雪看了下,白色素雅的衣裙上有巧夺天工的绣艺,或稀或密的小花在裙摆上看似无章的排列着。腰间,裙摆间,几只灵动的蝴蝶飞舞嬉闹,偶有倦了的一只两只,停在花间,明针暗线的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灵。“小喜,这件衣服?”   “是王爷特意去嫁岚阁定做的呢。”   “王爷果然是用心良苦啊。”洛雪话里有话的一带而过。   嫁岚阁乃百年老店,除去御用贡品外,每年成衣不过十几件,件件皆是精品。是人俱知嫁岚阁百日成一衣,可见豫王爷对迎娶洛雪早就胸有成竹了。   “外衣也要穿。”小喜拿过一件红色的纱质外衣,套在了洛雪身上,刚好映出新婚的喜庆之气。   “果然名不虚传,外衣的红色,纵使夺目却只是陪衬。”洛雪赞道,并点头示意小喜可以出发了。   小筑的水上游廊间,一袭红衣的洛雪,在廊亭间的紫纱中穿梭,单薄的身影,如蝴蝶般绚烂夺目。小喜看痴了,游廊尽头的轿夫亦看痴了,直到洛雪唤他们才回过神来。   仆役不好意思的躬下身子,毕恭毕敬的拉起轿帘,道:“夫人上轿。”   洛雪凝睇面前的华丽软轿,从容的坐了上去。小喜则守在轿子的侧边。   半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一名仆役掀开幔帘,恭敬的站在一侧,道:“夫人到了,请下轿。”   洛雪缓缓下轿,抬眼看去,眼前的厅堂正门上“品菊轩”三个金字,在朱底金边的牌匾上闪闪发光。未来得及细细端详,就听见耳畔响起管家的声音:“七夫人到。”   什么?七夫人?洛雪微疑,稍作调整,从容的迈着优雅的碎步缓缓步入有些严肃的大厅。   厅堂里抢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檀木雕花大长桌,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桌的两侧邻着摆放了六只镂空的檀木圆凳。深入一些,厅堂的最里面是一张矮榻,矮榻上静卧着一只同样是檀木雕琢的方桌,桌子两边分别坐着豫王爷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不难猜出这便是当下王妃,而厅堂的两侧亦摆放了桌椅。相对矮榻,略显硬冷的椅子上分别坐着四位佳人,姿色不俗,却不能倾国倾城。   “妹妹起的可早?”泼辣的声音灌入洛雪耳中。依声看去,左侧上座的蓝衣女子,略带怒色的看着洛雪。眉宇上的棱角分明,刺得洛雪格外的不安。   洛雪暗忖:这样有棱有角的女子,倒像是外藩女子。真刀真枪的语气,好生火辣。   “既然已经来了,妹妹又何苦刁难新妇?”见洛雪不语,想必是怕生,矮榻上的妇人慌忙圆场解围。   眼前妇人,微扬嘴角,不露齿的笑着看着洛雪。   洛雪半伏下身,作揖道:“姐姐们久等了,是洛雪不对,还请几位姐姐多多担待。”起身,走到豫王爷面前,作揖道:“妾身给王爷请安。”拿起下人在旁边奉候多时的茶盏,躬下身双手奉上,又道:“王爷喝茶。”   走到王妃面前,作揖道:“洛雪给姐姐请安。”说罢,拿起茶盏,恭敬的双手奉上,“姐姐喝茶。”   欲要走向蓝衣女子那里敬茶时,倒被王爷叫住了:“就这样吧,洛雪,今后你和她们平起平坐。”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平起平坐四个字的语气。   洛雪在心底小小的庆幸了下,那位蓝衣女子,能坐在左侧为首的区域,定是身份高其他人一些,若是刚才真的敬茶予她,她会不会当场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稍稍抬头看看她,见她的怒色有增无减,直勾勾的盯着正在看自己的王爷。   “以后我们都是平起平坐的,王爷,那妾身代您向妹妹介绍下了。”王妃察言观色的站了起来,拉着洛雪走到蓝衣女子旁,道:“这位是逐凌,是王府的二夫人,为人直爽,妹妹不要见怪。”接着走到旁边笑道:“这位是四夫人怜画,画工堪比宫中画师。”然后拉着洛雪走到大厅的另一侧,道:“素棋,乃王府的五夫人。”又指指另一边的女子,道:“那位是砚书,是王府的六夫人。好了,今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了,王爷,妾身介绍的可已周全?”   豫王爷点点头,欣然默认,“洛雪,这位是汀凝。王府后院中由她掌驰,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对她说。”   洛雪谢礼作揖道:“洛雪明白,以后还请王妃姐姐多多担待。”   “上早膳!”站立在门外的管家忽然对外喊了一声。   话音落下,鱼贯进来十几名女仆将准备好的早膳一一放在长桌上。   待姐姐们都坐好了,洛雪才款款走到桌尾,准备落座,却被王爷叫住:“坐我右侧来。”   众位夫人皆是转首,定眼看着王爷,王爷手指的是右侧的上座,那个已经空了一年的座位。自她离开后,就没有人被王爷允许坐的位置。   二夫人逐凌用力的摔掉桌子上的筷子,吼道:“爷,你太过分了……这饭不吃了!”然后离开了品菊轩。   擦身而过,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满眼的愤恨,尽收洛雪眼底,洛雪感觉的到,她有意逗留刹那,好似期待王爷的挽留,然而什么都没有,只得愤恨离开。在她走后,洛雪听见怜画轻蔑的哼声,不易叫人察觉的哼声。   “不用理会她了,洛雪,过来。”王爷再次招呼洛雪。   洛雪只得盈盈的走了过去,邻着王爷坐下,对面是王妃汀凝。这样的位置无疑是在宣布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仅仅低王妃一等。难怪逐凌会走。可是这就是豫王爷口中说的你在我心中才是真正的王妃么?   “用膳。”豫王爷道,话语中没有太多感情。   洛雪埋下头,拿起碗筷,却见一双银质筷子往自己碗中夹了点青菜,抬头,正见王爷柔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赶忙还以微笑。   “恶~”对面传来一阵轻浅的干呕声,勾回了王爷刚刚泊在洛雪这里的心。原来是王妃汀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惹起胃挛。   “还是吃不下去么?”王爷关切的问。   “王爷啊,这肚中的小家伙可真像你,才不过两个来月,就折磨得妾身寝食难安,若是大了岂能得了?”一边说,一边含笑的看着洛雪,眼神夹杂着其他成分。   “你这样不吃东西总是不好的吧?”豫王爷关切的问。   “妾身真的是吃不下。”汀凝抓住时机,娇滴滴的说。   豫王爷怜惜的看着她,“吃不下也是要吃点的。”他是关心她肚中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子嗣,又是嫡子,纵使不爱眼前之人,但那次酒后乱性,却也孕育了自己的骨肉,孩子总是没有任何错误的吧?   一幅详尽勾勒夫妻恩爱的画卷,呈现在洛雪眼前,一举一动也被她真真切切的看着,王妃汀凝反倒更是放纵了,央求着王爷亲自喂她。王爷本就多情,对于美人的请求怎么会拒绝?   吃不下去的洛雪,放下碗筷,静静的坐着,暗暗嘲笑自己:这个就是他的承诺?怕他已经许诺过好多人了吧?自己真傻,居然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洛雪啊,王府终究不是你的归宿,可已经嫁了,还能回头么?如果没有嫁,你还能痴守儿时快乐多久?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丝温暖。   “可吃饱了?”细声细语,有些飘渺的声音好像精心算过只会落入洛雪耳中。说话者是砚书,她莞尔的对洛雪投出浅笑,病态的妆容,多出几分亲切。   洛雪点点头,微笑。这样的温婉女子,被病痛缠身真是可惜。   “汀凝,你身体多有不适,不若分担一些给洛雪处理。”王爷的话打断洛雪和砚书间的眼神交汇。   “爷,是觉得妾身做的不好?”汀凝困惑的问。   “倒也不是,只是你有孕在身,过多劳累恐有异样。”豫王爷顿了顿,“依我看,分担一些给洛雪,对你未尝不好。”   “有劳爷关心了,妾身还可以应付,洛雪妹妹刚刚进府,怕是要先适应一下吧?”   洛雪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下插不上话,先是辞膳的逐凌,现在又是王爷叫汀凝分担家事给自己,怕是以后的生活就甚为艰辛了。   “咳,咳……”   身边砚书的咳声,解围的传进洛雪耳中,洛雪关切的轻拍她的背,询:“姐姐,是呛到了?”   “不碍事,是旧疾了。”砚书依旧是咳,“洛雪妹妹不要担心。”   “砚书,你真的没有事情么?”王妃汀凝顺势也关切的问着。   ……   一顿好好的早膳,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走了过去。在女人妒火中吃饭,味同嚼蜡那是自然,只是洛雪不解,第三位夫人身在何处……    正文 第四章 颂梅轩 砚书 潋滟的湖面上,泛着闪烁不定的光亮,对岸初吐新绿的垂柳,迎风舞弄着枝条,尽情彰显生命的活力,却与洛雪无关。早膳过后,她便坐在湖面游廊边了。豫王爷精心装潢的小筑,是她心底的囚笼,此时,更像是极好的避风塘。   于权力面前,女人注定是孤独的夜行者,在漆黑模糊的路上形单影只;于同伴面前,女人竟也是冷面杀手,绵里藏针的把仇恨的种子深深埋进敌人的心里。就算得到了别人的快乐,自己就真的快乐了么?痴情的如女子,毒如蛇蝎的亦是女子,怕是只有顾影自怜时,才是卸下面具的本色吧?   想想自己真是可笑,只为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算命先生争一口气,就草草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倘若洵阳还是洵阳,只是一介商贾,是否就不会有刚刚的明争暗斗?倘若没有洵阳,爹爹又会给自己物色一个怎样的夫君呢?罢了,是爹爹收养了自己,五年来的精细培养,五年来视如己出的疼惜呵护,纵使自己只是他权力路上的铺路石,毕竟他还是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假如爹爹没有左右自己的姻缘,自己还能和儿时遇见的少年重逢么?云南之于京师,相距遥远。五年之前,战火纷飞的云南,每天都会死伤数千,说不定……   想到这里,洛雪不敢继续下去了,她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玉佩,复又将其贴于脸上,反复摩挲,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五年前的温度。   “王妃,外面风疾,回屋子里去吧。”小喜为洛雪披上一件夹衣。   洛雪略略将夹衣裹紧,道:“小喜,刚刚你也看见了王妃的真人了,以后就不要叫我王妃了,还是叫小姐吧。”   “哦,小喜知道了,可是洵阳哥哥不是说……难道洵阳哥哥在骗咱们么?”   “讨人欢心的话,谁不会说啊?”洛雪扬起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的话只是逢场作戏。”小喜语调中有些激动,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认识了数个月的洵阳哥哥会欺骗她和小姐的感情。   收好玉佩,洛雪淡然一笑,“傻丫头,没有说欺骗,只是……”词穷,面对眼前的小喜,洛雪不忍心骗她,一个单纯又极为执着的孩子,像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干净而纯粹,永远只相信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她不会理解什么是言不由衷,也不会知道人的本性中有一条是口是心非的。而洛雪亦希冀她永远不懂。   “小姐,只是什么?”小喜眨着水眸,期许的问。迫切的想从信任的小姐口中得到心安的理由,哪怕只是一个字。   “究竟是什么?”远处飘来豫王爷底蕴十足的声音,少顷就近了,“小喜,不是叫你喊王妃么?怎么又变了?”   “是我叫她喊的,妾身听不习惯,姐姐秀外慧中,可人能干,又有谁能撼动她的地位。”说话的时候,洛雪有意疏远。   是啊,现在谁能撼动她的地位?早上太医告诉他王妃有喜了,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是正妃,子嗣自当继承王位。当孩子落地,她还会遵守当初的约定么?豫王爷不想想了,他单手拥起洛雪,望向对岸,道:“洛雪,你为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生了又如何?无非是别人的铺路石,任人踩踏。”。嫡子为大,这个道理洛雪是清楚的,庶出的孩子,以后的命运怕是凄惨的吧?   “刚刚可有吃饱?我嘱托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说完,示意身后的仆役将篮子端上桌子,一样一样摆放妥当,用手拭下碟壁的温度,唤:“还温着,刚好下口。”   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小点心,洛雪怔了下,短暂的温暖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却被砚书病怏怏的面容所取代,不知道砚书姐姐可有吃好?   “想什么呢?快点吃。”豫王爷再次唤之。   洛雪无奈,信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王爷!”管家匆忙走来,见洛雪在这里,稍做收敛,掩嘴在豫王爷耳边窃语一阵。   豫王爷看了下洛雪,嘱咐:“喜欢哪样就记下来,以后叫厨房常做。”然后快步离开了。   见他走远,唤起小喜:“小喜!”   “小姐,什么事?”   “将这些小点心放入篮子中,咱们去看看姐姐。”   “小姐,你哪里有什么姐姐啊?”小喜不解。   “我是说我们去看看砚书姐姐。”   “可是小姐你认识路么?”   “不是有轿夫了么?”洛雪用眼神指了指对岸的轿夫,她肯定这个是洵阳安排的,放着大好资源不用岂不可惜?   ……   轿夫抬着轿子在王府错综复杂的路上穿梭着。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五脊六兽,歇山式的琉璃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大小亭阁,各抱地势,勾心斗角。假山浅湖,映着房屋,错落排布,神工天巧的夺人眼球,让人目不暇接。   “夫人,到了。”轿夫为洛雪拉开帐幔。   洛雪微笑,款款走下轿子。颂梅轩的建筑多半以悬山式屋顶为主,相对于刚刚看到的,等级略略低了些,但门口依旧是用朱底金字镶嵌的牌匾,上面写着颂梅轩三个字,院内栽种了满院的梅花,倒让洛雪想到了梅园,无疑对砚书又多了几分亲近。   “姐姐,你在么?”洛雪一边说,一边走进院子。   “谁啊?”出来的是个丫头,见洛雪来了,慌忙作揖:“奴婢给七夫人请安。”   “起来吧,不知道姐姐在不在?”   “夫人,早膳时旧疾复发,回来便躺下了。”丫鬟没有隐晦的说。   “那我能去看看姐姐么?”   “夫人随我来。”说罢,丫鬟就带着洛雪来到内室。   初到内室的洛雪,没有招架的被满屋药气呛了下,不禁咳嗽了两下。   “妹妹莫怪。累月的吃药,屋子里自是弥漫着药味。”躺在床上的砚书解释着,欲要起身迎客,却被洛雪拦下。   “姐姐,身体不适,可有请过大夫?”   “旧疾了,请了也是白请,无非就是那几味药,颠来倒去的。”砚书笑言道。“妹妹,怎么想的过来了?”   洛雪坐到砚书身边,用手握住她的手,“我是来谢谢姐姐的,刚刚多亏了姐姐。”   “刚刚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妹妹又何须言谢?砚书可承担不起。”   “姐姐,谦虚了。”洛雪扬起嘴角,扯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她起身,接过小喜手里的篮子,把几样点心依次放到了临近桌子上,道:“姐姐,不知道你刚刚可有吃好?我带了几样点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喜欢的?”   砚书看着洛雪,有些神伤的说:“妹妹刚入府邸,就已经熟悉王府了,真好。想想自己入府已经一年了,走动的地方不过是品菊轩和颂梅轩。”   “姐姐不常和人走动么?”洛雪诧异。   “想走动,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还需问路,本身就不受宠爱,又何执念惹人嫌?”砚书的语气如出世一般平和。   “谁说姐姐不受宠爱?这些点心便是王爷差我送来的呢。”王爷啊,你不是多情么?为何对待病妇竟是如此决绝?她也是你爱过的人吧?难道只有天天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才能长久的博取你的怜惜?   “妹妹,说笑了。王爷素来无这般心境。妹妹的心,姐姐领得。”砚书用手掩住自己的口,咳了下,“王府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是可以叫王爷惦念的?妹妹,恕姐姐直言……”   “嗯?”洛雪迟疑,“姐姐请讲?”   “妹妹是鲜有的能叫王爷惦念的人,你定要珍惜啊。我一直都觉得女人于婚姻,不过是权力交易的一部分,但是看见妹妹,我倒是觉得你和王爷是郎情妾意的一对,至于是不是好姻缘还是靠妹妹自己把握了。”   “姐姐说笑了,洛雪不过是和姐姐一样命运的女子。”   “但愿吧,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砚书没有再去力争证明什么,她知道如洛雪这般聪慧女子是明白的。   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难道自己举止中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愫了?不会的,这样一个处处添情的王爷,怎么会是自己心中交心的理想人选呢?可是,数个月的相识中,这样一个王爷,倒也能勾起自己面具下的真实,如果说当初自己会轻易答应他,是因为跟算命术士的呕气,那迫不及待的想去知道是不是他来提亲又作何解释?   见洛雪陷入深思,砚书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妹妹,来看一样东西。”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袖。   洛雪回神,却见一颗红色的朱砂痣招摇的躺在砚书白嫩如雪的臂膀上。“这个是?”   “守宫砂,”砚书浅笑嫣然,娓娓道来:“有时候王爷和我们一样都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虽是如此,但仍是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姐姐,给洛雪看这个做什么?”显然洛雪是不相信的。   “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和她也是不一样的。”砚书告诉洛雪,其实自己在看到洛雪第一眼时就觉得她是别人不一样的,她能感受到洛雪心底的不一样,纵使现在交心,太过轻率,但是终究不想再看见她早膳时独自神伤的样子了,既然有爱,那么就勇敢爱吧。   “她?她是谁?”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砚书慌忙改口说:“没什么,妹妹,我有些累了。”   没有得到答案,但是识趣的洛雪是知道她在下逐客令的,“那姐姐就休息吧。”说完,没有逗留的离开了。    正文 第五章 洛雪的噩梦 砚书说的那个“她”,是王妃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没有说下去?还有那个未露面的三夫人到底在哪里?洛雪在心中打了一串问号,想想这个王府真是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了。拜堂的那天晚上,五位夫人神伤的样子还印在洛雪的脑海里,可是刚刚砚书却给自己看了她胳膊上的守宫砂,本该隐晦的东西,却轻易告诉了自己,她到底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她想说她也爱王爷,但是王爷不爱她,甚至是连碰都不肯碰她?不对,不是这样的,她应该不爱,可是她究竟想表达什么呢?洛雪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砚书对于自己并没有恶意,她,是友善的。   离开砚书的颂梅轩,已经晌午了,没有丝毫饿意得洛雪,遣退了轿夫,和小喜徒步走着。庆幸的事,王府中除了特殊原因才在一起吃饭外,基本上是没有共同聚餐的机会的。   王府真大,洛雪肯定自己是没有走错路的,但是走回小筑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你是谁?”回到湖心小筑的洛雪,忽见门口多了一名丫鬟。   丫鬟俯身作揖,道:“奴婢袭衣,是王爷叫奴婢过来伺候夫人的。”   “哦,我这里有小喜就够了,你还是回去吧。”洛雪懒懒的说。   袭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是不要袭衣么?”   “你这是在干什么?”   “请夫人收留袭衣,否则袭衣就是死罪。”袭衣埋着头,言语强硬,里面却含着祈求的成分。   “死罪?谁要你死?”洛雪不解,“死罪”离自己太过遥远。   “奴婢不敢说,请夫人收留袭衣。”