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难怪旁人都说这百花楼是帝都最好的馆子，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声。”锦衣华服的少年手中敲着一把折扇，眼睛轻慢地瞄着台子上面清歌曼舞的女子，几分赞赏在他清冷的黑眸中浮现出来。少年的姿态很像一只高贵优雅却冷血的小黑猫，一双冷静的眸子和纤长漂亮的睫毛伴随着他薄凉的声音轻轻眨动，就像是带起了一阵冰冷的风。 “多谢王爷夸奖，”听到少年的夸赞，站在一边小心服侍的掌事康馨立刻笑开了花，连忙接着介绍，“这支舞还不算什么，下一个出场的可是我们百花楼最近新红起来的一位姑娘名叫华希，弹得一手好琵琶，所有见过她弹琴的人都夸她的十指纤细漂亮的紧呢！” “哦？”少年玩味的挑高了眉尾，斜眼向下扫过康馨攥着丝帕的纤纤素手，有些玩味的调笑，“再好看还能好看过馨姨吗？当年馨姨的一曲洛神调可是瞬间就听酥了帝都所有男子的心呢，纵使我当时还小，却也忘不了馨姨那时候的风华绝代啊。” 康馨随手甩了一下手里的丝帕，装着恼怒的模样，翻个白眼却透着风情万种：“且不说奴家现在已经人老珠黄，就算是当年，风靡一时的时候，还不是落了个帝都第二美人的名号——” 像是突然失了声，康馨忽然停了下来，张着的嘴迅速闭起，表情尴尬的小心观察少年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才心有余悸的低声解释：“律王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没事，”少年淡淡的回了一声，但是表情看上去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愉快，“馨姨，我先回去了，还是老规矩，我来你这的事情，不许旁人知道。” “是。” 少年站起身，掀开一道珠帘走了出去，这里竟然是一个用珠帘围成的包厢，十分巧妙的阻隔了外面的视线。帘外立刻有两个家丁迎上来给少年戴上斗笠遮住面容，然后护着他走出百花楼的大门。 康馨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暗恼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脑子，非要提起那件事，真是找死，还好律王爷秉性温和没有怪罪，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要拿这件事来威胁她甚至是直接告发她吧……这是帝都城里十几年来的禁忌，凡是提起这件事的人，不论什么身份，立刻就地正法，毫不怜惜，康馨没有忘记，她眼睁睁的看着许多无辜的人们都为此献出了生命。 圣谕，在掌控生死这件事情上，总是更能让人们意识到它的强大威力。 可是当年的事情却不是说忘就能忘记，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些往事就像每日都在梦里温习一遍似的，只要一想起，就会如潮水一般接连涌现，那样绝美的女子对着镜子一边挑高眼角的红线，一边娇俏的唤着“馨姐馨姐，帮我把我刚买回来的那盒胭脂递给我，你不知道，这个可香了……”。 就在这座百花楼里，自己和她一同登台，在自己洛神调的歌声中，女子一身红衣的舞美艳至极，她的舞，轻柔的就像浅红色的南族美酒，绕肠缠绵，可一旦刚烈起来，那抹鲜红又像是一件所向披靡的红缨枪，锋利又尖锐，让人无处可逃。当年的帝都，再也没见过有谁比她更适合红色。红的妖娆，红的耀眼，红到了极致，甚至让人觉得，那红色，也可以是那么的单纯。 帝都第一美人，她实至名归。她是那个年代，所有帝都人们，上至帝皇，下至平民百姓，全体帝都人们的一个共同的梦，梦里全是红色的布景，她就站在正中间，或笑或闹，或跳或唱，无论她做什么，人们都不愿意从梦中醒过来。就在那一年，百花楼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青楼，一跃成为帝都最红的馆子，十多年过去，依然屹立不倒。 所以，怎么能忘记她呢，无论在哪都能看到她的影子，那个台子，是她跳过舞的台子；那个房间，是她睡过的房间；那扇门，是她拉着自己的手，快乐的说“馨姐，我要走了，我找到我的幸福了”的地方……这整座百花楼，都是她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怎么可能就这样忘记。 她永远都那么快乐，那么张扬，也那么幸福。只要她想要，仿佛什么都可以唾手可得。可就是那样美绝的红色身影，却在一个静谧的深夜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终于到达了幸福极点的那一刻，悄悄的，毫无声息的，却灿烂无比的，消失在了一片妖艳的火光中。 “薇薇，你果真是最张扬的性子，就连死，你也死的那么轰轰烈烈，为了烧死你，那场大火烧掉了帝都整整三条街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夜里的火，像极了你的舞，绚烂夺目，无人能敌。”康馨闭起眼睛，昔日姐妹的火红身影就在脑海中不停旋转，伴随着她欢快的笑声，越转越快，终于化成一团火焰，燃烧在冰冷黑暗的帝都城上空。 包厢外面传来指关节敲击柱子的声音，一个灰色的人影在帘外躬下身子，极有礼仪的轻声呼唤：“客官，打扰了，请问馨姨在里面吗？” “我在，有什么事情？”康馨睁开眼，压抑住眼中的水汽，循声走出去，叫她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小厮靠近两步，凑到康馨的耳边低语几句，康馨立刻皱起了她那两道漂亮的柳叶眉，低声问：“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了？” “刚发现没多久，沐管事已经派人去追了，估计跑不远。只是这小妮子已经逃跑多次，再不给她个教训，只怕日后更不好调教，所以沐管事才叫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脑海中浮现出前段日子刚刚被人卖到百花楼里的那个小丫头，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瘦弱的身体还有那双无时无刻不在瑟缩着的眼睛……这样的小丫头康馨见得多了，可是这么不听话的还是头一个，竟然逃跑了五次还不知悔改，如果再纵容，这百花楼的规矩可就坏了。大概沐泽派人告诉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康馨垂下眼睑随手甩甩丝帕，面上浮现一丝冷笑：“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沐管事，人抓回来之后带到我房里来，这样的倔蹄子，我要亲自调教才能放心。” “是，馨姨。”小厮唯唯诺诺的低着头退下，心里悄悄对那个自从被人卖到百花楼之后就不停逃跑的小女孩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意，被馨姨亲自调教？馨姨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打骂关小黑屋，就算是百花楼里最红最横的那几个姑娘，平时见了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偏就对馨姨的话言听计从，在馨姨面前就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呢！ 康馨转着手里的丝帕扭着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当然，她也没有忘了一直保持着如花般的笑颜向沿路的客人们打招呼。直到关上房门，康馨才收起了笑容，双手也不再优雅的衔着，粗鲁大力的揉了揉笑到发酸的两颊，板着脸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正文 第2章 你有什么了不起！ “快追！抓住她！” “快！别让她跑了！” 穿着相同的灰色衣服的百花楼小厮高声呼喊着冲过一条又一条长街小巷，他们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前面那个瘦小邋遢的身影，那是一个小女孩，大概是受到长期的虐待，女孩面黄肌瘦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像一堆破抹布，在这寒冷的冬天，那件破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纤细的胳膊，可以看见露出来的地方已经冻得通红，手背上甚至有大块大块的冻伤。 但是女孩跑起来的速度却是奇快，仗着身形瘦小的优势，女孩穿梭在许多摊贩中间，简直就像一条脏兮兮的小泥鳅，后面追她的小厮们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眼看就快到帝都广场了，女孩抬头看着远处广场中央矗立着的那座高高的纯金雕像，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向前跑。只要跑到那个雕像下面，那些小厮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谁都不敢在护国大将军林枫的纯金雕像下面欺压弱小，快点跑到雕像下面，那是唯一的逃生希望。 帝都广场建于轩辕历21年，而这座纯金雕像则是轩辕历453年才矗立在帝都广场上的，自轩辕建国以来，帝都广场四百多年都不曾有过类似的中心建筑存在，但是自从那个神一般的护国大将军林枫出现后，这个局面就彻底被打破了。 建国四百多年，帝都一直稳如泰山从未被人攻破过，可是就在453年那个炽热的夏天，流洲、瀛国和南族忽然同时向轩辕扑来，措手不及的轩辕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踏进祖国的心脏。就在这时，年仅二十岁的少年军官林枫少旗，带领着不到一百人的军校生，成功击退了敌军，并及时夺下了轩辕皇帝正要以身殉国的匕首。 他成为了轩辕的大英雄。 453年的冬天，那座纯金的雕塑从此在帝都广场的中心屹立不倒。