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雁卷 1 呜哇! 迟暮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重生的第一声呐喊,竟然是个婴儿诞生发出的响亮啼哭。 事实也是如此,她的视线之内,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据说婴儿在三天后才能看到东西。 耳畔还回荡着月老的幸灾乐祸: 你不是不满意我给你的前段儿姻缘么,这次我便让你从头开始…… 确实,霉点儿都是自己踩出来的,迟暮卿怨天怨地,到头来只能怨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 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最终选择了一个无敌丑女喜结连理。 他的婚礼上,气势汹汹杀过去的她差点自刎问天! “为什么?” “卿儿,我喜欢她的朴素……” 朴素?! 迟暮卿从海滩婚礼上跑出去,车子失控翻入海中,轰的一声,她就死了。 七魂六魄不甘心的在奈何桥堵住众鬼的去路,质问拿汤的孟婆。 “姑娘,姻缘是月老管的……” 于是月老下地府,和迟暮卿对坐谈判。 “你既然让他和我青梅竹马,为什么又给别人?” “红颜祸水,姻缘薄上美色之人是不能善始善终的……” “我不管!你要给我一段美满姻缘!”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历经千辛万苦,吃遍天底下所有的痛苦才能得到。” “我不怕,你快给我!” “好!一言为定!我带你去奈何桥先喝汤……” “我忘了前生怎么还记得你对我的许诺?” “这个……孟婆可以做见证人……” …… 随着婴儿不断的啼哭,迟暮卿的意识渐渐消失了,记忆在忘却。 ^_^ 她的娘是龙国第一美人儿,一回眸崩塌十里城池,柔扶鬓寒冬抱暖回春,曳裙裾引来梅城攒动。 她的娘是龙国皇帝掌上明珠,美人不抚琴,驭剑拔城池。丹墀烽火,唯见美人笑,不见胭脂血。 她的娘十岁率兵驰骋沙场,半月克城十里,一月拓疆五百里,狼烟四起,雄赳赳雏凤啸九天。 她叫迟暮卿,迟天的‘迟’,龙暮心的‘暮’,卿是她娘至死没有求得的‘卿卿我我’的‘卿’。 迟天是她的爹,龙国第一美男子。富甲一方,坐拥龙国五分财富。第一风流书生,玉露遍撒天下,招蜂引蝶,惟独不爱她的娘。 “美人迟暮,犹不及貌丑殇女半分。” 她的爹真正爱的是梅城第一才女,林府林依依,人如其名,温顺贤淑,和她的娘没有半点儿相同。 龙暮心是她的娘,迟暮卿自睁开眼睛的那一天,便懂了娘的心伤。 “千不该万不该,娘不该那时让你外公硬将你爹和林小姐拆散。” 龙暮心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蹙,水汪汪的美眸如一潭幽湖,游荡着十六年解不开的鸳鸯结。凤钗流苏,铺的羊脂肌肤墨玉发髻一层又一层。 “娘,是爹对不起你在先。娘长的这么美,爹却放着宝贝不要,专去钻那丑八怪的被窝儿!” 迟暮卿出生之后便从来没见过爹的面儿,总是龙暮心想夫君想的紧了,便用包袱包了娃娃翻墙摸到庞府的屋顶上去偷看迟天和林依依卿卿我我。 ps:如果觉得还好看,请收藏、票票、金砖…… 正文 落雁卷 2 庞府是林依依的夫家,但她嫁进来一年丈夫便被她的一张鹌鹑脸吓死了。所以守了寡之后,身轻心摇,更方便迟天偷腥了。 “娘,爹怎么还舔那丑八怪的脸?好恶心!”还在襁褓里的迟暮卿见惯了娘的绝美脸蛋儿,乍一见到林依依那吓人的丑脸一时适应不过来。 “卿儿不是最爱吃鹌鹑蛋的么?蛋好吃,下蛋的鹌鹑自然味道也不赖!娘年轻时攻打十里城那会儿将士们没了粮草就以鹌鹑肉烤了充饥,非常不错!” “娘,那丑八怪坐在爹身上干什么?” “娘,那丑八怪怎么像一条狗那样趴着?” “娘,那丑八怪为什么要把腿搭在爹肩上?” 年幼好奇的迟暮卿不知道自己童言无忌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娘心头剜去了一块肉,龙暮心掩了女儿的眼睛暗暗诅咒,却不能拿下面抱做一团儿的两个人怎么样。 新婚之后,迟天便不和她洞房。后来龙暮心便在父皇跟前哭泣,父皇一怒之下亲命内监守在洞房门外一月,时时记录迟天和龙暮心同房时辰,这才有了迟暮卿。 龙暮心怀了身孕,迟暮卿那风流倜傥的爹便托词‘赚钱养家’日夜不归。迟暮卿看到的第一张雄性脸蛋儿是龙暮心心爱的‘汗汗’,汗汗是一匹汗血宝马,龙国只有两匹。 “娘,爹也和汗汗一样美吗?” 自从懂了人话,迟暮卿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爹的长相,是不是真有别人说的那样出色。汗汗这张脸,大眼长脸,睫毛像扇子一样还随着大嘴的咀嚼上下翕动,比笼子里的画眉不知道美了多少倍。皮毛光泽闪亮,紧绷着结实的肌肉线条。连嘴角衔着的几根青草也是韵律和谐,倜傥风流。 “你爹呀,是天下所有男子都不能比的。” 连血统高贵的汗汗都不能比,可见迟天在龙暮心心中的地位高低。龙暮心自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呼小叫以骑马砍杀为乐。嫁到迟府之后,为了投迟天的喜好将这些都尽力改了。迟天喜欢淑女,龙暮心便狠心将汗汗留在皇宫;迟天喜欢女子做针线,龙暮心便笨拙的拿着针刺得自己手上满是血红;迟天不喜欢女子过美,龙暮心便整日不施妆不扑粉,将最漂亮的簪环都仍在妆奁里任由灰尘盖了厚厚一层。 然而就是龙暮心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迟天仍旧从来不肯回头。那林依依的袖间仿佛藏了天下最蛊惑人心的檀香一般,迷得他颠三倒四。 “卿儿,将来你一定不能喜欢像你爹这样的男子,会受伤的。” 体无完肤,万劫不复,心如刀绞,却不能轮回超脱于涅槃之中。龙暮心经过母后的开解渐渐懂得了女人应该要什么,不要什么。首当其冲的便是美色,没有美色,女人何谈女人?而男人又何谈男人? 女子丑的,叫无盐、糟糠、丑女殇。 女子美的,譬如西子、貂蝉、昭君、飞燕,绾溪沙、沉游鱼、落飞燕…… “心儿,你看连畜生都是懂得美丑有别的。何曾从史书上见过大家名作用浪漫笔调刻画过一个丑女?女子容貌绝世是福,只是迟天那厮不懂得欣赏……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休了驸马,母后双手赞同!” 正文 落雁卷 3 但龙暮心没有休了迟天,而是遍访天下娶了三房美男子回来。迟家说到底还是龙国的迟家,龙暮心有这样犀利有远见的母后做靠山,给迟暮卿寻觅这三个爹颇理直气壮! 这三人都是绝色,也和迟天一样是瘦弱飘逸的君子相。 在她心里,别说三个,就是三百个,都抵不过迟天一个。君子么,说白了,只要提剑的,都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君子。 第一夜,龙幕心挣扎了许多。但最后还是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颠鸾倒凤,尝尽了身为女人的乐趣。 迟暮卿自小便被三个爹一个娘宠着娇惯,时而被那个面若冰霜,色若牡丹的亲爹泼着冷水长大。 