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顾家有女 第一章 争吵

听说今早又有媒婆上门来，顾云哓看了看天色，特意推迟了小半个时辰才带着柳絮向花厅走去。
  可惜，她还是去早了。
  远远就听见花厅里的喧闹声，她就止不住头疼。
  果不其然，顾云哓刚踏进去，就听见大嫂言子馨冷嘲热讽道：“长嫂如母，这大理寺卿都请官媒到府上来了，你还不满意？三品大员的独子，你还不想嫁？你年纪可不小了，别以为颜色不错，就这样蹉跎下去。今儿我就搁下话来，你不嫁也得嫁！”
  顾云妍背对着顾云哓，不屑道：“既然大理寺卿那么好，大嫂想嫁，不如自己嫁过去好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操碎了心不就是为了你吗？”言子馨捂着胸口，被大丫鬟紫竹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顾云妍不以为然，每隔一阵子就来一回，她也厌烦了：“以后还有媒婆上门，大嫂只管都赶走就是。”
  “你不嫁，一直耽误妹妹算什么事？晓丫头也及笄一年了，原该是开始挑选夫婿的，你不嫁，她反倒也不能嫁人了，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心里不愧疚？”言子馨瞅见站在门口的顾云哓，二话不说就把皮球踢到她的身上去。
  顾云妍转过头来，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叫顾云哓天天看着，一刹那也有些晕眩。
  她能理解为何顾云妍被誉为庆国第一美人了，这张脸光是看着就叫人惊艳非凡。若非老皇帝跟皇后感情深厚，自皇后病逝后，这五年来都没打算填充后宫，皇子又年幼，今年才十岁，不然顾云妍早就被抢到皇宫去当妃子了，哪里还能安然呆在家里？
  顾云哓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都是一个爹娘生的，顾云妍一张脸像足了俊美的顾老爷，偏偏她却只能捡点边边角角，容貌虽说也不差，但是站在顾云妍身边，只能勉强算是清秀佳人了。
  言子馨有句话说的很对，顾云妍不出嫁，她便嫁不了。
  谁让顾云妍那张脸叫人绝对忘不了，整个京中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和官家公子摩拳擦掌只盼着能把她娶回去。至于长相普通的顾云哓，便沦落为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顾云哓一直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如今早就习惯了。冷不丁被言子馨点出来，只得勉强扯了扯嘴角：“大嫂，时辰不早了，能开饭了吗？”
  顾家的规矩便是要一家子一起用饭，顾老爷下朝后就躲到书房去，心知媒婆上门，长女和儿媳肯定要吵起来，索性眼不见为净。
  至于同时下朝回府的大哥顾玄奕一向以媳妇马首是瞻，更加左右为难。毕竟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同床共寝的媳妇儿，偏向谁都不好，便索性甩手不管。
  难为顾云哓肚子饿的咕咕叫，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来中断这场争吵。
  言子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不悦道：“吃，就知道吃。看看你姐姐，再拖下去，你也要被硬生生拖成老姑娘了。你姐姐倒是不愁，你难道就不能多上点心？别到时候没得挑，只能随便嫁个不入流的人家，却有的你哭了。”