雕像正对着皇宫的正北门，就像他正忠实的守护着皇宫…… 忽然，女孩脚下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女孩并没有惊叫出来，她只是迅速的把双臂收回到胸前，交叉抱着自己瘦弱的双肩，护住身体，紧紧的闭上了那双刚刚闪过几丝沮丧不甘的明亮眼睛……又失败了么，逃跑这么多次，为什么每次雕像都已经近在咫尺，却总是跑不到他的面前呢！我也想看看你的脸啊！你是护国大将军，你就不能保护我一下吗！林枫将军！ 枫小冬带着愤怒不甘心的情绪摔落，可是—— 咦…… 枫小冬疑惑的睁开眼睛，预想中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有人先她一步扶住了她的双肩，阻下了她下坠的身体。女孩没来得及抬头，只看见那人有一双精致贵重的金丝绣靴！ 是一位贵族家少爷！ 枫小冬没有迟疑，立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熟练而急促的声音脱口而出：“小人无礼，请少爷责罚！请少爷责罚！” 洛律冷冷的眯起眼睛，抽回双手，抬头看看正在追过来的灰衣小厮们，低低的冷哼一声，像是鄙夷又像是自嘲：“喂，刚刚看你逃跑的模样，我还当你会有几分傲骨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跟那群奴才一样，见人就跪，自贬身价，当真无趣。” 枫小冬顿时浑身一震，一股怒意涌了上来。她双手紧握，指甲陷入肉中的刺痛刺激着她的大脑，让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而此时的洛律却丝毫没有发现枫小冬的变化，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低着头一副卑微模样的她说道：“要我说，像你这样奴性十足的人即使逃出了百花楼也不过是四处受人欺凌而已，倒不如留在那里，至少有康馨在，还没有外人敢动百花楼里的人。” 少年声音冷清，口气中却意外的十分温柔。但“奴性十足”四个字却实实在在的刺激到了枫小冬最后的理智，只见她猛然抬头犀利的眼光刺向洛律。 洛律一怔，她…… “哎！我看见她了！她在那儿！” “这次一定要抓住她，不能让她再溜掉！” 与此同时身后的追捕声响起，就像一面警钟一般敲醒了即将爆发的枫小冬。仅仅是那么一刹那，洛律清楚地看到枫小冬原本的怒目竟然起了雾，豆大的泪珠就那么滴了下来。 “少爷，小人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少爷就饶了小人吧……” 洛律微微皱眉，看着眼前低头微微颤抖着双肩嘤嘤哭泣的枫小冬，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深蓝色的丝帕，细细的将刚刚扶过女孩双肩的双手擦了一遍，刚一甩手，像是想扔掉，又想到这是在大街上，洛律顿了顿，将丝帕交给身边的侍卫，低头又看一眼枫小冬，像是嘲讽似的，少年唇边带起一弯漂亮的弧线，透露出一丝丝的狡黠：“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哦，我看，要到林枫将军的雕塑下面，大概还需要很长一段路程呢！” 说完少年抽身头也不回的走掉，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家仆沉默着跟在少年身后，将少年的背影衬托得十分冷峻。女孩仍然跪在地上许久，直到确定少年已经走远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少年逐渐隐入人群中的背影，轻轻的抿起嘴唇，捏紧了两只瘦弱的拳头。 没有人发现女孩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冰冷的光芒，直直射向少年的背影。如血的黄昏日照下，少年的背影高挑瘦削，仿佛笼罩着光芒的高贵神祗，却让人觉得十分冰冷。 我奴性十足？呵，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你天生就拥有完美的家室，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你从未尝试过低等贱民的生活，你从未感受过生活的艰苦和仗势欺人的拳脚，你甚至从未有过三餐不继的日子，你凭什么说我奴性十足？如果换成是你，也不会做出什么比我高贵的举动吧？ 枫小冬盯着逐渐远去的少年，甚至忘了从地上爬起来。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深蓝色的锦袍将他称不上高大的身材紧紧包裹，显得十分严谨，不像平时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松松垮垮，可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枫小冬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死丫头，看你还往哪跑！” 身后的叫声又出现，枫小冬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处在被追捕的危险中，连忙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再一次穿梭在数不清的人群和摊位之间。 …… 吱呀——精致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然后双手背后牢牢捆住的女孩被推了一把，踉跄着摔进房间里。 “馨姨，人带到了。”小厮表情恭谨，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个倚窗而坐的曼妙身影。虽然是在自己的房里，康馨那几乎透明的轻纱外袍也显得格外暴露。三十刚出头的康馨保养的很好，看不出年纪却又风韵十足，小厮在百花楼里见惯了各种年轻姑娘矫揉造作的妩媚，可真正碰到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成熟妖娆，就完全没有应对之力了。 “恩，你下去吧。”过了好久，康馨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仿佛没有看见小厮憋得通红的脸色，淡淡的应了一声。 枫小冬就着摔倒的姿势跪在地上，跑的太久，她的两条腿还在止不住的颤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康馨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挑起女孩的下巴——当然，意料之中，手指被甩开了。康馨抿着嘴唇发出一声嗤笑。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家住哪里？” “……”枫小冬沉默。 康馨退开，好整以暇的坐回椅子上，冷淡的看着地上固执装死的女孩，许久，一杯滚烫的热茶带着势不可挡的速度砸在女孩面前的地面上，摔碎的碎瓷片和滚烫茶水溅在女孩脸上，引起枫小冬一声尖叫。 “抬起头来，不然下一杯就会砸在你的脑袋上了。”康馨的声音还是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但是不能否认，很好听，珍珠落玉盘般呤叮悦耳。 枫小冬被迫抬起头，前一秒还咬着下唇宁死不屈的狠意瞬间消退，换上双眼慢慢的惊恐和楚楚可怜：“馨姨饶命，馨姨饶命……” 正文 第3章 她将成为下一个花魁！ 百花楼后院长廊柱子旁。 “啪！”细长油黑的蛇皮鞭子甩起一个惊人的弧度，高高扬起之后，瞬间甩在跪在地上的小女孩胳膊上，猩红的伤口引起女孩一声低低的呜咽和手臂不自觉地颤抖，看着掉在地上的泥里脏掉的抹布，女孩不易察觉的轻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十几次被打掉在地上了，该死的，这样下去她要多久才能擦完这些该死的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把抹布掉在地上了。快去洗干净回来继续擦，中午之前擦不完，今天就不给你吃饭！”表情狠戾的老妇人在空气中不停地抽打着鞭子，整个后院都充斥着这种让人汗毛耸立的声音。 枫小冬没有时间迟疑，在下一鞭打在背上之前迅速的爬起来，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鞭子打烂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红色鞭痕密密麻麻纵横分布，触目惊心。 趁着枫小冬去洗抹布的时候，老妇人收了鞭子，阿谀的小跑到后院不远处的凉亭下对着后院仅有的两位观众谄媚邀功：“馨姨、沐爷，这小妮子骨头硬得很，像她这样的刘妈我见得多了，第一天都是死撑着，等饿上几天，保准乖乖听话！” 刘妈一个人说的热闹，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康馨垂着头，把玩手腕上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眉目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康馨身边坐着的青衫男子捧着茶杯，目光穿过刘妈的身后，若有所思的看向长廊，男子星眸秀目，唇齿含笑，虽然没有康馨那么妖娆妩媚，但是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这样的长相已经堪称完美，若是再美一分一毫都会影响到他的男子气概，像现在这样，清秀、俊逸的外表，配合他纯粹、坚毅的眼神，力与美完全巧妙地融合，瞬间就能秒杀所有被他凝视的少女——他就是百花楼当家管事沐泽。 注意到刘妈谄媚的目光，沐泽熟练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配合的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瞬间，空气中的桃花指数在沐泽的笑容中节节攀升，就连洗完了抹布重新走回来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刘妈仿佛充满了力量一般昂首阔步走出凉亭，英姿飒爽的凭空抽了一下长鞭，得意的看到枫小冬闻声条件反射的一阵瑟缩。 “跪下！擦柱子！