这个怎么会是一个做下人的能说出口的?   “那好吧,就留下吧。我有些倦了。”洛雪真的是累了,“你起来吧。”   “谢谢夫人,”袭衣站了起来,讨巧的说:“袭衣服侍王妃宽衣。”   “不必了。你真的是王爷派过来的?”对于忽然多了个丫鬟,洛雪还是将信将疑。   “是。”   “那王爷还说什么了?”   “王爷说,晚上风疾,叫夫人注意身体,王爷还说,他今天不过来了。”   “哦,那你和小喜一同下去吧。”说罢,洛雪就走到屋内,简单的卸去妆容,倒在软榻之上。   周遭的柔软舒适,使人极容易放松,同时也触及到洛雪心底某个不敢碰触的地方,梦魇一般的回放在洛雪的梦里,好像回到了从前,她梦见自己依稀还是有母亲守护的小女孩。   五年前,十三岁的洛雪,在房间里陪着母亲,只是陪着,静静的,没有讲话。从外面传来宾客们喧嚣的声音,亦不能改变屋子里安静的氛围。她知道,这样一个夜晚,一向被自己视为神明的爹爹要娶亲了,被族人定义为逐日者的人,娶亲是件多么大的事情,热闹那是自然。这样一个夜晚,外面的欢乐,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她的母亲,她知道她的母亲需要她陪着。   良久,母亲开口了:“雪儿,你出去弄点东西吃吧。”   “娘,我不饿,我想陪着你。”   只见,她的母亲从床头走到了窗前,对着盈盈月光,笑了,“这样的夜真美啊。雪儿,你想看月光蝶么?”   稚嫩的洛雪点了点头,她看见母亲走向了梳妆台,在小抽屉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顿时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娘这个是什么?好香啊。”   摊开手,三颗朱红色的小药丸静静的躺在母亲手心上。“这个叫迷蝶香。呐,现在娘留下一颗,给你两颗,你记着要给妹妹一颗呀,告诉她当你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就把它含在嘴里,月光蝶就会带着希望飞过来了。”   “真的么?”洛雪拿着手里的两颗小药丸,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涌上心头。   “艳艳花开熏满春,不敌迷蝶一香沉。引蝶贪恋忘归途,伊人浅笑睡梦间。”   “娘,你在说什么?你看真的有蝴蝶啊。”窗外的较为阴暗的树丛上,有几只微微泛光的蝴蝶翩跹起舞,吸引了洛雪的目光。   “雪儿,娘累了,睡了,你乖乖的看蝴蝶吧。”说完,自己就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小小的洛雪,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也不知道在那是娘最后一次说话。如果知道,她断然不会去看窗外的夜光蝶的。转天的早晨,她摸着娘亲已经凉透的脸颊,知道娘是回不来了,伺候娘亲的姑姑告诉她,不落族的女子都像娘一样刚烈的,爱上一个人就不会允许有任何杂质,族长娶亲等同于背叛,所以娘选择了死亡。   一种仇恨充涨在洛雪脑间,她知道是爹新娶得女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把刀子藏到了身后,走到新房前,敲了敲门,喊:“姨娘,你起来了么?”   “谁呀?”门开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呈现在洛雪面前,她微笑,笑颜如花。   “姨娘,新婚快乐。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说着,示意她弯腰。   女人乖乖的照做了,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女孩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礼物。   “呵呵。”洛雪也笑了,同样的倾国倾城,只是多了几分妖娆。她亮起藏在身后的小刀,划向眼前的女子,稳、准、狠,每一刀下去,都叫白皙的面容上立即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   “啊!”刺骨的痛席上来,女人遮着受伤的脸,节节退后,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洛雪走了过去,轻蔑的看着她,“用你的脸来祭我娘,说来还是便宜了你。”环视周围,没有爹爹的身影,略略的舒了口气,桌子上一个含笑的泥偶不偏不倚的进入她的视线。她快步走了过去,恨恨的向地上一摔,刹那间支离破碎。一种报仇的快感叫她觉得无比快乐。   “你在干什么?”姑姑颤颠颠的声音传进耳朵。   “姐姐,你在干什么?”妹妹洛裳也在问。   “我毁掉了她的容貌!”洛雪坚定的说。   “族长知道后,会杀了你的。”姑姑简直不敢相信。   “姑姑,爹真的会杀了我么?”洛雪跪了下来,她害怕了。“姑姑,你要救我。”   善良的姑姑是疼惜洛雪的,想到这双姐妹不过十几岁就没有娘亲,眼里就噙满了泪水,她拉起洛雪,说:“走,姑姑带你们去山上躲起来。”   云南山多水多,浓密的树林藏下三个人还是不难的。在山上躲了十几天,洛雪看着自己有些虚弱的妹妹,心里堵满了愧疚,妹妹身体不好,却要和自己在山中躲着,万一生起病来怎么办?于是央求姑姑下山吧,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扛,总不能叫妹妹和自己一起受苦。   下了山的洛雪,回到村子时已是晚上,却见村子里火光漫天,熊熊的烈火,滚滚的浓烟,灼热的气流,直勾勾的扑了过来。村子里着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在洛雪心间。“爹爹,你在哪里?”没有多做考虑的洛雪冲进着火的屋中,弥漫浓烟的屋子里没有响应的回音,“爹,你在哪里?你回答雪儿一句好么?”半响,依旧无人回应,她蹲下身子,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火里,也没有注意即将坠落的屋脊。   “小心啊!”姑姑把她从列火中拉了出来,可是屋脊的边缘不可避免的打到了洛雪的额头。“疼么?”满心怜惜的看着洛雪,心里担心着,完满的面容上落下疤痕会怎样?   洛雪摇摇头,迟迟的问:“姑姑,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我呢?他是气我了么?”   “雪儿不要乱想,族长是疼惜你的,他……”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原来你们两个贱丫头在这里。”   说话的人,洛雪认得,是半年前来到村子里的,他是个郎中,也是个琴师,他的本名叫天知。   “是你?”姑姑疑惑的问。   “是我,我找你们找的可是好苦啊。”他走到洛裳身边,用手踮起她的下颚,道:“小丫头怕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你们的爹已经没有了。蛮夷就是蛮夷,灭掉一个村子还是很快的。”   “你杀了我爹?”洛雪几乎喊叫着。   “是!”天知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叫一支蛮夷军队顺道铲除个村子有何难得?”   “你……放开我妹妹!”   “放开?”天知笑得更为灿烂了,“啊!”他痛苦的叫了下,“贱丫头,敢咬我!”说罢,用力的把虚弱的洛裳甩开了。   洛裳用手擦擦嘴巴上鲜红的血,恨恨的说:“你活该!”   “好一对贱丫头!”天知喘了口气,大声向远处喊:“将军,这里还有活口!”   声音一出,不远处的士兵就听见了,大步朝这里走来。   姑姑见状,慌忙拽住天知的腿,喊:“雪儿,快带妹妹走!”   洛雪听话的拉起洛裳,“姑姑,你呢?”   “别管我,快跑!”   “姑姑,姑姑!”洛雪惊得从睡梦里醒了过来,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汗。   “夫人,怎么了?”闻声,袭衣破门进到屋来。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洛雪拭掉额上的汗珠,却听见铜镜落地的声音,“谁?谁在那里!”未等再说什么,一把冰冷的剑就驾到自己的脖子上了,可是持剑的手却是颤抖的。   “夫人!”袭衣警觉起来。“大胆!”   “起来!”刺客用剑抵着洛雪让她起来。   “放开夫人!”袭衣硬硬的说。   冷硬的声音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刺客冲她丢了句:“走开!”   没有办法,袭衣只得退到了一边,看着刺客挟持着洛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思忖自己该什么时候出手,必须快点决定,万一走出了门,只怕就没有机会了,可他们现在距门口不过两三步。   “小姐啊,我给你拿了点吃的!”小喜端着盘子,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门口,却见一个黑衣人用剑架着小姐,不由得尖叫了一声“啊!”同时,手中的盘子也甩了出去。   突见多了一个人,刺客愣了一下,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但是却给了袭衣机会,她闪步到刺客身边,用手侧打到他的臂弯处,击落了他手中的剑。   刺客见武器落地,甩掉洛雪,用轻功飞到小筑对岸。   袭衣对外面喊了句:“抓刺客!”然后快步追了出去。   “小喜,你还好吧?”坐在地上的洛雪询问着。   “小姐,小喜没事,小姐,你怎么样了?”说着,就扶着洛雪起身。   “没事,袭衣一直都在外面么?”   “对啊,袭衣说,要守着小姐,但担心小姐饿到,就叫小喜叫厨房弄些吃的。”小喜如实的说,“小姐,袭衣刚刚好帅啊!”   “呵呵,我们也出去看看吧。”洛雪披起一件外衣,和小喜互相搀扶着朝着袭衣消失的方向走了出去。   走到对岸没多久,就听见双方相互对持的声音,少顷,王府护卫赶到了,声音就乱了。洛雪和小喜闻声寻着。   “那个刺客受伤了,定不会跑太远!”洛雪推测着,还没有做下面的判断,就感觉一个圆圆的东西滚了过来。   “这个是什么?”小喜也看见了。   这时,挡在月亮前面的云彩被风儿吹开了,借着皎洁的月光,洛雪看清了,是一个人的头颅,头颅上睁大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啊!”失声尖叫,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正文 第六章 教厨子做菜   睁开双眼时,周遭已是通透的明亮了。自己睡了多久?洛雪把头转向外面,床边洵阳单手托腮熟睡的样子,映入自己的视线,小小的感动融入她心底,他是爱我的吧?