卷一 顾家有女 第二章 计较

顾云哓无辜地眨眨眼，笑道：“不是有大嫂帮着我掌眼，哪里就会嫁个不知所谓的人家？”
  闻言，言子馨心底倒是舒服了一点，起码顾云妍不承自己这份情，顾云哓却是个懂事乖巧的。
  她叹了口气，嫁进来的时候上头已经没了婆婆，公公也是个好脾气的，二话不说就把顾家交给自己来掌管。
  那时候连娘亲也欣慰得很，只觉得言子馨是找了一个好人家。书香门第不说，家风又是温和，让她掌家后也什么事都不插手不挑剔，羡煞了多少人。
  如今看来，上天总归是公平的，没在别的事上蹉跎自己，倒是叫顾云妍这个丫头给惹得心烦意乱。
  言子馨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开饭吧，别饿坏了你这个丫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偷偷编排我呢！你倒是还懂事，不像这死丫头，真是个认死理的。”
  紫竹一叠声叫来小丫鬟布菜，顾云哓只管埋头苦吃，先填饱肚子才是真。
  嫁人不嫁人的，她就有心理准备了。
  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姐姐在上头，顾云哓能嫁出去，已经能够阿弥陀佛了。
  放眼整个京中，哪个公子哥儿不是拜倒在顾云妍的石榴裙之下？
  想到自己以后嫁的夫君，很可能也是喜欢顾云妍，却是求而不得，退而次之娶了她，顾云哓只觉得不嫁人其实更好。
  她有想过京中以及附近听说过顾云妍的人家都不能嫁，倒不如远嫁，嫁的千百里之外，总算不用受姐姐的影响。
  但是远嫁也有远嫁的坏处，离娘家远，被人欺负了，也没能及时找到帮手。
  可说是有利也有弊，顾云哓苦恼了一会，很快就丢开了。
  厨娘今儿的饭菜做得不错，依旧叫人吃得停不下来。
  爹爹和哥哥躲着不出来，自有丫鬟送饭菜过去，顾云哓心叹两人真是幸福，不像她这般，还得在花厅里呆着，耳边又听见两人闹起来了。
  顾云妍只尝了几口，很快就放下了双筷，柳眉微蹙：“我吃饱了，大嫂和妹妹自便吧。”
  言子馨横眉竖脸，不高兴了：“长辈还没离席，你这晚辈就想走了？”
  顾云妍瞥了她一眼，似乎无声的在说言子馨算哪门子的长辈。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顾云哓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弃满桌的美食，无奈地道：“大嫂，我也吃好了。这甜汤不错，让紫竹再给你添一碗？”
  言子馨知道顾云哓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却依旧不太痛快。
  顾云妍又看了顾云哓一眼，自顾自地起身走了。光是背影，依旧叫人赏心悦目。
  顾云哓欣赏了一番，回头见言子馨盯着自己，不由咧嘴一笑：“大嫂，姐姐就是这个性子，你又何必总是跟她计较呢？”
  言子馨挑眉，戳着她的额头道：“我不跟她计较，你还怎么嫁人？一个两个都叫人不省心，总不能都呆在顾府当老姑娘吧。传出去还以为我这个当嫂子的不称职，没给你们姐妹两个物色好人家。”
  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自己和大哥的名声，顾云哓笑而不答。



