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一场不合适宜的春雪! 从凌晨起,夹着细小冰凌的雪沫子星星点点的下,不大却又不停。长乐宫内一早起来忙碌的宫人脸上压抑的厚重就更增了几分。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领头的女官眼见大红的喜色随处可见,心中暗叹,沉吟半晌,仍是忍不住劝道:“属下斗胆再请主子三思,那人怎配……” 一身大红嫁衣的丽人不曾转身,朱唇轻启,打断她的话道:“哀家早已决定,你毋须多言!” 这注定是一场见不得天日的婚礼,一对新人携手迈入厅上时,除了站在两旁侍候的宫人,竟没有半丝宾客的影子,新郎俊朗的面上的不悦呼之欲出,口里嘟哝道:“怎么没人过来?宓儿,他们也太不把你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声音戛然而止,门外急冲冲奔进来三人,那锦衣华服的公子张口就喊道:“太后且慢!” 即使隔着盖头,那丽人也似知道来人是谁,身子忍不住就一颤,咬牙冷哼道:“要想观礼就随便,否则就离了这里!” “母后,你听我们解释!”年轻的君王沉声道。 “皇上,过了今天,我就不再是你的母后,你我母子之份到此为止,请皇上看在我多年的苦劳,遂了我的心愿。” “那好!还请太后收了臣的贺礼!”苍白的声音响起,仿佛力不能支。 终于听到他的声音,还是熬不住心中的思念,只想见他最后一眼,素手轻轻掀起盖头,那太后缓缓转身,努力保持面上的波澜不惊,然而眼见那人手中的东西,却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潜隐江湖 第一章 送信的帅哥 五年前 京城凝香绸缎庄,不大的门脸,生意不温不火,但若仔细去瞧,还是可以看出些许的不同,纵使这里一名普通打杂的伙计,也是有板有眼,虽不张扬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劲。 精致的内室里,两名妙人一坐一立,雍风徐来,茜纱帘动,软如轻烟。佩玲一身绛紫的襦裙,淡蓝的宫绦及地,乌发结鬟于顶,皓齿青蛾,捶着酸疼的胳膊,眼瞅着文宓儿一边仔细的翻看账本,一边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地作响,忍不住嘟哝道:“主子,用看的那么仔细吗,咱这生意好着呢,赔不了,您的精力怎么可以都浪费在这上面。” 文宓儿微微一笑,并不搭话,未施粉黛的脸庞虽非倾国倾城,但一眼望却是难得的令人心安,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闪着宝石般的光彩,鹅黄色的纱衣包裹着纤细的身躯,三千青丝散散地垂在身后,说不出的清逸灵动。 此时门外伙计声隔帘想问:“玲姑娘,有位自称羽门的公子求见咱们家老板,请您指示。” 佩玲小脸一振,顿感雀跃,文宓儿停了手上的活计,眉头稍皱,手指轻击桌面,似笑非笑:“羽门?他们的人来干什么?” 佩玲沉思片刻,猜测道:“少林盛会在即,有消息陆续传来,或说有人欲重提结盟推选盟主之事,或说最近神秘组织墨颜阁届时将会与武林同道见面。保不齐这次找我们就是冲着浅兮派吧。” 文宓儿嘴边携着一丝玩味,衬得玉面魅惑人心:“能挖到咱们同浅兮派的关系,羽门还真不愧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风媒组织呢。” 佩玲撇着嘴,似嗔似怒道:“浅兮派的高手虽说武功高强,但是却不谙世事,若不是咱们出面保护,早被虎视眈眈地人算计了去。” 文宓儿忍不住调笑道:“谁招惹我们的大掌柜了,这酸味都冲到街上去了,行了,咱们去会会他。” 佩玲一愣,不解道:“何必麻烦主子亲自去见他,毓秀会打发他的!” 文宓儿脸上一正,慵懒地起身,一本正经的道:“坐了这么久,我也会闷的啊!”这一起身,仿若蝶入丛中,翩然而舞,带起了一室的涟漪。 佩玲头上黑线一闪而过,却早习惯了主子的随性而为。 外间一个青衣的翩翩公子执扇而立,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涎着笑脸对毓秀哀求道:“姑娘,咱们也是受人之托,还望姑娘成全,收下信件,转至贵派掌门。” 毓秀杏眼圆瞪,气鼓鼓地道:“跟你说过了,这是绸缎庄,找不到你说的什么浅兮派的高人!” 青衣公子虽然碰壁,却觉毓秀怒得可爱,越发的殷勤,纠缠不休,引得毓秀动了真怒,喝道:“阁下再不走,本姑娘可就要报官了!” 苏维身为羽门的少门主,修养甚好,几番遭拒,仍保持优雅的笑容,用手一指外间:“姑娘息怒,您看咱们这还没有选完衣料呢,姑娘开门做生意怎好把客人往外撵?” 毓秀瞅了他一眼,俏脸薄怒,但随即平静道:“如此恕不奉陪,公子请便!”披帛怒甩,转身欲离开。 苏维大急,不及细想,下意识伸手一拉,毓秀忍无可忍,斥道:“大胆!”反身一掌,强劲的真气含恨迸出,直冲的苏维连连后退,苏维神色一正,运功抵挡,随即淡然,却像浑不在意毓秀的出手。 “这是怎么了?”一声清脆的软语及时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但见宝蓝色的珠帘轻挑,激得珠玉叮叮作响。 毓秀转头望向文宓儿,眼中疑惑,但主子的话不能不答,只得努努嘴,抱怨道“呶,这个人来我们这,找什么浅兮派。” 文宓儿含笑看了一眼苏维,状似天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跟浅兮派认识呢?” 苏维在此闹了半天,也有一丝尴尬,俊脸微红,此时听文宓儿言语中竟似是直直的认了,闻言大喜,连忙作揖施礼道:“在下羽门苏维见过姑娘,不瞒姑娘,咱们无意间撞见过贵店里的人曾跟浅兮派接触,所以冒昧打扰,希望姑娘们可以帮忙把这封信传至浅兮派掌门。”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文宓儿打眼瞧了一下,也不接,故意环顾一圈道,娇呼连连:“哎呀,苏公子,您看,我们都在招待您,这别的客人都耽误了呢……” 苏维会意,立马向外招呼道:“苏庆,给兄弟们多挑几身衣服……” 眼看外面付款交钱,文宓儿笑颜如花,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了信封,佩玲和毓秀对视一眼,不知文宓儿的用意,忍不住诧异:“主子……” 文宓儿浑似没有听见,一脸的自然。 苏维未曾想事情会这么顺利,脸上笑开了花,急忙一揖到底,口中迭声道:“多谢姑娘成全!” 然而当他直起身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只见文宓儿一脸好奇的顺手欲撕开写有“浅兮派掌门亲启”的信件。 “姑娘,你,你这是何意?”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苏维一脸的惊讶,慌忙阻止。 “嗯?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啊!”文宓儿理直气壮地道,旁边佩玲毓秀忍不住捂嘴轻笑。 “姑娘是浅兮派的掌门吗?”苏维一时脑子转不过弯,觉得文宓儿虽然看着不像一派之长,但浅兮派向来神秘,异于旁人,听说都是年纪极轻的少女,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谨慎地问道。 “什么浅兮派,我们不认识啊,谁告诉你我们认识啊?”文宓儿随口说道,眼看苏维面上变了又变,大感好玩,笑得愈发的灿烂:“公子既然执意让我们把信收下,我就成全你,不好吗?” 终于明白这个貌似天真可爱的女子是在戏弄自己,苏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底掩不住的怒火,大喝一声:“欺人太甚!”伸手欲扣上文宓儿的手腕。 文宓儿微笑摇头,脚下轻轻一蹬,人就轻飘飘的往后掠去,玩心大起,口中犹火上加油地道:“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眼中还有王法吗?” “你……哼,算在下看走眼,不想这绸缎庄之中不是救世的高人,却是卑鄙的小人!”一招不中,苏维不甘心地继续向前逼去,掌中的折扇鼓满了真气舞了起来,显是动了真怒。 “放肆”“可恶”娇吒声双双响起,佩玲毓秀一左一右,迎上了苏维的攻击。文宓儿堪堪躲了过去,脸上不由收敛了嬉戏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三人瞬间已斗了好几个回合,苏维衣袂飘飘,招式看似唯美好看,实是杀机凶狠,佩玲毓秀一攻一守,配合无间。 文宓儿冷眼旁观,知道此时虽打得难解难分,佩玲毓秀却明显不是苏维的对手,时间一长少不得要吃亏。不由暗道,羽门公子维号称羽门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转念又想作为一名风媒,他却少了些冷静和狡诈,掩嘴轻笑,扬声道:“住手!” 打斗的三人手下俱都一缓,文宓儿趁机道:“信,公子拿回去,请公子速速离开小店吧。” “哼”苏维气得脸通红,却又偏偏不能向一群女子立威,只得恨恨地接了信,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潜隐江湖 第二章 错综复杂 “主子,您这是……?”佩玲知道主子虽然不怕惹事,也不会无的放矢,于是迟疑地问道。 “去,让风影跟着他!”文宓儿收起嬉闹的表情,一脸的严肃,又叮嘱道:“小心点,羽门本身就是跟踪的行家,别漏了马脚。” “是!”佩铃心领神会,不再多问,连忙答应着。 “怎么样了?”听着熟悉脚步声传来,文宓儿柔荑轻按额头,长长地睫毛低垂,遮住眸子,慵懒地问。 “人还没有回来…”佩玲略带不安地开口,迟疑道“主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嗯?”文宓儿抬起头,眉头微皱:“你没跟她说不要勉强吗?虽然我对羽门背后的势力很感兴趣,但这也是急不得的事。” “按说风影不会乱来,即使被发现,风影也自有脱身之术,属下估计她稍后就能回来。”佩玲不知为何心绪不宁,但又理不出头绪,不想给主子添麻烦,只好自我安慰,让自己静下来。 “主子!”毓秀压低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心绪。 “进来。”文宓儿暂时放心心头之事,扬声道。 “少爷的密信!”毓秀将一张折叠的采购单递到文宓儿手上,神情凝重。 文宓儿低头细细地读着,玉面紧绷,毫无表情,嘴角的冷笑却一点点绽开,端得宜嗔宜喜,别有味道。 佩玲迈步向前,关切地问:“主子,怎么了?” “河南节度使黄云岳密报皇上,他们截获密报,少林盛会之际,墨渊阁将联合各方武林势力秘密聚集,意图谋反,希望皇上授他便宜行事之权。”文宓儿半倚在床边,冷笑连连,风姿尽敛,咬牙切齿:“好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主子,这明显有人想借机制造武林和朝廷的矛盾,皇上怎么答复的?”毓秀气恼不已,担心地问。 “既然敢提,总得是坐实了证据,这铁证如山,皇上还能怎么办?皇上已经准奏,让他彻查清楚。”文宓儿闷闷地道,明明知道各方势力只是想让武林对抗朝廷,好从中得利,却不能反击,真是有够郁闷。哼,文宓儿心中讥讽,你们以为自己就占得了便宜,又有哪些武林人士能被你们利用。 利用?忽然脑子精光一闪,卢王世子柳彧清四个字猛地钻了出来,柳彧清最近声名鹊起,礼贤下士,在民间武林威望极高,是你不甘寂寞,把主意打到朝廷和武林头上了吗? 文宓儿转身急问道:“佩玲,让你查的魔颜阁的事怎么样了?” “墨颜阁本为前朝皇室专职暗卫,随着前朝的灭亡也销声匿迹,这次突然出现,尚分不清其是前朝余孽还是有人冒名,但是意图明显,就为了挑拨朝廷和武林同道的矛盾,意图不轨……”佩玲有点惴惴不安,小声道:“尚不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他们行踪神秘……” “神秘?那怎么羽门就能查到浅兮派跟我们有关?你们却不能?”文宓儿扬眉道,她并不想苛责,但恩威并施,才是御下良策,对大家都好,眼看佩玲一脸惶恐,终是放缓了口气道:“我想这次的事情应该与卢王府脱不了干洗,如今,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处处被动,你们尽快去查,务必了解找到他们真正的核心所在。” “是!”佩玲匆忙施礼退下,文宓儿握着密报,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室中一阵沉寂,半晌她才问道:“少爷那边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少爷已经亲自动身赶往少林。”毓秀答道,又担心道:“主子,属下不是怀疑少爷的能力,只是少爷一直身在京城之中,甚少出门,这次贸然出行,是不是太过危险?” “嗯,你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这次我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子枫出面,见机行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北国1那边有什么动静?”文宓儿感到头隐隐作痛,略感烦躁不安地继续问道。 “平静的很。”毓秀摸不着头脑,揣测道:“主子,北国去年内忧外患一蹶不振,应该没有什么能力反击了吧?” 文宓儿摇摇头,少帝年幼,几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在夹缝中生存,少不得要维持平衡,苦苦支撑,既有内忧,必有外患,而北国明显不是善类。 轻轻呷了一口茶,文宓儿缓了一口气,思量道:“去年先帝强撑病体出征,也就是想着让他们这几年无暇与我朝为敌,只是以目前情报来看,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北国势力也已渗透到我朝,形式不堪乐观呢。” 想着这一大摊的麻烦,文宓儿就头疼不已:“我写给吕君跋的信,还是没有回信?” “是”毓秀不解道:“吕将军多年镇守边关兢兢业业,也不似有异心,怎么对主子的信一点反应没有?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文宓儿摆摆手:“无妨,吕将军的为人能力我还是了解的,他不回信并不代表不重视,他同北国斡旋多年,军事的事还是由男人们去费心,咱们当务之急还是这次武林盛会,武林势力虽是草莽之辈居多,但关系错综复杂,财力物力不容小觑,你去准备,我们也出发去少林。” “是,主子。”