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一早上了连一根柱子都没有擦完，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爱偷懒的下人，快给我干活！”刘妈的叫喊声中混杂着枫小冬一声一声隐忍的哀鸣，看着看着，沐泽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馨姐姐，真没想到你这么多年不带新人，眼光竟如当年一样毒辣，好坯子还是一挑一个准，我看这个女孩将来的成就定然要远在华希之上呢。华希是你带出来的最后一个姑娘，现在虽然红极一时，但我一直担心再过两年她年纪大了咱们百花楼后继无人……看来馨姐姐早有打算了啊。”沐泽一口一个“馨姐姐”叫的极其顺口自然，就像从小叫到大的自家姐姐一样，带着明显亲近和濡慕之情，让人觉得奇怪却很舒服。本来嘛，沐泽和康馨同为百花楼管事多年，又都是相貌出类拔萃、站在一起极为和谐的一对，不少人都曾怀疑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奸情，但都因为沐泽这一声坦荡荡的“馨姐姐”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康馨闻言低声笑了一下，依然是标志性的甩甩手里衔着的丝帕，略微抬头让枫小冬在鞭子下面哽咽的身体进入自己的视线里，摇摇头：“是她命好，我本来是没有再带新人的想法了，昨个律王爷来了一趟，要我替他办件事，正好赶上这个小丫头逃跑，大概是路上遇到了，律王爷走了老远还特意派人回来让我好好关照她呢。” “哟，难不成律王爷竟然一眼相中了她？”沐泽瞪大了眼睛，表情惊讶，极其可爱。 “不知道，”康馨摇头，脑海中闪现出那个不辞言笑，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成熟的华服少年，又将目光落到咬着下唇在无数鞭刑下仍然腰板挺直的枫小冬身上，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尤其是举着抹布的纤细手臂，在一鞭一鞭的打击下，枫小冬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劲才抓着那块抹布，手指骨节用力过度到发白，把已经到嘴边的尖叫哭喊压抑成一个一个的闷哼，“沐泽，你不觉得这个枫小冬有些地方跟律王爷很相似吗？别的孩子在他们这个年纪，就算生活的压力再大，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呵呵，事关王爷，我可不敢乱说，我只知道，这个丫头有朝一日定会家喻户晓，不只是帝都，她的名字很有可能传遍整个轩辕国，甚至流洲、瀛国和南族，将会有人为了见她一面挤破脑袋，为了博她一笑而一掷千金……”沐泽说着说着，目光里渐渐有了迷醉的憧憬，“到那个时候，咱们百花楼就会成为这世上最最有名的青楼，我沐泽也就是世上最好青楼的当家管事……哎呦，馨姐姐你干嘛打我！” “少做梦了，我累了先回去了，你等下派人去昌珉那里拿点药来给她小心涂上，不能留疤……说起来，小桃红还没回来吗？” 沐泽耸肩：“音讯全无，谁知道这丫头又在哪里疯呢，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谁关心她有事没事，小桃红身为百花楼管事，整天不在楼里呆着，就知道出去吃喝玩乐，把事情都留给咱们两个，这像话么！你去传信她的随从，叫她赶快回来，看看最近这楼里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康馨一个白眼甩过去，抬脚就走。 “哇！馨姐姐你不是吧，难道你要让咱们百花楼的第三管事去打扫卫生？！我可不敢去惹那个姑奶奶！” 康馨脚步不停，脑海中却不断出现女孩倔强的不肯服输的小脸，她咬着下唇的模样，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回想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康馨低头笑了，果然是年纪大了么，现在记性也变差了许多。不管怎么说，那丫头确实是个好坯子。 正文 第4章 乖乖听话有饭吃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清晨的百花楼还笼罩在薄雾朦胧的美梦中，二楼最西边康馨专属的房间里传出康馨轻柔的声音，就像柔软舒适的浅黄鹅毛，没有惊醒任何人的美梦。 但遗憾的是康馨的动作并不像她的声音那么温柔，纤长的手指狠狠捏着枫小冬的下巴，强硬的让面前的女孩抬起头，结果引来意料之中的怒视。 康馨不动声色：“挺胸，收腹，双脚并拢，腿夹紧，膝盖贴紧。” 距离被抓回来已经有十天了，因为被康馨亲自调教，看管枫小冬的人比原来多了许多倍，这十天枫小冬每天都睡在康馨的屋里，除了最开始的几天被刘妈的鞭子抽到死去活来以外，每天康馨都会帮枫小冬在伤口涂上清凉的药膏，皮肤愈合的很好，枫小冬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这只能代表着康馨看中了她，要培养她成为下一个花魁。 呸！去她的花魁！ 枫小冬固执的咬着牙，不肯照康馨的吩咐做。 “我劝你最好听我的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我想你大概还是希望能看到今晚的月亮的吧？”康馨的声音轻柔妩媚，动听极了，也只有这样圆润如意的嗓音才能够唱出当年那一曲红遍帝都的洛神调，康馨美好的嗓音，就连当年帝都的第一美人吴薇薇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但是枫小冬还是在这温柔的声音中冷不防打了个寒战，比起那个心狠手辣的刘妈，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在康馨满意的目光中，枫小冬忿忿的照着康馨的吩咐在房间中间站的笔挺。康馨绕到枫小冬的背后，没有出声，一条带着香气的丝帕挡在枫小冬的眼前，将她的双眼蒙住，康馨冷着脸在枫小冬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紧接着，一个类似茶碗的东西被轻轻的放在枫小冬的头顶，那重量似乎是装满了水。 “别动，闭上眼，安静的感受你头顶的这杯水，想象你和它一样心平气和，我会在旁边看着你，水若是流出来一滴，你今天就别想吃饭。”说完康馨果然拉过一把椅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枫小冬。 半个时辰。 枫小冬的腿在发抖，确切的说，是她的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这样的动作谁都可以做，却不是谁都能坚持这么久，半个时辰已经是枫小冬的极限，她努力控制着身体平衡，但是僵硬的双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越是用力就抖得越发厉害，头顶上的茶碗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翻甚至掉落下来……就连枫小冬自己也摇摇欲坠。 康馨仿佛睡着了，自从她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枫小冬只知道她没有挪动过地方，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甚至不确定康馨是不是还在房间里面，虽然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动静，可在双眼被蒙蔽的黑暗中，枫小冬只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孤单，仿佛身处无人的荒岛。 “唔……”忽然康馨发出了一个音节，枫小冬全身一震，下一秒，女孩愣在当场，她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沿着头发流进她的脖颈，虽然茶杯还在头顶上打滚，可是很显然，里面的水都流出来了。 “坚持不住了？毅力还不错，好了，歇会吧。”康馨倒没有真的惩罚枫小冬，留下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走出了房间，留下枫小冬一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两条腿就像中风了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 “馨姨，雅间来人了，沐管事陪着，说等您出来了再通报。”灰衣小厮候在门外，见到康馨出来，立刻凑上前来报告。 “哦？这两天这个小主子倒是来得勤了许多呢，什么时候来的？”康馨挑眉，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来了有一会儿了。” 康馨点点头，侧头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看房门，犹豫再三吩咐小厮：“多叫几个人来守在门口，别让她出来，还有那边窗下也派人看着。” “那饭菜呢？” “……照送。” 枫小冬安静的躺在地上，她甚至都懒得抬手解开绑着眼睛的丝帕，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感受力量随着平稳的呼吸一丝一丝的回到身体里。她知道，门外有许多尽忠职守的灰衣小厮守着，甚至窗下也是，自己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根本跑不了多远。 吱呀——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走进来，然后，枫小冬听见了碗筷和桌子的轻微撞击声，看来是小厮给她送饭来了。枫小冬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浓郁的肉香味飘扬在空气中，刺激了枫小冬的味蕾，女孩用不易察觉的轻微幅度咽了一口唾沫。 “枫姑娘，这是馨姨为你准备的早膳，床铺上有衣服，请您用完早膳，梳洗之后换上，然后就在房中休息吧。馨姨说，房中的琴、棋、书、刺绣、胭脂水粉和首饰您都可以随意取用。”