卷一 顾家有女 第三章 愁人

“你说妍丫头怎么就是不肯嫁人，如今开春就是十九来了，再漂亮的脸蛋，年纪摆在这里，拖得越久，男人越是不稀罕。”言子馨想到顾云妍那张绝色脸庞，心里难免嫉妒几分。哪个女子站在顾云妍身边，不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这么个妖孽，也不知道究竟哪个人家会收了去。
  言子馨心里冷哼一声，又问道：“你说，妍丫头心里是不是有人了？不然怎么上门的官家公子，世家子弟，通通都看不上眼？”
  顾云妍眼高过顶，那是她有底气。想必看上的，也不是一般人了。
  她不由好奇，到底是哪个男人，居然让顾云妍一见倾心了？
  顾云哓摇头，满脸懵懂：“大嫂知道的，我打小就养在侯夫人跟前，和姐姐并不是很亲近。这些私密的事，她从来不会告诉我。”
  其实说是养在侯夫人跟前，也是无奈之举。
  谁让顾云妍实在太出色了，打从出生开始就是万千宠爱在一身。顾老爷和顾夫人对她宠溺有加，如此漂亮的孩子，哪个爹娘会不喜欢？
  偏偏顾云哓出生，一张脸跟顾云妍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顾夫人为此还纳闷，她怎么生了个丑丫头？
  要不是接生的稳婆是知根知底的，伺候的丫鬟又是家生子和心腹，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把自己的孩子掉包了。
  顾云哓打一出生就不得生母的喜欢，平日都是放养着，只有丫鬟婆子照顾。
  侯夫人避免有人说顾老爷的闲话，索性说养在自己跟前，其实不过换了个地方，依旧是丫鬟婆子陪着顾云哓罢了。
  她一开始还期盼着爹娘的宠爱，侯夫人的青眼，求而求之，心也就淡了。
  好在大哥待自己还算亲厚，爹娘也没苛待她，顾云哓磕磕碰碰长大，自从侯夫人和生母去世后，在家里的地位依旧有些尴尬。
  主子的态度影响了下仆，顾云哓在家里，还不如刚嫁进来才三年的言子馨说话来得掷地有声。
  如今顾云妍的亲事，她是更加不愁的。
  这个姐姐要是打定主意不嫁，顾云哓也就跟着她耗下去，大不了梳头做个老姑子，顾家总不会养不起一张嘴，叫自己饿着冷着吧？
  言子馨也不过随口问问，她嫁进来之前就摸清楚了顾家上下的状况，对这个没心没肺的顾家三姑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更清楚顾云哓是答不上来的。
  两姊妹的感情如何，她是心知肚明。
  倒也奇怪，姐姐长得天姿国色，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偏偏这个妹妹容貌中等，吟诗作对一概不会，女红只能算勉强凑合。让人难以相信，两姊妹真是从一个娘亲肚皮里出来的？
  顾云哓回到香荷苑，就忍不住叹气。
  每天都要闹一回，她可有点受不住了。
  摸摸肚子，自己还没吃饱，真够可怜的。
  柳絮机灵地早就去厨娘那里要了一盘点心，虽说甜腻了一点，好歹能果腹。
  顾云哓也不挑剔，一连吃下三个，这才觉得饱了，把余下的赏给了跑腿的柳絮：“还是你这丫头机灵，没叫主子我饿肚子。”
  柳絮可没她想法那么简单，愁眉苦脸道：“二姑娘总是不嫁人，上门的媒婆都是给二姑娘做媒，怎么就没个来找三姑娘的呢？”
  “别，我可不想只凭着媒婆一张嘴，就胡乱把自己嫁出去了。”顾云哓连连摇头，看言子馨的模样，若是真有媒婆上门来，这个大嫂二话不说就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卷一 顾家有女 第四章 迁怒

不管对方是三头六臂，只要别是歪瓜裂枣，门户不比顾家差许多，言子馨便会点头。
  顾云哓想到自己在顾家如今显然是卖不出去的次品，有人肯买，大嫂哪里会不同意？
  柳絮听了，更是皱眉：“姑娘总不能像二姑娘那样一拖再拖，年纪再大点，好人家都被挑了，能有什么剩下？”
  顾云哓瞥了她一眼，摇头道：“这话你可就错了，京中不知道多少好人家的公子哥儿伸长脖子盼着娶姐姐，哪里会急着娶妻？”
  想到自从顾云妍及笄，京中出嫁的姑娘明显少了。就是嫁人，也是远嫁。可想而知，大家闺秀有多恨顾家长女了。
  正因为她及笄的时候出门一趟，立刻就把整个京中的公子哥儿都迷得七荤八素。
  顾云哓不是不知道，在背后痛骂顾云妍是狐狸精的大家闺秀不知道有多少。
  顾云妍一天不嫁，其他人家的好姑娘也是嫁不了的，不然哪里来这么多的媒婆，有公子哥儿请的，更多的是有女儿的门户，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别留在京中祸害其他姑娘了。
  偏偏顾云妍就是倔强，死活不嫁，愁坏了多少人。
  柳絮想到其他大家闺秀被生生蹉跎，估计咬死顾家大小姐的心都有了，不免心戚戚然：“二姑娘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不然怎的一直不肯嫁人？”
  这话言子馨也问过，顾云哓也好奇，以顾云妍自认不凡的性子，这世上居然有男人能被她看上？
  柳絮也是如此，小声道：“奴婢以为，整个庆国能配得起大小姐的男子也是寥寥无几。”
  顾云哓满心赞同，只是女子高嫁不是没有，但顾老爷不过区区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平日专管祭祀用具，没有实权，说是富贵闲人也不为过。
  想要高攀世家大户，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顾云妍又自持女子的矜持，闭口不谈。偏偏言子馨又猜不出她的心思，又怕外人闲言闲语，一门心思要把顾云妍嫁出去。
  两人道不同，自然就天天闹腾了。
  不过这也只是顾云哓的猜测，指不定顾云妍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会喜欢上一个穷书生也没什么奇怪的。
  光是想想，顾云哓就忍不住笑了。
  顾云妍喜欢穷书生？就这么一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柳絮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突然笑得如此欢快，摸不准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倒不如常去别府参加花宴，好歹让夫人们跟前混个脸熟，以后等二姑娘一嫁人，姑娘立刻就能挑了适合的人家，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顾云哓是打定主意不嫁到京中来了，听了这话连忙摆摆手道：“饶了我吧，上回的花宴你是忘了？”
  听罢，柳絮也是郁闷。
  上回顾云哓被言家的侄女邀请，不好推脱，便去了。
  谁知顾云妍的存在叫所有年轻姑娘都不痛快，直接连累到她了。
  顾云哓被茶水泼湿裙摆两回，被人绊脚一回，更不提是谈天说地的时候，这些姑娘们说话都带着针，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扔过来，恨不得把对顾云妍的仇恨都嫁接到她身上来。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简直是度日如年，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卷一 顾家有女 第五章 委屈