毓秀随即也退下,仅留文宓儿一人,她不由深呼一口气,苦笑地喃喃自语:“姐姐,当初的你是否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如今我和子枫两个人也只是勉强支撑,姐姐,也许你说的对,我并不适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若是我放手,颜儿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总要替你守护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闭上眼睛,灵台清明,她知道自己只可以软弱这一刻… “主子,属下回来了…”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窗户中一跃而入,文宓儿一愣,风影的声音异与平常,她不由暗暗地警觉,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扣上了腰际间的白练:“风影,怎么才回来?” “主子,属下该死……”风影一脸愧色,直直地跪了下去,继而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羽门门主苏善佑冒昧造访,叨扰了!” 潜隐江湖 第三章 羽门门主 “苏门主客气,您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脑子霎那的错愕一闪而过,宛如是迎接应约而至地客人,文宓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扬声道:“来人,上茶。” 似有似无地轻瞥了苏善佑一眼,文宓儿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羽门身为江湖中的风媒,即使背后有势力操控,也不会轻易怀疑到自己的身份,更会因着浅兮派的缘故,对自己以礼相待。 正想着,佩玲闻言进入,“主子……”打帘举首间,一眼看见黑衣夜行的高大身影,顿觉背后丝丝发凉,面色不变地奉上热茶,镇定地站在文宓儿身后,心中却是忐忑,七上八下:怎么会有人闯进主子的屋子,她们都毫不知情,长久地安逸让她们几乎不觉自己做的是随时可以丢掉性命的事,失了本该时刻警惕地根本,幸亏主子没事,不然她们岂不是百死难赎。 但在苏善佑冷眼看来,主仆皆神清气定,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慌乱之色,不由暗暗点头,心中佩服。 “犬子年幼,早间对姑娘们多有不敬,老夫特来赔罪。”苏善佑轻捻胡须,一团和气地开口。 文宓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口上敷衍道:“哪里哪里,一场误会,小女子实不敢当。”心里却恨不得真翻白眼,压了自己的人,翻窗进来,说是为了赔礼,未免太可笑了吧,倒不如痛快地说自己是来找回场子的。 “老夫此来,还是请白姑娘收下此封信件,转呈贵派掌门。”苏善佑含笑看着文宓儿,与苏维的说辞如出一辙,却着重吐了“白姑娘”几个字。 “有劳门主。”文宓儿见苏善佑说的明白,定是胸有成竹,浅兮派大多以白为姓,自己行走江湖,也托了“白”姓,自知他此次前来,不会像苏维一般好打发,索性不再推辞,收下信件,欠身施礼。 “白姑娘客气,老夫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哈哈!”苏善佑爽朗地大笑,心情似是很愉快。 “如今,书信既已送到,那老夫就不打扰了,哈哈,告辞。”他也是极爽快之人,雷厉风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苏门主慢走!”文宓儿也没有挽留,一路将苏善佑送了出去。 转回房间,风影已站起身来,凑上前去低声禀告:“主子,适才属下一路跟踪,眼见苏维将今日的情景告知苏善佑后,苏善佑独招了他师爷两人在密商。” 风影顿了顿,续道:“属下探得他们言谈之中涉及墨颜阁,属下以为羽门和墨颜阁私下来往密切,那师爷虽是羽门的打扮,但是看起作风气度应该是墨颜阁中久不露面的四长老墨离,也是他肯定我们一定与浅兮派的人有关联。” “嗯,做到好,去休息吧。”文宓儿面沉如水地听着,挥手示意风影退下,一面小心翼翼地打开请柬,只见上书,特请浅兮派众人赴少林盛会,有要事相邀,落款竟是墨渊阁。 “哼!”文宓儿冷哼,甩手将请柬抛给佩玲,不带丝毫感情道:“盛会之前务必查清墨渊阁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潜隐江湖 第四章 豫州节度使 明媚的午后,金黄的阳光穿过翠绿的新叶温柔地抚摸大地,天空中偶尔飘过的白云时卷时舒。 时任豫州节度使的黄云岳惬意地微眯了双眼,倚在府中的床榻上懒地起身,想他因了兄长的功绩,得以跻身节度使之位,做一方封疆大吏,本也不再存什么别的奢望,宁愿平平庸庸,老死在任上。 然而适逢先帝驾崩,少林盛会首当其冲,他得了些消息,明知万不能让暴乱发生在自己辖内,却无好法,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好在他新纳的月姨娘聪明机警,提议他先下手为强,于是黄云岳忙不迭地先是携了厚礼书信给自己的靠山,当朝的右相,又具摺一一陈奏皇上请旨,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谁知右相风诗城本文科状元出身,向来不耻武林的草莽之辈,当即给黄云岳的命令是要让武林一脉消失。 黄云岳不屑一顾,他自己清楚的很,这是远在京城的文官一厢情愿想当然的想法,即使调集所有的兵马,也架不住武林草莽中人的群起反击,右相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他多少也能揣摩出来,怎肯赌上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替人作嫁,招惹了那么些个亡命之徒,于是早早地准备下了对策。 本来密折专奏,事属机密,然而皇上批复了他的密折之后,朝廷企图派兵剿灭武林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而他自己,竟也算的上因祸得福,迎来了一波波的客人…… 恰时黄云岳心安理得的偷了懒,带着美梦初醒的朦胧,心里仍沾沾自喜可以借着此事发一笔横财,也好颐养天年,却不想乐极生悲,突然到访的白衣少年彻底粉碎了他的太平…… 恍惚间,黄云岳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少年一路踩着阳光的影子悠闲地踏来,每走一步都似鼓点般敲打在自己心田,激地他心怦怦乱跳,不能自已。 黄云岳不由暗呼晦气,开始他接到小厮的禀告,正懒洋洋地等到着新一批银子的上门,漫不经心地瞧了礼单几眼,并不在意,然而猛然间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这递过来的礼物是别样的熟悉,一个念头吓的他立刻清醒了过来,这竟不是写满金银珠宝的礼单,密密麻麻地小字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他收受的每一笔贿赂,事无巨细,好多连自己都不曾在意,经着提醒,才隐约有些印象。 