而我却不能给予他同样的爱,不落族的女子,倾心之人必是叫自己觉得安全的人,而……   “洛雪,你醒了?”大概是洛雪动的时候惊醒了他。豫王爷放下手,关切的问。   “我睡了多久?”   “一夜了。”   “昨晚,那个……人头……”想到昨晚的那个人头,洛雪有些害怕。   “是刺客的。”   “他受伤了……”   “我猜测他可能是趁夜溜进了王府,后被一名护卫发现了,经过打斗一番,护卫死了,而他负伤藏到了小筑。”豫王爷站了起来,将手背到后面,“我已经惩罚过护卫了。”   “惩罚?”洛雪蹙起眉头,“为什么?”   “他们办事不利,还叫你受到了惊吓。”   得知因为自己而叫护卫受到惩罚,洛雪心里满是愧疚,她解释:“是我自己的错,不该有那个好奇心。”   豫王爷没有理会洛雪的解释,继续说道:“至于袭衣,她现在跪在外面,要怎么办,由你发落了。”   “跪在外面?我要出去看看。”洛雪坐起身子,准备穿鞋。   “躺下!”豫王爷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   “可是,袭衣还在外面,袭衣没有错,如果没有她,你就见不到我了。”见说劝无果,洛雪没有乖乖的躺下,她朝外面喊:“袭衣,起来吧。你没有错!”   跪在外面的袭衣,听见洛雪的声音,想动却不敢动,她回道:“夫人,袭衣在,回夫人,是袭衣有错在先,受罚是应该的!”   哎呀!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倔呢?难道只有他的话才行么?洛雪看看洵阳,却见他负手看着外面。起身,走到洵阳身边,说:“我饿了。”   “那就叫厨房做些小菜给你,来人……”   “等一下,我想吃昨天晚上那道菜。”   “什么菜,嘱咐厨子去做。”   “我也不知道,王府里菜肴那么多,好像昨天是袭衣给我送过来的呢。”   “哦,这样么?”豫王爷把视线放到屋外,他看着袭衣,“昨天给夫人送的什么菜?”   “菜?”此时的袭衣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昨天我一直守在夫人门外,明明是小喜送来的啊。   “哎哟~你这么凶,不吓坏她才怪呢,问个菜名也跟审犯人一样,等问出来我还不饿死了?”洛雪边说边把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装出一副饿的受不了的样子。“不如叫她现在去厨房给我端过来。袭衣,你快去给我端菜吧,就是昨天那道,要是没有的话,就随便来点小点心什么的。”   袭衣依旧是跪在地上,她知道洛雪的意思,但是自己不能起来,因为王爷还没有说起来。   “你看什么呢?还不快去!”豫王爷看着袭衣,终于开口了。   见王爷同意了,袭衣站了起来,点头道了声是,强忍着已经酸麻的腿,退下了。   “呵呵”看着袭衣走远了,洛雪笑了。   豫王爷坐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你满意了?”   “原来你知道啊。”说完,洛雪也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完,想起什么似的问:“昨天,那个刺客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豫王爷平静的说,“王府就是这样,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莫名其妙的人?”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啊?那次他匆匆离开,难道和这件事有关系?   “想什么呢?”豫王爷敲了敲桌子,“真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发呆!”   “发呆?我?你几时见我发呆了?不过就今天一次而已么!”洛雪为自己辩解着。   “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梅园里,每每见到你,不是发呆就唉声叹气的。”豫王爷握起洛雪的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没有啊!”挤出一个极为夸张的笑。想起半响没有见到小喜了,问:“小喜呢?”   “小喜已经回去了,守了你一夜,她也累了。”   “哦。”你不是也守了一夜么?洛雪没有说出口,但是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王爷,夫人。”袭衣端着菜盒,站在门外。   见袭衣来了,洛雪慌忙招呼其进来,“好了,菜来了,可是饿死我了。”   “把饭菜端过来吧。”豫王爷命令道。   不一会,几样小菜就乖乖的躺在了桌子上,等待着即将进入人肚的悲剧的发生。   “来,你尝尝这个。我发现王府的食物真的是好吃呢。”洛雪拿着筷子,夹着自己认为的美味,放到了豫王爷面前的碗里。   豫王爷瞅着眼前吃得蛮香的落雪,笑言道:“这样的菜,怕是只有你才觉得好吃吧?”   “谁说的。怕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福气么?我倒是希望做个平常百姓。”   若你是寻常百姓,我会将心交给你么?于你,我不能有爱,不如叫我补偿你吧。洛雪放下筷子,“好了,我吃饱了。有点撑了,你还忙不忙?”   “什么忙不忙?”   “陪我去厨房吧,我口传心授的教厨子做几样百姓吃的菜,这样你就知道百姓的日子是多么的苦了。”虽然自己是梅园的小姐,但还是知道百姓的日子的艰辛的。   “你要给我做菜?”豫王爷瞪大了眼睛。   洛雪低下头,摇摇,“我不会,但是我可以教他们做。”   半信半疑,豫王爷看着眼前女子,思忖:梅园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也不至于叫堂堂小姐进厨房吧?   “想什么呢!还说我发呆,你才呆呢,快带我去厨房。”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呆?”   “你听错了,快带我去吧,走吧走吧!”暗暗庆幸,有惊无险,不过为什么会被他听见了呢?洛雪有点不相信。   ……   这是豫王爷第一次带洛雪参观王府,他信洛雪是真的想知道厨房的方位,于是每走一段路,就叫洛雪记住。而洛雪也认真的记着,她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在王府迷路了该多丢人呐!万一哪天自己丢了,王府兴师动众的找了半天,敢情原来夫人是去厨房迷了路……想到这里,洛雪不由得笑出声来。   豫王爷用手敲了下洛雪的头,“又想什么呢?刚刚嘱咐你的可都记下了?”   “记下来了。这里是哪?”   “真的记下来了?那我说的最后一句你可有听见?”   “听见了!”   “听见了你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豫王爷挑起眉毛,“这里是厨房!”   “哦,到了啊,那我们进去吧。”拽起王爷,就往里面钻。   刚刚进去,就见厨房的人,无论是厨子还是仆役皆停下自己的动作,跪了下来。“王……爷……”王爷可是一向都不来厨房的,现在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夫人,倒蛮新鲜。   豫王爷丝毫不介意他们脸上的疑惑,说:“都起来吧,今天夫人要传授厨子一些做饭的技巧。你们可要认真的学习啊!”   “是,奴才一定谨记夫人教诲!”   “好了,洛雪看你的啦。”此时的豫王爷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等待着洛雪的下文。   洛雪走到厨子面前,手握拳放到嘴下,有模有样的咳了两下,道:“下面呢,我教大家做几样小菜,洛雪自知和大厨的手艺比起来相形见绌,但是我们可以相互讨教。首先呢……”   ……   看着洛雪教厨子做菜有板有眼,就是不晓得味道如何。豫王爷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如此认真纯性的洛雪,自己还是头一次见,是不是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呢?   “王爷!”管家小声的叫醒了他,神色匆匆,掩着嘴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豫王爷站起身子,依恋的看着现在的洛雪,终究还是说:“我还有事,晚上我要检查成果。”   “哦,好吧。”洛雪转过头,哪里还有豫王爷的身影?走得比兔子还快!一个坏坏的念头浮到洛雪的脑海里,她对大厨说:“下面咱们的重头戏来了!首先准备一块白豆腐……”   待一切都处理稳妥,洛雪走出厨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万物萌动,各自努力生长的气息扑进她的鼻子。刚刚记路的时候,豫王爷很是负责,连路经的一些建筑是干什么的都告诉了她。反正没事,倒不如逛逛,不知道王府的花园是怎么样的一番风景?想到这里,洛雪不免加快了脚步。   “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声音像是王妃汀凝。   洛雪转过身子,作揖:“洛雪给姐姐请安。”   王妃汀凝扶起洛雪,“都自家姐妹了,就别这样讲究了。”说这番话时,哪里还有饭桌上争宠的架势。她顿了顿,“妹妹可也是无聊了?”   “算是吧,本来想随便走走,真巧碰到了姐姐。”   “那不如随我一同走走吧?”   王妃开口,纵使有不愿意,也不好回绝,洛雪只得点点头。   走了一小段,汀凝先开口了:“妹妹,是怪姐姐有意和你争宠么?”   “姐姐,这是什么话?洛雪刚刚嫁进来,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姐姐多虑了。”洛雪暗暗诧异,王妃究竟还是王妃,她想表达什么?这样一开口,不是在指责自己么?   汀凝温柔的抚摸着还没有出怀的肚子,“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比也比不过你的,在爷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现在怀了爷的孩子,我只是想为孩子考虑。嫁入王府,爷就是咱的天,他叫咱做什么,咱就要顺从,因为我们都是爷的女人。”   不知怎的,洛雪想到了砚书,可是想想的确如此,就算有名无实,又能说明什么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不去了。   “就算爷不爱,咱们也要学着爱爷,把爷给予咱的,当做上苍的礼物。”   “上苍的礼物?”洛雪暗叹眼前女子的想法,这样一个女子怕是爱王爷比爱自己还多吧?   王妃汀凝牵起洛雪的手,自嘲的说:“嗯,如此算来,妹妹比我富有的多了。”   