言家侄女隔日眼泪汪汪的登门道歉，言子馨在前，顾云哓又哪能说重话责怪她家侄女办事不妥当？
  她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勉强扯着笑容大方地说不在意。
  不在意才怪，说这个言家侄女事先不知情让自己丢脸，有可能吗？
  可惜这侄女在言子馨面前装乖，又连连道歉，堵得顾云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人礼数都做尽了，周全得很，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她还能说什么？
  言子馨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给顾云哓送了一支点翠银钗。
  顾云哓一看就知道是言子馨从嫁妆里挑出来送给自己的，还可能是心头好，更是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心里面也明白，顾云妍得罪了整个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她也要被连累得彻底，索性再也不敢出门去了。
  言子馨经过这事，心里面也清楚顾云哓的处境，便再也没催过她出门。
  毕竟府外的人没能请得动顾云妍，可不就一个劲想要揉搓顾云哓了？
  摊上这样的姐姐，顾云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谁说不是呢？
  顾云哓有时候会想，如果她生在别的人家，又是么女，就算不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说什么都会比在顾家过得好。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加上一个“如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毕竟哪里来那么多的“如果”？
  柳絮暗叹自家姑娘真够倒霉的，看来有个过分出色的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搜肠刮肚，打算安慰顾云哓。谁知道一抬头，自家姑娘早就外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好在顾云哓心宽，要是别家姑娘，早就每天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地不想活了！
  但是顾云哓没心没肺，不等于其他人也是如此。
  言子馨回到凌霄阁，第一时间就进了书房，对桌前看书的俊书生大吐苦水：“夫君总是宠着妍丫头，看她如今无法无天的，不仅拖累了妹妹，还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丝毫没把我放在眼内，叫我这个当大嫂的实在为难。”
  顾玄奕憨厚地笑笑，不在意地道：“我这两个妹妹都是好的，哪里会愁嫁？也就你想多了，操碎了心，缘分来了，自然一个两个都嫁出去。你只需要准备两份妥帖的嫁妆不就好了，何必事事操劳？”
  言子馨一听，顿时皱眉：“我还不是为了你，侯夫人过世，家里也没个主事的。好不容易我嫁进来了，怎么也要给妹妹们谋划一二。这都三年了，妍丫头倔强得很，谁都没看上眼，上门的媒婆都快把门槛给踩烂了。再这样下去，不止是晓丫头，京中其他大家闺秀可都得蹉跎着，闲言闲语是少不了的。长嫂如母，我没办妥这事，岂不是妄为顾家媳妇，倒还连累了夫君的名声。”
  顾玄奕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册，认认真真地道：“有劳夫人了，我会多留意同窗家中是否有适合的人，也给妹妹推荐一二的。”
  闻言，言子馨没好气地叹道：“夫君以为我给妍丫头说亲还少吗？这京中能排的上号的公子哥儿，几乎都请媒婆上门来走一转，她哪个能瞧上？”