黄云岳越看越心惊,背后忍不住冷汗淋淋,他彷徨地想从外面的阳光里汲取一丝温暖,却发现原本柔和的阳光如今显得格外的刺眼,少年的身影沐浴其中,笼罩着一丝神圣地光芒,白衣飘飘像极了九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揉揉眼,但见人影越来越近,黄云岳仿佛已经看到那张笑容可掬的娃娃脸,笑意越来越厚,却甚似数九寒天间严霜拂面,寒意入体,深入心底。 黄云岳只觉自己再也坐不下去,赶在少年到来前站起了身子,眼见少年恭谨地深施一礼,竟不敢直视,万千思虑间,只听对面的少年娓娓道来:“小子无状,叨扰大人,文子枫在此向大人请罪。” 脑中一个激灵,就是先皇两任皇后的幼弟,相传以总角之年亲领潜龙暗卫,杀伐决断,保的今上坐稳了江山的少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下意识欠身还礼,放软了语气,颤抖了声音:“枫少折煞下官,有什么吩咐,还请少爷明示。” “将将……”正在此时,环佩响叮当,红裙摇曳,蛮腰轻拧,施施然一位美妇走来,眼波含情,盈盈一礼,顿时给肃杀的气氛带了些旖旎,黄云岳精神一振,从容了许多,却是他近来宠爱有佳,颇多倚仗的月姨娘到了。 月姨娘亲执了茶盘,从下侧徐行,于文子枫右翼伫立,置茶盘于几上,双手捧送了热茶,宾主俱皆含笑欣赏美人奉茶的过程,不忍扰了这一雅景。 月姨娘素手轻缓,柔柔含情,谁料异变突起的那样快,前一刻还千娇百媚的美人不经意间陡然变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金簪,近身刺向文子枫。 “月儿,住手!”危急之刻,黄云岳倒也还算镇定,大喝一声盼能阻止一二,却只来得及看见濒死的美人转盼回顾间那一抹歉意。 柔软的身子缓缓倒下,黄云岳颓然跌坐椅上,愣愣不知所措,半晌才似想起什么,神情复杂地望向文子枫,只见少年的笑意不增不减,恰到好处地停留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黄云岳心惊肉跳,满头大汗,扎煞着手,腿突突打颤,站立不稳,涩声道:“你……她……哎!” 文子枫脸色骤然变冷,阴厉的眼神扫过,本已口不能言的黄云岳更是立时闭了嘴,垂下了头,文子枫脸色稍霁,一抹冷笑扯起,口中倒是给足了黄云岳台阶:“黄大人受惊了!”仿佛刚刚记起,一拍脑袋道:“您看下官小小的年纪,脑子却不中用了,忘了告诉大人,您身边的月姑娘可不是简单地人物,也算是前朝王族中人呢,她潜隐在大人身旁,可没怀什么好意啊,如今除了,大人也算安心了。” “啊!”黄云岳又是一惊,只是今日受的惊吓一多,听到此话,反而没有想象中的反应剧烈了,脑子也被激得清醒了许多。 “多亏枫少提点,下官……下官失察了!还望枫少给下官指一条明路。”唯唯诺诺间,黄云岳还是不得不明白,自己早已卷入无底的漩涡,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既然文子枫已然找上门来,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如是有丝毫地不从,“嘶!”禁不住又是一个冷颤,想起刚刚那神出鬼没地身手,下意识地摸摸脖子,胆颤心惊。 “黄大人客气,一切还靠大人做主呢。”文字枫板着的脸彻底缓了下来,浅浅的笑,又是一个阳光无害的少年模样,一派自然的执后生晚辈之礼。 潜隐江湖 第五章 偶遇 踏上狭窄的山径,越过险峻的山石,寂静的小谷,沉淀着千百年来的静谧,雾气朦胧,呼吸间,也觉得有一丝粘稠,些许的厚重,鸟语花香,流水淙淙,如此美景,若有闲情逸致,徐步观赏,该是何等惬意,只可惜文宓儿一行却要远上少林,更可惜的是她们已然在此间迷路了…… 历来路盲是众多女人不可弥补地缺陷,更何况此行她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出过远门,于是大家在空无一人的山谷大眼瞪小眼的望着文宓儿,满怀期待地等她圣心裁决,只累得文宓儿一头冷汗。 “萧萧~~”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文宓儿犹豫不决时,一声嘹亮的马嘶传来,“嗒嗒”马蹄阵阵,由远及近。 众人心中见喜,翘首以盼,两匹骏马在风中一前一后,昂首直颈,连翩驰来,抖动着健美的肌肉,舞动披散地长鬃。 马上两名公子,前者清扬文雅,窄袖的骑装,短衣襟小打扮,外罩墨色大氅,配合着眉目间隐然的书卷之气,翩翩然一员儒将之姿。 后者英气飒爽,剑眉入鬓,蓝白相间的袍衫随风飘垂,虽带着些许初入世的好奇与惴惴,却端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更为重要的是,两人衣间的玉佩若隐若现,天命玄鸟,展翅欲飞,这是号称武林第一隐士家族,谷家的标志。 谷家在武林一向地位超然,历经各朝各代,都屹立不倒,相传谷家先祖仍是不甘寂寞私下凡间的仙人,谷家嫡系流着仙人的血,个个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是以连文宓儿都不由趁机多打量了他们几眼,更不用说足不出户地浅兮派的小姑娘了,个个娇羞不已。 两人瞬间而至,曳缰带勒,翻身下马,当前的男子笑盈盈地望向他们,抱拳施礼,上前搭话:“姑娘们好,看姑娘们的样子好像是迷路了?” “是呢!”一名浅兮的小弟子白菲迫不及待地说,只见男子一脸喜色,口中欢快道:“真是凑巧,我们也迷路了……”众人错愕,继而哈哈大笑,也都是洒脱之人,男子趁机介绍道:“在下谷家兰杰,这是表弟丁准,得见各位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此次浅兮派领头的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年仅一十四岁的白芍,白芍年纪虽幼,却尽得浅兮派精髓,也是浅兮派武功最高的人,只是至今从未下山,这次因有文宓儿亲自陪同,特下山锻炼,这时她越众而出,尚未张开的脸上依稀可见日后的美貌,不卑不亢道:“原来是谷家兰先生,小女子浅兮白芍,这位是我的师叔。” 白芍让了文宓儿,文宓儿轻施一礼,含笑地:“白宓儿” 两人急忙还礼,兰杰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眸子蓦地一亮,,眼光闪烁,心中忍不住滋滋称奇,不知何时竟出了这么位风华绝代的佳人,但是他极好的掩盖了所有的心思,一派超然,而丁准就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了,开口就赞道:“姑娘好美。” 文宓儿倒是愣了愣,不料他说的如此直接,继而莞尔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般温暖,丁准不由呆了。按说他本不应如此失态,只是眼前的女子虽说不是顶好的漂亮,却偏偏有掩不住的光彩,生生地吸引人眼球,趁着大家一一介绍之际,时不时地往文宓儿那边偷瞄,文宓儿感觉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回来,那神情似在嗔怪,看就看得光明正大,大大方方,丁准脸色一红,忙微微示意,避开她目光,文宓儿倒是没再追究。 