洛雪把另外一只手附了上来:“姐姐,洛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洛雪自是无心跟你去抢王妃之位,请姐姐放心。”   “妹妹多虑了。”嘴上虽是这样说,但露在脸上写着放心两个字的笑容是藏不住的。“以后,咱们可要经常走动呀,庭院深深,彼此有个照应才是好的。”   “嗯,有时间,洛雪会去陪姐姐的。”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洛雪借故离开了,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她感到累心。   回到湖心小筑,却见小喜迎了过来,“小姐啊,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小喜就是在屋子里小睡了下,等醒了小姐就没有了。”好生一副委屈样。   用手捏了下小喜的脸蛋,笑道:“怕是小喜睡过了头吧?”   “小姐,没有!不是那样的。”   “跟你开玩笑的!”   “夫人!”说话者是袭衣,她见洛雪过来,毫不犹豫的利落的跪到了地上。   “袭衣,你又是怎么了?”洛雪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袭衣,谢谢夫人。”袭衣用简单的几个字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快别谢了,起来吧。袭衣,晚上还要劳烦你去下厨房,帮我把嘱托厨子做的菜拿过来呢。”   “是,夫人!”   “小姐,什么菜啊?”小喜好奇的问,没有办法,她就是好奇心太重。   洛雪用丝帕掩住嘴,笑了笑:“秘密哦。晚上王爷说过来,我们等着就是了。”   ……   晚上,豫王爷守约的来到小筑,踏进门,迫不及待的开口说:“本王来检查下夫人的成果。”   洛雪为王爷递过一盏茶,笑嘻嘻的说:“都是些粗茶淡饭,是百姓间最为常见的菜肴。”   接过茶盏,却不着急喝,放下,拿起筷子,“那本王就好好体恤下民情了。”说完,径自尝了起来。“这个是什么?”   “白菜炖豆腐,好吃么?”   “嗯!”说着又夹了夹别的菜,没有问什么自顾自的品尝起来。   看着眼前的豫王爷,洛雪想:这样一个王爷,真的是不知道民生疾苦啊!在百姓眼里总觉得王爷应该是高床暖枕,锦衣玉食,还有美人环绕。不过谁又会想到他现在爱的洛雪不能爱他,而爱他的妃子们,却独自凄凉……“袭衣,去厨房取最后一道菜吧!”   “是!”   “最后一道菜?是什么?”豫王爷放下筷子。   洛雪摊摊手,神秘的说:“不能说的!”   稍作等待,袭衣就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同时也带来了一阵臭味。   豫王爷感到异样,做了调整,马上又是处之泰然。   洛雪捕捉到他表情上的微微变化,想着好戏还在后面,然后打开食盒,顿时屋子里迷茫着浑噩的臭气。   豫王爷再也忍不住了,掩鼻道:“这个是什么?不会做坏了吧?”   洛雪摇摇头,拿起碗筷,拨了一小块,送到豫王爷嘴边:“怎么会坏了呢?这可是百姓家常见的东西呢!”   豫王爷边躲闪,边问:“到底是什么?”   “臭豆腐!”洛雪举着碗筷向他靠近。“吃一口!”   “本王不要!拿开!”   “吃一口!吃一口!”   ……   本该寂静的夜,怕是再也静不下来了呢。    正文 第七章 儿时的少年 自从上次险遇刺客后,豫王爷就告诫洛雪要小心,并吩咐袭衣要守着洛雪。所以,每次洛雪离开湖心小筑时总是左边一个小喜,右边一个袭衣。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下人们惊异的目光,弄得洛雪很不自在,索性就呆着小筑里不出去了,实在是闷得发慌了,就去砚书那里聊聊天,解解闷。感动的是,温婉的砚书从来不会介意这些琐碎的事情。   料峭的春风在时令的移迁中变得柔和了,柔和到吹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生机盎然。却不是洛雪能享受的。她坐在镜子前,用手拂过额头上因为烫伤留下的红色印记,深思着:洛裳,姑姑,你们都在哪里呢?往事再次浮现:   年幼的洛雪带着妹妹洛裳,一路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是从天黑跑到了天亮。正值战乱,无论跑了多久周围都是一片萧索颓靡的景象。恐慌,饥饿,乏累……原本陌生的词汇一一出现且让洛雪深有体会,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到处都是老弱病残,他们聚居一起,痛苦哀叫,抱怨着。洛雪紧紧抱着洛裳,身体却不自觉的颤抖着。   “姐姐,我饿了。”洛裳在洛雪的怀里小声说着。   已经饿了三天了,妹妹的体质素来不好,不吃东西怎么得了?“洛裳,你要乖,姐姐去找吃的。”洛雪放开洛裳,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或坐着或躺着的人的身体。哪里还有吃的呀?如果有会轮的到她么?想到这里,洛雪落下了眼泪。   “姐姐,你怎么了?洛裳害怕,想和你一起去。”小小的洛裳拽着洛雪的衣袖央求着。   洛雪用衣袖擦掉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好,我们一起去。我们去山上找些果子。”   一路上,洛雪牵着洛裳的小手,朝着山上的方向走着。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把那颗迷蝶香给洛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她告诉洛裳,当自己真的不想活了,就把它吃了。   “姐姐,你听见有声音了么?”洛裳停了下来,看着前方。   洛雪驻下脚,静心聆听,那是她第一次听见《蝶殇》。“真伤感。”   《蝶殇》的曲调,勾起了洛裳对亲人的思念,她噙着泪水说:“姐姐,我想爹爹和娘了。”   “裳儿不哭,爹和娘看着我们呢。”说时,自己却不争气的掉下了眼泪。   “姐姐,我们都不要哭,爹和娘不喜欢我们哭的。”洛裳用小手为洛雪抹掉眼泪。“姐,我饿了。”   “我们去找吃的!”给自己鼓了鼓劲,拉起洛裳的手,继续向前走着,可是前方悲惋的乐声愈来愈近,越发清晰的声音,使得洛雪放慢了脚步。   “谁?谁在那里!”一个警觉的男声怒喝着。   胆小的洛裳赶忙钻到洛雪身后,护着妹妹,洛雪告诉自己不能害怕,她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前面未知的恐惧似乎近在咫尺。   只见从前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身侧别了一把极不相称的笛子。“我当时什么呢,原来是两个小孩啊!”   “小孩?我们可不是!”眼前这个男孩不过也是十几岁的样子,就敢在自己面前卖老?   “我看蛮像的,刚好可以给我做晚饭!”男孩放肆的大笑。   洛雪赶忙护起洛裳,壮着胆子大声说道:“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那就先吃了你吧。”   “你敢!”   “你……后面……”男孩指着她身后。   “少唬我!”   “哎呀,我说你后面的小女孩晕过去了!”   立刻转过身子,发现洛裳已经倒在了地上“裳儿,你怎么了?”用手拍着妹妹的脸,担心她会有什么不测,顿时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让我看看!”男孩走到洛雪身边,想把她扒拉开。   倔强的洛雪,害怕他会对洛裳不利,狠狠的凶道:“不用你管!”   男孩挠挠凌乱的头发,“我刚才逗着你们玩的。你快叫我看看她吧!”然后,从洛雪怀里夺过洛裳,把手放到了洛裳的鼻子下,“还有气,可能是饿的!”   “饿的……”知道妹妹是饿昏过去的,洛雪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连照顾妹妹都做不好。   “来,帮我把她扶到河边,先弄些水给她喝。”男孩说着,就把洛裳背到了背上,一步一步向着河边走去。   半昏迷的洛裳觉察到自己被人背着,尽管这个人的背没有爹爹的宽,没有爹爹的结实,但却叫她觉得温暖和安全,安全到可以闭上眼睛小睡一会。   男孩把洛裳放到一颗大树下,叫她的身子靠着树干。“好了,就叫她在这里睡会吧。我们去抓鱼,等她醒了就可以吃了,这样才有体力。”   “抓鱼?怎么抓?”从来没有干过粗活的洛雪自是不知道怎么做。   男孩无奈,“当然是用手抓啊,难道你要她饿死?”   听闻妹妹会饿死,洛雪咬着嘴唇,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走到河里,卷起袖子,弯下腰用手抓着,抓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抓到。她抬头看着岸边叫自己抓鱼的男孩,却发现他正拿着小刀削着树枝的头。“哎,不是抓鱼么!你干什么呢?”   男孩放下手里的活,好奇的问:“你在河里干什么呢?”   “抓鱼啊!”   “抓鱼?哈哈”男孩大笑,不一会就捂住自己的肚子笑的更为猖狂了。“抓鱼!哈哈”   “怎么了?不是你告诉我抓鱼的么?不是你说用手的么?”洛雪站在河里,不解为什么他会笑的如此灿烂。   男孩不笑了,他拿起刚刚削好的的两根树枝,走到洛雪身边,递给洛雪一根,“看着,是这样用手抓!”说着,竖起树枝,见鱼儿游来,用力的一插,抬起,一只摇头摆尾垂死挣扎的鲫鱼就被钉在了树枝上。“怎么样?厉害吧!学着点吧!”   不甘心轻易认输的洛雪,照着他的摸样,插着。可是毕竟手生,插到第三下才插到了鱼,初尝成功滋味的落雪,倒是来了兴致,又连插了六条。   “别插了,吃不了的。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已经蹲在岸边的男孩,捡了些细小的树枝,堆成了一个小堆。   “你在干什么?”洛雪走到岸上,用袖子擦干脚,把鞋子穿上了。   “点火啊,要不怎么烤鱼?看见地上削尖的树枝了么?把鱼叉上,咱们烤鱼啦。”   洛雪俯身,捡起小树枝,走到死鱼附近,坐下,开始穿鱼的工作。   篝火点好了,烤鱼的架子也架好了,洛雪拿着穿好的鱼,准备放到火上。   “等一下!”男孩阻拦。   “怎么了?”   “苦胆没有处理,小心苦死你呀。”男孩掏出小刀,小心的把每一条鱼身上的苦胆剔了下去,才放心的放到了火堆上,专心的烤了起来,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洛雪摘了片较为宽大的叶子,盛了点水,小心的滴在洛裳干涸的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的香气渐渐散开。   “好了,把她叫起来吧。”