卷一 顾家有女 第六章 诗会

更别说顾玄奕的同窗还都是四品五品的小官，顾云妍连三品的大理寺卿家中的独子都拒绝了，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说这个夫君只会死读书，是个书呆子，除了一张好皮囊，还真是没多大的作用。既不懂庶务，又像顾老爷那般闲散得紧，根本没有多少上进心。
  只要每个月拿一份俸禄，他就心满意足了。
  过时过节，都是言子馨准备礼物送去给顾玄奕的同窗和上峰。没嫁进来之前，顾老爷和夫君根本就没想过这茬，随手就送，也不管礼物是否妥当。
  像他们那样送礼，就算顾家有金山银山也有耗尽的时候，言子馨只得把事情又揽在自己身上来。
  两人也乐得轻松，一股脑把事情都让言子馨来负责。
  言子馨忍不住叹气，摊上顾家这事，自己也有责任，谁让她鬼迷心窍，看上了顾玄奕这身好皮囊，非君不嫁了？
  谦谦公子，妇复何求？
  顾玄奕一怔，瞅见她紧皱的眉头，不免有些心疼：“这样，我待会寻妹妹问一问。若是她有心上人，只管说出来就是了，我总会帮衬一二，倒不用你再操心。”
  听着这体贴的话，加上温柔的眼神，言子馨双颊微红，轻轻点头了，心中的不快因为顾玄奕这寥寥几句话顿时烟消云散。
  不管如何，能嫁进顾家，或许是她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了。
  顾玄奕说到就做，下午便让人去请顾云妍到后院赏花品茶，顺带也没忘记叫上顾云哓。
  顾云哓睡得正香，硬是被柳絮挖起来洗漱，别提多郁闷了，一边走一边还偷偷打着哈欠。
  这个大哥也是，明明想要跟顾云妍单独谈一谈，却不忘带上她当说客。
  顾云哓去到后院的时候，顾云妍和顾玄奕已经在亭子里坐下。
  远远看着，花团锦簇中的俊男美女，简直秀色可餐。
  她顿住脚步欣赏了一会，直到顾玄奕发现，招手叫顾云哓过来：“三妹呆站在外头做什么，怎的不赶紧过来坐下？”
  顾云哓笑眯眯地道：“大哥俊美，姐姐绝色，妹妹瞧着便走不动了。”
  顾玄奕只是笑了笑，他天天看着自己这张脸，早就看习惯了，对她的赞美很不以为然：“三妹谬赞了，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在外头可别这么贫了。让人听见，岂不失礼？”
  “是，大哥，我错了。”顾云哓乖乖认错，依旧笑眯眯地坐下。
  顾云妍双手捧着白瓷杯，更衬得双手如玉，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哥，可是嫂子跟你说什么了？”
  突然把她们姊妹两个叫过来，顾玄奕肯定不会只想品茗那么简单。
  顾玄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轻轻叹道：“你大嫂也是一片好心，想要让你嫁个如意郎君。若是二妹不喜，只管说出来就是。要是大哥能做到的，一定会责无旁贷地帮忙。”
  顾云妍沉默片刻，在顾云哓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突然问道：“大哥，下月初五，可不是沁芳楼一年一度的诗会？”