虽然大家如今都说是迷路了,谷家的兰杰却是号称天下第一智囊,大抵是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三下五除二,兰杰便辨明了方向,用手点指:“顺着这条路往前,越过前面那座山,一路往南,就可以到达了,不知仙子们可介意跟我们同行。” “既然兰先生相邀,咱们却之不恭,一路上还靠先生指路呢。”众人相谈尽欢,文宓儿掩嘴笑道,乐得与他们同路,也多写乐趣。 -----------我是又要遇上另一个帅哥的分割线--------------- 众人相伴往前赶路,这一日,忽隐约听见前面厮杀声惨烈,文宓儿不由好奇心大起,拍马向前,远远望见一群人被团团地围住,主客相搏,人影翻飞,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文宓儿驻足,定睛查看,只见围攻的人个个衣袍上斗大的“墨”字煞是抢眼,不禁窦疑丛生,这竟是墨颜阁的人,他们既邀了一众武林同道,又怎么会轻易在此大打出手,眼眸流转,望向被围攻的,只见他们只做普通家丁打扮,蓝色的布衣朴实无华,但人数虽少,却丝毫不乱,攻守有据。 当中一人碧发银冠,一身的紫袍不显凝重,反透着清新俊逸,端坐马上,一派娴然,还有闲情逸致对着文宓儿一行人上下打量,幽暗深邃地眸子精光偶现,邪邪一笑,魅惑众生。 文宓儿有一瞬地失神,似是有什么东西触动心房。继而不禁苦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卢王世子柳彧清了吗?果真闻名不如见面!文宓儿这一瞬的失神,也使她错过了柳彧清望向她时,眸中霎那的惊艳,于这肃杀的对峙中,柳彧清感受到却别是一般风情。只是两人一个不由心,一个顾不上,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诸多的说不得。 文宓儿错了视线,刚好扑捉到了身旁兰杰迷茫的眼神,那神情好似在说:“怎么会是他?” 文宓儿即已敏锐的感受道这一点,哪有不问之理,试探道“怎么?兰兄认识当中的人?”心中半是诧异,半是懊恼,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释然。 他们与柳彧清也算是敌非友,柳彧清势力的进一步扩大,势必会影响到皇帝,若不是谷家的人在一旁,说不定今天就可以顺势将此人斩于马下,而谷家号称隐世,不沾惹尘世的是非已久,当家的智囊兰杰竟然认识卢王世子,也里面也不知有何渊源。 一路下来,兰杰已经知道浅兮此行实则已文宓儿为尊,当下不愿怠慢,但是回答的却是含糊的很,“嗯,在下与马上之人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这样,我们去帮帮他吧。”文宓儿一派天真无邪,似是毫无城府地提议。 兰杰目光闪烁,答道:“看他从容若定,我们上前,兴许反是冒昧了。” “嗯。”文宓儿不可置否,答了一声,也算是同意,倒也乐得看场好戏。 此时场中却又有了新的变化,眼看久攻不下,又有人前来,墨渊阁中领头之人大急,蓄满真气,口中一声长啸。文宓儿只觉热血翻腾,立马低低地提醒:“小心。” 运功相抗,周围的人内力都不错,一个个面色不改,墨渊阁的人却个个仿佛狂性大发一般,手下猛然狠厉了不少,招招夺命,奋不顾身。 柳彧清的人压力剧增,当下大汗淋漓,却不敢有丝毫差池,依着队形,仍防的滴水不漏。丁准皱了眉头,向兰杰低声道:“怎么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武林人士,反而更像军人。” 兰杰微一颔首,更不答话。文宓儿冷眼旁观,摸不准柳彧清的真实情况,也猜不透两个谷家人的心意,只好静观其变。 “铮铮”一声剑鸣携杂刺破晴空之势毫无迹象的刺来,文宓儿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擎起了手中的剑,恍然间只见剑光四射,周围的剑气漫天盖地扑来,想来大家都被轻易激起了斗志。然而他们毕竟身在局外,那一剑摧枯拉朽般生生地在保卫柳彧清的圈子上逼开了一个口子,剑直直地刺向柳彧清,突起的变故让局外的人都为之一震,柳彧清浑不在意地脸上也终于变的凝重,既而脸色凶狠,犹如困兽之争般举起来手中的银枪,枪碰上剑的那一瞬,柳彧清的脸色大变。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刺客一击得手,大鹏展翅,向后掠去,就这样离去,仿佛未曾来过,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大家回过神来,柳彧清已经手捂伤口,却又重新端坐在马背上,文宓儿看了一眼,暗暗一叹,看来他命不该绝,这一剑差一点就刺中心脏,如今伤的虽重,却没有性命危险,不过看他苦苦支撑地样子,这墨渊阁的围攻倒不像假的。 “于兄!”兰杰终于按捺不住,飞身冲了上去,丁准自是要跟上去,但却一缓,眼波飘向文宓儿,本是不想让她涉险,但文宓儿沉吟之下,还是喊道:“救人!” 身边的剑影和佩玲的身形明显一滞,好在并不明显,文宓儿心中苦笑,无可奈何,她明知道文子枫极想置柳彧清于死地,连号称“白鬼”的催命刺客刘长都派过来了,还给他选中了墨渊阁围攻的好时机,偏偏柳彧清还跟墨渊阁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不知道是否在试探什么。而且人算不如天算,眼下这情况,自己确实没有把握在两名谷家人的手中不留痕迹的杀死他,说到底这个卢王世子虽说招贤纳士,广结善缘,似是存了争夺天下的心思,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刺杀究竟不是办法,只能顺势送个恩情,看看这卢王世子到底有几分成色。 由于他们的加入,墨渊阁的人见势不妙,招呼一声,撤了出去,文宓儿暗示佩玲和剑影不要轻举妄动,悠闲地看着兰杰和白芍他们给柳彧清治伤,衣服半推下来,才见到里面金丝软甲,文宓儿低垂的头漫不经心,心底一片凉意,柳彧清,原来你伤的并不严重,你与子枫地较量,当真是平分秋色,不由好胜心大起,就由我搅乱你们的平衡如何。 潜隐江湖 第六章 少林盛会 “翠野驻戎轩,卢龙转征饰。造山丽如符,长流禁似带。海气百重楼,崖松千丈盖。兹焉可游赏,何必襄城外。” 少林寺,千年古刹,本为佛教禅宗祖庭,踏上这片土地,深山密林,碧玺锁绕,遥望着雾气缭绕的庙门,浓郁的佛教气息扑面而来,若是深吸一口气,脑海必是中一片安静祥和,说不出的愉悦舒坦。然而进得门去,演武堂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门派林立,一片肃杀,喧闹异常。这倒也非是故意扰了佛家清净。 亥朝末年,天下板荡,群雄四起,少林“止恶扬善,后发制人”引为武林魁首,天下武者莫敢不从。继而大瑞兴起,先皇睿显帝终得天下,尘埃落定,大野龙蛇纷纷雌伏,先帝一面压制武林的力量,一面亲往少林,定下九九重阳之期,天下豪杰齐聚,表面是给群雄一个切磋较技的合法场所,实则更是要武林人士彰显对朝廷的臣服,因此,此次的盛会,朝廷仍照例点了必去的名单。 只是这次名单提及,不管是门派帮会,还是独行侠者,想来俱是一般的左右为难,如今朝廷对武林剿灭之心已起,这消息料来不假,这样想来,去了难保不会身首异处,然则不去更是公开的违逆,授人以柄,不由一时人心惶惶。 这时广场宽敞的空地上,已聚集了不少的江湖豪杰,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脸色都挂着凝重,往前放射性的连接着宽宽长长的环形走廊,走廊上洒落着一个个的小亭子,虽说看似杂乱无章,却是各个门派江湖地位的象征。 