男孩走到洛雪身边,递给洛雪两支串着熟鱼的树枝。   接过来,轻轻摇醒洛裳,“妹妹,起来吃东西吧。”   “吃的?”洛裳揉揉惺忪睡眼,接过鱼,问:“哪里来的?”   洛雪指了指已经坐到火堆前的男孩,“是他。”   “哦。”呈现在洛裳眼前的是一个瘦弱的背影,尽管单薄,尽管看不见正脸,但她料定,刚刚背着自己的人就是他。   吃过鱼以后,洛裳就睡了,她的身体太虚弱了,也许睡睡能补回来些。洛雪脱下自己的外衣为洛裳披上,然后走到火堆前,问:“刚才是你吹的曲子么?”   “嗯,这是我唯一会的曲子呢。我叫阿然,你叫什么?”   洛雪顿了顿,“我叫阿雪,那个是我妹妹,叫阿裳。”虽然眼前这个男孩帮了自己,但是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所以洛雪并没有说出自己和妹妹的本名。   “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望着远方墨色的夜空,阿然笑了,“兵荒马乱的,谁又知道要去哪里呢?”   “你吹的曲子叫什么?”   “《蝶殇》”说完,抽出笛子,吹了起来。   洛雪静静的守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醒来天已经亮了,身边是熟睡的洛裳,不远处是已经熄灭的火堆残骸,唯独没有了阿然的影子,心中暗暗失落。   “醒了?”阿然手捧着几颗青色的果子走了过来。   来自未知地方的喜悦赶走了洛雪心底的阴霾,“我去洗洗脸。”   “我和你一起,我去洗洗这些果子。”   来到河边,洛雪用手捧着水,反复的拍在自己的脸上,知道认为干净了,才用衣袖擦拭干,她侧过头想看看阿然,却见阿然正在看自己,“你在看什么?”   “你真好看!”阿然如实的说。   洛雪笑了,如果换做是别人,她大概会凶他一顿,但是对于阿然,洛雪凶不起来,大概是他救过洛裳吧。   “姐姐,你在哪里?”远处传来洛裳焦急的声音。   “在这里,来了。”赶忙跑到洛裳身边。   “我们一会要去哪里?”洛裳起身。   “不知道,”说的时候,洛雪看着还在河边的阿然,“跟着他走。”   “他是谁?”   “他叫阿然!”   “他会同意么?”   洛雪用力的朝着阿然喊道:“阿然,你同意我们一起走么?”   阿然伸了个懒腰,“我不反对!”   于是,三个人就开始一起的结伴旅程。他们走的是山路,云南的山是富饶的,不管走多久,都不会挨饿,阿然告诉她们,再走走就是大理了,那里应该还没有被蛮夷攻占。三颗同样是受过苦难的心,在一起搀扶着向前行着,一路上倒也热闹,有说有笑的使他们都忘记了战争所带来的不愉快,当然只是洛雪和阿然说着,洛裳则在一旁静静听着。    正文 第七章 儿时的少年2 短短几天的共同奔走中,友谊从暗处悄然生长,信任亦相伴随行。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种其他的情愫也在无声息的慢慢长大。   天际的云越发凝重了,看着逐渐被深灰色掩盖的穹幕,阿然加快了脚步。“要下雨了,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可以去躲躲。”   “好。”洛雪快语答允。   刚刚走进破庙,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了,哗啦啦的一刹那变成了水质屏障。   “差一点就挨淋了。”阿然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说。   洛雪走了过来。“是呀,再晚一点,说不定就是落汤鸡了,要是淋到阿裳身上……”   “我们现在是幸运的呢。你妹妹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弱?”   “听姑姑说,我娘在有她的时候身体不好,加上妹妹出生时并未足月。”   “哦,这样。”阿然换了个话题,“你进去吧,我在庙里找找有没有干草什么的。”   “嗯。”洛雪回到洛裳身边,用手将洛裳环在自己怀里。“冷么?”   洛裳摇摇头,“不冷。”   洛裳的话向来很少,少到有时一天都不会说一个字,没有人清楚她封闭的内心世界里有什么。这让洛雪很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外面大雨滂沱,残破的屋子中灌满见缝插针的寒冷,洛雪不禁裹紧了洛裳。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然抱着一些树枝和柴草,走了过来。少顷,一朵橘黄色的火花就绽开到了她们面前,带给他们久违的暖意融融。阿然坐到一边,用手中的木棍在火堆中点点挑挑。“找不到食物了。我们要饿肚子了。”   洛雪低下头,看着洛裳,“阿裳,你饿么?”   洛裳微笑摇着头。   环扫四周,洛雪开头问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庙?”   “月老祠,已经荒废很多年了。以前师父带我来过。”阿然回应着。   “那你师父呢?”   “死了。”说的时候,阿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   这样的话,叫洛雪想到了埋没九泉的爹娘,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是知道的。“别难过了。”   阿然淡然一笑,“早就不难过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学艺不精,只学会了《蝶殇》。”   “他是你师父喜欢的曲子么?”   “嗯,他说这首曲子是宫中传下来的,讲述的是一位妃子的一生,她十六岁入宫,经历过被打被罚,和她相伴的还有一位女孩,她们彼此依靠,以为就这样的老死宫中,可是一次蝶幸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得宠了,但也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她把女孩收在身边,尽管是主仆关系,但是姐妹情谊不言而喻。后来不知道怎么,龙颜大怒把她贬到冷宫。谪居在冷宫的她依稀从嬷嬷口中得知,她的睡榻下藏着一个巫蛊娃娃,上面写的是皇帝的生辰。她明白这个娃娃必是女孩放的,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情如姐妹的人要害她。冷宫的后面是一个满是蝴蝶的花园,曾经被御笔亲题蝴蝶谷,只是也已经荒废,没有人去了。再后来没有人发现蝴蝶飞过的草丛间躺着一具女尸,女尸天天经历着蝶幸,可皇帝却不知道了。”   “真凄凉。”   阿然笑了,“师父死了以后,我就开始了流浪,师父告诉我,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就会看见希望。不过,被病痛缠身的师傅说他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去,所以他带着我来到云南。其实我倒是很想去京师,寻一寻可否真有蝴蝶谷。”   向着太阳的方向就会看见希望,不落族的族语就是这样的意思,阿然的师傅大概也是不落族的族人吧?不落族的人信奉太阳,也深信只有落叶归根才能得到太阳的守护,“你师父埋了么?”   “埋了,我没有办法找到师父的家乡。”   “在我们走过的逐日峰的半山腰有一个小村落,向深处走半柱香的功夫就会看见一片桃树林,林子中间是一个又一个突兀的坟冢,我想那里是你师父寻找的归宿。”   “你怎么知道的?”阿然用手轻抚着笛子。   洛雪没有回答。“桃树林边有一个小茅屋,屋子是公用的,每年都会有思念亲人的人去那里小住几天。”   “埋都已经埋了,就叫师父入土为安吧。”阿然站起身子,“等雨停了,再走半天我们就可以到大理了。”   “嗯,我们会不会走散了呢?”洛雪不免担心起来。   阿然看着她,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月牙形的玉,“这个是我师父给我的,你拿着它,万一走散了就找些树叶剁烂取汁涂在上面,找个明显的位置印下,我就会顺着印记找你们的。”   接过玉佩,洛雪解下脖子上象征着不落族的太阳血石,放到阿然手中,“这个也给你。”   “好。”   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青翠的山林显得格外干净。大理在洛雪眼中是个陌生的城池,可是阿然说大理很美,于是那里便成了洛雪心底向往的地方了。她幻想大理会是如不落族一样的世外桃源。   半天的行程之后,大理终于到了,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已经被战乱充斥的城池,叫人直感荒凉。街上满是被扫荡过的痕迹,蛮夷已经来过了。看到这些,洛雪又紧紧握着洛裳的手,她告诉自己,只要洛裳还在,只要阿然还在,就不用担心。   “我们来晚了。”阿然叹了口气。“我想还是会有没有离开的住家的,我们去讨点吃的。”   洛雪点头,跟在阿然身后。满目疮痍的颓败景象映入她的视线。为什么要有战争?蛮夷的军队为什么连深居山里的不落族也不放过?天知,等我长大,我定会向你讨回来!   “我说你要牵着阿裳跟紧,万一丢了怎么办?”阿然抱怨起已经被落得很远的洛雪。   “啊?哦!”说着,牵起洛裳跑了几步,追上了街衢中间的阿然。   “让开!让开!”远处传来凶狠狠的声音,在笃笃的马蹄声的衬托下,分外刺耳。   街上稀稀散散的人群被声音吓得乱了方寸,向两边逃着。洛雪不自主的在别人的推赶下到了街边。一队骑兵扬长而来,浩浩荡荡的飞驰而过,卷起一片尘土。“咳,咳。”咳了两下,才发现洛裳没有了,阿然也没有了。   “阿裳,阿然,你们在哪里?”努力的喊着,却没有人答应。孤独、无助将洛雪团团围住。她捡起地上的菜叶,用石头剁烂,取出玉佩蘸汁,在墙边印下。一路上就这样重复着。数日过后,依旧没有他们的踪影,几天前街上还有烂菜烂叶,几天后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拿什么做标记?阿然,阿裳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呢?我该怎么样和你们联系?   “阿裳,阿然,你们在哪里?”洛雪绝望的一遍一遍喊着,喊累了就靠在墙边呆一下下,“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们?”   “你怎么了?”杨沪友善的看着洛雪。“和家人走丢了?”   “嗯。”洛雪点点头。   “我带你去找,你愿意么?”   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的洛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杨沪抱起斜靠在墙边的洛雪,在空旷凌乱的街上走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饼递给洛雪,“你吃吧,我抱着你,若是你看见你的亲人了就喊下。”   