火山浇灌出来的岩浆是炽热的仇恨,迟暮卿宁可叫那三个小白脸儿爹也不肯叫迟天一声。 她的母亲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她是母亲的掌上明珠,虽然没有父亲疼爱,但她也不缺那一丁半点儿。在迟府,从她出生之后前后簇拥的仆人就没有下过二十个。 迟府有三两处镖局子买卖,是龙暮心兴致盎然开起来的。那里面壮硕猛烈的武师个个身材结实武功不弱,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雌性气息。迟暮卿因了母亲的嘱咐所以便从来痛恨亲爹那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儿,反而和那一群野蛮粗狂的武师打的火热。 上街时,她骑乘皇帝外公钦赐的汗血宝马招摇过市。这汗血宝马梅城统共才只有两匹,是异国进宫来的宝马。它出汗便是出血,精贵的很。 在镖局,她拿狼牙棒横扫四围银蛇枪挑稻草人顶戴花翎。那些彪悍的武师都在一旁紧张盯着,生怕出了意外。蛇舞龙飞,打的镖局子鸡飞狗跳。 转眼间汗汗出身名门的妻子诞下了小汗汗,迟暮卿也出落成梅城闻名遐迩的大美人。有娘和爹的容貌垫底儿,她的美色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天下若有人不知道迟家独生女迟暮卿,简直和叫花子沦落到梅城却不去庞府门口要饭一般! 林依依自嫁了庞府后也不得安宁,先是客死夫君,继而庞老爷暴毙。庞夫人是积德行善之人,随即每日在府门口施舍清粥馒头以求佛祖保佑。 迟天自女儿懂事之后便甚少出去找林依依,迟家家业庞大,眼看后继无人,只能下决心以男子教养迟暮卿执掌家业了。但迟天的心愿落了空,迟暮卿连正眼儿都不瞧他一下,更别提正儿八经的传授学业知识。 第一日,迟暮卿牵着小汗汗的缰绳,桀骜不驯的挺着胸膛质问迟天: “爹,鹌鹑肉老了,啃不动了么?老鹌鹑老了,坐不动了么?老鹌鹑腿残了,趴不了了么?老鹌鹑……” 迟天一个耳光闪过去,迟暮卿却阴笑一声轻松自若的蹲下身子来了一个扫荡腿。 “小鹌鹑的腿是我打断的!就算林狐狸有本事迷得阎王颠三倒四,小鹌鹑还是得乖乖的做他的傻子鹌鹑!哦,对了,傻子的小鹌鹑叫什么呢?榆木鹌鹑啊!哈哈!” 一月之前,迟暮卿得意洋洋的拉着小汗汗上街遛弯儿。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驰骋,将梅城的大街搞得一片狼藉。迟暮卿看到别人皱眉便开心,索性挥着马缰喝令跟着的小厮追着那些小商贩仍石头玩儿。 你跑我追,半个梅城怨声载道。 正文 落雁卷 4 正在她兴冲冲的当儿,那个民间传闻是遗传了她爹美貌的小鹌鹑竟不自量力站了出来。一手夺过了她的马缰,又一脚踢在小汗汗屁股上。马首高瞻,迟暮卿一个不妨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 又见那小鹌鹑飞身一跃,竟骑着小汗汗当街转圈圈儿。小汗汗被马缰扯得连连嘶鸣,迟暮卿心疼不得了。 “欺负这些人算什么?有本事你也来欺负我!” 迟暮卿才不吃那一套,先是哈哈一笑,破口骂道:“就凭你?有我爹一个人就能欺负你们全家了!” 梅城的人都知道林依依后来又改了嫁,丑女攀上了金凤凰,嫁进了梅城布衣世家君家。若说迟家分了龙国五分财,那君家少说也有一分。这等家世,和先前的庞家已不可同日而语。 林依依嫁给庞府不到九月就生下了庞雪寒,比迟暮卿整整大了一年,所以在民间人们都风传迟天才是君雪寒的生父。而林依依嫁进君府其实就是迟天使的障眼法,‘吃天貔貅,半吞天下’,君府自然不敢不给迟天的面子。 俗语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迟天心疼林依依被人风言风语议论,所以让出西郊镖局地契给了君府做加工作坊,换得了君老爷子娶了林依依做小妾。 迟暮卿一席话正戳中君雪寒的痛楚,君雪寒眸子一寒,登时将皮鞭挥的山响。小汗汗皮嫩肉鲜,一道道伤痕血流布满,嘶叫不停,这是娘胎里出来第一遭罪。 “瞧啊!亲女儿和亲儿子吵起来了!” “是啊!这可是梅城十六年来最大的新闻了!” “十六年了!终于碰个正着了!” …… 十六年后,庞雪寒已是君雪寒。 小鹌鹑原来长大了是大美男,肌肉健实,姿容冠绝,比老鹌鹑不知顺眼了多少倍。马上蹂躏小汗汗的疯狂美男让迟暮卿看的有些痴狂,呵,果然外婆和娘说的都是真的。秀色可餐,美的东西,再怎样都是让人有食欲的。 好事者形容君雪寒是梅城新一代第一美男! “小子,本小姐看上你了!倘若你肯做我的男人,我便对老鹌鹑既往不咎!” 迟暮卿一手扶了下颚,兴致勃勃的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老鹌鹑骑她的爹,那她就要百倍千倍的骑回去。她也要小鹌鹑狗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她挥鞭滴蜡拿绳子绑着他! 三个爹说,这叫《玉女心经》,是旷世宝典。只不过她觉得看得时候感觉怪怪的,所以才看了十来页。 龙幕心虽然寂寞却一直洁身自好,而迟暮卿却从那三个花容月色的爹哪里学到了女人对付男人的千万种方法。据那爹们说,每一种都能令那小鹌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有其母必有其女,暮心公主的女儿果然有魄力!” “啧啧!有意思!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听到女人点男人的!” “听说啊,当年公主点驸马,就是这个姿势!扶手、抱肩、桃花眼,被迷的颠三倒四!” …… “丑八怪!钟馗都不会要你!” 君雪寒折腾够了,便跳了下来,带着一群小厮扬长而去。 只留下迟暮卿当街瞪眼,对着那一溜烟儿逃走的人影儿冷冷一笑。 “孽障!谁准你这样侮辱她们?!雪寒现在是太子伴读,已通晓《天下》《尘世》,连《帝史》都亦能倒背如流!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 迟天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扬了手掌就要再打下去。 这次迟暮卿却不闪也不躲,只冷冷的笑着:“打啊!我和娘这庸俗不堪的美人儿脸蛋儿,爹原本就不以为然,不如打烂了算了,爹好眼不见为净。!” 那眼神死死地盯着迟天,冷的能冻死飞过的乌鸦。 迟天霎时间意识到自己的荒唐,颓然收了巴掌,默默在宣纸上写下一列书单。 “这些都是该看的。” 落寞的嘱咐了一句,连迟暮卿的脸色也不敢再看,便落荒而逃。 ^_^ “卿儿,你也要带兵征讨十里城?!” 皇帝龙云鸿听到迟暮卿和自己提出出兵讨伐十里城时,连胡子也惊得掉下来。 “少见多怪!”皇后暮云兮淡然的品着茶,雍容华美,优雅的不像话。美人迟暮,在她身上只是平添了成熟风韵。“心儿十岁都能那个胜仗回来,何况卿儿都已十六了,必定能夺下十里城!” “是啊!外婆!我一定做得比娘还要好!” 迟暮卿兴高采烈的抱住外婆,只是在龙云鸿的眼里,怎么像狼外婆? “胡闹!那时是太子还未出生,朕无奈之下才将心儿以男子培养。如今你要效法,朕万万不会应允!” “外公!” 