中间众星捧月的搭着一个高台,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雅座,这里才是名门大派的位置,座上的人相互寒暄过后,都各自闭目养神,调息真气,端着架子,总不好交头接耳,谈论是非。 已是参加了数届武林盛会的清逸肪主吕鸢飞正襟危坐,是愈发的不痛快了。本积攒多年的怨气想在今年彻底的爆发,决计不再混迹江湖,孰料又有传言,祸乱丛生,说是武林与朝廷必有一战,言之凿凿,终是不能置之不理,耐着性子又一次的踏上了旅途。 门中的弟子小心的瞧着他脸色,这几天都知趣地躲的远远的。如今稀稀拉拉下着一点秋雨,透着丝丝凉意,织起一片天地,吕鸢飞抬头望了望天,刚毅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不经意的轻叹。 何曾能忘,那时节,一般的重阳之日,蒙蒙秋雨拂在面上,轻柔地安慰不知畏惧的孩提,何曾能忘,两军阵前斩敌马下,父亲的欣慰旁人的赞赏,却不想只是透支了日后的功成名就,那竟是自己战场上唯一的痕迹,那样的恍如隔世。 昔日神话般的战将不得已没入江湖,他是不懂父亲的严命,母亲的哀求,他只知道像自己的这般的人理应当肆意沙场,两军阵前你死我亡,才不是白白挥洒了生命。 兀自嗟叹间,吕鸢飞不去理会此时此景是否不合时宜,然而四周忽的一静,又哗的一声沸腾起来,如此他终于走出自己的世界,抬头望上了一望,但见一群轻纱蒙面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姗姗而来。 清一色的淡蓝罩袍,飘逸洒脱,背上挂上小巧精致的古剑,举止温婉身材妖娆,清风徐来,面纱抖动,遮住的面容更是增添几分神秘,引人联想,吕鸢飞也被吸引,清逸肪早年间同浅兮派多有交往,他自是认得出浅兮的装束,心底却是诧异,不知为何一直甚少露面的浅兮派这次突然前来趟这浑水,还如何高调,难道是受了谁的委托? 他心里有所抱负,故而多看了几眼,不想远远的与浅兮派中的一人,目光相对,那人竟点头致意,当是与他相识,只是轻纱遮面,吕鸢飞没法认出,只能歉意的回礼,未曾在意。 同吕鸢飞相识的却是文宓儿,她随着浅兮一行人刚进广场,不得不佩服这里巧妙的设计,一切映入眼帘,看的清清楚楚,丝毫不遮挡视线。她们来的已有些晚,几乎座无虚席,顺着一路走下去,广场中站着的大多是粗犷的江湖汉子,自也是放浪形骸惯了的,一双双眼直直地扫过,咽口气声清晰可闻,饶是文宓儿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场面,也皱了眉头,旁边甚少下山的浅兮派少女更是一个个不自在起来。 白芍不由的靠向文宓儿,低声道:“师叔,那些人的眼神瞧得我好不舒服啊,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文宓儿轻摇了摇头,转过头迎上众人的目光,虽说是隔着面纱,众人仍觉似是被犀利的目光穿透,文宓儿嘴角上扬,暗自好笑,向白芍微微示意,两人当先气沉丹田,身子轻飘飘地划过广场,虽是速度极快,却给人以闲庭信步的美感。 浅兮派向以轻功著称,如此一显,那些轻佻的目光都不由的缩了缩,总归武林终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再往前去,亭子里的都是有些脸面的门派,也是见过些市面的,自不会如此放肆,偶尔有些年轻的弟子投过探寻的目光,也是遮遮掩掩。 白芍脚下有些犹豫,不知该走向哪里,显得有些所措,如此队伍一时停了下来, 座上的大多是老一辈的长者,贸然起身相邀,也怕失了身份,“浅兮派的仙子有礼,如不嫌弃,还望移步。”兰杰招呼道,他们在走出山谷之后就暂时分开,如今早来了一步。 文宓儿抬头一扫,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未及交谈,场面真正的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文宓儿心知是黄岳山的仪仗驾临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黄岳山此来并没有半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反是一脸的悻悻,颇为和善。文宓儿撇了一眼他身边的文子枫,只觉随从打扮的没有露出半分张扬的气质,一双眼睛却是清澈见底。虽没有任何目光的交流,文宓儿也不知文子枫用了什么方法,但是既然他出现在黄岳山的身旁,想来已经控制了他。 黄岳山作为朝廷的代表,首先自是进行了洋洋洒洒地讲话,无非是大肆宣扬了皇上的英明神武,对武林的重视等等常年不变的话题,然后是少林的人代为宣读比武的规则。 虽说文宓儿是第一次听,还是觉得昏昏欲睡,又不好东张西望,白白地害了浅兮派的名声,只当是放空了心思,权当趁机休息了。 潜隐江湖 第七章 黑道阁主 “哈哈哈哈,本座竟是来迟了,诸位也不等上一等,看来当真是没有将我们墨渊阁放在眼里。”讲话硬生生地被打断,人未到声先至,狂傲的身影从天而降,映着满身宛如浴血的红袍,却透着渡人羽化的悲世悯人,诡异地令人望而生畏,这等气势,武林中非墨渊阁的阁主修泠烺莫属,他竟是孤身一人前来。 文宓儿的眼中本能的露出恐惧,纵她身处危机四伏之地,小心谋划,机关算尽,也知成王败寇,也曾手染鲜血,终究还是继承的权位,锦衣玉食,而面前这位有着修罗真君之称的阁主,带给人的就是一种地狱地阴森,挥之不去的嗜血场面,那是骨肉相残的黑暗,是易子而食的无奈,是道貌岸然下的累累白骨。 “嘶”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直视,修泠烺并未修炼什么魅惑人士的功法,但是他人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就不由自主令人害怕,恨不得不曾来过这里。 文宓儿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她无法想象的经历,强稳了心神,勉强支撑自己不再战栗,不动声色地观察扫视四周,倔强如文子枫也低下头,没有逞强,缩在一旁,仿佛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但眼中的寒光让文宓儿知道他不是怕,而是竭力压制自己,唯恐被修泠烺传染了周身的冷峻,心很痛很痛,文子枫的遭遇她是知道的,那是无法言表的痛,也许终其一生,文子枫都不能忘却。感觉那一道摄人的目光也扫过文子枫,文宓儿大惊,想要探寻时,却并未发现异样。 偷眼望向柳彧清,那双眸子闪烁,眼波流转间不知在想什么,但复杂的神情中显然带着一丝的询问,文宓儿心下了然,他们果真是认识的,此时柳彧清估计想着之前遇刺的事。 算来柳彧清经历同自己相仿,也不知初见不设防下,是什么样的光景,是否可以淡然。当然也不是说人人都不能淡然处之,在她旁边的浅兮派的众女,还有兰杰的表弟丁准都是毫无感觉,文宓儿苦笑,有时候心思单纯还真是一件好事,本以为自己也可以没心没肺的活下去,只能说世事难料。 “阿弥陀佛”一声宣号,少林方丈苦了大师的脸上怜悯之意毫不掩饰,口中客套道:“原来是修阁主大驾光临,恕贫僧不曾远迎,阁主快请入座” “哈哈哈哈哈”狂傲的笑声再起,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碾碎在这笑声中,“本座就不进去了,不如诸位出来如何?” 