有了杨沪的陪伴,洛雪在大理城寻了三天,结果还是一样。   “你的亲人怕是已经离开了,不如你随我走吧?”杨沪打量着洛雪,“我没有孩子,以后我们就是父女了,你可愿意?”   ……   杨沪带着洛雪来到京城的梅园,告诉她,以后她便是梅园的小姐,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琴棋书画定是样样精通。此后,洛雪就成了梅园小姐,按着杨沪希望的样子慢慢成长,乖巧伶俐,讨人喜爱。偶尔杨沪也会带着洛雪逛街,洛雪喜欢什么,杨沪就给她什么。   一次,洛雪在路上遇见了头上插草被人贱卖的小喜,不由得想起走丢的洛裳,顿时心生爱怜,央求着杨沪将她买下。   “你多大了?”在梅园里,洛雪为小喜梳洗着。   “我今年十一岁。”   十一岁,和洛裳的年龄是一样的,洛裳你现在在哪里呢?“你叫什么?”   “我叫小喜。”   “以后,你愿意陪着我么?一起读书一起听先生讲课?”   “好呀,小喜愿意陪着小姐。”   从此,洛雪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调皮的丫头,一路相伴一路成长。   ……   “小姐!”小喜摇着发呆的洛雪。   “啊?”洛雪木讷的应着。   “小姐,都这样在小筑里困了一个月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   “小姐说过要带小喜去花园转转呢。都半个月了,小姐怕是忘记了吧?”   洛雪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用木棍支起窗子,阳光明媚,耳边传来阵阵鸟鸣。“天气真好。小喜,咱们去吧,你和袭衣都跟着我闷了半个月了。”   “好呀,终于可以出去了。”   真的是闷得太久了,刚刚才到花园,小喜就左瞅瞅右看看,显得格外好动。“袭衣,这里真好看啊,春天已经来了呢!”   袭衣不理不答,专心的守在洛雪身边。   应该不会遇见王妃了吧?对于王妃,洛雪还是抵触的。   “小姐,你看!”小喜拽着洛雪,指指前面。   顺着小喜手指的方向,洛雪看到花园的石桌前坐着两位正在下棋的人。    正文 第八章 花园中的再遇 两位女子手持棋子,表情迥异,一个紧锁眉头深思下一步要如何去走,一个微微含笑胸有成竹。   “要输了哦。”六夫人砚书掩鼻柔柔笑着,脸上不带一丝病容。   五夫人素棋看着她,找不到出路,丢下棋子,“不玩了,我们重来!”   “真的放弃了?”   素棋看看棋局,想放弃,又不是很甘心,无奈自己找不到破解的办法,“洛雪妹妹?砚书,你看那边。”伸出纤纤素手,朝着洛雪的方向指了指。   砚书转头,看见不远处正在看自己的洛雪,招招手,“洛雪,过来。”   人家邀请了,拒绝总是不好的,况且洛雪还是很喜欢砚书的。走到石桌前,扫了一眼棋局。“你们在下棋?”   砚书放下手中的棋子。“是呀,我是被强行拉来的。”   “什么啊!你天天闷在屋子里,不闷出病来才怪呢!”素棋抢话辩解着。   洛雪想笑,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和素棋接触,笑怕是不好的,就强压了下来,“姐姐总是呆在屋子里对身体确实没有好处。”   “还是洛雪妹妹说话体己。砚书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洛雪将视线移到棋盘上,“该谁的了?”   砚书用眼神指了指对面的素棋,“该她了呢。”   洛雪拿起素棋面前的一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上,“妹妹代一步。”   砚书低首,看着棋局,蹙眉,良久道:“怕是我输了。”   听闻此言,素棋也低下了头,“好棋啊,终于叫砚书认输了!洛雪,你知道么,自从砚书坠马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棋技增进不少,我都没有赢过她呢。既然砚书认输了,我们就不下了,洛雪你坐下。”   就近坐了下来,洛雪问道:“坠马?”   砚书嫣然一笑,摇着头。   素棋叹了一口气,“那次坠马以后,砚书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归根究底都是耶律逐凌害的!”   “好了,素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不是常说没有二夫人咱们就都回不来了么,以前的事情,忘记了就罢了吧。”砚书用话堵住素棋,担心她会祸从口出。   素棋没有理会砚书的意思,幸灾乐祸的继续说着:“上次早膳后,听下人说,我们的二夫人被爷罚了。”   “被罚了?为什么?”洛雪担心二夫人逐凌被罚和自己有关系,想想那次早膳,她的离开和自己确有脱不开的关系。   素棋拿着棋子在棋盘上胡乱摆着,“都一年了,没有学乖,不被罚才怪呢。”   “素棋,你说什么呢?”远处一个泼蛮的声音冲到她们耳边,着实吓了她们三个一跳,不用看,也能猜出是二夫人逐凌。   素棋看着逐凌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了过来,轻蔑的笑笑,“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说说话,聊聊天,难道还用的到二夫人么?”   “你!”二夫人逐凌被噎的找不出话,只得朝着素棋扬起手。   素棋站起身,单手接住逐凌的抬起的手,“二夫人,您还当您是外藩的小公主么?这里是王府,爷可是说过我们是平起平坐的!”平起平坐是王爷告诉洛雪的,王爷当时只想表明洛雪的地位,殊不知竟然成了素棋奚落逐凌的话题。   素棋的话勾起了逐凌心底还没有愈合的伤,她看着洛雪,恨恨的说:“平起平坐,就凭你也配啊?”   她的眼神,叫洛雪不知道如何应对。   “为什么不配呢?这个是爷亲口说的呢。”素棋嘲弄着逐凌。   “你……”   素棋坐了下来,继续摆弄着棋子,“二夫人被罚的滋味如何呢?”   被夹在中间的洛雪有些尴尬,轻柔的春风把她的青丝纷纷扬起,用手捋了捋,把头撇到一边,才看见逐凌身后的四夫人怜画以及由远及近的王妃汀凝。   “咳咳!”王妃汀凝打断了她们争执的声音,“妹妹们就不能安静下么?逐凌,刚刚不是好好的么,现在是怎么了?”   逐凌装作委屈样,“有些人在背后烂嚼舌根,不巧被我听见了。”   “谁如此胆大!爷最讨厌说人是非的人了!”王妃汀凝心中是知道逐凌说的是素棋的,这两个人自打嫁进王府,每每碰面总是要唇枪舌剑一番。   “还能有谁?如果爷知道了,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吧?”逐凌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如果爷真的知道了,怕是罚谁还不一定呢!”素棋学着逐凌的样子说着。   “你……”   汀凝拉住逐凌,“素棋,难不成你要我罚你么?”汀凝的话,压住了素棋的气势,花园里一瞬间没有了声响。   “还有某些人,爷虽然说是平起平坐,但是你别做梦了!”逐凌盯着许久没有开口的洛雪愤愤的说。   “够了!”王妃汀凝大声呵斥,“洛雪妹妹没有惹你吧?难道要我罚你不成?”   “你们都喜欢她是不是?爷罚我是因为她,姐姐现在也要罚我,还是因为她!她究竟哪点好?还有可琴,她究竟又是哪点好?爷要对她念念不忘!”逐凌指着洛雪,在她心里早已视洛雪为仇人了。   “够了,逐凌!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太过纵容你了?”   “哼!”逐凌明白自己呆在这里也是遭人冷落,甩起袖子,对着身后的怜画说了句走,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洛雪定定的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将嘴唇咬出了血。   王妃汀凝从容走到洛雪身边,“妹妹莫怪,逐凌一向都是这样,没有办法,她爱爷爱得太深了。”   “因爱生恨?”素棋开口,满是嘲笑的味道。   砚书慌忙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这才堵住了素棋的嘴。“不知道王妃姐姐是随便走走还是有事情?”   “差点把正经事给忘记了,早上王爷差人送来几匹布料,刚好你们都在,也省去我一个一个去请了,待你们有时间就到我那挑挑去吧。”汀凝握住洛雪的手,打量着她,“姐姐特意为妹妹留了几匹,思忖着倒是衬着妹妹这俊俏脱俗的样儿。”   洛雪福下身子,作揖道:“洛雪谢过姐姐。”   扶起洛雪,汀凝笑道:“都自家姐妹了,别这样生分了。刚刚还是要妹妹多多担待才是啊,几位妹妹,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落落大方的离开了她们。   见汀凝走远,素棋冲着她的背影厌恶的吐了吐舌头,装着她的样子,小声说道:“几位妹妹,我就不打扰了。”   “素棋!”砚书用手堵住了素棋的嘴。“小心以后因为你这张嘴搭上你的小命!”   扯掉砚书的手,素棋挑起兰花指,戏腔唱道:“奴家自当小心。”   “扑哧!”砚书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雪妹妹,逐凌就那副德行,以前可琴在的时候,她总是找可琴的麻烦,现在可琴走了……”   “素棋,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又何必重新提起呢?真是扫兴。”可琴是王府忌讳的话题,砚书不想洛雪知道太多关于可琴的事情,也不想素棋因为嘴快招惹麻烦。砚书清楚,刚刚王妃指责逐凌并不是因为洛雪,而是她提起了可琴。   洛雪知趣的没有提及可琴,她微笑,“逐凌应该也是爱王爷的吧?”   素棋的脸上显出反感的表情,“嗯,她爱的好不激烈啊,激烈到把我们都陪嫁了过来!”   “这个是什么意思?”洛雪不解。   砚书拉起洛雪,上下看看,说:“不说这个了,洛雪,哪天做好新衣服可是要叫姐姐看看哦。”   “姐姐是在取笑洛雪么?”洛雪低头,掩饰着脸上的微微红彤之色。   “没有,没有!姐姐只是好奇,如此标志的人儿,穿起新衣服是何等模样。”   “哎哟,砚书,你把洛雪说的都不好意思了。”素棋也站了起来,她拉过洛雪,“洛雪妹妹,改日你去我那里,咱们好好讨教下棋技。”   “素棋姐姐,讨教是不敢的。权当作是相互学习,两位姐姐,以后有时间也要常来小筑走动才好呢。”   “那要好好招待我才是呢!”素棋扬起一抹笑,她看看砚书,“砚书体质差,我们多去看她才是呢!”   “我可没有你说的那般无用!这不,我现在好好的么?花园的空气真好呀!”