百花楼的小厮一定都专门的训练过，每一个说话都是同一种声调和音量，谦逊有礼，甚至可以和外面许多气质高雅的少爷相比，为了保住帝都第一青楼的名声，康馨和沐泽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没有得到枫小冬的回应，小厮似乎完全没有气恼或介意，依然是轻轻的脚步，小厮拉上门，然后房间又恢复了宁静。枫小冬抬起手拉掉挡住视线的丝帕，慢慢从地上坐起来，仰视桌上的饭菜。 康馨为她准备的早膳果然很丰盛，刚刚吸引了枫小冬的那股子肉香味就是那小盆摆在正中间的草菇肉沫豆花，百花楼的招牌菜，居然这么直接的摆在她的面前。枫小冬还记得十几天前，厨房的那些人还嘲笑她只配吃客人们吃剩下的剩饭剩菜，没想到只不过是多逃跑了一次，自己竟然也可以像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们一样，吃上这样金贵的饭菜了。 女孩唇边荡起一抹苍白的苦笑。 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像楼里那些姑娘们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去陪客人吃饭喝酒，甚至是睡觉了？这样可不行呐！ 枫小冬扶着椅子爬起来，颤抖着双腿坐上去，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力气，以及获得康馨的信任……为了不去陪客，看来想办法再次逃跑是势在必行了。 正文 第5章 你居然是个王爷！ 时间还早，百花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都还沉溺在甜美的梦乡中，一楼的大台子上面很空旷，几个衣着朴素的小丫头手里拿着抹布和扫帚走进来轻手轻脚的打扫坐席桌椅，她们说话的时候都细声细气的，生怕吵醒了楼上那些一掷千金的贵客和引得他们一掷千金的当红姑娘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二楼一个被珠帘巧妙遮起的隔间里面，已经有两个穿着与百花楼小厮的衣服十分相似的灰色下人服的男子一左一右的站在珠帘两侧，双手交叠，呼吸绵长。与小厮不同的是，那两个男子腰间都佩戴着黑色的长剑，乌青的剑鞘看起来内敛而锋利。 康馨脚步匆匆走到隔间门口，在两个侍卫身前略微停顿了一下，看到两人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伸手撩开珠帘走进去。 还是上次的华服少年安静的坐在正中间，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青衫的沐泽恭恭敬敬的站在少年的身侧，看样子是站的有点久，嘴角上那抹温润舒适的笑看起来都有些僵硬了。 康馨屈膝行礼：“康馨见过律王爷。” “免了，”洛律抬了下巴，直接示意康馨，“馨姨不用拘礼，坐吧。” 洛律的这句话让沐泽立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如此不公平的待遇真是让他心里不爽，但是洛律的下一句话让他瞬间找回了平衡感：“馨姨，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嘿嘿，看来律王爷这次起了大早就跑来，就是为了那个枫小冬呢！ 康馨也明显有些发愣，随即笑起来：“刚刚练过早功，在房里休息呢，律王爷要见她吗？” “她这两天不跑了？”洛律没有马上回答，倒是口气揶揄的问起逃跑之事。 “因为王爷的特殊关照，我们安排了很多人对她严加看守，没有留下逃跑的机会。”康馨如实回答。 “……带她来，我想见见她。”洛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心头就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倏然间松了口气。想见她，很想再见见她，虽然上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看见那样一个奔跑起来就如同灵巧凶猛的小狮子一样的女孩，跪在自己面前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实在是恼火。可是十天了，匆匆一别之后，那个女孩却像是印刻在心头一般，总是忘不掉。他甚至派了人特意嘱咐康馨要好好照顾她的生活，天知道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突然间就对这么一个卑贱的奴隶产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没想到洛律真的会要求见枫小冬，康馨想起女孩双腿颤抖着站不住的样子，不禁有点头疼，要是一会儿王爷看见枫小冬那副凄惨的样子，不会大发雷霆吧？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什么关系呢？万一律王爷提出要把枫小冬带走，那这么个好苗子可就真的浪费了呀！ 但是带不带枫小冬过来也不是康馨能做的了主的，对方可是个王爷，而且还是这帝都里最位高权重的律王爷，是将来最有可能会成为那最高处的人，所以现在，他就是帝都城里那个谁都不敢惹的小主子。 很快，枫小冬被小厮带了来，确切的是，被两个灰衣小厮搀扶着送进来，小小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小厮刚一松手，枫小冬就像断了翅膀的雏鹰一样摔在地上。 康馨和沐泽明显感觉到整个包厢里的气压骤然降到了零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却把两个历尽沧桑的成人吓得噤若寒蝉。 洛律努力控制着怒火，可惜在看到地上虚弱坐着、面无表情的女孩，他还是失败了。少年的声音压抑的有些变调：“馨姨，我不是嘱咐你好好照顾她吗？” 康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腹内缺氧，正要解释，却感觉到肩膀上有一只温暖的手按住，紧接着就听见头顶上沐泽轻佻不羁的声音在笑：“百花楼里每一个姑娘都是这么过来的，十年方能磨一剑，这点苦不算什么。馨姐姐带过不少新人，手中自有分寸，王爷当真多虑了。” 洛律沉默了一会儿，短促的笑了一声，让人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紧接着就听到他惯用的轻慢语调：“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想跟这位姑娘单独聊聊。” 身边两双精致的鞋子缓缓走过，身后珠帘一阵叮咚作响，枫小冬安静的坐在地上没有反应，洛律的低气压仿佛完全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反应，两人僵持着，直到坐在长椅上的洛律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那双黑色丝绸做底，金丝绣成花样的靴子才缓缓的映入枫小冬的眼帘。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哪里呢？枫小冬迷惑的抬起头，对上洛律显得有些冷淡的黑眸，这才瞬间想起—— “你，你居然是个王爷！” 洛律很满意枫小冬震惊的表情，他蹲下来，伸手捏起枫小冬尖尖的下颚，得意洋洋的调笑：“记性不差嘛，还知道我是谁。既然见到了律王爷，是不是该行礼啊？” 枫小冬皱眉，这个人真是喜怒无常，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他气的要吃人似的，可是才这么短短一会，又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有钱人家的少爷，啊不，是皇家的皇子王爷们，都是这副德行么？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既然是权贵，枫小冬目前还没有与他针锋相对的打算。女孩柔顺的垂下眼睑，正要行跪拜大礼，却突然回想起洛律刚刚说过的一句话——馨姨，我不是嘱咐你好好照顾她吗？ 几次逃跑被抓回来之后的结果都是被狠狠的打骂一顿然后关进柴房里不许吃饭，偏偏这一次，刚被带回来就直接交给了馨姨，原来就是拜这个家伙所赐，大概培养自己做百花楼的姑娘，就是这家伙的意思吧！真是倒霉，怎么会碰上这么个瘟神！ 想到这里，枫小冬抬眼狠狠的瞪了洛律一眼，顺便甩开了洛律的手，冷哼一声抱着双腿坐到一边，与洛律拉开了距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女孩打扮打扮还真是挺好看，洛律把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搓了搓，回想枫小冬光滑的皮肤，竟然不知不觉心情变好了许多，就连女孩用那种愤怒的目光瞧着他，也竟然也没有觉得恼火。真是神奇。 “呵，我就说嘛，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温顺的家伙，上次匆匆一见，我还当我看走了眼，怎么，现在不跟我装了？不跟我说小人知错了？”洛律保持着半蹲的姿态，一只手肘搭在大腿上，那是一种很标准的军队制式蹲法，看起来有种英姿勃发的帅气。 但是那种帅气的姿势看在女孩眼里，却无异于一声炸雷响彻脑际。枫小冬顿时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做出了多么鲁莽的事情，小不忍则乱大谋，爷爷教导了多少次，怎么一见到这个人，你的理智全都忘光了！ 枫小冬迅速收起了所有的不满情绪，低下头对着洛律求饶：“小人知错了，求律王爷恕罪！” 正文 第6章 跟我回王府 洛律眯着眼睛，较暗的光线中他的脸看起来像一张细致的面具，一动不动的。这样安静的氛围中，枫小冬努力压低了身子，额头紧紧的贴在冰冷地面上，虽然不再低三下四的求饶，那颤抖着的娇小身躯却依然完美的让少年看出了她的卑微示弱。 隐约中，似乎有人捏紧了拳头的声音，枫小冬条件反射的又抖了一下身子，更加卑微的匍匐在地上。 又是这样！ 洛律蹲在原地觉得呼吸实在不顺畅，少年猛的站起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找回一丝理智，看着枫小冬跪在地上，怒火就像大火燎原一样席卷了洛律所有的控制力，真想狠狠揍她一顿！