卷一 顾家有女 第七章 请帖

“不错，二妹怎的突然问起诗会的事来？”顾玄奕一怔，转眼脸色更是无奈：“二妹想要去诗会，请帖却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每年诗会，多少文人不得而入，光是一张薄薄的请帖便千金难得。
  就算顾家有钱，出得起价钱，却也是买不到的。
  “大嫂不就想要我嫁人吗？诗会上都是各地的才子，不愁没有我喜欢的。”顾云妍打定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区区请帖，她相信顾玄奕若是想要，不可能拿不到的。
  顾云哓挑眉，没想到这个姐姐如此大胆，直接点出要去沁芳楼诗会的目的。
  只是想到楼里的书生，大多都是前来京中赶考的。恐怕顾云妍一露面，又不知道要收获多少才子的倾慕之心。
  这些才子其中有不知多少会中举而成为朝廷的一员，看来拜倒在顾云妍石榴之下的臣子又要添上一群。
  顾云妍的语气足够笃定，只要是自己看上的，谁也无法抵挡她惊人的美貌，甘愿臣服。
  顾玄奕有些急了，担忧道：“即便进去了，楼里说是各地的才子，却是鱼龙混杂，谁知道这些书生的品性如何？即便才华洋溢，也可能并非正直之人，如何能让二妹托付终生？二妹该三思而后行才是，莽莽撞撞的，要是被沁芳楼的什么人冲撞了，岂不是叫爹爹担心？”
  “我主意已定，此事除了拜托大哥帮忙，再无他法。”顾云妍微微低头，垂下眼帘，绝美的容颜陡然间流露出几分楚楚可怜。
  别说顾玄奕，就是顾云哓也险些招架不住。
  果然，顾玄奕最是看不得这个妹妹伤心，素来宠爱有加，到底还是应下了：“我也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了。”
  文人要进去，可不用请帖，首先要对对子，玄妙就在大门的对联上。若是对上了，这才能进去。
  这还只是进门罢了，沁芳楼有三层，每上一层都得考核，十分不容易。
  能上三楼的人，每年只有寥寥几个。
  当年顾玄奕也只勉强到达二楼，便也止步了。
  想必他能进去，再邀请女眷入楼，倒也适合。
  顾云妍顿时抬起头来，笑颜如花：“多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顾云哓差点被这个姐姐的笑容给迷惑住了，撇开脸轻轻叹气。长得如此妖孽，沁芳楼这回肯定要热闹了。
  顾玄奕见她高兴，也跟着笑道：“此事必须先禀报爹爹，得了他的允许才能出门。二妹一个人去沁芳楼，就算有丫鬟跟着，我也不能放心。”
  顾云哓一听，连忙往后一缩，可是怕什么，什么就来，顾玄奕看向了她：“正好三妹也许久没出门了，跟着二妹出去见识见识，两人一起作伴，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顾云哓是一点都不想去沁芳楼给顾云妍这朵红花做绿叶来陪衬，但是顾玄奕开口了，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垂头丧气地应道：“我知道了，大哥。”
  比起顾玄奕，顾老爷对顾云妍更是宠溺，只要她开口，刀山火海都要为这个女儿完成心愿的。
  听说顾云妍想去沁芳楼看看，顾老爷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居然第二天就拿来两张请帖，分别送到两姊妹的手上，笑道：“进去瞧瞧也好，只当是看热闹吧。”