砚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作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推搡半天不乐意过来呢!”素棋打趣道。   “洛雪,你看看她,今天别是吃错了什么吧。”   见砚书以洛雪为借口,素棋见缝插针的嗔道:“砚书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呀!”   “好好好,素棋我是怕了你了,不跟你胡扯了,咱们去王妃那里看看布料吧。”   “怕是府内又要弄个什么了。我们的王妃一向都擅长做这种门面功夫。”素棋从树上摘了一朵桃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我实在是想不通,这些年来蛮夷的势力已经被朝廷压制得无半点分量了,为何王妃还要多番袒护逐凌!”   砚书夺过她手中的花,轻轻的用手点点素棋的鼻子,“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逐凌是和亲过来的,王妃当然要对她多多照顾了!”   素棋弩嘴,抢过桃花,“就好像你不是和亲过来的似的!”   ……   一路上,没有素棋聊不起来的话题,着实是苦了砚书这位病美人了。    正文 第九章 王爷的无奈 她们三个相伴嬉戏的走了一路,在王妃院子前才略作收敛。素棋告诉洛雪,王妃的院子其实就是王爷的院子。洛雪抬起头,仔细观摩。红墙琉璃瓦的庑殿顶建筑在春景的映照下气势恢宏。   “你们都在啊?”是四夫人怜画的声音。“刚刚在花园里都没有说什么话。”   “逐凌又把气都撒到你身上了吧?”素棋眼中生出怜爱情愫。   怜画摇头,微笑,“没有,真的没有。”   “她是欺负你欺负惯了!你就是不懂得反抗!如今可不是她的家乡了,这里是我们的国土!”对于怜画的懦弱,素棋是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   “素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怜画把视线转到洛雪身上。“听闻妹妹上次遇见刺客,不知道伤到没有?”   还以怜画一明媚浅笑,“多谢姐姐关心,多亏了袭衣。”说着,转头看着身后的袭衣,心底泛起浓浓的感恩之情。   “夫人过讲了,那个刺客持剑的左臂受伤了,才叫袭衣得了机会。”袭衣解释着。   四夫人怜画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她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是有惊无险的。”   砚书抬起纤细素手,轻柔太阳穴,微蹙着眉头说:“我们进去吧。”   素棋看着砚书,伸手扶住了她,“定是站得太久了,身体吃不消了。”   “对呀,我们还是进去吧。”怜画知趣的随声附和。   迈过朱漆门槛,一起走到前厅。   花梨铜像包角炕桌上一杯清茶散着淡淡的郁香。   王妃汀凝端坐炕沿,见洛雪等人进屋,目光含笑说:“几位妹妹布匹就在西侧的桌子上,中意哪匹就告诉我,我去张罗新衣的相关事宜。”她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众人,没有二夫人逐凌的身影,这个丫头不要惹事就好了。   素棋扶着砚书,洛雪紧随怜画,走到西侧。只见素棋象征性的拿起两段布匹,道:“姐姐,我和砚书就选这两匹了。”   汀凝依旧挂着笑意,“布匹还很多,不必拘礼。洛雪,你随我到内室,看看喜不喜欢我为你挑选的布料。”   “好。”对于王妃,洛雪实在是猜不透。很多时候,她的举止优雅,她的仪态端庄,无时不在告诫妃嫔自己捍卫地位的决心。明明自己已经表明无心窥视什么了,为何还要……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身后不是还有小喜和袭衣么?   “各位妹妹,待你们挑完就嘱咐冬云一下,怜画,别忘记为逐凌带几匹布料回去。我和洛雪妹妹先失陪了。”说完,稳重的向内室走去。   洛雪在后面跟着,几步路就到了。   王妃汀凝拉起洛雪的手,走到一张红木圆桌前,信守拿起一匹布,在洛雪身上比了比。“布料果然很配妹妹呢。”   “谢谢姐姐。”洛雪应着,却没有接过布匹。   看出洛雪的尴尬,汀凝浅笑,招呼着洛雪身后的丫鬟说:“袭衣,小喜,你们帮着洛雪把布匹拿着。”   “是!”小喜和袭衣走到桌子前,抱起布匹,又退到洛雪身后。   “妹妹陪我聊聊可好?”说时,看着小喜和袭衣,微微蹙起眉头。   洛雪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被下人听见的,心底忐忑,脸上却淡定,她转首,微笑,“你们把布匹抱回去吧。我随姐姐谈谈心聊聊天。”   遣退身边丫鬟,洛雪默默的站在原地。   王妃轻叹一口气,“我们去外面走走吧,这里有些闷。”   走出内室,前厅只剩下王妃的丫鬟冬云在那里打点……   清风缓缓,垂杨细柳,依倚河岸,簇簇红花,点缀在淙淙碧海之上。   一路走着,没有人惊扰沉默。   “妹妹莫怪逐凌的泼蛮。”王妃汀凝开口道,素来喜欢先声夺人。   “洛雪明白。”   “妹妹不怪就好,归根究底她是太爱爷才会这样的,”汀凝踏着碎步,朝前走着,“你会不会好奇我为何要偏袒逐凌?”见洛雪不语,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继续说着:“我想你定想知道有关王府三夫人的事情吧?”   既然已经开门见山,洛雪只得点头应诺。   “其实,很多时候爷亦会有无奈的。”王妃汀凝的脸上拂过一丝哀戚。“五年前,西南的蛮夷发动了战乱,攻下了大理,企图向中心扩张。朝廷大怒,调动八万大军,压住了嚣张的蛮夷势力,将他们赶了回去。从那以后,朝廷对蛮族就多番干预抑制。迫于无奈,蛮族首领挑选了四名中原女子取琴棋书画之名,伴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学习。”   聪慧的洛雪自是明了王妃说的是谁。   “一年前朝贡之时临近,蛮族首领就带着自己的小女儿耶律逐凌和四位婢女以挑选夫婿的名义来到京师。谁都知道这是蛮族求饶才迫不得已提出的和亲,只是谁也没有点破。面对眼前屈首称臣的蛮族男儿,圣上展颜接受,并把他们安排在皇宫,定下半个月之后的选亲大会。”   “选亲大会?”   汀凝笑颜,“蛮族有个习俗,待女儿可以嫁做人妇就会找个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举办一场选亲大会,大会上女子同男子一样都要坐在马背上,驰骋沙地。谁有本事迫其下马,就嫁给谁。”   洛雪有点明白素棋口快时说砚书坠马的意思了。   “住在皇宫,少不了和皇室子弟接触。爷素来喜琴,得知宫中来了位琴技非常的女子,也不忌讳的常去逐凌那里听琴。情窦初开的逐凌从心底喜欢上爷了,暗自盘算着不久将至的选亲大会。怎奈爷钟情的却是抚琴女子可琴。”   “姐姐,洛雪不明白为何不是逐凌姐姐抚琴?”   “自小被宠溺惯了的逐凌对我们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学懂?蛮族首领怕逐凌出丑才带着四位婢女一同来的。”   周遭是一片竹林,高照的太阳光被青绿的竹子拦成了一条一条。洛雪跟着汀凝,生怕走丢了。   “选亲大会上,逐凌带着四位婢女,各自坐在马背上,五人并着奔驰在皇宫马场,身后是爷还有几位年少的皇子,论骑技当是不分男女。如同战场的大会上,哪里还有尊贵卑贱?”说到这里,汀凝不觉掩嘴笑了笑,“那时的逐凌大概以为爷会朝着自己追来,偷偷回头,果不其然爷已经甩开他人,却不想爷的马紧跟在外侧的可琴身后,眼见就要追上了,顿时气恼的踹了下马肚子,马儿惊吓,带动着身边马匹纷纷躁动。逐凌慌忙拽住缰绳,用力控制,却被摔下了马,掩鼻赶走尘土,才发现身边的四位婢女也在惊动中被甩下了马。”   “五匹惊慌的马儿,那时已经不听使唤了吧?”   王妃摇着头,“是呀,怎么还可能听人使唤呢?五匹马儿受到惊吓,脚下乱了分寸,自顾自的向前面跑掉了,只是可怜了砚书,坠马后便不省人事了,昏迷中还被马踩了几下。”   “砚书姐姐身子弱,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么?”   “嗯。倒是可怜了那丫头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避讳的允诺后,王妃汀凝又道:“五位女子既然已经坠马,选亲大会自然就结束了,从看台上看去,倒似爷一举使得的结果,无奈爷只有娶了这几位女子了,包括当时已经昏迷的砚书。”   “几位姐姐就是这样嫁过来的?”谁又会想到当今王爷的妃子有五位竟是一同娶过来的?   “这事爷也是无可奈何,可是身边多了可琴这位红颜知己亦算无憾了。”汀凝捋了捋头发,“洛雪妹妹,其实说到底逐凌终究算个可怜的人,又试问哪个爱上爷的女子不可怜?她只不过是不会掩藏妒火而已。”   “姐姐,其实洛雪真的没有怪过逐凌姐姐。”怪和不怪重要么?不过同是五王爷的妃子而已。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一个女子嫁到王府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在女儿看来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夫妻相敬如宾扶持着走完这一生。可是王府的女人注定不会有这样的幸福的,就算得到爷的垂爱又如何?好比曾经得爷欢心的可琴。”   听得出王妃会说下文,所以洛雪并没有插话。   “你一定很想知道可琴究竟是怎么了吧?”汀凝的目光变得游离。“还是继续从选亲大会说起吧。那日……”   汀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一阵急重的脚步声,人未至声音先到了,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冬云,“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慌张成如此?”   “二夫人醉酒,大闹湖心小筑,还……”冬云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   逐凌真的闯祸了?“什么?还什么?”王妃脸上的表情由晴转为阴雨。   “她还……还放火焚了……湖心小筑……”   “那现在火势如何?”开口的是洛雪,想到小喜和袭衣,不免担心起来。   “好在火势及时的止住了,王爷找不到七夫人,听说七夫人和王妃在一起,却不见你们的身影,就差我来找你们了。”   声音刚止,王妃的脸上又现出笑意,“妹妹,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竹林景致怕是不是我们今天能品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