迟暮卿撅着嘴,嘟着脸颊粘到龙云鸿身上。这可是外婆教授的必杀技,此招一出,鸟雀坠地,又名‘妖娆妩媚贴’,专治假正经真风流的美男子。 “好了,好了……”龙云鸿望着外孙女儿日益娇艳的脸蛋儿,心里慨叹怎么皇后的美能传的如此淋漓尽致。“只许这一次!” “是!” 迟暮卿绷直身子,立的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正文 落雁卷 5 ^_^ 半月后,迟暮卿凯旋,雪国十里城再次向后退了九百里。原有的十里城墙成了龙国将士放养战马的天然马圈,绵延十里,马儿散布其中,驰骋纵横,甚是壮观。 满朝耸动,盛誉夸赞包围下的迟暮卿美眸婉转之间却再次提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要求。 “我要他,外公。” 龙云鸿在十六年之后还是听到了和当年的龙暮心在这凯旋庆功宴上一模一样的话,对方还是妖一样美的男子,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究竟是红颜祸世,还是妖男作孽了。 “君雪寒可是林依依的儿子,卿儿。” 龙云鸿对女儿的事清楚的很,君雪寒虽然看起来的确不错,有儒将之风。庞家是武将出身,后来半路从商,看来这祖训还是没变。习武强身卫国,都到位的很。 但这君雪寒有一个致命伤,对于他的生父究竟是不是驸马迟天,龙云鸿是持怀疑态度的。 按理说,林依依那样的脸绝不会生出这么帅气的儿子。所以龙云鸿内心也认为是迟天在暗中帮了林依依的忙。 一向对林依依没有好感的暮云兮却扬眉一笑,满口应允:“君府二郎有武将英武气概,又听说已入御书房陪太子读书,不错,前途无量!” 龙云鸿大跌眼镜,因为女儿常常诉苦,所以暮云兮向来对迟天厌烦的很,不知今日怎么竟然不在乎这君雪寒的亲娘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丑女狐狸林依依? “皇上放心,臣妾对美色传承了如指掌,这君雪寒绝不会有驸马的半分血缘。” 暮云兮在龙云鸿耳边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 龙云鸿看看皇后,又看女儿,连龙暮心也一副怂恿姿态。顿时大惊,忙道:“准了。” 迟暮卿一边望那出色的五官,一边和暮云兮暗暗打着手势。祖孙三代,都是一副诡计得逞的姿态。 ^_^ “有美人的地方,才有江湖。” 永慈宫中,暮云兮补了掉落的脂粉,优雅的接过龙暮心递来的一把香,对着祖宗灵位拜了三拜。素手柔夷,宛若兰草幽香。 “卿儿,这是我们暮云家的祖训,你一定要记住!” 迟暮卿跟着娘跪在外婆后头,虔诚的望着灵位上那一副美人策马图。黛眉水眸,雪肌花颜,丰胸细腰。连策马的仪态都是精益求精,优雅到极致。 “我们暮云家的女儿都必须在出嫁前学会祖训的每一条警示,这里有所有规矩细则,回去之后,让你娘好生教导你。” 暮云兮转过那张美人图,从后面拿出来一个紫檀木凤鸟儿祥云镶金盒子。 “一共三卷七十二章,都要一一学会。” 又肃穆凝望那美人图上的美人儿,娓娓道:“这是我们暮云家的第一位皇后暮云凤,生于泰安十年,泰安十八年便做了皇后。名列后宫之主,是我们暮云家历来坐皇后之位最早的,也是最美的。此后五百年间,我们暮云家一共出过八位皇后,七位太子妃,二十五位王妃,三十位世子妃。其中辅仁皇后远嫁雪国,历经三朝三皇,最为风光。” “美,便是我们暮云家的本钱。天底下可以称为美的女人很多,但暮云家的女人从来美得纯粹精绝!五官、身量、气度、仪态、行事,都是出类拔萃!暮云家的女人从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但心儿,你是唯一的例外。” 说到这里,暮云兮别有深意的看了龙暮心一眼,龙暮心脸一红,惭愧的低了头。 “你竟然败给姓林的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真是……”暮云兮顿了一顿,不再说下去。即便是愤怒,也是雍容的让人只感觉得到优雅。“这不怪你,十六年来,我总结你的经验。不过是因为迟天是个另类的人,他本就是极美,所以心中怕是渴求丑女带给他的新鲜刺激。以丑平衡他对美的厌倦,所以才造成了你的失败。” 龙暮心十分相信,点点头,抿嘴不语。 “卿儿,姓林的欠我们的,外婆便命你去从君雪寒身上讨回来!” 迟暮卿连连点头,摩拳擦掌,笑道:“外婆!我管保将那老鹌鹑小鹌鹑拔得一毛不剩!” “就是这样。”暮云兮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又是龙云鸿眼中的那种狼外婆之肆无忌惮的怂恿。“但你不能让君雪寒碰你,雪国多年前便求和亲,外婆还指望你杀入雪国重塑辅仁皇后的风光呢!” “那是自然,若是我让那小鹌鹑碰了我,就枉为暮云家的女人!” 正文 落雁卷 6 ^_^ 为了避免嫁入君府之后君雪寒和自己耍花招,迟暮卿背着娘偷偷命人打断了君雪寒的双腿。但明明吩咐的是将他打成废人,却不知为何大内侍卫统领下手过重将他打成了傻子!大概是大内侍卫也看不惯梅城妖娆多这两个鹌鹑飞来飞去的吧。 这样也好,那样君雪寒就更不能把她怎么样了。联想到那日他欺负小汗汗迟暮卿就觉得恨极,她迟暮卿可还等着嫁给雪国太子做皇后威风八面呢! 迟暮卿将迟天列的书单子烧了个片甲不留,还将迟天特意给她新建的书房拆的光秃秃荒凉凉。迟天大怒之下,再次和龙暮心剧烈的争吵了一架。 “都是你惯得她!小痞子土流氓一个!哪里有我们迟家半分雍容尊贵!” 迟天饶是气的胡子哆嗦,但骂的并不理直气壮。 “是啊,卿儿没爹教导她,我这个做娘的只懂得舞刀弄剑,还真是只能将她教成一个痞子流氓!”龙暮心不甘示弱,事到如今,十六年情伤,再纠缠也无用。只是为女儿将来争吵,难免令龙幕心也有心无力。 十几年来,迟暮卿日夜浸透在自己对迟天的恨里。什么家业、未来,龙幕心从未教导过女儿。而她也深知,女儿跟着那三个风花雪月的爹学了许多不该学的东西,但已是力不从心。 “你不会刺绣女红,怎的也不教她琴棋书画?你当年不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怎么没有教?只是你几时看见了?你的琴棋书画倒是一流,怎么不来教她?” “我……我外头忙得很……皇后娘娘派了那么些能人异士来府里,怎么都没教好?” 迟天出轨理亏,渐渐败下阵来。 “娘,别和这男人吵了!那些人的琴棋书画怎么比得过林依依?可惜我怕请了她来教我,她又抽空儿爬这男人的床!白费了我家的银子!”迟暮卿悠闲自在的坐在一旁咬了青草,梳着朝天髻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看父母吵架,手里拨着花生米,一个个的扔到天上拿嘴去接。 “孽障!” 迟天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再打,但迟暮卿身形利落,早逃的没影儿。 “爹!爹!爹!” 站在墙头上,叉腰连叫三声爹,龙暮心那些秀色可餐的驸马便应声进了院子。