真想撕开她的面具，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少年咬紧了牙，习惯冷清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怒意。 我堂堂律王爷，怎可被一个卑微的奴才牵动心弦！哪怕是怒火也不行！ 但是洛律很快就想通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奴才十分的讨厌，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很讨厌，所以才会对她印象很深刻，所以才会动不动就被她惹火。 一定是这样。 洛律慢慢的转着左手拇指上品质上乘的羊脂玉扳指，脑海里闪过几个处置女孩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他一句话，女孩立刻就会被投入大牢中，与那些臭虫蟑螂们一起瑟缩在阴冷潮湿的监牢里。但是…… 堂堂轩辕国大皇子，轩辕国最年轻的律王爷怎么会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呢？ “听说……你这几天安份的很，怎么不想着逃跑了？”洛律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顺便又重新舒服的坐回长椅上。 枫小冬听到问题的时候，又反射似的抖了一下，才颤颤巍巍的开口解释道：“回王爷的话，自从小人被带回来之后，馨姨对小人十分好，给小人最好的吃食和最好的衣服，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做苦力、还受人欺凌，小人心中十分感激，只想好好的服侍馨姨，听从她的吩咐，再也不敢逃跑了。” “哦？”洛律的目光移动到枫小冬还在微微发抖的双腿上，闭了闭眼，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太愿意接受的可能性，“你知道康馨现在调教你是为了要让你成为花魁的么？你连这个也能接受？” 应该是不能接受的吧。虽然她现在看上去与那些卑微的奴仆无异，但是洛律总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急速穿梭在街市人群中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以及让那双污泥掩盖不住倔强坚毅的眼睛……惊鸿一瞥，却让洛律隐隐觉得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女子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那种卖笑的女子，她一定是不知道康馨的用意而已。洛律攥紧了拳头，暗暗地在心里默念，不要说能接受，千万别说…… “这是真的么？”枫小冬惊讶的抬起头，一双水亮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中睁得很大，紧紧的盯着洛律，原本就可怜兮兮的动作配合上瞳孔无意思的放大而显得更加惹人怜惜，洛律喉头一紧，身体不自觉地竟然起了反应。十六岁的少年有些窘迫的小心翼翼夹紧了双腿，并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了拉衣袍下摆。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康馨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这么好，还教你琴棋书画，你以为这是她突然发了善心不成？她就是要培养你成为这百花楼里随处可见的那些卖笑女，你——”洛律以为枫小冬是害怕了，口气更加笃定，试图让女孩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 可是……随着洛律的话音，女孩的表情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惊恐或者愤怒，而是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惊喜，女孩双手交叠掩住了小半张脸，只留下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激动的水光。洛律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是真的么，”女孩的眼中氤氲着浓郁的希望，用一种称得上是憧憬的目光仰望着洛律，怯懦的低声问，“馨姨她，是真的说要培养我吗？我也会成为华希姐姐那样的花魁吗？我也会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和首饰，甚至有自己的使唤丫头吗？” 伴随着枫小冬的口气越来越憧憬，洛律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看。 “愚不可及！”洛律气急了随手抓起身边的折扇就朝着枫小冬扔过去，扇子不沉，却正好打在女孩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这个动作的侮辱意义有些严重，洛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情绪失控成那样，竟然连从小就学习的皇家礼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片静谧中两人呼吸的声音都显得十分突兀，洛律正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脸去道歉，跪在地上的女孩早他一步反应过来。 女孩呼吸急促的重新趴回地上，用惊恐的声音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一时得意忘形了，小人知错了！求王爷大人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求王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看着女孩低三下四的卑微模样，怒火瞬间席卷了洛律的全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手已经攥住衣领将女孩从地上提了起来，女孩个子不高，被洛律提起来，两只脚都已经离地。虽然女孩看起来十分瘦小，可是真正把她举到面前，洛律才发现，女孩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得多。就在他惊叹枫小冬如此消瘦的同时，双手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将女孩狠狠的扔到地上！ “啊！”肩膀着地的骨裂声伴随着女孩委屈的呼痛声，洛律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暴力的一面，竟然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下这种黑手，简直残忍。 康馨闻声进来，女孩抱着肩膀躺在地上呜咽，因为疼痛，她的脸色已经惨白，而洛律冷脸站在她的旁边，不发一言。 康馨轻轻的皱了眉：“律王爷。” 洛律低低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不做任何解释，直接抬脚走出雅间。 康馨看着少年的背影，叹口气，蹲下身轻轻扶起枫小冬：“怎么样？能走吗？” “嗯。” 康馨扶着枫小冬缓缓站起来，余光瞄到地上洛律的折扇，目光一冷，顿住脚步：“馨姨，那个扇子……我可以收着吗？” 正文 第7章 新晋花魁枫扬 帝都的黄昏永远是一片的血红色，夕阳将一切事物都涂上一层血红色的釉质，颜色亮丽而美好。 夜幕降临，帝都的繁华才刚刚开始。无数马车轿子接连驶进一条宽阔的大街，街道两旁大红的灯笼早已点亮，整条街道都弥漫着经久不散的弥合香，金粉漫天飞舞，莺歌燕舞的声响不时从没有掩好的窗缝里泄露出来，春色弥漫。 一辆马车缓缓驶到街道的最尽头，那里矗立着这条街道最高最精致的一栋小楼，高挂的牌匾上书着三个流畅潇洒的纯金大字：“百花楼”。 没错，这就是帝都最好的青楼，百花楼。 马车停下，候在门口的灰衣小厮极有眼力见的上前放下一个脚凳，随即殷勤的帮马车里面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客官掀开马车布帘。身材臃肿的男人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紧接着就随手搂过一个姑娘，十分猥琐的在姑娘胸口抓了几把，扯着姑娘的细腰走进了百花楼中。 站在二楼的沐泽因为男人粗鲁的动作而皱起了眉头，正要示意身边小厮过去提醒男人，却被康馨拦下。 “馨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香茶跟在我身边整整半年，这才刚刚接客，本来胆子就小，你看她脸都白了！咱们百花楼什么时候也需要满足客人这种变态需求了！”沐泽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心爱的学生就这样被人欺负，实在气不过。 康馨叹了口气，挥退了小厮，这才轻轻说了一句：“那个人，是今天早晨刚刚从封地回到帝都的晟王爷，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沐泽立刻禁了声，转过脸又盯着那个肥胖的男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靠！” 晟王爷果然气势大，刚一走进大厅就高声大喊起来，一点也顾忌旁边的人：“康馨呢！小桃红呢！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十几年没有回帝都，可想死你们了！” 感觉到身边沐泽的僵硬，康馨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当年你还小不知道，我名动帝都的时候，这位晟王爷经常来捧我的场，我们关系可亲密着呢！” 沐泽可不信这个，他不屑的白了康馨一眼：“不是我说你，馨姐姐，你的私生活还敢再混乱一点吗？” “去你的！