卷一 顾家有女 第八章 夺目

顾云哓对这个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俊美爹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言子馨拿捏着顾家的花费，顾老爷这回也没见动用过多少银子，竟然就把帖子弄回来了。
  轻轻松松的，哪里有顾玄奕说得那么艰难？
  顾老爷还让她们去看热闹，敢情那些即将成为国之栋梁的书生倒变成让人赏玩的戏子还是猴子？
  拿到请帖，顾云妍难得感兴趣，让大丫鬟青芽去把一品轩的绣娘请到叠翠苑，给自己从上到下置办了一身。
  顾家人花银子从来不会手软，言子馨接过一品轩送来的记账单子，气得摔了一个杯子。
  顾云妍倒是不手软，给自己置办的一身就快赶上府里一个月的花费了。
  言子馨却也知道顾家对顾云妍从来都是千依百顺的，不过置办一身衣裳首饰，她若是不高兴，倒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既然顾云妍装扮了一番，怎能少得了顾云哓？
  于是顾云哓也莫名其妙被绣娘折腾了一个时辰，添了两套新衣，说是出外的时候穿戴的。
  她是知道顾云妍置办了一身，言子馨这是想要公平对待，免得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不高兴？
  言子馨倒是想多了，顾云哓这张脸不管怎么盛装打扮，站在顾云妍身边就像是丫鬟，所以对这些也就不太在意。
  柳絮却是高兴，把绣娘连夜赶制的衣裳都小心收拾好了，笑道：“还是少奶奶体贴，奴婢正愁着去诗会的时候，姑娘没一身妥当的衣裳该如何是好呢。”
  不仅做了两身新衣裳，还有一副珍珠头面，她别提多兴奋了，把妆匣子推到顾云哓的跟前去：“姑娘，明儿该戴哪一件，这支珍珠簪子不错，还有这银钗……”
  柳絮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没听见回应，一抬头看到自家姑娘趴在桌上似乎又睡了过去，不由叹气。
  三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不怎么上心。
  顾云哓听着柳絮清脆的声音渐渐沉入梦乡，心想明天去沁芳楼，恐怕又是一场混战。
  她一大早被柳絮从被窝里挖起来开始打扮，这个丫鬟是卯足了劲，说什么都要把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就算比不上顾云妍的倾国之色，好歹也不至于被完全比下去。
  顾云哓一边瞌睡一边任由她折腾，等醒转的时候，看见里面浓妆艳抹的人，惊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了：“这老妖精是谁，走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姐姐，可不是妹妹了。”
  柳絮也感觉自己手重了一点，窘迫道：“姑娘，要不奴婢这就伺候你洗掉妆容，再重新上妆？”
  顾云哓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摇头道：“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反正她只是陪衬，打扮成这样，估计顾云妍也不会在意。
  果不其然，顾云哓出了香荷苑，在二门正碰上顾云妍。
  比起自己的浓妆艳抹，顾云妍根本是不施脂粉，乌黑的发髻慵懒得梳起，上面只斜斜插着一支朴素的白玉簪，一身素色华裙，比起平日更是精致华贵，宽袖和裙摆上用金线刺绣的祥云，让她整个人仿佛是天仙下凡。
  衣裳，首饰，在顾云妍的身上都不过是衬托罢了，丝毫不及她的绝色容颜来得夺目。
  她只瞥了顾云哓一眼，目光波澜不惊，仿佛这个妹妹跟平日没什么不同。
  青芽也只是一愣，很快扶着顾云妍上了马车。



卷一 顾家有女 第九章 瞩目

顾云哓摸摸鼻子，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早就习惯了，硬着头皮也钻进马车。
  这个姐姐从来不把任何事放在眼内，更别提是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妹妹了。
  顾玄奕和顾老爷在前头的马车，唯独言子馨被留在府里看家。
  谁让帖子只有两张，若是带上她，两姊妹可不就要留下一个来？
  言子馨就算再想去亲眼看看自家夫君文采飞扬的模样，她这个大嫂却也不好跟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争抢，只能憋屈地留在家里了。
  沁芳楼不愧是文人向往的地方，白玉墙，金飞檐，美轮美奂。
  正门前的柱子上贴着的是一对龙飞凤舞的对联，气势磅礴，笔尖锋利，犹如出鞘的利刃，煞气扑面而来。
  顾玄奕等着两个妹妹下了马车，轻声解释道：“这是邵将军的笔迹，即便是武将，也写的一手好字，有文将之称，是楼主特意请来留下此墨宝的。”
  “上面的牌匾，则是太傅大人的墨宝。”
  顾云哓这才发现横匾上的字迹，第一眼总是很容易就注意到柱子上的对联，反而第二眼才会发现这个牌匾。
  不同于邵将军字迹的锋芒毕露，萧太傅的一手笔迹内敛得很。却又并非端正规矩，而是行云流水，恣意张扬。光是看着，就知道这是个随心之人。
  两姊妹戴着斗笠，外头的文人看见顾玄奕的身影，就知道这是顾家的两位姑娘。
  不少人伸长脖子偷偷张望，只盼着能看见顾云妍一眼。
  注意到周围的动静，顾玄奕微微蹙眉，示意两个妹妹先进去：“我得按照规矩，先对对子才能进楼，女眷从侧门而入，自有小童领路。”
  顾云妍点头，率先带着丫鬟往侧门走去。
  顾云哓回头一看，却没看见顾老爷的身影，顿时觉得奇怪。
  书生们很快就知道顾家小姐到沁芳楼来了，于是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绞尽脑汁要把自己最好才学展示出来，只要能得顾云妍的一个眼神，便已足矣。
  顾云哓瞥见满脸兴奋，只差没嗷嗷乱叫的年轻书生，嘴角微弯。
  顾云妍的脚步不紧不慢，却丝毫没有回头，显然对那些书生根本毫无兴趣。
  还没进沁芳楼的大门，那就没有需要她留意的资格，是吗？
  顾云妍看着清心寡欲，但是顾云哓比谁都明白这个姐姐其实内心比谁都要世俗得很。
  侧门的小童尽职地引路，把两人领去了二楼中央的雅座。
  顾云哓挑眉，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能拿到请帖，她还以为要坐在一楼的雅座已经很难得了。
  谁知道顾老爷倒是厉害，不但上了二楼，还是视野最好的位置。
  顾云妍身姿袅袅地坐下，全然不理会周围的女眷虎视眈眈的视线，简直是视若无睹。
  顾云哓却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坐如针毡。
  这个姐姐习惯了别人的视线，不等于自己能够适应。
  周围虽有屏风隔着雅座，但是一路走来，顾云妍已经摘下斗笠，谁能认不出她来？