一人手里一只擀面杖,生生在迟暮卿身下又围成一排墙! “迟先生,教导孩子不能用打的,要软言软语。” “棍棒之下出孽子,这道理想必迟先生也知道。” “小姐顽皮可爱,先生书房里的书没有一页不曾看过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常常爱飞檐走壁而已。” …… 迟天吃了哑巴亏,也不屑于和这三个小白脸儿理论。只是愣愣的问迟暮卿:“当真那些书你都看过了?” “北墙书架从下往上数第四栏,从左往右数第九本第一百一十一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迟暮卿嘴角一扬,顺口背了出来。她是有深意的,不过是为了奚落迟天的无情冷落。 娘那么美,放着美女不要,去死心塌地的为一个丑女抛家弃女,常人从来不能理解。 迟天半信半疑,只是泱泱出了院子,默默去了书房。 走到北墙,数好了上下左右,默默抽出了一本蓝皮旧书。 那是他年轻时写过的一本诗集,年少猖狂,内容无趣而荒唐。连他自己也不肯再多看一眼,翻开第一百一十一页,是他年轻时最喜爱的狂草字体。一首小诗,洋洋洒洒印在那里: 青山扶暮云,绿水擎龙心;老马不归迟,天水一线间。 ^_^ “娘,什么是七情五志?为什么这会在我们暮云家祖训的第一页?” 是夜,迟暮卿如获至宝的翻开外婆给的宝典秘籍,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人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的情志变化,称为“七情”。其中怒、喜、思、忧、恐为五志,五志与脏腑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七情五志’若是休养好了,尤其能使人情志调摄、防病祛疾、益寿延年。也就达到了女子永葆容颜的目的。” “喜伤心,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悲伤神,恐伤肾,惊伤气。对应的五脏六腑也会有所损耗,致使人阴阳紊乱,百病丛生,早衰短寿。所以我们暮云家的祖训宗旨便是以优雅调息七情五志,达到心人完美如意的至美境界。” 龙暮心边阐述便叹息,她的一生已被迟天毁了,不堪做女儿的导师。 “果然是这样呢,娘。每次我见到老鹌鹑小鹌鹑便气的要死,肝颤心惊,觉得五脏里有一股火灼着,难受的很!隔天脸色就不好!”迟暮卿佩服的五体投地,说的太对了。 “所以这第一章便有喜怒哀乐的神情范本,‘喜,略动眉梢,印堂展阔,眸喜而法令纹只上提一毫;怒,眉梢平稳,嘴角如常,以眸示怒;哀,五官轻松,只以心伤落泪两行;乐,扬眉弯眸,能使双眸休憩舒展。’卿儿懂得了这一层,能自如控制喜怒哀乐,便不会心生闲气了。”说是这么说,龙幕心叹了一口气。这么些年来,要是她能静下心好好学习这些,也不至于心疾渐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迟暮卿边听,便翻看后面,果然,还有图画示例,那一毫也不过头发丝那样粗细。 有了它,就能替娘报仇雪恨了! ^_^ 初九日,梅城大街小巷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公主的女儿要下嫁驸马情妇的儿子,的确是近年来最轰动的消息了!这出戏怎么唱起来,又怎么唱下去,众人都拭目以待。 花轿先是进了宫拜谒皇帝皇后,才姗姗出了天香门,向君府进发。一路花轿红火,唢呐高吹,喜娘遍撒糖果红包,热闹的很! “哇!皇上的外孙女出嫁果然盛大奢侈!” “这红包里竟然是九两白银九两黄金!” “你看迟小姐的嫁妆!走了一个时辰没有过完呢!” …… 队伍来到君府门外,却只有君老爷和几房夫人恭候迎接。梅城人都知道君家二少爷被飞来横祸打成了傻子,疯疯癫癫,见人则喊狗,见狗则认亲。 “君老爷,令郎怎么不来?” 送亲的是皇后的亲信,后宫内监总管公公。见到君家如此冷落,不由撇嘴不悦。 “新郎官儿不出门迎亲,小姐不能下轿子。” 登时剑拔弩张,皇威森森,直急的君家二老作揖赔笑。 “公公恕罪,只是寒儿他疯疯癫癫的,怕惊了新娘子!” 内监怎肯罢休,临走时皇后主子前嘱咐万叮咛的,一定要君雪寒母子亲自相迎! 一时林依依低眉出来了,身上一袭白衣,眼角还挂着泪。 “怎的新郎官儿还不来?!” 内监挥了拂尘,指着林依依鼻子道:“你就是新郎官儿的娘?怎么教导的?无视皇威怠慢迎接可是死罪!” 林依依急忙跪下,抽泣不止。众人终于再见到林依依丑陋五官,又见那泪污了脂粉,活脱脱一个大脸多皱纹黑痣的鹌鹑蛋。 “谁说不接新娘子了?这不是来了吗?!” 门内传出一声哈哈大笑,迟暮卿在轿内仔细听了,那声音的确是君雪寒的,看似常态之中含着疯癫,果然打傻了。 却只听到一阵犬吠鸡鸣,连鞭炮声和唢呐锣鼓声也盖了过去!继而便是鸦雀无声的沉默,只有鸡狗在乱叫。 “新娘子,请上来吧!” 君雪寒又是不温不火的低笑,迟暮卿一阵纳罕。按规矩,新郎官儿要背新娘子跳火盆儿跨门槛儿才算过门。这君雪寒的双腿断了,人也废了,怎么背自己? 迟暮卿好奇看个究竟,也不等人掀开轿帘便自己掀了出了轿子。红盖头下面露出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脊背,迟暮卿纳了闷。正要抬腿跳上去,不料身旁的公公却拉住了她。 “大……大胆!君雪寒!竟然以狗着喜袍糊弄过关!你……你是狗养的吗?!你的爹娘祖宗难道都是狗?!” 素来训练有素的资深内监也变得语无伦次,指尖儿颤抖着,指着坐在十来条狼狗拉着的木车上的君雪寒,怒不可遏。声音尖细的不像话。 迟暮卿一听,话不多说,气冲天灵,一手扯落了盖头。 霎时间梅城再次遁入了无言的沉默,人们纷纷倒抽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粉黛薄施的容颜。 倾国倾城,只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言。没有美人,哪里来的江湖? “美。” “美!” “美啊!” …… 人群沸腾了,早已将方才狼狗背新娘子那诡异的一幕忘得一干二净。 迟暮卿翻阅完了祖训,有备而来,自然不惧君雪寒出这样一招。只见十来条大狼狗身上都套着绳索,君雪寒一袭白衣坐在一架红色木车之上,手里还抱着一只蔫不拉几的母鸡;身后还跟着十来只公鸡,正在到处拉屎。 怒,眉梢平稳,嘴角如常,以眸示怒。但心内生花,移步如莲,翩翩若仙。 迟暮卿的双眸水汪汪的,令人我见犹怜。眼泪煞是如不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娇媚的脸颊,瘦的令人心疼。 摇着身段儿轻盈飞扑到君雪寒跟前,含泪蹲下身子抢过来君雪寒怀里脏兮兮的母鸡,沉痛哭道:“夫君,依儿又抢别人家的公鸡合欢下蛋了么?哎哟哟!你是一只鹌鹑哟,又不是鸡。看这下遇到厉害的了,玩完了吧?小可怜!” 正文 落雁卷 7 “真可怜!” 人群中有感性之人率先抹了鼻涕眼泪,将包金银的红纸儿揉成纸钱儿的形状,朝君雪寒怀里扔了过去,以示慰问。 “那么大的脑袋,君家二少爷怎么会把它染白了充母鸡?”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畜生生下来就是和老子不一样的。这鹌鹑怕一定是得了白化病,所以毛儿都是白的。” “原来如此。” …… “是啊,小依,可怜你临死也没见过你亲娘一眼。