我先下去了，今天是枫扬第一次出场，你可得好好给我盯着场子，不许旁人闹事啊，没准律王爷要来，雅间记得给他留着。”康馨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扭着她的小细腰妖娆的拐下了楼。 洛律果然如康馨所料，在正式开场之前进入了那间他专属的雅间，半黑的环境中，少年紧紧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台子，却想象着再过一会儿枫小冬就会像那些歌妓舞姬一般穿着暴露的在台上清歌曼舞，而台下的男人们全都从袖口掏出一张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拍进身后小厮托着的银盘里，双眼紧盯着台上的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洛律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又不断地安慰自己，才半个月而已，一个卑贱的奴婢，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就脱胎换骨，一跃成为花魁呢？说不定她会跳错步子，或者唱错调子，这样那些男人定然会嘲笑她，虽然她被嘲笑也让他很不爽，但至少比她被那么多男人用贪婪的眼神盯着要舒服得多！ 洛律轻轻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定定的注视着远处的台子，半月前的那日自己被枫小冬气到对她大打出手，随后便是拂袖而去，也不晓得当时把那么柔弱的她用那么大的力道扔在地上，她有没有受伤。肯定是受伤了吧，他还记得临走前地上有些隐隐的血迹，以及女孩痛到惨白的脸色。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不过才半个月过去，她就可以上台跳舞了吗？ 想到这里，心疼又浓浓的漫了上来。为什么，她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害怕呢。她那么害怕自己，一见到自己就立刻跪地求饶，可是为什么提起做花魁，她的脸上会出现那么希冀的神色？如果她当时能表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彷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带她离开这里。 为什么她就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哈哈哈！康馨啊，十七年不见，你的风采还是丝毫不减当年啊！”一楼大厅里传来的粗野笑声打断了洛律的思绪，少年抬眼看去，之间康馨正引着一个衣着华贵举止轻浮的男人往前排落座，从康馨陪笑的表情看得出来，虽然这男人举止无礼，可是身份却不容小觑。这个人会是谁呢？ 男人的手大大咧咧的搭在康馨的腰上，笑声十分放肆，康馨也不躲不挣，就那么温顺的靠在男人怀里，看得周围人们一阵气恼。要知道，百花楼的康馨可是从来不亲自陪客的，别说是搂她入怀了，就算是请她喝杯酒，那也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今天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走着，晟王爷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亲密的低下头将嘴伏在康馨的耳边，调戏一般笑意盎然的低声问道：“康馨，二楼雅间又有主了？” 康馨一凛，这个男人真是敏锐，十七年过去了，曾经俊逸潇洒锋芒毕露的风流少年慢慢被岁月打磨成了如今这般肥胖猥琐的老男人，可是他的敏锐聪颖却更厉害，他居然连头都没有回，就已经感觉到了二楼雅间里有人存在。 这家伙真是个不好糊弄的人物。 康馨依然陪着笑，低声回：“那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律王爷。” “哦？居然是个小孩子……”晟王爷耸耸肩，嘿嘿笑了两声，又立刻大声的喊出了声，“我说，小桃红上哪去了？我都来这么长时间了，这小丫头居然不出来见见我！十几年不见，连规矩都忘了！难道她背着我移情别恋了么！” 应该是十几年前康馨的某个恩客之一吧，洛律冷冷一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被那个粗鲁的大汉摸透了底细。忽然想起了什么，洛律摇铃叫来一个小厮：“今天这位姑娘的花名叫什么？” “枫扬。这是姑娘自己起的名字，取枫之猗猗，扬扬其香之意。” 没想到百花楼的小厮竟然也有这么高的文学造诣，倒让洛律惊讶了一下，不过小厮的下一个动作就让洛律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小厮从袖中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的正是“枫之猗猗，扬扬其香”这八个字，字迹清秀，却透着几分傲骨，很像枫小冬那倔强的眼神。 “馨姨说，这是枫扬姑娘亲手所书，特地为王爷您留着的。” 洛律看着手中的纸条，说不清楚的情绪静静的蔓延在心底。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台子周围所有的灯在一瞬间都亮了起来，不知康馨从哪里弄来的冰铺在台子周围，一片迷茫的雾气在灯火中聘聘袅袅的升起，洛律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团火焰般的红就腾空出现在台子上面，朦胧中仿佛看见一团舞动着的火焰在不停的燃烧。从未听过的清灵歌声从那团火焰里面传出：“枫之猗猗，扬扬其香……” 洛律发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正文 第8章 天价初夜 四下一片静谧，就连最粗俗的商铺掌柜都应景的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盯着台上不断燃烧着的火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女子柔静的歌声中，就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显得太破坏气氛，甚至没人敢把嘴里含着的那口象征着垂涎的口水咽下去。 枫小冬在跳舞。只不过是简单的跳舞而已，那歌声也不过是顺口拈来，小时候听家乡的姨姨婶婶们唱过所以隐约有些印象而已。她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清歌曼舞竟然会让整个场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冷了下来，枫小冬在百花楼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姑娘们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台下的叫好声总是不断的，可为什么这回轮到自己，竟然这么安静？ 难道她真的不适合做青楼女子？难道她的歌声艰涩她的舞姿拙劣？不会啊，明明是馨姨亲自教导的，对着镜子也练习许久，不会出纰漏才对。 枫小冬微微的皱着眉舞完一曲，所幸烟雾笼罩着，众人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只是为了她的唯美的舞姿而着迷。 只有两个人感受到了枫小冬的紧张和不安，以及眉眼间遮掩不住的凌厉气息，那是如同狮子一般蛮横却睥睨天下的凌厉，桀骜不驯。 坐在二楼雅间里的洛律微微的眯了眼睛，枫小冬看不到台下男人们的表情，可他看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们都安静着，但是这安静，绝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十足的震惊。就连洛律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强烈的心跳声，在静谧的雅间里，扑通扑通响亮的吓人。 那是惊鸿舞。只属于当年帝都第一美人吴薇薇的惊鸿舞。只可惜，好年月都过去了，伊人已去，这惊鸿舞再也无人知晓了。 “好！凤凰泣血，叶落惊鸿，这枫扬姑娘果然有两下子！康馨，这难道是你为了迎接本王回来，特意准备的好节目吗？”枫小冬几个飞速的转身，连带着身边的水雾都像是起了漩涡，耀眼的红一点一点融入漩涡中，绑在脚腕手腕上的银铃叮咚作响，正是如仙如幻的时候，男人无礼的声音大喇喇的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 瞬间就有无数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又在看到康馨笑意盈盈的陪在男人身边，听到男人那句“本王”之后忿忿的收回了目光。那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是为了你这个无礼之徒所准备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不知康馨轻声说了什么，轩辕晟哈哈大笑，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拍在身后灰衣小厮端着的银盘里，依然是大声嚷嚷着：“本王今天来身上就带着这么多银票，全给你了！不过康馨，虽然你当了这百花楼的管事，可不能欺负手下姑娘啊！这钱你象征性的收一半就行了，剩下给人姑娘留着，以后你想要我再给你，啊，这是人枫扬姑娘第一次登台，台费怎么也不能太委屈了！” 大老粗！暴发户！这是周围所有男人们的心声，但是，那银盘上厚厚的一叠银票，牢牢地封住了他们的嘴。洛律捏着拳头，冷眼看着体型肥硕的男人，王爷？大概是哪个世袭的异性王爷吧，在边远的蛮荒之地养成这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回到帝都来丢人现眼。 怒火中的洛律没有发现，台上那个紧张的女孩，自从听完男人的话之后动作慢慢的舒展了开来，几个难度很大的跳跃动作一气呵成，漂亮的甩袖，红绸灵巧的扬起一个嚣张的弧度，被水雾托高，凌厉中带着柔美。