卷一 顾家有女 第十章 偶遇

就是这个顾家长女，让京中所有适婚的大家闺秀都嫁不出去，没看两个按耐不住的年轻姑娘恨恨盯着顾云妍，手里的帕子快要被撕烂了？
  顾云哓被看得后背一寒，环顾一周，眼看顾玄奕已经进来了，她立刻跳起来道：“大哥进楼了，我去叫他上来。”
  再不走，她感觉自己肯定要被看出一个窟窿来。
  带着柳絮下了楼，顾玄奕却不见了踪影。
  顾云哓茫然地四处张望，远远却在楼梯间瞅见了一个像足了顾老爷的背影。
  只是那人一步步踏上三楼，她心里奇怪，急急跟上去，却看见原本该在二楼雅座的顾云妍现身在三楼前，被一个小童拦下了：“姑娘可有三楼贵人的邀请？”
  没有邀请，三楼却是一步都不能踏进的。
  顾云妍不悦，显然很少有人会拦着她，不由皱眉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离得太远，顾云哓没能听清，隐约能猜出是在问什么人。
  小童低眉顺眼，声音却是响亮，规规矩矩地答道：“小的只在此处招待客人，其它的一概不知情。”
  他的意思很明白，贵人们的私隐是不能随意告知外人的。
  这明显是在驳她的面子，顾云妍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自己再留下，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一些，只得退了下来，回到二楼的雅座。
  顾云哓躲在一旁，心想顾老爷若是能拿到三楼的请帖，以他素来宠爱顾云妍的性子，他是巴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奉到顾云妍的面前，哪里舍得爱女坐在二楼去？
  加上顾老爷的同僚都在二楼，三楼的贵人却不是顾家能高攀得了的。
  她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正要往回走，冷不丁看见小童被叫走，楼梯口顿时空了下来。
  楼里热热闹闹的，不少书生开始比拼才学。琴棋书画，不少人低声夸赞。
  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顾云哓终究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悄悄上了三楼。
  比起一楼和二楼的喧嚣，三楼安静得很。
  二楼是雅座，三楼却是包厢了，只有窗户打开对着外头，里面究竟坐了什么人却不得而知。
  顾云哓不由后悔自己莽撞了，不管不顾就跑上来，要是唐突了贵人，只怕叫自己有的受的。
  可是她转身往回走，越走越是觉得不对劲，看着不像是走过的路，自己显然迷路了。
  顾云哓只得硬着头皮一直穿过走廊，看见尽头的光亮，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达尽头，眼光刺目，她好一会才能睁开，顿时感觉面前豁然开朗。
  没想到三楼居然还有一处亭台楼阁，精致的假山，还有小桥流水，仿佛从人间误入了桃花源，静谧得只能听见流水迢迢的轻响，哪里有沁芳楼里的喧嚣？
  顾云哓觉得自己可能来到不得了的地方，转身要走。
  只是亭子里一道低沉的男声叫住了自己：“既然来了，那就是客，姑娘可否与我手谈一局？”
  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亭子里正坐着一位乌发玄衣的年轻男子，白皙修长的两指正捻着一颗黑子，在棋盘上缓缓落下。
  目光从他的双手慢慢向上，顾云哓感觉自己不由放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