来,这是你娘,快叫……”君雪寒疯疯癫癫再抢过来那肥美肉厚一头雾水的鹌鹑,指着迟暮卿头上金灿灿明亮亮的凤钗让它叫娘。 “夫君乖,鸡死……鹌鹑死不能复生……就让小依安心去吧!” 迟暮卿眸似一波秋水,不怒也不悲,反而笑起来,和颜悦色。她是美人,一颦一笑都是江湖中的传说。 “倾城又贤惠,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 “这迟小姐莫不是要和他娘一样可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偏爱蚊蝇追。” “可怜,可怜。” …… “夫君,不要玩了。俗语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子我是不会看轻你的。” 迟暮卿内心得意畅快的飘飘欲仙,但脸上却是一副贤惠达礼的姿态,温顺娴静,宛若蜡做的美人儿般圣洁完美,引人痴狂。 家有美妻,肝脑涂地;封门闭户,缠绵不休。 几个内监抬着君雪寒的木车,迟暮卿故意趴在君雪寒背上,十指掐进他的肉里。几人齐齐踏过了火盆儿,摔了瓦片儿,算是进了君府的门槛儿。 ^_^ “公公请用茶。” “婆婆请用茶。” 君府二老受宠若惊,接过迟暮卿乖巧递来的媳妇茶高兴的合不拢嘴。虽君雪寒不是他们亲生,但能将皇帝的外孙女娶进府,可是君府三生修来的福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迟暮卿便堂而皇之坐进了君府的洞房内,盖头、喜袍均落在地上,像缀锦上刺的海棠花,妖艳又华美。云鬓雾髻,正将天鹅般高傲光洁的白皙脖颈显露出来。半透薄衣尽显婀娜,凹凸身段儿,引人遐想连连。 迟暮卿翘了二郎腿在鸳鸯被上舞着君雪寒的宝剑,乐得笑出声来。 君雪寒既然废了,那进门的那出戏肯定就是林依依捣的鬼了。这贱妇竟拉一群狗崽子来羞辱她,亏她想得出来!卑鄙拙劣,真是人兽共愤! 联想起林依依在门口哭的那样可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令迟暮卿更加慨叹可恶。 “小姐!君少爷喝醉了,说不能来洞房呢!” 迟暮卿的丫鬟儿宝月推开门,早看惯了自家小姐薄衣轻狂的样子,眉毛动也不动,直直坐了下来,倒了一杯合欢酒先自己喝了下去,以解口干舌燥。 “渴死了,这君府的老爷子还真能叨叨,天上地下活的死的都能让他说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怪不得布行的生意进展的那样快!” “这林依依还真是有两下子,梅城两代美男都让她吃的死死的。我就不信,君雪寒宁可守着那只老鹌鹑,都不肯过来和我这个大美人洞房!” 迟暮卿跳下来,拿剑挑了喜袍穿上,就要出门去找林依依理论。她早准备好了绫羅绸缎捆缚小鹌鹑了,蜡烛现成的,鞭子以剑代替,万事俱备只欠鹌鹑。没想到老鹌鹑竟出了这么一招。 “小姐等等!”宝月拉住她,神情凝重道,“林依依这人不简单,怕是有邪门歪道的功夫!” “何出此言?”迟暮卿见她认真,不由问道。 “方才君老爷子在花公公跟前磨了那半天嘴皮子,就是给这林依依求情的。本来我和花公公都十分反感林依依,知道她在身边,却都不看一眼。但后来花公公偶然将视线移了过去,却再也不肯动。我心下好奇,往林依依那里一看,只觉得她还是丑的很,但却别有韵味。只叫人不肯再移目,不知道是为什么!” “宝月,你累傻了?是不是和爹一样审美疲劳,看娘和我看习惯了,所以找刺激的挑战挑战?”迟暮卿不以为然,当头拍了她一下。 “不是这样子的,我总觉得,那时的林依依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只想看着她感受她的悲苦,不想别的。”宝月凝眉沉思,不住的咬着手指,这是她的习惯。 “管她呢!她若是有魔力,那我就是斩妖除魔的旷世女侠!” 迟暮卿系好了衣裳,便径直朝林依依的院子冲了过去。 ^_^ 砰! 迟暮卿还没看清楚玉兰树下君雪寒怀里这次抱得是什么,便被横在地上的木制轮椅绊了个狗吃屎。 “哎呀!小姐!”宝月急忙扶起她来,不敢多说一句。迟暮卿黑眸凝寒,要吃人了! “妈的!驾鹤西去也不用把车放在门口备着吧!” 迟暮卿骂骂咧咧,一脚踢烂了木车,冲到君雪寒跟前。林依依正在给君雪寒梳头发,一举一动,尽显优雅母性。见迟暮卿来了,便抬了丑脸盈盈一笑。 “卿儿,寒儿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我怕你和寒儿贸然同房的话他会误伤了你,所以等他好一些再让你们圆房。” 林依依说完便又低了头,母子俩一个昏睡一个梳头,都当迟暮卿的愤怒是空气。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新郎官儿和老娘洞房的典故,我去和公公评理去!” 迟暮卿自有法宝在手,外婆说过,世间最难斗得敌人是比自己还要可怜楚楚的女人。现在林依依走慈悲路线,迟暮卿索性选择知难而退,曲线救国保家园。 “卿儿,你不能去。” 林依依果然急了,起身拉住了她的袖子。但语气坚决,不容违背。 “去你的!老鹌鹑!我才要栓九头牛拉住你不准爬我爹的床呢!”迟暮卿一甩手,怒却不露声色,只是眼睛里喷着熊熊烈火。 “你说什么?!”林依依却像是委屈的那个人,竟然提了嗓子质问起来。 迟暮卿冷冷一笑,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勾三搭四,攀男附儿,无耻的很!” “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一个女孩儿家,走路像个男人般粗俗,语调高亢肮脏,真是糟蹋了你这副胎子!”林依依不温不火,徐徐骂道。但她没骂脏字,却让迟暮卿觉得自己倒栽葱被鹌鹑煮了。 “你……” “也难怪,你娘便是整日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和镖局子里的武士们肉贴肉推来桑去肉欲糜烂,也难教导好你。皇后娘娘是一介淑女美人儿,可惜你们母女没有遗传到一丝一毫。” “你……” “你爹才不会喜欢放荡的美人儿,他是最文气潇洒的书生。遍寻天下,只有心中最馥郁如兰的女子才能配他!” “我……” “尽管和老爷告状去吧,美人儿娇弱,只懂得哭哭啼啼博取男人的可怜。你胜之不武,我才占理。寒儿被人打成这样,怎能洞房花烛?人心都是肉长的,真不知道你们母女怎么和那帮打手一样心狠手辣!” 林依依又哭了起来,那不断线的泪珠儿都落在君雪寒美似银盘的脸蛋儿上。 “娘,你怎么又哭了?那些人又欺负你了么?孩儿给你报仇!” 君雪寒被眼泪惊醒了,一双桃花眼,自见到母亲的眼泪起,登时变得如那日蹂躏小汗汗时一般犀利狂傲。 “哎哟!” 君雪寒上半身一动,才被下半身的刺痛惊醒。又像是刚看到迟暮卿一般,惊讶道:“小依的娘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 出师不利,迟暮卿再也受不了了,登时大哭起来,头也不回奔回了洞房。 “小姐!我就说这林依依不寻常吧!小姐看她那眼神,一副趾高气扬,天下男人都以她为中心的狂傲样子!又伶牙俐齿,欺负小姐老实忠厚!真是可恶!” “那样子……真是贱啊!”