就在众人错愕不解之际,但见墨渊阁的高手终于排众而进,照着情形,倒像是要将他们堵在了广场的尽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猛然间只听一声呼啸,但见漫天的血鸦遮天蔽日,侵入骨髓的凉意,熄灭了好不容易聚起的反抗之心。 红色的身影像是厌倦了这一切,漫不经心地坐在太师椅上,微眯上了眼睛,一边的侍从卓云笑容可掬地提醒:“各位武林的同道朋友们当心了,这血鸦是本阁的传世之宝,要是不小心沾染到了,那这毒的解药就只有咱们有啦。到时候可别说咱们没有提醒诸位.” “哗啦啦”“哎呦”惨叫声连连,文宓儿一边飞身闪躲迎面而来的血鸦,一边紧张的观察着,果见被血鸦碰到的人群纷纷倒地,眉心一点黑气,这毒是霸气了些,片刻让人痛苦不堪,却又不伤及性命,即使是把血鸦杀死,沾惹到喷出的鲜血,也是一样的中毒。 眼见广场上的人群疲于应付,高台中的人也都自顾不暇,无法施救,卓云不咸不淡地声音有一次响起:“大瑞本为叛逆,咱们多年隐忍,为的就是维护亥朝正统,原想秉承大义,跟各位武林正道从长计议,然而事有从急,期间消息不幸泄漏,不得已得罪各位,只要各位愿意归顺,咱们必定给各位解药。” “轰”卓云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有大义凛然的,有喊爹骂娘的,总之没有响应的,如今朝廷的节度使在此,即使是有一丝的不坚定,便要后患无穷。 浅兮的白骝眼见众人兀自躲闪,有些不解,闪身向外冲去,文宓儿转身一看,顿时胆战心惊,急道:“白骝,回来”,一拉白芍,同她一起向前接应,白骝听到文宓儿示警,想要退时,已被早已守住的墨渊阁的高手缠了上来。 向来出头鸟都是不好做的,眼前的情景,有能力主动出击的都是历尽风雨的人精,很少愿意去打头阵,而墨渊阁也想立威,虽白骝只是十几岁的少女,还是有一左一右两名高手夹攻而来。 白骝眼中的慌乱很明显,从小的武功底子却还是下意识地表现了出来,一套浅月剑法施展开来,竟是游刃有余,功力显在在两人之上,但是毕竟没有什么对战经验,墨渊阁的两人对视一眼,手中的刀一上一下攻了上来,白骝真气灌入剑内一拨一挑之下,两人就身上都挂了彩,逼得他们退在一旁,白骝很自然地收剑站立,却不想两把刀猝不及防地攻到。 “啊”白骝顿时慌了手脚,勉强举剑拦挡,一把尖刀还是没入了右肩。 “师姐”白芍近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眼看两人赶尽杀绝地攻势又到,宝剑出手就夹杂了几分地怒气,“唰唰唰”上手的就是浅兮的绝技“蝶舞丛间”虚虚实实,一气呵成,不仅挡下来攻击,余势不减,生生地扫过了两人的脖颈,致使这俩人当场魂归西天。 由此白芍一剑成名,日后大家谈论起这次的站况,还对白芍滋滋称奇,不亏多年后能以女子之身稳坐了武林的第一把交椅,然而从未杀人地白芍此时是吓的花容失色,不敢置信地望着手中地剑。 文宓儿早就蓄势待发,一见之下,手中白练即刻挥出,一手卷上一个,口中急道:“速退。”墨渊阁的人则从刚刚地震惊中反应上来,三大长老一起抢出,口中喊道:“留下命来。” “哼”一声冷哼,“想要放肆,先过了本公子这一关。”丁准只见一抹淡蓝的身影飞过眼前,扯开了遮天的黑暗,想都没想地跟了上来,无视兰杰焦急地呼唤,正好赶上这个场景,毫不犹豫地立马挺身相护,挡在文宓儿身前,一人硬接了三人大长老含恨的杀意,虽被逼得连连后退,但是毫无败象,修泠烺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扫了过去。 “阿弥陀佛”哭了大师宽广的僧袖左右一挥,血鸦就无法进身,适时的开口道:“阁主即到弊寺做客,但容贫僧一尽地主之谊,前来一叙可好?”飞身向前之际,还不忘提醒“各位同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苦了大师一言激起千层浪,仍挺立的人们齐齐奔向墨渊阁所守的出口,一时刀光剑影,打作一团。 潜隐江湖 第八章 异变丛生 文宓儿此时却携着白芍和白骝远远退了回来,急急地给白骝疗伤,出头鸟她们已然做了,就不必再高风亮节地拼命为公了,不过想起替自己拦下三大长老的丁准,眼睛寻到之际,但见他还在跟其中地一个长老争斗,手中的长鞭上下翻飞,看他平常老实温厚的样子,手中的功夫却是十分了得,墨渊阁的长老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丁准肯下狠手,早就将他毙于鞭下了。 文宓儿心叹看来他也是才出江湖,只是如此高的武功却看不出他的师承,却是奇怪了,忽又不禁暗道惭愧,他与兰杰一道,怎么自己从不曾想过他就是谷家的嫡系,原来自己也会以貌取人。 再看苦了大师与武当的南玥道长联袂未至,势不可挡,修泠烺终是起了身,一抹大红绽放,沾惹了血色的沉重,而此时,另一挺拔的身影冲破层层的围堵,杀到修泠烺面前,却是吕鸢飞,清逸肪的当家,先皇近身四将吕君跋之子,一竿银枪仿佛长在身上,不见什么花哨的招式,却是招招凶狠。 文宓儿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几年不见,这个曾经的师兄,魅力更胜当年,低声对身边地白芍说:“芍儿,你也前去帮忙吧,这也是你历练的好机会,不用紧张。” “好”白芍已经从最初地惊恐中恢复了过来,眼看周围哀嚎遍野,修罗战场,无法独善其身,似在一瞬间了解了世上的残酷,答应了一声,挺剑加入战局。 “咚咚咚”忽然间,累累战鼓大作,顷刻间似有成百上千的军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当先一排精悍的军士手中都扣着药丸大小的铁球,弩箭到处,铁球弹无虚发,血鸦必定被击落在地。 文宓儿垂下眼帘,嘴角不自觉翘起,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凝神分辨下,约摸着这应是柳彧清和文子枫两方分别派出的人马汇合而成。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达成共识,想他们既然能打探到墨渊阁的行动,偏偏这时候才出手,看来也是想借机修剪武林的势力,而柳彧清和文子枫双双以身涉险,又有什么目的,难道真是不怕把自己也折进去。 这么想着,忽然心中警觉大起,手中的剑不自觉的颤抖,顺着直觉望过去,却只见修泠烺正周旋在哭了大师,南玥道长,白芍,和吕鸢飞之间,脱身不得。 面对几大高手的夹击,修泠烺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但是只看他伟岸的身躯绷得挺直,就知他也是极为慎重的,不用说苦了大师和南玥道长成名已久,白芍少年天才,吕鸢飞更是大开大合,战场中修炼的武艺。 文宓儿微微心安,手中宝剑防的滴水不漏,却不主动攻击,身在不自觉的往后退去,这时的局势对墨渊阁越来越不利,眼看他们受到四面八方的夹击,就要全军覆没,文宓儿的心却越来越不安。 “小心!”苦了大师一声狂喊,众人都有些懵懂,文宓儿眼波触及之处,心一横,一剑直直的迎上了突然出现的嗜血修罗的身影,那身影明显一滞,侧身闪过,还趁机悠闲地对文宓儿笑上了一笑。 对上这个笑容,文宓儿如坠冰窟,顿生怯意,可是她不能退后,挺剑糅身再刺,别人也许觉得他此时意在黄岳山,而以文宓儿心中她猜测,这个仿佛一眼就可以洞穿一切的人,真正的目标是柳彧清和文子枫。 