透过浅淡的水雾，枫小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声音的来源，原以为是个人如其声的粗狂大汉，却意料之外的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那眼睛看起来像少年般清亮精明，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关怀韵味。 他在帮我？枫小冬诧异了一下，敛下眉眼却差点忘了舞步，情急之下抬眼又对上那双笑意盎然的漂亮眼睛，那边轻轻的眨了一下，像是安慰似的，枫小冬竟然有种被电击中的感觉……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水雾挡住了男人的面貌，只有那双眼睛清晰的穿透过来，枫小冬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觉泛起了一丝弧度。 一曲舞罢，枫小冬略微行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下台，消失在幕布后面，当然，也没有去喊她回来，这是百花楼的规矩，想要美人可不能靠喊的，众人都摩拳擦掌的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银票，等着拍卖活动的开始。 果然，按照惯例，新人上台的第一晚是要进行拍卖的，而主持者就是百花楼的三位管事之一，这次出来的是康馨。 康馨含笑看着台下的男人们，他们眼中的惊艳和欲望都毫不掩饰，像极了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登台时的情景，技压群雄，艳惊群芳，也就是那一夜，她被拍出了一夜春宵一亿九千万两的天价，奠定了她第一花魁的名头，十五年来无人超越。不知道今晚枫小冬能不能打破这个数字呢？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规矩大家都懂，”康馨笑的温柔好看，十五年过去，她的一笑仍然拥有着当年“让人心灵宁静”的能力，急躁的男人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听着康馨的后文，“枫扬姑娘的初夜，起拍价九千万两。”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拍价就九千万两，这也太高了吧，一般的姑娘不都是从九百两开始拍么，就算是姿色好些的，也都是以千两计，哪里出过千万两的起拍价？就算是康馨自己当年也是从三千两一点一点拍上去的，难道这个枫扬姑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竟然能够一步登天？ 就在众人踌躇的时候，晟王爷已经喊出了第一个价格：“一亿两！” 到底是见识过帝都盛世繁华的晟王爷，对于康馨的刻意抬价并不介意，随口就喊出一个天价，顺便还对着康馨咧开嘴笑了笑。 康馨顿时失笑，当年她坐在幕布后面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自己将会拍出的价格，年轻气盛的晟王爷就坐在最前面面不改色的叫价，自己拍下的那个天价里面有不少都是晟王爷喊上去的。历史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刻，让康馨觉得好笑。怎么，这次又想喊上去一个天价么？还是说，这次无人阻拦，他想抱得美人归了？ 四下的低语声更大了，多年没在帝都露面，晟王爷又发福太多，跟当年那个风流倜傥大胆潇洒的少年王爷差了太多，竟然没人认出来那个正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亲弟弟，一看到一个陌生的胖子出手如此阔绰，帝都男儿们不输人后的勇气顿时被激发出来。 “一亿一千万两！” “一亿两千万两！” “一亿五千万两！” 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价格已经快要接近当年的天价。帝都这些年轻权贵们也隐隐开始兴奋起来，不是为了枫小冬，而是为了那个传说般的天价，就算不认识晟王爷，可是流传在百花楼多年的天价初夜他们可是听得太多遍了，眼看着就要超过那个价格，谁能不兴奋呢？ 晟王爷坏笑着又加了一把火，喊出了他当年错过的数字，瞬间将所有人的怒火都点燃了：“一亿九千万两！” 一个看起来像是富家公子的年轻男子涨红了脸，狠狠从身后管家手里夺过最后一张银票拍在木盘上，无视掉管家的苦瓜脸：“两亿两！” 这个时候，枫小冬已经不是重点，所有的人都已经疯狂，一个超过当年康馨的天价产生了，这就意味着新一代的花魁也要产生了，枫扬，这个女人，谁能够得到她的第一夜，那即使是再过十五年，也会随着那个令人惊叹不止的价钱一直流传下去，被后人诵念歆羡！ 坐在幕布后面听着叫价的枫小冬红着脸，眉眼低垂，红色的舞裙还穿在身上，朱丹挑红的眼线让她看上去妖艳动人，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像是等待屠宰的羔羊，周围的人都在为她拍出的价格而惊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枫小冬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凝重和紧张——这是最重要的一夜，稍有闪失，她的命运就可能万劫不复！ 但是，她已经听出了那个带着坏笑的闲适声音，就是刚刚的那个人，看出了自己的紧张，不动声色的出言安抚，用那双会笑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的那个男人！枫小冬忽然有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原本的计划都被这个男人的出现而打破，她发现自己竟然很希望能够被他带走。如果是他的话，也许，是可以的呢。 男人的声音又一次戏谑的响起：“两亿五千万两！” 枫小冬的心跳又一次漏了两拍，小脸滚烫，就像要滴出血似的红。 正文 第9章 最廉价的天价 天色深沉，无星无月，整个天空像是被一块深蓝色的幕布遮盖住，暗夜无边。而被夜幕笼罩住的轩辕帝都最繁华的羊南巷灯火通明，大红灯笼照亮了整条街道，而处于街道尽头的百花楼更是像烧着了般红火。 如果有人走进百花楼一楼的大堂，就能够感受到那里面氤氲着浓郁的火药气味，配合着漫天飞舞的巨额银票，以及众人眼中狂热的神色，一定会以为那台子上拍卖的是长生不老药甚至是轩辕国那个至尊的位置！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这群帝都最引以为傲的年青一代权贵们“视金钱如粪土”呢？ 洛律冷眼看着一楼的这场闹剧，许久后招来门外的灰衣小厮吩咐道：“一会儿你就帮我喊，无论最高价是谁，都加一两。” “一、一两？”小厮惊得有些结巴。 “恩，一两。”洛律从没有在百花楼里花过钱，在他的感官里，把钱花在青楼里面实在是一种无耻的浪费，但是这一次，如果必须要花的话，也要尽量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两亿八千万两！” “两亿八千四百万两！” 叫价的差距越来越小，大部分人都已经噤了口，剩下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坚持，晟王爷当仁不让是其中一个。不过……两亿四千万两，对于这个丫头来说已经是个很不错的价码了，比当年的康馨整整高出了一倍还多，再往上喊的话，康馨这小妮子说不定会心里不服气了吧。轩辕晟对着台上的康馨眨眨眼，停止了叫价。 康馨看着轩辕晟狡黠的笑意，不觉心中无奈苦笑。当年风流帝都的晟王爷就是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纨绔无能，只知流连花丛中，不思进取不学无术，但是康馨心里清楚，他永远都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停下来，既给予自己喜爱的东西它应有的价值，又不让自己暴露在对峙的危险之中。当年自己的那场竞拍，不就是这样么，晟王爷摩拳擦掌叫价叫的比谁都有劲头，可是，就在最后一下，失了声，让当时二楼包厢的主人带走了自己。这样想想，就像是一场轮回。 然而，停在陌生声音之后的大片停顿让坐在幕布后面的枫小冬微微的抿了唇，他，不继续叫价了么？他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钱而烦恼的人，那他不继续叫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觉得我就值这个价？两亿四千万两么，这就是他心里对我的定价？是啊，一个青楼女子，这个价已经算是天价了吧。 枫小冬低着头，眼中不经意的竟然有些水雾浮现，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只是，女孩手指紧紧地抠着椅子的扶手，一点点木屑剥落，留在指缝中，有些扎扎的疼。 枫小冬，你一定要坚强，不许哭。 康馨依然是笑语盈盈，在她的身旁已经多了一个端着精致木盘的灰衣小厮，木盘上摆着一面扣下的铜盘和一把手把上缀着红璎珞的精致小铜锤，这时康馨伸手轻轻拿起小铜锤悬在铜盘上面，对着台下笑道：“各位爷，两亿八千四百万两了哦，还有没有更高的？两亿八千四百万两一次，两亿八千四百万两两次，两亿八千四百万两三——” 就在一位公子哥露出满意笑容的同时，从二楼的雅间门外忽然传出一个略微有些犹豫的声音：“两亿八千四百万零一两！” 全场愕然，那位公子哥的脸色瞬间涨红了，反而是因为价高而适可而止的晟王爷饶有兴趣的跟着一楼所有的客人一起将视线投上了二楼的雅间，在那里只能看到一排晶莹的珠帘，很明显喊话的是百花楼的小厮，至于里面的人，百花楼鱼龙混杂，是谁都有可能。 他未曾谋面的侄子之一，轩辕国新一代的第一位嫡系王爷，轩辕国众皇子中最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律王爷，轩辕洛律。 轩辕晟的神色变得有些闪烁。十多年前，这里也曾经有过一次竞价，和这次一样，他坐在一楼最好的雅座，而二楼唯一的雅间里面也有着一个客人，台上的幕帘后，坐着两位帝都最美的女人。那场竞价的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二楼雅间的客人。 他们互相都对彼此再熟悉不过。 他们都想得到幕帘后的那两个女人。