迟暮卿大吼大叫起来,对着天空狼啸一通,将自己摔进鸳鸯被内无声的落着泪。 怪不得娘会输给这丑女人,原来她真有两把刷子! 可她怎么会那么能说会道?同样都是看了一书房的书,为什么她迟暮卿却有理没能占住理?反而是那贱人口口声声‘你胜之不武,我才占理’? 世道儿变了?无赖登上枝头成凤凰了? ^_^ “那林依依果然不俗!” 听了外孙女儿的哭诉,暮云兮不得不由衷的对这个林依依刮目相看起来。 也许不是驸马出了错,而是这林依依更加高明! 暮云兮内心还是对女儿的姻缘抱有期望的,也许奇迹会出现,迟天浪子回头悬崖勒马,给女儿一个允诺。但是前提是,迟天决不能和她猜测的那样是对美色厌倦寻求刺激。 迟天需要是个正常人,才有可能被她点拨训教回心转意。 “俗!俗不可耐!简直跟民间泼妇没有什么区别!”迟暮卿没好气的望着永慈宫的美人图,那是她们暮云家的骄傲。 “卿儿,你错了。据我看来,昨夜,是你俗不可耐才对!”暮云兮眼神一凝,“你骂的那样粗俗不堪,连我都为你羞愧。我们暮云家的女人,从来不说一个脏字儿!” 正文 落雁卷 8 “看来是得请高人来调教调教你了,这样下去,只会让那林依依踩着你们母女的肩膀往上爬!” 暮云兮又道。 “外婆,不要把这事告诉娘,我怕娘她会更伤心。”迟暮卿落寞了,还是头一遭这样无精打采。 “宝月说的不错,花公公回来之后和我说起来,也说这林依依有古怪。明明很丑,但却突生一股幽兰气息,令人的怒火转瞬消逝!你知道花公公可是看着你娘长大的,又看着你娘在迟家日夜对窗垂泪,他怎会对那林依依有过好感?看来问题的确是出在林依依身上了,这就好办了!” “那是为什么?我昨晚和她吵架,她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几次,我都没能打断她。按理说,我的气势肯定压倒她,而且理在我这里,但就是没见有什么用!” “莫非……”暮云兮眸子一恍惚,想到了什么,却又急急的摇了头,“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迟暮卿急道,“外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暮云兮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迟暮卿,道:“江湖上有三门奇术:千术、媚术、长生术。我是想这林依依是不是妖娆门内的弟子,能魅惑人心。但妖娆门从不收面容丑陋的女徒弟,她绝不会是妖娆门中的人!” “那她怎么能勾引爹的心?娘还说她性情温顺才得爹的心!”迟暮卿疑惑连连,昨夜耻辱,实乃平生最大最重最沉痛。 “花公公,去叫前日才进宫的那位师傅过来。”暮云兮吩咐道。 花公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红衣墨发的妖精进来。那人一进来时,周身像夹杂了桃花花瓣儿纷飞熙攘。迟暮卿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大如团扇的蝴蝶也好像在那人三尺开外追逐着。 狂发肆虐,流波浅尝,最是那一双摄人的黑眸,如青冥星辰灼灼北极。 “啊!” 迟暮卿急忙退到外婆身后,惊得眼珠子也掉出来。她虽然见过的美男不少,但这样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还是头一个。她那小小的心脏几乎停动,自来不曾见过这么美到极致的男子。 都说爹美,那这人岂不是美极? “红莲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男子躬身行礼,一头丝绸般浓密滑腻的墨发登时披散了下来,衬托着红衣的张狂妩媚,像一只慵懒妖冶的豹王,弹指一挥就能号令天下,美得不可方物。 这年头,色当道,还真不是凭空说的。 “快出来,卿儿。见过红莲,他是我特意从长生门替你外公请来的高人。” “长生门?”迟暮卿心头一动,外婆是不是糊涂了。她该学媚术,而不是什么长生术。 不过这红莲,倒真如红莲花那般妖冶妩媚,又有佛祖的慈祥自信,真的美啊。 “郡主这一双清眸,怕是天下再难找第二双了。” “哪里,哪里……”迟暮卿心里乐开花儿,又奇怪怎么他的神情好像是知道自己刚刚在心里赞他美。 “红莲,你和皇上切磋布阵闲暇之余,就去君府教授卿儿《风尘录》吧。” 暮云兮看着不可方物的红莲连连点头,笑弯了眸子。 纵然谁心里都有一万种夸赞别人貌美的句子,但对症下药,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红莲善辩,心性已经修到无量境界。 “是,皇后娘娘。” 温文尔雅的红莲就彷如坠入迟暮卿心头的一颗红豆,满蘸相思,激起了豆蔻少女的稚子涟漪。 但红莲也只是适可而止,不敢造次。很快妖冶幻灭,迟暮卿只觉得他很美,但在没有了那种肌骨颤抖共鸣的战栗感。 ^_^ “红莲师傅,你真的能长生不老吗?你多大了啊?五百岁有没有?” 马车从天香门驶出,迟暮卿伸出五根手指头好奇的询问绝美的红莲。 他怕是比母亲还要美,有了他,爹的第一美男实在不算什么。 红莲只是笑意盈盈的倾听着迟暮卿的幼稚提问,末了,略微点了点头。那一匹青丝便丝滑而下,落在前襟处,凌乱的凄美,妖冶天下。 “万物方圆,有始便有终。” “对了,外婆说的《风尘录》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风尘录》是天下第一奇书,以上古至今百万女子血泪写成,但却是一本无字之书。”红莲满口天机,听的迟暮卿云里雾里。 说到底,迟暮卿还是对世事懵懂若云的小女子。林依依以静制动,占据上风,乃是她几十年的沧桑历练而凝结成的一股浑然天成的淡定气质。 若说迟暮卿是强词夺理,那她便是胜之不武。 “无字之书?!那一定很厉害了!” 迟暮卿搓着手,眸子里闪闪发光。 红莲笑而不语,淡定觑着倒退的风景。 ^_^ “宝月,去!叫少爷今夜和我洞房!” 有了红莲作陪,迟暮卿便不再怕林依依铁齿铜牙,一回来,便喝命宝月去叫人。 宝月哪里敢去,只是为难笑道:“这……老爷下午才过来说了,二少爷身子不好,等腿好了再圆房……” “哼!怕什么?他只残了两条腿,那东西不是还完好无损么!” 迟暮卿拍案而起,身为优雅至尊暮云兮的孙女儿,她的语言实在是有些粗俗,俗不可耐。但这些都是拜被林依依的所作所为激怒的龙暮心所赐,幽怨十六载,再优雅的美人儿也熬成了糟糠婆。迟暮卿有样学样,将龙幕心诅咒埋怨那对狗男女的词汇记了个遍。 红莲不以为然,只是微笑,对宝月道:“你只说二少爷如今已娶了亲,自然有少奶奶伺候养伤,君老爷不必担心。” 迟暮卿和宝月一听,的确是这个理。再没有听说过儿子娶了媳妇儿还和老娘一起睡的道理! 宝月堪堪一去,把话说了。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林依依便带着君雪寒姗姗过来了。 林依依一进门,便冷眼环顾四周,挑刺道:“门槛儿太高,少爷将来进出不方便,要拆了!花草繁茂,容易招来蚊虫,要拔光!丫鬟太多,夜里不得安生,要减了!” 迟暮卿依照红莲的吩咐,林依依说什么,她便答应什么。一时丫鬟们忙来忙去,拆门拔草,一直闹到子时。 “这是寒儿自小到大看过的所有的诗书;这张单子上都是寒儿爱吃的饭菜;这张单子上是寒儿不爱吃的饭菜;这是寒儿最喜的梅城内几处酒家;这里是寒儿最爱逛的几间窑子;这是寒儿最喜欢的风月楼的几大花魁头牌;……” 林依依掏出半尺来厚的一沓纸,一一念着。 迟暮卿在心里翻着白眼儿,面上却若桃花一般鲜艳殷勤。 “你可都记住了?”林依依板着脸,见她总是在轻笑,遂及生硬问道。 “记住了,这些诗书我也都看过;夫君爱吃的我也都爱吃;夫君不爱吃我连我家的狗也都不肯喂;这几处酒家爹最喜欢去;这几间窑子的老鸨子还常常上门和我娘要我爹赊的账;这几个头牌都在我家过过夜,我连她们身上有几颗窒几根毛都和爹记得一样清楚……” 迟暮卿将回一军,得意非常。眼见林依依的丑脸变成了菜色儿,不由畅快淋漓。 “雪寒,你从今以后就睡在这里了。夜里冷暖饥渴都要叫你媳妇儿安排妥帖了。” 林依依说不出什么来,只觉得迟暮卿胸有成竹,像是有备而来。又依稀看到帷幔之后似乎有一个身影淡定而坐,十分眼熟。心下微讶,愁眉而去。 “夫君,从此我的娘就是你的娘;我的爹就是你的爹。我会照顾的你飘飘欲仙的。” 迟暮卿在院门外运筹帷幄,比昨夜机智伶俐了许多。 林依依落了下风,又失了儿子,临走时一脸惆怅愤懑。 “小依他娘,我饿了。” 林依依一走,君雪寒便坐在轮椅上扬着脑袋可怜巴巴的和迟暮卿要吃的。 迟暮卿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今天了,还记得那只死母鸡呢!” “在这里等着!” 说完,迟暮卿打个呵欠,要进屋和红莲道谢。谁知道已经没了红莲的踪影,想是什么时候便已经走了。 高人么,出没不定,来无影无无踪。 就和美人一样,暗香浮动,美于无声无形之中,才是最高境界。 “乖乖,红莲师傅这一招以牙还牙还真是厉害!” 一边跳脚,一边张开双臂任由宝月给自己脱衣裳。 “小姐,要不要给少爷弄点儿吃的呀?” 宝月忽然问。 迟暮卿往院子里一瞅,那傻子还呆坐着看星星呢,便拍手道:“给他吃的?你倒是给我弄些烧肉来才是!说了那么半天,饿死我了!” 宝月一笑,出门便吩咐人去后街那家梅城最有名的烤肉店买两只鸡一只鸭子回来。 迟暮卿兴高采烈的躺在被子里,隐约还听到君雪寒听到‘鸡鸭’拍手的响声。 心里暗暗攒了劲儿。 小鹌鹑,我先收拾了你,再收拾你娘! ^_^ 正文 落雁卷 9 清早,迟暮卿一边剔着昨夜啃鸡腿塞牙缝里的肉丝,一边套了衣服来院子里看日出。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娘清早就在廊檐下等爹,所以她也跟着早起等。 破晓时分,院子里还有些凉意,迟暮卿裹着宝月递过来的被子,向着院墙外看着。半天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了。 “你说我娘明知道爹不会回来,每天还早起等什么?”迟暮卿打着呵欠,望着院墙上新钻出来的嫩草发呆。 “夫人清早练剑,可不是像小姐这样傻看着的。”宝月打个哈哈,将脏水泼进院子里的小树洼里。 “咦?” 地下一样物事吸引了宝月的注意,捡起来一看,白纸红字,不是好兆头。 “拿来我看!”。 迟暮卿一伸手,将那纸夺了过去。 “立书人君雪寒,系龙国梅城人士。日前圣上赐迟府千金暮卿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立书人:君雪寒。” “小姐,这是休书?怪道白纸红字,怪好看的。”宝月因要给迟暮卿梳头,水盆儿没地方放,正巧抽了那张纸过来点在盆子底下。水渍一湿,拿了篦子便给迟暮卿梳头。 “红莲师傅可真有两下子!昨天便料到林依依那厮要给我休书了!”迟暮卿啧啧赞叹,水滴在脖子里凉的很,冰的她直缩脖子。“哎哟!你小心点儿啊!初春乍寒,你想我风寒而死啊!” “唉!小姐,红莲师傅比二少爷美得多了,我看呀……”宝月笑而不语。 “你要他?”迟暮卿一扬眉,闷闷不乐的看着树梢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鸟雀。 “嗯。”宝月脸一红,重重的应了一声,生怕迟暮卿说‘不’。 “不行!红莲可是长生派的高人!他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年龄差距太大!” “怕什么?诸葛亮还不嫌弃黄月英丑呢,我宝月还怕红莲年纪大?” 宝月不愧是自小跟随迟暮卿长大的,这点儿自傲自骄才是九牛一毛。 “去去去!你也不照照镜子,红莲娶你,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咦?小姐,你怎么能说红莲师傅是牛粪的?”宝月还没听出来主子说的牛粪是自己。 “别贫嘴滑舌了,梳完了头就自己抽两个耳刮子去老爷那里哭半个时辰!”迟暮卿一想到红莲昨日的计谋,不由心花怒放。 “小姐,你可真狠心!” 宝月扔了篦子,咬牙看着窃喜的迟暮卿。无奈,天色不早了,宝月只得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脸蛋儿不够红,便又用胭脂涂了涂,登时乐了。 “小姐,那我可去了啊!” 宝月扭着腰,尽量学着龙暮心那一步三摇的姿势。龙暮心一举一动都极美,迟府的丫鬟没有不暗地里偷学的。 迟暮卿看着宝月那小腰儿甩出了大门,连忙将被褥揉成一个蒲团,扔在地上。 一、二、三…… 数到第二十拨南方飞回来的大雁时,门外刚传来宝月那撕心裂肺的哭吼,迟暮卿便一个激灵直撅撅跪在那蒲团上。梳头水流了两行清泪在瓜子脸上,篦子耙出来几缕青丝乱糟糟横在整齐的发髻旁,两手伏地,十指抓进被褥。 君家二老的脚才出现在门槛的缝隙里,迟暮卿的肩膀也正巧开始抽噎,西子扶心,痛不欲生。 君夫人一见宝贝儿媳妇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抱住迟暮卿痛苦道:“卿儿,别怕。我来给你做主!” 君夫人看不惯老伴儿老了老了还将那天下驰名的林依依娶进来,娶进来也就罢了,偏偏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来争家产。如此一来,君府也跟着蒙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给老爷生的儿子的儿子都和这君雪寒年岁差不多大了。那林依依又是怎么让一把老骨头的老爷夜夜在她屋里春宵连度的?而且还是夜夜都去…… “休书在哪里?”君老爷心思缜密,先提到要害。 “在这儿!”宝月扑上来,从梳头盆子底下拿出那张湿漉漉的休书。红字染开,但还清晰可见。 君老爷拿过来一看,登时气道:“胡闹!去叫九夫人过来!” “叫她做什么?叫了来你还不是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君夫人不肯了,“这一手水性杨花儿的字儿,还不是她私自出的主意写的?她一个寡妇,倒蹬鼻子上脸坐起当家主母来了!卿儿是皇上赐给我们君家的好女孩儿,我绝不由得她胡作非为!” 听君夫人口气,像是也对林依依的媚功有所忌惮。 “这……”君老爷为了难,拿着那纸休书不知如何是好。 “公公婆婆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卿儿的错。卿儿不该对夫君冷落怠慢,昨儿夜里睡得也迟,困得不得了。谁知竟然忘了夫君还在院子里冻着……怪不得九姨娘生气,是卿儿的错。”