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修泠烺出手如电,点中了文宓儿和柳彧清的穴道,提着两人纵身离去,一串长啸弥留在风中:“如想他们俩活命,就放本座的阁众离开……” 余音在耳,这群军士在领头的带领下,顷刻间默契地一分为二,有一方毫不犹豫地撤退了出去,黄云岳诧异地望向文子枫,文子枫眼中已现慌乱,无可奈何地点头,他也同意退兵。 这帮军士来得快退的也快,武林群雄摸不到头脑,又无从问起,一腔怨气发泄在墨渊阁阁众身上,但失了军中力量的支持,加上他们又有意地放水,眼看就要被他们走脱,黄云岳也慌了,急急低声问向文子枫:“枫少,如今怎么办?这走脱叛逆之罪,下官可万万担待不起啊。” 文子枫心中烦闷,不耐道:“哼,大人若要捉拿叛逆,本少又岂敢阻拦,本少还有要事,这就告辞。” 这边他刚说完,一道黑影旋风般驶来,文子枫一眼望见,倒不惊慌,只是头疼得紧,这人就是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黑魅”,与“白鬼”并称“黑白无常”。 即是有这等名号,大多不在光天化日之下现真身,此时他毫不忌讳,定是有什么大事。及听完他附在耳边的汇报,文子枫忍不住脸色大变,不再做什么交待,不顾一切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自见文子枫时就一直对他畏惧异常的黄云岳见他离去,下意识嘘了一口气,但转念间又不安起来,不知道什么事令文子枫失态至此,他虽平庸,却胜在有自知,不会轻视文子枫的表现,一时忐忑不知所措。 单说文子枫奔出少林,镇定心神,招了手下,只留了心腹齐鹏,让他协助黄云岳捉拿墨渊阁之人,就要回京,佩玲一旁赶忙拦了,慌道:“少爷,主子被掠走,您要主持大局,救回主子啊。” 文子枫纠结不已,低声耳语,将事态紧急告知佩玲,继而狠了心道:“姐姐自能见机行事,如今京城事危,你也随我回京调动蛰伏的力量。” “这……”佩玲六神无主,瞧了眼文子枫,终道:“少爷,主子令牌在此,您自可找了毓秀调令白部,恕属下不能从命,属下不能丢了主子不管。” “也好!”文子枫也不再坚持,无暇顾及,接了令牌匆匆而去。 佩玲打起精神,方才领人追了下去,只可惜她们人生地不熟,资源有限,这一趟是徒劳无功,文宓儿也就没有等到她们的救援。 潜隐江湖 第九章 少年君王 古来君王都是微妙的身份,九五至尊,生杀予夺,多少英雄豪杰竞相争夺,梦寐以求,又何惜血流成河,骨肉相残。 然而若是真正做上那把意义非常的龙椅,方可体味又是如何的“孤家寡人”,毕竟双日不可同天,这世上任谁也不曾有相同的经历,自谈不上设身处地,为帝王的角度考量。只是不论如何的辛苦劳累,但凡有君临天下的一天,自然会对那把龙椅“放之不下”。 就如此时,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也将融入冥冥的暮色之中,夜晚岚风扑向孑孑独立的柳桐颜,少年君王的神色宁静安详,嘴角的弧度不曾褪去,任随处可见的惊慌袭向心间,轻易可以想象兵临城下的肃杀,君王的气度,赫斯之威不经意间展露无虞。 身为先皇独子,柳桐颜自是皇位天经地义继承者,甚少考虑之于王者所要经历的残酷厮杀。然则如今大军在外,逼宫在即,他自然而然地坚定了信念,凭谁也不能将这个位置从他手中抢走,无关责任义务,无关理想抱负,只是单纯的倔强,欺他年幼,他偏生要做得好,做得稳,令天下折服。 似围困皇宫这般大逆不道,总归要有个说辞,而张乔居的解释委实拿不上台面,他的理由是保卫京师。 如此,柳桐颜心中还算坦然,至少大家还保留了几分颜面。虽说处理不好,也不免身死国灭,仍是有几成的把握,只要可以在北国兵退之前,坚守得住,张乔居自可不战而胜。 更何况朝中派系分明,柳桐颜心中冷笑,早间也有人提及,因皇帝年幼,应有摄政辅政之事,自己付之一笑,并不理会。 即使不曾在皇帝手上讨得便宜,好在大家一般无二,又怎能容忍,一方独大。他看着紧闭的宫门,侍卫紧张地守卫,反是担心外面的情况,只因这一围,几乎断了他的耳目,他不曾听见进一步的消息。 他只知道外厢北国【1】入犯,势如破竹,吕君跋退守瑜城,再退就是一览无余的大好河山,而张乔居不思增援,反趁机擅自调兵以保卫京师之名,反围皇宫。父皇当年引为心腹的云台四将到底也有了云泥之别,生了异心。 弘毅元年秋,北国趁瑞朝,幼主新立,妄想毕其功于一役,倾一国之兵力,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馀人,败震西张乔居军。 张乔居弃守要塞,引兵关内,北国再败震东吕君跋军,此时瑜城内,发已斑白的将军遥望着京师,已存了为国捐躯的死意,北国来势凶猛,军机隐秘时时泄露,少了互为犄角的张乔居,吕君跋顿感独木难支,廉颇老矣,如今他只能支撑一天算一天。 熟悉地身影从旁走来,无言的握了吕君跋的手,垂泪道:“将军,咱们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了蝶儿……” 想起发妻幼女,吕君跋也是悲从中来,却猛听着外边的人叫嚷,公子回来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将军顷刻间面上一片死灰…… 却是文子枫临走之际,不忘派人将北国进犯的消息告知了吕鸢飞,吕鸢飞再也顾不得父亲的严令,拼了命的往回赶,这一去,倒成全了他一世的英名。 吕鸢飞回去的同时,还带来了援兵将至的消息,南府军经由潘月龄亲领精兵不日就到。吕鸢飞趁着军心振奋,不顾疲惫,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伺机找寻敌人破绽,斩捕首虏千余。军中皆云,吕鸢飞仍上天所派,战神在世,无往不胜。 后三日,吕鸢飞于潘月龄合军,固守瑜城,又趁天降大雨,北国饮酒休憩之时,突兵偷袭,北国右谷蠡王首当其冲,伤亡最重,为保实力,擅自撤退,北国锐气已泄,节节败退【2】。 另一面文子枫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却没有回宫,直到得了边关无虞的准信,才汇同右相风诗城入宫见驾,而护送他们穿越张乔居大营的,赫然是卢王的军队,内中详情,交易妥协,外人自不可知。 然事已至此,不用等北国退兵的消息传来,张乔居就不得不草草退兵,后来朝廷仍以擅离职守,轻飘飘地罢了他的军权,不到半年就郁郁而终,那是后话。 只说眼前好容易暂解了燃眉之急的柳桐颜和文子枫相对而坐,却并无喜色。且不说这次着实凶险,他们至今仍不知道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谋划,单看结果,卢王出门就掌控了震西军,分得一杯羹。 朝堂上风诗城也如愿做了首辅,与潘月龄的南府军遥相呼应,他们是半点没占到上风,只能说是勉强保得了一席之地。 只是这些终究急不得,少年君王此时担心的却是暂时没有消息的文宓儿。 被掳走的文宓儿悲苦了数日,终于接受了无人支援的事实,此时被人念起,竟有些许的心有灵犀。她这世上唯有的两个血缘至亲,是终于记起自己尚在外独自飘零吗?委实激动莫名。 岂不知若是没有这些耽搁犹豫顾不上,也许宿命就会流转,那是否委屈彷徨,身心俱伤,都可以躲过? 当然之于文宓儿,对于亲人,不管世事如何发展,她内心终觉没有什么理由抱怨,也没有什么立场苛责,万般委屈却一丝也说不出口,若是相见,不过一句:“你们不用自责,我不是好好地嘛。”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