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以为那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那个在台上飞舞翩翩的红衣女子。惊鸿舞，配上无与伦比的洛神调，仿佛真的像天上的神女下凡，让人心生向往。 但是最后，在听到二楼的雅间客人微微有些怒意的声音之后，当年那个年轻英俊笑容迷人的轩辕晟还是低下头，用鼻子发出了一声闷闷的低笑，然后牢牢地闭上了嘴。因为，那时坐在二楼的，是他最敬重的大哥，也是那时最有可能坐在最高位置的人。确实，现在他真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了，但是二楼雅间却又有了新的主人。 想一想，这真像一个轮回。 轩辕晟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皇子扳指，与轩辕洛律的不同，他的扳指是由青玉雕刻而成，内敛光滑，更显深沉。 自己那个小侄子倒是有趣，既然要加价，又何必只加一两银子，真是徒然的降低了美人的身价，想必若是美人得知自己是因为一两之差而拍给了那人，想必也不会很开心吧。按照美人的心理，应该会觉得，他愿意付出来买自己的钱也不过只比别人多了一两而已，自然也不会好好服侍……那个出了钱还不讨好的家伙真是个笨蛋，就这点智商也能成为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 康馨抬起头看了一眼雅间的方向，终于放下了心，没有想到律王爷真的这么在意枫小冬，竟然真的出钱来买她的初夜，只不过……对于女孩来说，那一两的差别真的让人太难以接受了，律王爷果然不懂得哄女孩欢心，这样一来，要追到那个骄傲的女孩就更难了吧。 公子哥显然不能接受自己竟然以一两之差与美人失之交臂，立刻又拍出一张银票，斜着眼睛骄傲的看着二楼包厢的方向：“两亿八千五百万两！” 依然是那个恭敬有礼的小厮：“两亿八千五百万零一两！” “两亿八千六百万两！” “两亿八千六百万零一两！” “两亿八千七百万两！” “两亿八千七百万零一两！” …… 公子哥终于怒了，愤然起身将身上最后的银票和腰间挂着的精致玉佩一并放在木盘上：“三亿两，外加我张府家传玉佩一枚！” 小厮迟疑的回头看向洛律的方向，少年阴暗的脸色即使隐匿在雅间深处也让人感受得到，许久，少年抬手取下左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交给小厮，站起身掀开珠帘走出雅间，倚在栏杆上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亲自报价：“三亿零一两，外加轩辕氏皇子扳指一枚。” 所有的人都猛地抬头看向雅间的方向，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气质超凡目光凌厉的少年，都不约而同的禁了声，只有晟王爷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十分缓慢的站起身，冲着台上的康馨摆摆手：“康馨，春宵苦短，我还是先回房间了。” 康馨心领神会，微微一福：“您好走。” 紧接着，不再倒数一二三，康馨直接落下手中的小铜锤，娇笑着宣布：“恭喜二楼雅间的客人，枫扬姑娘的初夜是您的了！” 正文 第10章 春宵苦短呀 百花楼四楼的天字一号房，百花楼走廊北面最里面的一间客房，那是百花楼中的禁地，每日除了三位管事能够进去整理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客房已经闲置多年，起先还有人仗着钱财想要入住，可是百花楼的管事们态度强硬，渐渐地，人们也都慢慢习惯了它的空置。 而这一晚，天字一号房的门却被打开了。康馨引着装扮停当的枫小冬走进一号房中，安排枫小冬坐在床边，不同于别的青楼老鸨威逼利诱，康馨的表情很淡，甚至比往常还要冷淡。她径直把一个药瓶塞到枫小冬的手心里，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转身就走。 “伺候好律王爷，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就把那颗药吃了。” 雕花木门被轻轻地合上，枫小冬坐在床沿看着手心里白色的小瓷瓶，又抬头看了看房间里仅有的一扇窗户，窗正开着，窗下是百花楼后面的一条街道，枫小冬有些犹豫，四楼太高，如果一个不小心她很有可能摔成残废，如果再被抓到，就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翻身了。 但是，如果趁大家都睡着之后再走的话……枫小冬又看了一眼手心里的药瓶，脑海里浮现出少年冷冰冰的黑眸，脸上竟然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潮，藏在袖口里的细针冰冷的贴着皮肤，有些犹豫。 正在枫小冬左右为难的时候，轻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女孩一下子紧张起来，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盯着那两扇闭合的门屏住呼吸。 三步、两步、一步。 吱——门就这样简单的被推开，洛律冰冷着脸缓缓走近，在看到枫小冬紧张的模样时稍微有些惊讶，但随即，他转过身关上门并且从里面上了锁。 再转过身的时候，洛律忍不住笑了，漂亮的黑眸眯成一个优美的弯度：“怎么，你很怕我吗？” 枫小冬的警惕一点不减，却嘴硬的强装着轻松：“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今天晚上不是你也是别人，没区别！” 砰！洛律手里刚刚举到嘴边的茶杯就这样被愤怒的砸到地上，惹的枫小冬脸色一阵发白。 “都一样？恩？”洛律慢慢的露出一个愤怒的冷笑，一点一点朝着枫小冬的方向走动，终于逼近了她面前，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洛律呼吸时喷出的热气直接打到枫小冬的脸上，脸色更加潮红。 离得近了，洛律才发现枫小冬的手里攥着一个精致的小药瓶，虽然洛律从来没有留宿过青楼，但那是什么药他清楚得很，于是笑容更灿烂：“还准备了药？怎么，是已经吃了，还是留给我的？” 枫小冬下意识想把药瓶藏起来，慌乱之下药瓶跳到了枫小冬背后的床上，女孩立刻坐下弯过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去拣药瓶，等枫小冬转过身想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洛律已经欺身上来，他的两只手撑在她腰的两侧，他的胸膛紧紧的贴着她的小腹，隔着轻薄的薄纱裙子，洛律身上的热气不停地传递到枫小冬身上。这样的情景让枫小冬连强装镇定都做不到。 “你、你要干嘛，你快起来！”枫小冬伸手推洛律，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的压在自己身上，借着重力的帮助，她竟然推不开他。 “不是说谁都一样吗，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今晚我是你的客人，你应该好好伺候我才对吧？”看着枫小冬推阻自己，洛律的怒火更盛，连带着还有一股迅速升起的邪火从枫小冬双手推着的胸膛触电般传导至下腹部，不知不觉中竟然起了反应。 洛律有些恼火的感受着下身的炽热，该死，本来也只是吓吓她而已，现在弄成这样，真是尴尬了。 很显然，枫小冬也感觉到了那若有似无顶着自己的火热玩意，愣了一下，眼神才真正惊恐起来，声音也更加尖锐急促：“你快起来你干嘛呀！我不要伺候你，你走开！” 洛律不满：“我付了钱！三亿两外加一块皇子扳指！” “那也没有给我，我不管！”枫小冬开始耍赖。 洛律觉得枫小冬如果再继续扭动他就真的忍不住了，这才稍微抬起一点身体，又盯着枫小冬已经通红的俏脸，用相对之前很温和的口吻问她：“如果是别人拍下了你，你会依了吗？” 枫小冬毫无察觉洛律的态度转变，只顾着推洛律，听到问题完全不假思索：“当然不！” 轰！ 枫小冬的话就像点燃了洛律脑海中的一个深埋许久的炸弹，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办的？” “我当然是——”枫小冬脱口而出，忽然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才恐惧的发现，她在这个少年面前竟然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目光移到窗外的天空，天色已经暗极了，如果再不动手就真的来不及了。 枫小冬忽然露出了一个娇艳欲滴的笑容，这是洛律第一次看到枫小冬的笑，不是康馨那样温柔清丽让人心平气和的温婉，也不是百花楼今夜之前的花魁华希姑娘那样的讨好中混杂着谦卑，而是真正的妩媚妖娆，即使是这样的笑容中也始终带着狮子般的野性，甜蜜，却噬魂，枫小冬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燃烧着洛律的理智——我就是要诱惑你，我就是要勾引你，那么，你来不来呢？ 洛律当然遂了自己的心意，倾身伏了上去，枫小冬把抵在洛律胸前的手松开，绕上洛律的脖颈，轻轻抚摸。 忽然，趁着洛律一个不小心，早已藏在袖口里面的细针就这样被挑出来，枫小冬朝着洛律的后颈轻轻扎进去，下一个瞬间，洛律已经闭上眼睛全身失力的倒在枫小冬身上。 女孩推开身上的少年，一个深深地呼吸后，她扯下床上的床单绑在腰上，纵身跳出了窗口。 乌云悄悄飘过，一整晚没有露面的月亮终于向大地投射下一缕清辉。百花楼后巷的小路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捂着膝盖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要死却不敢发出声响，地上的血流了一滩。然而只是短暂休息之后，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女孩竟然扶着墙坚强的站了起来，她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迅速的消失在小巷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