迟暮卿声泪俱下,哭声绝倒鸟雀。 “这算什么呢?雪寒也有贴身的奴才丫鬟,那些丫鬟怎么就不记得伺候呢?”君夫人句句维护迟暮卿,和林依依势如水火。 “真是糊涂,雪寒他双腿伤势未好,在院里冻一夜岂不是冻坏了?”君老爷跺着脚,要去看君雪寒的伤势。 迟暮卿暗暗观察,这个君老爷对林依依的态度,那是和自己的爹如出一辙。 “卿儿也去!” 迟暮卿爬起来,抢在君老爷跟前出了门。 ^_^ 左转右转,迟暮卿渐渐发觉这林依依住所的玄机。不但道路曲折,且还逶迤多岔口。正如所谓的‘曲径通幽’,将男人的心性磨得提到了嗓子眼儿时,再喂他一口甘露。此时男人口干舌燥,就算见到一张丑脸,也耐不住折身回转的漫漫长路。只能乖乖就范。 柳折花放,于转弯处隐约露出来一座小巧雅致的拱门。 琴音飞曳,激的人心魄游弋。 “嘘,依儿在抚琴。我们听完这曲《折足雁》再进去。” 临进门,君老爷却喝住众人,如痴如醉听那一曲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琴音。一想到弹琴的是脸若鹌鹑的林依依,迟暮卿就巴不得将大雁子摔在她脸上。 “骚包!” 君夫人恼怒不已,推开门带人冲了进去。 果然,院中玉兰树下,这次林依依不是抱着君雪寒了。而是在膝头放着一把古琴弹奏着,那一双眼睛还煞有介事的闭着,丑脸扶桑,满是慈祥平和。 “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夫人将那纸休书摔在琴上,指着林依依鼻子骂道:“卿儿是圣上亲自赐婚给雪寒的,你们母子俩难舍难分也得有个限度!这一纸休书,若是传到皇上耳里,我们君家以后还怎么在龙国做人?” “龙国不能做人,便去雪国,不是更好?”林依依将古琴放下,拿起那张休书,又以一双利眸刺向迟暮卿,登时冷笑道,“这上面的七出之条,你已犯齐了,怎么配得上我们雪寒?” “我犯了哪条?”迟暮卿昂首问道,自进君府两天,她一直安分守己。委屈只有告诉外婆一人知道,单单昨夜冻了君雪寒,那也不全是她的错。谁让君雪寒不告而别恶人先告状的? “还嘴硬。”林依依轻轻一笑,吹着那纸上的水渍,“第一,不顺父母。我昨夜好生嘱咐你照顾好雪寒,你却任由他冻在外面。第二,淫^_^乱。新婚第一日便将其他貌美男子引进洞房。第三,好嫉妒。我和雪寒只不过母子相依为命,你却三番五次来将雪寒从我身边叫走。第四,你印堂发黑,时日不多。第五,口多言,在皇后面前挑三拨四,离间我们君府和皇后的关系。第六,盗窃。你的嫁妆带进了君府便是我们的,你却头上身上穿戴的都未曾经过我们雪寒允许。第七,无后。你时日不多,自然无后。这七条,你可不是都占全了?” “你血口喷人!”迟暮卿按捺不住,听着林依依那些狗屁言论,不由冷笑不已。“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我迟暮卿和你奉陪到底!” “抱歉,我得失陪了。因为雪寒已经把你休了,男人不娶回锅妇,这是恒古不变的律条。”林依依那纸休书仍在迟暮卿脚下,自己抱着手靠着玉兰树不住的冷笑。 “你……!” 迟暮卿恨透了林依依此时的得意和狂妄,但却无能为力扳回一城。想到这里,不由哭了。 君夫人看那两行热泪不住的滚落,心疼急道:“你休听她的贫嘴挑拨……卿儿,皇后那里你可千万不要……” 君夫人说到底习惯了林依依十几年,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但再也想不到,林依依会将那七条莫须有的罪名生生得体而合理的加在迟暮卿身上。 正文 落雁卷 10 和林依依斗,连龙暮心都失败了,何况龙国其他的女人? “哟,都哭了?我们雪寒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子呢!美又怎么了?再美,不还是不受人待见么?” 林依依嘴角一扬,丑脸上的皱纹几乎耷拉到下巴上。 “你等着!” 迟暮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咬着舌头说的。血红从她嘴角甭出来,污了姣好的脖颈。她明明高傲的像一只白天鹅,此时却被一只老鹌鹑踩在脚下嘲笑。 房内半开的窗子里依稀透出君雪寒熟睡的身躯,他虽傻了,却果然还是向着林依依的。 夫君,她白白叫了两天两夜啊。 ^_^ 迟暮卿被休出君府,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梅城,接着便传到了天下各处。 这次迟暮卿瞒不住了,只能夹着尾巴躲在闺房里,不敢出去看娘伤心的眼泪。 暮云兮得知之后,命后宫所有妃子将从君府那里买来的布料全都撕碎焚烧。君府损失重大,布行的生意一落千丈,却惟独林依依和君雪寒高枕无忧。 龙暮心这次没有哭,只是将自己关在了房内七天七夜,滴水不进。 迟暮卿羞于见娘亲,所以不曾注意到龙暮心的境况。 直到第八天头上,迟暮卿不能不去娘亲房内道歉认错了。推开房门,发觉屋内一片血腥腐臭,才惊觉出了事! 龙暮心就躺在她和迟天洞房花烛夜铺就的那一床鸳鸯被褥上,以血再次将那因岁月而褪色的花朵染得血红。她的双眸透出浓浓的惬意,似乎一生都不曾像这七天这样快活轻松过。 “娘!” 迟暮卿猛的嘶吼起来,引得后院儿的马儿也嘶鸣跺脚不已。 龙暮心死的很可怜,就像她在迟府这十六年的生活一般,是孤独的、落寞的、颓然的。 “卿儿,你将来一定不能喜欢像你爹这样的男子,会受伤的。” 迟暮卿耳畔回想着娘的话,披麻戴孝,冷眼怒对冲进来看娘最后一眼的迟天。 “再向前走一步!我的剑便刺穿你的喉咙!” “娘不想看到你!” “你只会让娘伤心!” “现在娘走了,我也不希望她在九泉之下这么快就看到你!” 迟暮卿的冷眸里喷出来的是血的凛冽,假如没有面前这个男人,娘那样美的女子,不会是过着这样悲惨的一生。 “卿儿,我要去看心儿最后一眼。”迟天固执着,以喉咙抵挡着女儿的剑。 “滚出去!” 迟暮卿抽回了剑,一脚将文弱的迟天踢出了几丈远。 但迟天爬起来,便再次义无反顾的扑了过来,仍旧要进去。 迟暮卿又是一脚,迟天便再爬起来。 如此反复十来次,管家忍不住了,终于跪下哀求道:“小姐,看在夫人爱了老爷一辈子的份儿上,就让老爷进去看一眼吧。” “一辈子?我娘就是爱了这么个王八蛋一辈子?!”迟暮卿拿不住手里的剑了,脚也踢得累了,便瘫在地上望着娘的遗体痛哭不已。 迟天扑进去,一把抱住龙暮心冰冷的俏脸,老泪纵横,欲哭无泪。 美人迟暮,凡是娶了暮云家的女人的。不是王爷便是世子,甚至有的是皇帝。他只是从来都觉得龙暮心的美,拿来配自己太过于奢华隆重了,他不敢承受。 迟暮卿将娘的葬礼的办的极其的隆重奢华,一如她倾国倾城的容颜,荡漾在千军万马之中那时,淋漓尽致的摄魂取魄。 娘在雪国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爱慕者,早已去岁抱憾而终了。那人自龙暮心十六年前攻克十里城时便下定决心非龙暮心不娶,孤独一生,在等待中抑郁而终。 为什么,娘宁可守着一份不能完美的孤独感情笑着死去,也不肯跟着那个王爷笑着生活着呢? 海棠花淹没了迟暮卿所有的思念,娘在里头,她在外头。 从此再也不会,有娘在她后头,殷切鼓舞着说: “卿儿,别怕,有娘在看着你。” 但龙暮心永远会在天上看着迟暮卿的,迟暮卿窝在外婆的怀抱里嘤嘤哭着,不敢再落泪。